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慶民
雨,本是自然界尋常之物,一旦進入詩歌領域,便會生成如琴弦般撥動心靈的音符,或清新靈動,或鮮活雋永,或廣闊遼遠,或厚重深沉。
在詩歌鼎盛的大唐,雨作為一種文學意象,催生了大量佳作。如杜甫的“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蘇軾的“水光瀲艷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王維的“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陸游的“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哪怕千年之后,我們依然會在一場雨中,想起一個人,吟起一句詩。
下雨的時候,我會想起韋應物。提起韋應物,最為人熟知的應該是那句“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風塵”,抑或是“浮云一別后,流水十年間”。但我最喜歡的卻是《滁州西澗》中那句:“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敝簧詭Я艘痪溆?,卻給人處處是雨的感覺,每每讀來,靜美閑適之風撲面而來。
韋應物是山水田園派詩人的杰出代表,后人以“王孟韋柳”并稱。白居易在《題潯陽樓》中云:“常愛陶彭澤,文思何高玄。又怪韋江州,詩情亦清閑?!泵鞔_指出韋應物與陶淵明都是他追慕的對象。就連千古第一才子蘇東坡,對他也是推崇備至,曾有詩云:“樂天長短三千首,卻愛韋郎五字詩。”
韋應物酷愛雨,詩集中約有十分之一的詩寫雨或寫到雨。韋應物的雨,清新自然又饒有生意,呈現出來的美,清朗、疏淡、空靈、幽僻……不同于王維的超然,又異于柳宗元的清峭,是一種幽寂之美,既有孟浩然等山水田園詩派的清淡閑遠,也有詩圣杜甫的憂國憂民和對黎民百姓深沉的愛。
能發(fā)現并寫出這種不一樣的美,或多或少與韋應物的出身有關系。韋應物的家族為關中望姓之首,不但貴宦輩出,文學方面亦人才迭見。舊唐書里有一句話可以做最好的詮釋:“議者云自唐以來,氏族之盛,無逾于韋氏。其孝友詞學,承慶、嗣立力量;明于音律,則萬里為最;達于禮儀,則叔夏為最;史才博識,以述為最。”整個唐朝,韋家出了十七位宰相、一百多位刺史及以上的人物,這等繁榮,整個唐朝也找不出幾家可以比肩。
“城南韋杜,去天尺五”。作為超級“官二代”,“五陵年少”韋應物宦海生涯起步很高,14歲就以門蔭補“右千牛”,第二年便成為唐玄宗貼身侍衛(wèi),“扈從游幸事”并“入太學附讀”。然而好景不長,“安史之亂”后,韋應物便撤出“叁衛(wèi)”,一心在太學讀書并開始創(chuàng)作詩歌。
自此,韋應物做起了宅男,而且喜歡上了雨,每當雨天,他就站在窗前,觀賞那飄飄灑灑霏霏揚揚的姿態(tài),揮筆寫下“青山滿春野,微雨灑輕?!薄拔⒂觎\芳塬,春鳩鳴何處”“蕭條集新荷,氤氳散高樹”“空齋對高樹,疏雨共蕭條”……
那雨停了,他喜歡做什么呢?——“不覺朝已晏,起來望青天?!标P于這句詩,《峴傭說詩》曾評曰:“如出五柳先生口也?!奔毤毱穪?,此句確有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高雅風姿。
這種順應自然的人生態(tài)度,是韋應物詩歌的一大特色。韋應物對遭遇不憂、不悲,對人與宇宙保持任遠自在的恬靜心境,用遠離而淡泊的心態(tài)面對自然風情,追求寧靜和清凈的生活方式。
韋應物的雨,在詩歌史留下了不可抹殺的一筆。哪怕穿越了千年的歲月,慢慢品來,依然令人不禁心頭一暖。
編輯 曹宏萍 271828661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