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云
前些天,老家的堂嫂寄來瓷花片(燙粉皮),母親說沒有了以前的味道,便想念起上個世紀(jì)的炒果子。母親問:你還記得嗎?我說:我是負責(zé)燒火的啊。母親恍然大悟,果子炒得好還得火燒得好。
那時,母親從屋后的小河里把沙子挖來,淘洗曬干,用谷篩和米篩篩一遍,留下的是比米粒還小的細沙,潔白均勻,用瓦罐裝好。
母親用毛巾包住長長的黑發(fā),系上花圍裙,家伙什準(zhǔn)備齊全,就開始用沙子炒果子了。我把哥哥劈好的木柴拿到灶前,母親常說人要忠心、火要空心,我把木柴架成個“井”字,將灶灰扒向兩邊,用杉樹枝引火。
炒果子,母親一炒就是一天。在那物資匱乏的年代,母親搜腸刮肚,將能炒的都拿來炒。自家曬的薯片,母親精挑細選出紅心薯。當(dāng)生鐵鍋逐漸燒熱時,沙子從水里到火里,蹦幾蹦打個激靈,與鐵鍋碰撞出沙啞的刺耳聲,不一會兒就從潔白變成烏黑。紅薯片在鍋里不斷翻炒,在沙里來回裹挾,嗞嗞作響,待每一片都起了泡泡,從土黃色變成金黃色,即馬上起鍋。起鍋不能差分秒,晚了會帶苦味,沒熟透則不出香酥。母親炒的紅薯片橙黃誘人,無芯無筋。
母親動作麻利地倒出紅薯片,接著炒下一鍋。用溫水泡脹的黃豆、豌豆等,只消幾分鐘就能出鍋,豆子炒開花才好吃,嚼起來嘎嘣脆響。
我最不喜歡炒蠶豆。干蠶豆之前鋪到黃土地上回潮,怕老鼠光顧用簸箕蓋上,一天翻動一次。此時,經(jīng)過兩天兩夜浸泡的蠶豆在滾燙的沙子里蹦蹦跳跳,沙子也跟著撒歡兒,嚇得我趕緊用杉樹枝遮住臉。母親蓋上鍋蓋讓它們在鍋里盡情舞蹈,打得鍋蓋噼里啪啦地響,等蠶豆全部炸開殼,就熟了。
苞米、芝麻洗凈控水,炒的時候灶前灶后炸得到處都是。炒好后,放入杯中,小小的顆粒越過茶葉和菊花漂浮于茶水上,麻香麻香。
待全部炒熟后,母親將一大湯勺茶油倒入鍋中煉熟,再把紅薯片全部倒入鍋中拌勻。在那個糧油憑票證供應(yīng)的年代,為了這一口香,母親毫不猶豫地將八角、茴香粉等都倒入鍋中。被八角、茴香粉包裹的紅薯片,成為我們童年最美味的食品。
簸箕、筲箕、盆里缽里都盛滿了炒果子,香味從廚房里飄散出來,惹來左鄰右舍的孩子們圍過來。母親每樣抓一把,倒在大手巾上四四方方地扎好,孩子們興高采烈地拿走了。
在充滿了年代感的大鍋大灶的童年,母親忙碌的身影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如今超市貨架上有很多炒貨,商家用了洪荒之力,有蒜香味、椒鹽味、麻辣味、焦糖味等,對于我來說,似乎少了那一種叫回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