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坤龍（安徽宿州市第九小學(xué)）

螞 蟻

小時候，看到一群螞蟻就想審判它們

定它偷食之罪，定它潰堤之罪

要用光明的火焰去除罪惡

于是火柴被劃燃，投入蟻群

焦煳味傳來

停止動作的螞蟻越來越多

另一部分，圍著火焰急速打轉(zhuǎn)

現(xiàn)在，我憐憫每一只螞蟻如同憐憫自己

被搬走的食物是螞蟻勞動所獲

是一大家子的口糧和命

堤岸上的蟻穴是溫暖的家園

我不過站在略高的地方就輕易將罪責(zé)降下

舉頭望向天空的時候

我常如火焰周圍惶恐的螞蟻

蚯 蚓

蚯蚓可做魚餌、可喂鴨子、可松軟泥土

不過最讓我們感興趣的還是它頑強的生命力

傳說它可以斷而不死

于是我們總是挑長蚯蚓下手

先是一分為二。蚯蚓的扭動稍顯痛苦

但我們確信它仍能自如行動

接著我們將它分為三、四……

看一截一截蚯蚓從瘋狂扭動到衰弱蠕動

最終我們并不知道這些蚯蚓

全部或者其中一截，是否真的活了下來

它們掙扎的時光太久又太無趣

我們早已奔向四方

現(xiàn)在，我覺得那些蚯蚓一定還活著

而我就是其中一截

童年的純真、少年的陽光、青年的血性

已被斬離我的身體

在黎明將至和夕陽下墜的兩端

都有清晰的疼痛

而我并沒有僵死，軀體在生長

也即將被截斷

我被截斷的軀體，仍將在人間蠕動

白頭翁

白頭翁多筑巢于低矮的樹木

正好符合兒童短淺的目光

小時候我曾在一株矮榆樹上

一窩端走四只白頭翁雛鳥

我將他們養(yǎng)于院內(nèi)

不久便聽到嘶啞的哀鳴

房頂上盤旋著兩只白頭翁

不知它們是如何跟蹤而至

它們多次落于院內(nèi)

羽毛炸起，尖喙試刺

但我畢竟是龐然大物

一次次將它們驚飛

斜陽漸大，白頭翁于其中更顯渺小

不過哀鳴更重，敲擊心肺

我躲入房間，兩只白頭翁飛快地

解開雛鳥腳上的繩子

一只只先后銜走

到最后一只時，天已經(jīng)很暗了

我只能看見它們頭頂?shù)膬赡ㄣy光

回想到這里時天色已暗

突然兩抹銀光出現(xiàn)在門口

原來父母的頭發(fā)已經(jīng)白成這樣

這些年他們也在不斷為我解開腳上的繩子

那些將我緊緊束縛的工作、房貸等

被一根根剝離出去，在暗夜里閃著寒光

蜻 蜓

天空是蜻蜓的夢想

它透明的雙翼裝滿彩色的陽光

一次次輕盈的飛翔

讓微風(fēng)生動，讓傍晚多姿

天空也是我的夢想

沉重的肉體將我縛于地面

于是我開始捉一只只蜻蜓

口中不停重復(fù)咒語，例如：

蜻蜓蜻蜓來吃麥，一把掃帚捕一百

蜻蜓蜻蜓來過河，一把掃帚捕一河

這樣成群的蜻蜓被掃帚封印

又落于我掌控的雙手

我從掃帚上折下一支支細(xì)竹枝

插入蜻蜓的屁股，再以經(jīng)文度之

放飛之后，仿佛無數(shù)個我也飛上天空

此時蜻蜓拖著長長的尾巴

所過之處，光明漸暗，黑霧已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