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爽
天空灰藍(lán),浪花翻涌出大海深處的混沌和黑暗。我將牽引繩的末端套到手腕上,小心地拉開寵物包的拉鏈。如此謹(jǐn)小慎微其實并無必要,當(dāng)寵物包在水泥堤上攤開成一個平面,塔扭過頭,向身后的大海瞥了一眼,當(dāng)即抿緊耳朵,將身體更低地伏下去,好像要同身下的水泥長到一起。海風(fēng)一波一波吹來,攪亂了它背部和腹側(cè)的橘色斑紋。
我抱起塔,指給它看海上夕陽。沒有落霞流溢,夕陽只是一團(tuán)邊緣模糊的白光。塔把頭拱進(jìn)我的頸窩里,身體緊縮,平日里的神氣活現(xiàn)一掃而光。
意識到它在害怕,我把它抱到旁邊的草地上,與海堤上來來往往的人群拉開一段距離。青草的氣息略微稀釋了它的恐懼,它半屈著腿,遲疑地向前探索了幾步,隨即返回來緊貼在我的腿邊。幾只小小的螞蚱從草叢里驚跳而起,隱沒進(jìn)旁邊的灌木叢中。若是在往日,塔一定會興奮地警覺起來,隨時準(zhǔn)備施展掠食者的高超技藝,但是此刻,它失魂落魄的模樣令人生憐。
“貓的祖先生活在沙漠里,所以貓?zhí)焐筒幌矚g水。盡量不要帶貓去海邊或湖邊,貓會緊張,甚至產(chǎn)生應(yīng)激。”
友人的這句告誡遲來了幾天。我腦子里哪根弦搭錯了,竟然會帶一只貓去看海?
但是,關(guān)于看海,這并不是我做過的最愚蠢的事。
那年夏天,我妹妹沙琳從深圳回來休假,我和她到蓋州給外祖父掃墓。沙琳問我:要不,咱們?nèi)ズ_呑∩弦煌?,明天早上看日出?/p>
于是我們跑到街上攔了一輛出租車,去北海。
這世上大約有無數(shù)個叫北海的地方,而位于遼東灣東岸的這個北海,與我們的老家鄭屯之間,只隔著一道山梁。這座高僅二百余米的鶴陽山,是我童年的夢幻樂園。有許多次,我爬到山頂上,眺望山那邊的世界:一片蒼茫的、無邊無際的淺藍(lán)。沒有人告訴我,那里是一片大水,名字叫海洋。燦爛的黃花在我腳下?lián)u曳,但是我無法觸碰到它們——山的西麓是一面幾近垂直的陡坡。
鶴陽山的山腰有一座山洞,我一直以為它是天然形成,后來才知道是在冷戰(zhàn)時期挖鑿的防空洞。有一次,祖母帶著我,和村中的幾個女人一起去北海那邊看戲。戲是演給海龍王看的,周圍的四里八鄉(xiāng)都跟著龍王沾了光。女人們事先商量好,要抄近路從山洞穿過去。但進(jìn)了洞沒多遠(yuǎn),幾支手電筒的微光就被濃重的黑暗吞噬殆盡。女人們大聲說笑著為彼此壯膽,突然,走在前面的鄭三嬸尖叫起來:“長蟲!有長蟲!”大家跌跌撞撞跑出山洞,有人問三嬸:“真有長蟲?你看著了?”三嬸說:“從我腳背上爬過去了,涼颼颼的。哎呀媽,嚇?biāo)纻€人!”我低頭去看三嬸穿著顏料涼鞋的腳,只覺得頭皮一陣陣發(fā)麻。另一個女人說:“原來手電筒在山洞里真沒有用??!”她們互相埋怨著沒準(zhǔn)備火把,因為聽說進(jìn)山洞只有火把才管用。
在去往北海的出租車上,我對沙琳說起這些,而她的表情,像是在聽一個幾百年前的流言。離開鄭屯時,沙琳只有兩歲,她不記得鄭三嬸,對那個神秘的山洞也一無所知。
到達(dá)北海時已是黃昏,我們找了一家旅店住下來,草草吃過晚飯,便踏著夜色前往海灘。半路上,遇見一個游泳回來的男人,那人將通往海灘的小路指給我們看,又好奇地問一句:“都沒人了,水涼沒法下去——你們這時候去干啥?”
沙琳說:“我們不下水,去等月亮升上來?!?/p>
男人愣了一愣,突然仰頭哈哈笑了兩聲。但是他什么也沒有說,大踏步走開了。
海風(fēng)沁涼,我們把帶來的浴巾裹到身上,望著黑黢黢的海面,一心一意,等待著海上升明月。
沙琳說,在深圳,她也曾與幾個朋友一起到海邊喝酒、看月亮。幾個朋友笑笑鬧鬧地碰杯,但她覺得,每個人好像都很孤單。
“還是這樣好,安安靜靜的,我喜歡?!彼f。
我說,我也這樣想。
“咦,那是什么?”沙琳指著幾米遠(yuǎn)外的海面。
海水漆黑,間或蕩漾著零星模糊的反光。在這無邊的深黑之中,隱隱浮現(xiàn)出一小塊更深的暗影,仿佛它吸收了落在它身上的所有光線,將它們消融、折斷、隱匿,像回聲殞落于深淵。
恐懼一定是這樣的東西:它可以在心與心之間以光速傳遞。幾乎是同時,我和沙琳驚叫出聲,從沙灘上直跳起來,一連向后退了幾米遠(yuǎn)。那團(tuán)暗影在動,激起一片嘩嘩的水聲。是個夜泳的人,或許他一直安靜地漂浮在海面上,享受著海水的擁抱和籠罩在眼前的無垠星空,而海浪卻不斷地將他向岸邊推送,一直推送到兩個陌生女人的驚惶之中。水聲里,他淡然立起身來,一言不發(fā)地踏上了通往漁村的小路。
驚魂甫定,我和沙琳望向他的背影,我想沙琳一定想說“這人真怪”,但是我們什么也沒有說出來——在扭過頭去的瞬間,我們看見了月亮。
原來月亮早已升起來了,一輪圓圓的、橙黃色的朗月,就在我們身后,在鶴陽山倒塌的明代烽火臺的上方。它那么大,像一只淡墨洇染的印象派畫盤。我們愣愣地對著它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同時哈哈大笑起來,一直笑彎了腰,笑得捂著肚子蹲下去,最后索性盤腿坐在沙灘上。
那么明天還要早起看日出嗎?哈哈哈,簡直要笑死了。
怪不得先前那個男人聽我們說要看月亮,笑得那么響。
多年以后,我與幾個朋友坐在海邊的沙灘上,又講起這樁糗事。那時候是秋天,在渤海灣西岸。中秋的月亮從海面上升起來了,大而皎白的一輪,在海面上鋪下一條銀光閃耀的天路,是給海中的精靈準(zhǔn)備的吧。這時候,非常適合有白衣翩翩的仙子凌波起舞,或者至少該有什么奇跡發(fā)生。我在海灘上走來走去,但并不知道自己想要尋找什么。清涼的海浪拍打著我的腳踝,它從遙遠(yuǎn)的對岸趕來,捎來了北海老家的問候。然后我在朋友們的身邊坐了下來,一邊講這個笑話,一邊想,沙琳是不是也這樣自嘲地笑著,對她的朋友們講起這件往事?那一年,我二十九歲,沙琳二十三歲。我們這習(xí)慣于腳踏實地的兩姐妹,在那個短暫的假日,是什么讓我們同時丟掉了戒心,放走了一只夢幻的小獸?而且,在此后的歲月中,那一輪從鄭屯老家的山上升起來的月亮,就一直懸掛在那兒,照亮了我們來時的路。
那一年,阿玫從海城來營口看我,同時也是道別——她終于要結(jié)束數(shù)年的愛情長跑,準(zhǔn)備去北京與男友完婚了。
“愛一個人的感覺,真是強烈啊?!迸阒以趶N房擇菜的時候,她說。
對阿玫這樣一個極度內(nèi)向的女生來說,這一句感嘆簡直石破天驚。我一時竟不知如何接腔。
我和阿玫是在文學(xué)院的青年作家班里認(rèn)識的。我們205室住了四名女生,另外兩位畢業(yè)后就失去了聯(lián)系。只有我和阿玫,時不時的,總要互相通報一下各自的情況。
在作家班學(xué)習(xí)期間,我正式學(xué)會了上網(wǎng),學(xué)會了五筆打字。我一邊背口訣一邊在鍵盤上找字根的時候,阿玫就在旁邊陪著,遇到我打不出來的字,需要她隨時出手相幫。她說她最初離家打工,就是在滿洲里的一家復(fù)印社做打字員。
“知道不?專業(yè)打字員每分鐘要打一百六十個字才行?!彼嬖V我。
“你能打到那么多?”
“當(dāng)然啊!”她很得意。
從早晨忙到中午,我總算打出了自己的兩段文章,興致正濃,一刻也舍不得離開電腦鍵盤。阿玫只好從食堂替我把飯菜帶回來。
“還記得嗎?你剛吃了一口就哇哇大叫:‘這么辣!你想辣死我啊!’”
“真的?有這事?”
“當(dāng)然了。知道你愛干凈,服務(wù)員剛把菜端上來,我就趕緊給你夾到飯盒里,一桌子的同學(xué)都在看我,我也不管了。怕飯菜涼了不好吃,我三兩口扒拉完,緊趕著給你送回來。結(jié)果!你就來了這么一句。知道不,當(dāng)時我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了。”
我竟然完全不記得了。但是我知道那一定是千真萬確發(fā)生過的——許多年里,我說話一直是這種風(fēng)格。
第二天,我?guī)О⒚等タ春!_@件事想一想就夠吊詭的:一個來自海城的人,卻說她從來沒有看過海。海城在營口以東五十公里,不知多少年前,那里曾經(jīng)是一座真正的臨海之城,而整個營口城區(qū)則是一片汪洋大海。
我對阿玫說,你來得真是時候,如果再早上兩年,就只能隔著一座炮臺和沼澤看海了。雖然營口確實是一座海濱城市,但是從市中心到海邊,將近十公里。而且,即使到了海邊,你與大海還隔著連綿的葦蕩和廣闊的沼澤地。唯一的觀海處就是那座清代炮臺,電影《大清炮隊》就是在那里拍的。就像電影中展示的故事一樣,真正的海,遠(yuǎn)在營口人的現(xiàn)實生活之外。
說這些的時候,我和阿玫正走在一段人工鋪設(shè)的海灘。不知這是誰拍腦袋的決策,又是怎樣通過了專家論證的,這個名為海上樂園的景區(qū)規(guī)劃占地六百余萬平方米,要打造成東北最大的人工海灘。起初一切看上去都很順利,一卡車一卡車的沙子傾倒下去,報紙電視廣播里天天都在播報工程進(jìn)展,成了全市居民們熱議的話題。沙灘鋪好之后,為了旅游配套,還開設(shè)了啤酒屋和燒烤大排檔。
我們走過人去屋空的啤酒屋和大排檔,到了灣角的海灘上。不遠(yuǎn)處,有三兩個垂釣的人,似乎從開天辟地時就手持釣竿,一直一直,坐在那里。
安靜。太安靜了。阿玫說。連海浪都是小小的。
我明白了。阿玫心目中的海,應(yīng)該是驚濤裂岸、卷起千堆雪的那一種,就像驚心動魄的愛情。在嶙峋的石崖上走一圈,耳朵里會灌滿海浪的回聲。
我蹲下身仔細(xì)看了看,這里的海浪有兩三厘米高,一下一下地沖刷著海灘,充滿了地老天荒的耐心。在我們的腳下,新聞報道中二十厘米厚的人工沙灘已經(jīng)不見了,稀疏的沙粒間裸露著污泥。
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你老家那邊是草原吧?”
“不是啊——要是的話,我早就請你去玩了呢?!卑⒚嫡f。
我大感意外:“不是草原?那是什么呢?”
“就是農(nóng)村啊,四周都是田地,種玉米什么的。”
原來,內(nèi)蒙古也有看不到草原的地方,就像住在海濱城市的人不一定就能親近大海。
十一月,北國的秋葉已經(jīng)落盡,但是在我老家北海以南三千公里,另一個叫北海的地方——更確切地說,是隸屬于北海的一座島嶼——正午時分仍然熱得出奇。我騎著租來的電動車,從島東的日出海灘民宿出發(fā),前往島南的海鮮市場。潿洲島上沒有公共交通工具。此前一天,我雇了一輛出租車,花的只是一往一返的費用,但司機(jī)卻在景點外面等了我兩個多小時。意識到島上的主干道只有那么幾條,我覺得我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騎車兜風(fēng),如莊子馭風(fēng)而行。
我在海鮮市場上轉(zhuǎn)了一圈,買了一斤皮皮蝦、兩只螃蟹和一小捆青菜。老板撈給我的最大一只皮皮蝦長近三十厘米,我上一次見到如此巨大的皮皮蝦還是在許多年前。北方的海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日漸貧瘠,而在廣西北海,我感覺南方的海洋仍舊豐饒如昔。
在市場出口,我向一位當(dāng)?shù)厝舜蚵牷貚u東的近路。他瞄一眼我推著的電動車,搖搖頭:“那條路——”他指著右手邊的山路,“能回是能回,但你這車爬不上去?!?/p>
于是我乖乖地原路返回,駛下舒緩的坡路,繞過一片小小的海灣。這段公路是一條微笑曲線,我從上翹的右側(cè)嘴角處拐過來,回頭一看,下方的海灣變成了一塊半月形的淡綠色翡翠,弧線的這一側(cè)鑲著一圈明亮的白邊。這樣的描述過于粗糙和笨拙了。我剎住車,開始在腦中搜索語言——不行,沒有語言可以復(fù)現(xiàn)出此刻我眼中看到的畫面。在這一刻,我多么渴望我是個畫家,可以讓這驚人的美在畫布上重現(xiàn)。我會一次又一次地描繪這個畫面,就像莫奈一遍遍描繪他腦海中的睡蓮。陽光在海面上彈跳,眼前的景色在變化,上一秒鐘和下一秒鐘,天光和水色變更著微妙的不同。光和影在每一個瞬間的相遇,都有令人心悸的歡呼隨之誕生。據(jù)說,莫奈總共畫了二百四十多幅與睡蓮有關(guān)的畫作,只為了挽留那些千變?nèi)f化的光和影。而這一刻,在變幻的海洋與靜美的睡蓮之間,出現(xiàn)了某種重合。它們在海灣的反光中飄浮、激蕩,仿佛神諭或召喚。也許我余生的意義,就是在筆下再現(xiàn)出這片海灣——對于一個普通的人來說,這樣的暢想已然過于宏大了。
我站在那里看了十分鐘,也可能是十秒鐘——在心神搖曳的狀態(tài)下,時間被抽成了真空?;剡^神來,我想到該用手機(jī)拍攝幾張照片,但隨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即使如今的手機(jī)像素突飛猛進(jìn),但比起人類視網(wǎng)膜所能感知到的色彩,仍是天壤之別。我必須把眼前的這一刻牢牢記住,才能讓它的美持續(xù)地鮮活在我的生命之中。
回程的路上,經(jīng)過石螺口。旅游攻略上說,它是潿洲島上最適宜觀賞落日的地方。石螺口海灘上擠滿了情緒亢奮的游客,我站在他們中間,只覺得頭昏目眩。這是一片果凍之海。珊瑚之海。我的腳下全是雪白的破碎的珊瑚,孩童的手指一般。讓我覺得踩在上面不只是奢侈,而簡直是罪過。海浪是細(xì)小的,一波一波,充滿彈性的質(zhì)感,讓人只想跪下去,捧一抷送到嘴邊。涌上岸來的海水是如此潔凈,純粹得幾近透明。然后它們退下去,退到一米遠(yuǎn)外的地方,重新變回一團(tuán)微微震顫著的淡綠色果凍。
當(dāng)天下午五點半鐘,我再次回到石螺口。我本該來得更早一些,但是在半路上,我莫名其妙地拐上了一條岔道,在困惑與焦灼中,眼睜睜看著夕陽墜下路旁香蕉林的頂梢。
那輪橙紅的落日懸浮在大海盡頭,它光焰的巨翅早已收攏。正午時分的陽光魔法消失了,海水變成了陰郁的鉛灰色,雪白的珊瑚則被暮色染成了灰褐。我明白,是光線制造了色彩和幻覺,而我的人生,恰恰需要持久的夢境。我在海灘上來回踱步,心緒不寧。我收獲了一個平淡無奇的海上落日,但似乎為此失去了更多。
電動車剛剛駛離石螺口景區(qū),夜色就咣當(dāng)一聲降落到海島上。原來,潿洲島是沒有黃昏和傍晚的,時間從下午直接滑進(jìn)了黑夜。上島幾天以來,這是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島上竟然沒有路燈。一個人在城市里生活得太久,會生出錯覺,比如說,會以為有路的地方必然有路燈。然而路和路燈其實是兩件事情。電動車的燈光勉強照亮了前方的一小塊路面,路旁大片的荒野沉陷在無際的深黑之中。遠(yuǎn)遠(yuǎn)近近,有不知名的昆蟲拉響了它們的提琴,我聽不出其中是歡愉還是悲痛。手機(jī)信號時斷時續(xù),有那么一會兒,我想我是真的迷路了,車載電池將很快耗盡,而我會被陌生人殺死在這荒郊野嶺,尸骨無存……當(dāng)我拼命地驅(qū)逐開這些死死纏繞住我的念頭,奇跡般的,在車燈照亮的地方,出現(xiàn)了那個通往民宿的路口。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祖母。想起祖母在世的時候,每逢我生日,她都要煮上一小盆雞蛋,執(zhí)著地等著我過去吃——她已經(jīng)老到了只會煮雞蛋和米飯的年紀(jì)。那時候,我們那座城市的海邊,剛剛填平了沼澤,建起了觀景海堤。祖母對我說,等我哪一天有空,就帶她去看看海吧。我答應(yīng)了。但是直到她離世,這個小小的承諾,竟始終未能兌現(xiàn)。此后她一次次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我開始疑心,因為對我的牽掛,她的魂魄始終不忍遠(yuǎn)離。我甚至疑心,她的魂魄就附著在那只叫塔的貓咪身上——要不然,為什么祖母去世三個月之后,我在58同城上一眼見到這只幼貓的照片,心頭就涌出了無限的感傷和愛憐?
我拐上通往民宿的小路,路邊的燒烤大排檔燈火通明,突兀得幾近失真。而在三百米開外,是遼闊如黑夜的大海,正醞釀著另一場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