◎刺 猬

一吻幽夢

◎刺 猬

千金一吻

這天，素有“策劃天才”之稱的楚林即將舉辦“一吻定終身”相親大會，消息不脛而走。盡管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想錢想瘋了，可還是在既定時間如潮水般涌來，將能容納上千人的禮堂塞得滿滿當當。

在熠熠金波弄花海的舞臺上，一個年輕女孩宛如九天仙子從天而降，翩翩起舞，大屏里，不斷給出女孩的特寫，特別是那風情萬種的回眸一笑，直引得現(xiàn)場清一色的男觀眾意亂神迷，亢奮大叫。

一曲舞罷，年輕的女孩漸漸消隱，楚林緊接著登場：“各位嘉賓，剛才為大家獻舞的是莫嫣然小姐。她就是本次相親活動的唯一女主角：睡美人。既然活動叫‘一吻定終身’，你只需花兩千元，便能獲得親吻睡美人的權利?！?/p>

“兩千塊親一下？喂，她長的是金嘴唇??？”臺下，有觀眾起哄。

楚林不慌不忙，笑著說：“先生，你讀過童話故事《睡美人》吧？公主能在沉睡百年后被王子吻醒，靠的是什么？是心靈感應。這次活動，誰能在一分鐘內(nèi)，通過親吻讓睡美人睜開眼，或者笑了，恭喜你，從此她就是你的公主。屆時，我們也將送上一份超值賀禮！”

炫目的追光燈打去，照在了一輛嶄新的寶馬車上！

短短60秒，就有可能抱得美人歸，開著香車走，又有幾個人會不動心？一時間，全場躁動，數(shù)十個男子爭先恐后地奔向交款處。

睡美人醒了

很快，一方堆滿百合花的水晶寢宮被推上舞臺，莫嫣然雙目緊閉，靜躺其中。首位購買到親吻資格的男嘉賓是個四肢發(fā)達的大塊頭，只見他疾步?jīng)_到莫嫣然身邊，彎腰親吻。但在嘴唇將相觸的那一瞬間，大塊頭頓如觸電般渾身一戰(zhàn)，僵立在那。此后，直到倒計時耗盡，大塊頭依舊癡癡傻傻，呆若木雞。自然，莫小姐沒笑也沒有睜眼，大塊頭只能悻悻離場。

隨著搖搖晃晃走上臺的家伙，又讓現(xiàn)場罵聲不絕，就連楚林也在心里爆了粗口：怎么搶到先機的都是歪瓜裂棗？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美死你！也難怪，這位親吻者腰身佝僂，臉上疤痕斑駁，活脫脫就是中國版卡西莫多！

“這位先生，您貴姓？”楚林問?？ㄎ髂嗌ひ舸旨c，惜字如金：“陳?！?/p>

“請恕我冒昧，您能否向觀眾介紹一下自己？”

“不能?！?/p>

聽得出，來者不善。楚林自討了個無趣，招呼工作人員開始倒計時。卡西莫多的腿腳不利落，等瘸瘸拐拐走到水晶寢宮前時，時間已過去了10秒。只見他異常吃力地單腿跪地，蜻蜓點水般親了下莫嫣然的額頭，隨后附耳喃喃，約莫半分鐘后，莫嫣然勝似蟬翼般的睫毛動了動，居然睜開了雙眼！

睡美人醒了

這不可能！楚林萬難相信。但事實就是事實，現(xiàn)場數(shù)塊大屏幕里，同時浮現(xiàn)出了卡西莫多那張丑陋不堪、熱淚滿眶的臉?！版倘?，我們走吧?！笨ㄎ髂嗾f。

莫嫣然笑了，笑得淚眼婆娑，強撐著坐起，搖晃著撲進了他的懷里。由于現(xiàn)場太過嘈雜，有人大罵有貓膩，是炒作，有人爭吵著要退票，少半個子兒都不行，至于她哽咽著說了些什么，誰也沒有聽清。

現(xiàn)實版《畫皮》

“一吻定終身”相親活動就此草草收場，卡西莫多扶著莫嫣然坐進寶馬，揚長而去。這次堪稱另類的策劃，不僅沒讓楚林賺到錢，還賠掉了從老爹那兒借來的近百萬巨款?，F(xiàn)場是租的，寶馬是租的，明明已到手的門票款和親吻費，也不得不如數(shù)退還。忙活折騰了半個月，到頭來卻是雞飛蛋打一場空。好戲演砸，這筆賬當記在陳姓卡西莫多和莫嫣然身上，絕對不能放過他們！

當晚，仍深陷于驚愕之中的楚林招來助理，問查沒查到那個丑八怪叫什么？住哪兒？

“他帶莫小姐去了城西一套老房子，破舊得跟貧民窯差不多。”助理惶然回道，“我覺得這事太詭異了，比活見鬼都嚇人?！?/p>

“少廢話，帶上兩個人，去找那個害我破財?shù)乃廊匙铀阗~！”楚林咬牙哼道。

夜幕降臨，楚林駕車趕往城西，開進了一片行將拆遷的棚戶區(qū)。助理抬手指向一棟破落宅院：就這兒。楚林下了車，躡手躡腳推開了虛掩的院門。

院內(nèi)冷冷清清，如果不是破屋里透出的幾絲燈光，楚林差點以為走進了3號地。

3號地地處荒郊，至今無人開發(fā)。據(jù)說，那個擁擠著成千上萬個無主荒墳，每逢夜幕降臨?？偰苈牭竭线蠁鑶璧奶淇蘼?。好在，這兒沒哭聲。心下正哆嗦，只聽“吱呀”一聲響，卡西莫多出現(xiàn)在了門路口說：“歡迎光臨，這是我和嫣然的家。楚先生，我們等你有些時候了?！?/p>

“你是誰？又耍了什么鬼花招，騙醒了嫣然？”楚林強壯膽氣，氣哼哼地質(zhì)問。這時，莫嫣然也迎了出來：“楚林，分別不到半年，你怎么就把老朋友給忘了？”

楚林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什么時候結交過如此丑陋的朋友，于是說道：“我不認識他。”

“真是貴人多忘事。來，我?guī)湍阆胂胛沂钦l?！笨ㄎ髂嗯νχ毖?，身高一下子多了近10公分，又捏住下巴猛力一揭，森森頜骨冷不丁撞入了楚林的眼底。

天，這分明是現(xiàn)實版的《畫皮》！只不過，主角不是妖，是丑八怪！

這個舉動，頓令助理駭?shù)媚勘{盡裂，魂飛大半：“你、你……是人還是鬼？”

“是人是鬼不重要吧？”卡西莫多笑道，“實在不好意思，這張面皮是借的，我的臉徹底毀了，是被云崖山該死的石頭磨爛的。”

云崖山？難道，這個丑八怪是我的大學同學、同寢好哥們陳瀟？不可能，陳瀟從崖頂摔落，摔得面目全非支離破碎，他的尸首還是我埋葬的。楚林只覺得骨寒毛豎，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游戲重新開場

早在去年暑假，楚林約上正在熱戀中的陳瀟和莫嫣然，一同前往地勢陡險、風景秀麗的云崖山郊游。玩到精疲力竭，趁嫣然沒在眼前，楚林向陳瀟攤了牌：我也喜歡嫣然，希望你退出。需要多少錢，盡管開口。陳瀟當場氣紅了臉：花錢買感情，虧你說得出口！好，不提錢。楚林四下望望，指著一叢生長有巖縫里的嬌艷鳶尾說：看到那叢花沒有？我這就采來向她求婚。

我也去采，去求婚。陳瀟中計了，搶先一步攀上了陡崖。而腳下踩踏的那塊巖石，幾個小時前剛被梵林做過手腳，一踏即落！

災難突降的那一刻，嫣然驚叫著跑回，試圖抓住陳瀟，誰知腳下一滑也跟著摔了下去。生死關頭，陳瀟硬是用身體為嫣然托起了一絲生的希望—次日，在這座城市里舉目無親的莫嫣然成了植物人。

楚林沒有說謊，他也曾愛過莫嫣然，還把被大夫宣判蘇醒幾率近于零的莫嫣然接到家中，雇請保姆照料，可他的愛畢竟只是心血來潮，沒過多久便煙消云散，甚至還打起了嫣然的歪念：她清純美麗，不就是《睡美人》中的公主，是我的搖錢樹嗎？

經(jīng)過縝密運作，一場設計完美、天衣無縫騙局開場了。在舞臺上，觀眾看到的跳舞的嫣然不過是利用魔術道具和光影技術合成的虛幻影像。這個手法，一般的舞臺魔術師都能做到。而真正的睡美人莫嫣然，始終安靜地躺在寢宮中。也就是說，不管是誰，哪怕吻破她的嘴唇，也難以讓她蘇醒。

“那他是怎么叫醒你的？他跟你說了什么？”楚林顫聲問。

嫣然深情款款地說道：“他說：‘我是陳瀟。你睡得太久了，起來跟我走吧，離開這個可怕的渾蛋。’這是他的原話，一個字沒漏。他的臉變了樣，可我記得他的眼睛，永遠都忘不了?！?/p>

陳瀟已經(jīng)死了，嫣然卻要跟他走。要去的地方，用腳丫子都能猜測到。楚林愈發(fā)心驚膽戰(zhàn)：“他是在害你。請相信我，真正愛你的是我。我那么做，是為了給你籌集治療費用—”

“你這番話連鬼都不信，哦，是連我們都不信?！标悶t哼道，“你若真心愛嫣然，就不會做那等下作之事，我也不會借臉去當嘉賓。這回，該你躺下了，游戲還要繼續(xù)?！?/p>

瞅到陳瀟步步逼近，楚林發(fā)出“嗷”的一聲慘叫，眼前一黑，昏迷過去。助理亦魂飛魄散，撒丫子要逃，嫣然只是一閃便攔住他，笑靨如花：“等一會兒觀眾進場，你可要好好表現(xiàn)哦?！?/p>

很快，助理看到了嫣然所說的觀眾是清一色的女嘉賓。她們分明是從地下冒出來的，一個個濃妝艷抹，花枝招展。

陳瀟清清嗓子，指指楚林開了口：“各位朋友，大家好，這位楚林先生是本次‘一吻定終身’相親活動的唯一男主角……”

（原載《新故事·紅版》2014年第10期 河南李金鋒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