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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太學生記事

2023-03-15 03:41曹曉波
杭州 2023年2期
關(guān)鍵詞:太學趙構(gòu)秦檜

南宋的太學,打建校起,就讓權(quán)臣撓頭。尤其是理宗淳祐年以后,一說起太學生,權(quán)臣幾乎是聞聲色變。為啥?好鬧學潮,“雖宰相臺諫,亦直攻之”。也就是宰相、御史臺、諫官這些朝臣都懼怕的權(quán)臣,太學生全不放在眼里,還往往一抓住弊病,“使必去”,要他們下臺,幾乎一鬧一個準。

更厲害的是,太學生直接敢“與人主抗衡”?!叭酥鳌本褪腔实郏瑢V颇甏?,這真難想象。理宗曾對身邊的史官說:“汝等直錄朕之言行,可以,絕不能散發(fā)副本。”那時,實錄皇帝言行的史官,當日記錄當日封存。理宗說這都可以,但千萬不要對外散發(fā)“副本”,怕的就是太學生抓住一點,起哄。

為什么權(quán)貴、皇上都怕太學生?氛圍寬松是一方面,太學生群體特殊是另一方面。

這要追溯到紹興十二年(1142)四月,太學成立。當時,宋、金和議正式達成,淮河以南的土地歸回了南宋,趙構(gòu)的生母韋氏,以及徽宗、邢皇后的靈柩歸還,也確定了日期。趙構(gòu)認為“紹祚中興”即將來臨,要趕快培養(yǎng)各方人才。

太學一走上正軌,趙構(gòu)就來視察了,一篇“樂育詳延之誠意”的報告,要求能培育更多人才。他還和隨從的臣僚聽了一堂課,查看了學習和生活場所,首肯再三,“徘徊久之”。從那以后,趙構(gòu)在工作之余,動手編寫起了教材,供太學生日常學習。這教材中的部分,如今以《易》《詩》《書》《左氏春秋》《禮記》等碑文篆刻的形式,仍在孔廟供奉。

為這,趙構(gòu)每天要寫到手腕發(fā)酸,“翰墨稍倦”,又讓吳皇后“續(xù)書”。后人好說吳皇后的書法有趙構(gòu)的精氣神,大概也有這個原因。高宗如此重視,后來的皇帝誰敢怠慢?除了光宗沒有去太學,孝宗、寧宗、理宗、度宗都鄭重其事地去過。

太學生的牛氣,還在于太學的定位。與北宋太學不同,南宋將太學中原本的算學、律學、畫學、醫(yī)學等科劃出,單獨成立了??圃盒!1热?,望江門建了畫院;算學歸入了太史局;醫(yī)學歸入了太醫(yī)局。太學的東面,還建了一個武學,宗室子弟也專有“宗學”。于是,太學完全成了一所“政治”大學。

這一劃分,就業(yè)趨向十分明了。一不留神,某一個太學生就有可能成了大氣候。哪個官員還敢隨便得罪?想當年,秦檜也只是太學的一名教師,從教堂走向政壇,那資歷與政治資源,比科舉上來的官員,憑空就要多出一大截。

太學生好熱血沸騰,最初成立時招生才三百多,幾年以后,猛增到了近千。到了嘉泰三年(1203),報考者多達三萬七千,大多是淪陷區(qū)來的,還滿懷“靖康恥”的激情。好不容易考入了,滿滿的都是自傲,一說到收復(fù)失地的敏感話題,群情激動。

最后一個原因是學制,這說來就話長了。譬如咸淳四年(1268),太學在籍一千七百十六人,下設(shè)十三個“齋”(教室),一個“齋”將近一百二十個學生。就這一年,太學中的上舍生有三十人,內(nèi)舍生有二百零六人,外舍生有一千四百人,國子生八十人。

新生經(jīng)考試入學,稱“外舍”。一年后再經(jīng)考試合格,為“內(nèi)舍”。內(nèi)舍學業(yè)兩年,經(jīng)考試,成績優(yōu)良的升上舍,上舍也是兩年。算一算,太學生最起碼要讀五年才能畢業(yè)。上舍生畢業(yè)考成績優(yōu)秀,與科舉出身的狀元等同,由皇帝召見授予官職。成績中等的上舍生,可以免去科舉考試,等同于進士。下等的上舍生,可以免鄉(xiāng)試,直接參加進士的應(yīng)試考。國子生可以暫且不說,他們出身貴胄,屬于太學中高干子弟學院。哪怕成績平平,也可以承蔭襲爵。

苦的就是太學生,算一算,一千七百十六個學生,上舍生才三十人??歼M去的多,考出來的少。為什么?學課難,考試嚴。雖然吃住不愁,讀到發(fā)須皆白的也有,但肚里的怨氣越讀越大。每到祭祀,太學生的供品也離奇:“棗子、荔枝、蓼花”,取一個“早離了”的諧音。中間再放一盆鴨腳爪兒,以酒沃(澆)之,謂之“僥幸”。

這樣的太學生,相當?shù)蔫铗埐贿d,借酒泄恨、曠課逃學是常事,學官也管不過來。某日,“率履齋”餐食,有一個學生歌唱喧嘩,“直宿”學官和學生“甲頭”說:“報上喧嘩者姓名!”這甲頭隨便報了一個外出富陽的學生姓名。結(jié)果,那個逃學在富陽的學生,也就挨“槍”了。

秦檜在位時,朝廷中誰敢不低頭稱是?就太學生例外。有一個叫張伯麟的太學生,在臨安城內(nèi)書寫標語:“夫差爾忘越王殺而父乎?”他借了“吳越時夫差忘了其父死在勾踐手里,而放了勾踐,結(jié)果自己死在了勾踐手上”的故事,以此諷刺趙構(gòu)輕信秦檜所采取的對金政策。

如此抨擊皇上,哪怕是官員,腦袋肯定沒了。但張伯麟只“杖脊刺配吉陽軍”,也就杖打背脊,臉刺黑字,發(fā)配到了如今海南省的天涯海角那地方。為啥?秦檜就怕太學生這個群體會鬧大。

秦檜死后,孝宗登基,岳飛的冤案得到昭雪,但朝廷中大多還是秦檜十幾年來培育的余黨,新任宰相湯思退也是。當金國的海陵王完顏亮再次南侵時,湯思退又力主議和,主戰(zhàn)派因孝宗的主政,群起彈劾。湯思退被罷了官,押赴永州(今湖南的南部)管制。

這也太便宜湯思退了,太學生不滿,由陳觀帶頭,七十二名學生集體“伏闕上書”。也就是在皇城正南的麗正門前跪伏不起,懇請斬殺湯思退。正押出臨安城的湯思退,一聽這事,估計當即就尿了,沒幾天,他“憂懼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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