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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黃帝內經》理論的治神守氣思想探析*

2023-04-05 12:09曹志文黃紅喜張梓健
光明中醫(yī) 2023年5期
關鍵詞:整體觀靈樞黃帝內經

曹志文 劉 潔 黃紅喜 張梓健 焦 琳

1 治神守氣的內涵

“神”與“氣”是中醫(yī)學的兩大基本概念,是中醫(yī)學構建生命觀、闡釋生命規(guī)律有效載體。什么是神?《黃帝內經》理論指出,神主宰著人體一切生命活動,為人的各項生命活動提供指令,人之成形及其生長代謝均離不開“神”的賦予,使得“形與神俱,盡終其天年”(《素問·生氣通天論》)。另外,《黃帝內經》指出神也具有物質屬性,如“血者,神氣也”(《靈樞·營衛(wèi)生會》)“神者,水谷之精氣也”(《靈樞·平人絕谷》)“兩精相搏謂之神”(《靈樞·本神》),神的活動依賴于精、血、水谷精微等有形之物,同時精氣血的盛衰有助于判斷神的功能狀態(tài)。《靈樞·九針十二原》曰:“所言節(jié)者,神氣之所游行出入也”,在經絡系統(tǒng)中,“神”可以表現為游行出入經脈系統(tǒng)的經絡之氣[1]。什么是氣?氣是構成世界的物質本原[2],人是世界的構成部分,人稟受天地之氣,取天地之精華,化生為人,如《素問·寶命全形論》篇說:“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天地合氣,命之曰人”?!鹅`樞·決氣》說:“人有精、氣、 津、液、血、脈,余意以為一氣耳”,人稟受天地之氣,在體通過氣化運動可表現為精、氣、津、液、血等物質形態(tài),氣的不同的形態(tài)承載不同的功能屬性,可見氣是生命本源,其表現形式與功能豐富并強大。在針灸理論中,經氣的概念尤為重要,它運行于經絡系統(tǒng)之中,是經絡系統(tǒng)發(fā)揮其功能的有效載體。什么是治神守氣?“治神”與“守氣”是針灸學者提煉總結出的針灸治療基本原則,關于治神的內涵,當前普遍認為的觀點主要包括2個方面:①指在針灸操作過程中,醫(yī)者聚精會神,專心致志,意守神氣,患者平心靜氣,意守感傳;②指醫(yī)者在針灸施治過程中注重調節(jié)患者的神志狀態(tài)。筆者結合《黃帝內經》經典以及臨床實踐思考認為,治神還有第3層內涵即對患者疾病、體質、心理、診療方案以及治療可預見的結果的判斷,并與患者建立良好溝通形成統(tǒng)一認知的過程,這種判斷與認知隨著疾病等因素的變化而變化,進而不斷循環(huán),不斷更新?!笆貧狻鳖櫭剂x是指在針刺操作過程中,當行催氣手法使針下出現經氣感傳時, 配合提插捻轉等手法, 令針刺感應維持一定的量效與時效,使得“氣”聚而不散的過程。《靈樞·小針解》告誡說:“針以得氣,密意守氣勿失也”,強調了“守氣”之重,《靈樞九針十二原》又說:“刺之要,氣至而有效”,可見“守氣”是針刺療法取得有效刺激量的關鍵。

2 治神守氣在針灸臨床中的重要性

從古至今,“治神守氣”始終被歷代醫(yī)家奉為針灸治療的守則,筆者通過梳理發(fā)現,《黃帝內經》十分重視 “治神守氣”,并從多種角度對此進行了闡釋與說明。①治神是行一切針刺療法的前提與關鍵,臨床施行針刺療法的要決及真諦在于治神守氣。如《靈樞·本神》曰: “凡刺之法,先必本于神” “用針之要,無忘其神”(《靈樞·官能》)。②醫(yī)術高明的醫(yī)者在臨證時常常踐行“治神守氣”,《黃帝內經》提出:“粗守形者……針以得氣,密意守氣勿失也”(《靈樞經·小針解》)。醫(yī)術高明者通過守神,可覺察內外,知人之血氣有余不足,施以相對應補瀉療法;同時,他們懂得體悟患者氣機變化,根據氣機變化調整針刺的時機與手法,并強調得氣之后需密意守氣,做到氣留病所,從而提高臨床療效。③針灸“治神”有利于建立良好的醫(yī)患關系,降低醫(yī)療事故的發(fā)生率。針灸“治神”分三步走,包括針刺前的“定神”,治療過程中的“守神”,以及治療結束后的“調神”。針刺治療之前當“定神”,醫(yī)者應與患者充分溝通,告知患者針刺操作事宜及注意事項,做好患者心理建設,幫助患者疏導緊張情緒,遵從《靈樞·終始》告誡:“大驚大恐,必定其氣乃刺之”,醫(yī)患雙方取得初步信任,待到患者氣息平穩(wěn),神志安定時為進針時機。針刺治療中當“守神”,《靈樞·小針解》說:“上守神者, 守人之血氣有余不足, 可補瀉也”。針刺過程中,感知患者氣血有余不足,補虛瀉實調理氣血稱為“守神”。針刺結束后需“調神”,醫(yī)者需囑咐患者調養(yǎng)身體,注意精神調護,切忌情緒大幅度波動,如《素問·刺法論》 曰:“刺畢,靜神七日,勿大醉歌樂……勿大悲傷也”。如此診療,通過醫(yī)患之間在情感上關懷與支持,有利于雙方建立良好的醫(yī)患共同體[4]。可見,針灸“治神”不失為建構和諧醫(yī)患關系的重要臨床實踐方法之一。

3 針灸臨證當如何認識治神守氣

“治神守氣”是源于中醫(yī)整體觀、辨證論治、診療動態(tài)觀的特點必須采用的診療原則,其中“治神”不單指醫(yī)患雙方面對疾病專心嚴謹的態(tài)度以及醫(yī)患雙方神志的調節(jié),更多的是指醫(yī)者對患者疾病、體質、心理、診療方案以及可預見的結果的判斷,并與患者建立良好溝通形成統(tǒng)一認知的過程,針灸臨證把握治神守氣要認識清楚治神守氣的內涵,需要從整體、辨證、變化的角度出發(fā),站在宏觀的角度捕捉病證的變化。

3.1 遵循中醫(yī)整體觀中醫(yī)整體觀念是中醫(yī)學認識人體臟腑組織間關系,以及機體自身與外界環(huán)境聯系性的思維方法,該觀念建立于陰陽五行學說與氣-元論之上,闡釋人體自身整體觀,人與自然、社會環(huán)境相統(tǒng)一,并貫穿于中醫(yī)學生理、病理、診斷、辨證、養(yǎng)生、防治全過程,在中醫(yī)學基礎理論以及臨床實踐中發(fā)揮重要指導作用。筆者通過研讀《黃帝內經》發(fā)現,針灸臨床“治神守氣”遵循中醫(yī)整體觀念,具體體現在人與自然整體觀、診療整體觀2個方面。

3.1.1 人與自然整體觀縱觀針灸治療全過程,舒適安靜的診療環(huán)境是“治神守氣”的關鍵要素,如《靈樞·終始》要求針刺前醫(yī)患所處環(huán)境需靜謐,醫(yī)者精神內守,猶如門窗緊閉那般(“深居靜處……閉戶塞牖”),患者在接受針刺治療時要專一其神,(“魂魄不散,專意一神,……以收其精”),醫(yī)者行針刺之術時集中精神,淺而留之,微而浮之,催氣至病所,使“本神定而氣隨”方可停止操作(“必一其神,令志在針,淺而留之,微而浮之,以移其神,氣至乃休”)?!鹅`樞·官能》也強調了醫(yī)患雙方以及環(huán)境協(xié)調在針灸治療中的重要性(“用針之要……徐語而安靜,手巧而心審諦者,可使行針艾”)。可見針灸“治神守氣”與安靜舒適外界環(huán)境密不可分,體現了中醫(yī)整體觀之人與自然相統(tǒng)一的思維理念。

3.1.2 診療過程整體觀“治神守氣”診療過程的整體觀需落實到單次治療前、中、后以及針灸診療全過程中。單次針刺進針前,應本于神,如《素問·寶命全形論篇》曰: “凡刺之真,必先治神”。神為本,其內涵包括2個方面,①指進針前醫(yī)患雙方安神定志,②強調患者專一其神,配合醫(yī)者完成針前診治,醫(yī)者通過仔細診察患者治療前經脈氣血精神狀態(tài)判斷針是否可以治,如《靈樞·本神》言: “是故用針者,察觀病人之態(tài),以知精、神、魂、魄之存亡得失之意,五者 (藏) 以 (已) 傷,針不可以治之也”。 《素問·針解》強調,醫(yī)者針刺進針時,思想集中,不要分散于其他事情,專心致志觀察患者,不左顧右盼,同時針刺手法要正確,下針時端正直下,不可歪斜。下針后,務必注視患者的雙目控制其精神活動,使經氣運行通暢。(“神無營于眾物,靜志觀病人,無左右視也。義無邪者,欲端以正也。必正其神者,欲瞻病人目制其神,令氣易行”)??梢娽t(yī)者進針時應意念集中,沉著冷靜“如臨深淵,手如握虎”,細心感受針感,適調針刺反應,令氣易行。同時要求患者神情安定,均勻呼吸,感受經氣變化,體察針刺反應。在治療后,應囑患者注意調養(yǎng)精神,放松情志,不妄勞作,做到“恬淡虛無,精神內守”(《素問·上古天真論》)。另外,從宏觀的角度分析,針灸診療全過程中都要做到“治神守氣”。《素問·標本病傳》曰: “凡刺之方,必別陰陽,前后相應,逆從得施,標本相移”,疾病是不斷變化的,其陰陽相對關系、病位深淺、標本緩急、氣血狀態(tài)等也在不斷變化,《黃帝內經》指出,凡每次針刺之前,醫(yī)者需認真辨明疾病陰陽相對關系,病位前后變化,以及標本輕重關系,逆從治的選擇等,認真分析記錄患者病情變并作出綜合判斷。如此診療過程,是將治神守氣原則貫穿于針灸治療全過程,是“治神守氣”內涵的進一步闡釋,體現了中醫(yī)整體觀念的基本特點。

3.2 源于辨證論治治神守氣當遵循辨證論治的特點,并以之為前提。辨證論治是中醫(yī)學認識疾病、分析疾病變化規(guī)律、指導治療方案的基本原則,是中醫(yī)學診療體系的最大特色。針灸理論體系以經絡理論為核心,在針灸辨證體系中,經絡辨證是針灸辨證論治的精髓,如《靈樞·刺節(jié)真邪論》言:“用針者,必先察其經絡之實虛,切而循之,按而彈之,視其應動者,乃后取而下之”,闡釋了針灸臨證重視經絡辨證。《靈樞·終始》云:“審、切、循、捫、按, 視其寒溫盛衰而調之, 是謂因適而為之真也”。終始篇提出在針刺之前需了解患者的形肉氣血狀態(tài),可通過審之、切之、循之、捫之、按之的方法對經絡狀態(tài)進行診察,辨清疾病病位、病性、病勢,明確用何經、取何穴、施何法。審、切、循、捫、按診察方法均為精細感覺,在診察過程中,要求醫(yī)者專一其神,認真感受分析審察觸診的內容,仔細專注了解患者經絡狀態(tài),充分了解患者疾病狀況。完成經絡診察后,清楚經絡虛實狀態(tài),可指導針刺治療的催氣與守氣方法,以此提高臨床療效。另外,無論針刺前的診察還是針刺操作中催氣守氣需與患者進行溝通交流,在交流的過程中獲取病癥信息,確定操作是否合適,同時與患者建立互信合作關系?;颊咴诮涣鞯倪^程中,真切感受到醫(yī)生的關心以及專業(yè)素養(yǎng),初步建立醫(yī)患信任,消除雜念,專注疾病,靜心感受氣機變化。由此總結,針灸“治神守氣”原則是辨證論治基本原則的衍生,是基于辨證論治基本特點所必須采取的診療原則,在針灸臨證工作中,兩者密不可分,相輔相成。

3.3 基于診療動態(tài)觀“治神守氣”是基于疾病以及診療動態(tài)變化的特點所必須采用的治療原則?!端貑枴ち⒅颊摗匪裕骸胺蛭镏鷱挠诨?,物之極由乎變……動而不已,則變作矣”,運動與變化是自然界不變的根本規(guī)律,運動和變化也不斷地更新著世界,推動世界不斷進化,人作為自然界的構成部分,也遵循這一變化規(guī)律。中醫(yī)學起源于中國古代樸素的唯物主義哲學,中醫(yī)學在認識生命,研究人體生命、疾病、健康等問題上,常常持有辨證發(fā)展、對立統(tǒng)一的態(tài)度[7],即恒動觀念。針灸理論體系作為中醫(yī)學理論體系的分支,在認識疾病方面同樣遵循恒動觀念。針灸臨證以經絡理論為核心,重視經絡辨證,經絡辨證很重要的一點是辨別經絡的狀態(tài),經絡狀態(tài)并非一成不變,臨床診病需辨別經絡陰陽之轉變,如宋代竇材《扁鵲心書》曰:“經絡不明,無以識病證之根源……經絡為識病之要道”,給予后世醫(yī)者警醒。另外,腧穴的狀態(tài)也存在狀態(tài)之別,陳日新教授帶領團隊從臨床現象出發(fā),逐步挖掘潛心研究30余年,創(chuàng)新性地提出腧穴敏化理論,該理論提出腧穴不是孤立的固定于體表的解剖部位,而是分布于體表的個體化的、動態(tài)的、敏化部位。根據腧穴是否敏化可將其分為靜息態(tài)和敏化態(tài)2種不同的穴位狀態(tài),敏化態(tài)的腧穴是一種新型的疾病反應點,也是疾病的最佳治療點,靜息態(tài)的腧穴是體表的部位,不具備功能屬性。隨著疾病的發(fā)生好轉與痊愈,腧穴的2種狀態(tài)相互轉換,疾病發(fā)生時腧穴敏化,隨著疾病被逐漸治愈,腧穴狀逐漸趨于靜息[8]。面對疾病與腧穴的動態(tài)變化,臨床應該如何應對?《靈樞·周痹》曰:“故刺痹者,必先切循其下之六經,視其虛實,及大絡之血結而不通,及血脈陷空者而調之”,《靈樞·周痹》給出了指導,它告誡后人,針灸臨床醫(yī)生每次針刺之前應切經絡,重視經絡辨證、經絡診察,重視針灸手段的選取[9,10]?;诩膊”旧硪约霸\療的動態(tài)化的特點,針灸“治神守氣”治療原則應運而生,要想把握疾病的進展轉變規(guī)律以及經絡狀態(tài)變化,醫(yī)者必須專心仔細詢問患者病情變化,捕捉患者經絡狀態(tài)的變化,仔細考量使用何種針灸方法,同時應與患者積極溝通,取得患者積極配合,雙方協(xié)調合作。

4 小結

綜上所述,疾病是不斷變化的,面對病證變化,中醫(yī)學者挖掘古書總結前人經驗悟出整體觀念、辨證論治中醫(yī)基本思維方式與診療原則。筆者通過《黃帝內經》理論的學習結合臨床實踐思考,認為“治神守氣”針灸治療原則基于整體觀念、辨證論治、診療動態(tài)觀的特點所應運而生的。針灸“治神”不僅指醫(yī)患雙方面對疾病專心嚴謹的態(tài)度以及醫(yī)患雙方神志的調節(jié),還體現的是診療過程中對疾病本身、對患者體質以及心理的整體認知與綜合預判。針灸“守氣”是令針刺感應維持一定的量效與時效,是針刺療法取得有效刺激量的關鍵,針灸臨床需時刻遵循“治神守氣”治療原則,將“治神守氣”治療原則貫徹到針灸臨證單次治療與治療的全過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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