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中印,韓 婷
(1.安徽大學歷史系,安徽合肥 230039;2.安徽醫(yī)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安徽合肥 230032)
包拯,字希仁,廬州(今安徽合肥)人,北宋時期著名的政治家。包拯曾出任過轉運使、三司使等掌管國家或一方財稅大權的官職,其間提出了一系列財稅主張,通過其奏議得以保存,為研究其財稅思想和歷史實踐提供了支撐。包拯仕宦的仁宗時期,社會矛盾加劇,內憂外患,“冗官、冗兵、冗費”之弊日益顯著。為扭轉社會頹勢,一些官僚士大夫主張變法革新,其中以范仲淹和王安石為首推行的“慶歷新政”與“熙寧變法”影響最為巨大。從時間上看,包拯擔任財政官員的時間介于“慶歷新政”與“熙寧變法”之間,這一時期,士大夫面臨北宋內憂外患和積貧積弱現狀,大聲疾呼改革的社會風潮,對包拯財稅思想的形成產生了重要影響。包拯在任職內一系列切實可行的財稅主張和歷史實踐,是包拯財稅思想的表現形式,也是內核所在。探討包拯財稅思想的成因,是研究包拯財稅思想,以史為鑒,古為今用的題中之義。
亞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學》中提到:“所有的原因也就是本原,所以人們說及原因時,它的意思與本原是一樣的。”[1]103即,我們在尋求某個問題的根本原因時,要不滿足于探求“問題是什么”,而應進一步追問“問題何以如此這般”。在此基礎上,亞里士多德總結了古希臘之前的哲學,提出了哲學著名的“四因說”,即“本因”“物因”“動因”和“極因”,也被稱為形式因、質料因、目的因、動力因。探討哲學意義上的“是者之為是者”,必然要探求這四種原因。研究包拯財稅思想之“所是”,必然要求追問包拯財稅思想之“四因”。從哲學本體論角度看,包拯財稅思想本身的邏輯規(guī)定性,是一個形成與發(fā)展的過程,它也是與包拯財稅思想的“所是”的互相關系得到規(guī)定和確立的過程。因此,探求包拯財稅思想之“所是”,闡釋包拯財稅思想之內涵,也是追尋包拯財稅思想之“四因”的過程。亦即追尋“薄賦斂,寬力役,救荒饉”的“本因”,“輕徭薄賦、救助荒饉、廢榷減冗、興農興商”的“物因”,自身與政府百姓內外需求合力的“動因”,以及“改革經濟弊制、增長財政收入、改善民生”的“極因”?!八囊颉遍g存在著必然的邏輯架構。
亞里士多德說:“凡存在的事物有的是由于自然而存在,有的則是由于別的原因而存在。”[2]43拋開自然存在的事物,如土、火、氣、水等簡單的物體及部分動植物外,則“由于自然”而存在的事物必有其成因。亞里士多德由此提出事物“本因”概念,他認為“本因”為本體,“亦即怎是(‘為什么’既旨在求得界說最后或最初的一個‘為什么’,這就指明了一個原因與原理)”[1]8。也即是說,“本因”為事物的邏輯出發(fā)點或邏輯規(guī)定性。因為“事物的通式或模型,亦即事物的基本定義,(如2:1 比例與一般的數是八度音程的原因) 以及包涵在內的各級通式和定義的各個部分”[1]103。研究包拯財稅思想,也正如認知建造之后的房屋,想發(fā)掘其財稅思想本原,即要認知其“原始”。
亞里士多德對“原始”的命意是這樣解釋的,“原始”是事物“原”的六義之一,是“事物之從所發(fā)始,如一條線或一條路,無論從那端看,都得有一起點”[1]102。探討包拯財稅思想,需要找出這樣一個出發(fā)點,從而掌握其財稅思想內核。從包拯在財政部門任職情況看,包拯曾擔任三司戶部判官、(京東、陜西、河北)轉運使、三司戶部副使、權三司使、三司使等財政官員,在北宋當時財政問題的調查和政策制定上,有著較為翔實的一手數據和較為權威話語權。包拯因職責所在,對當時存在的賦稅、徭役、禁榷、工商、水利、外交等所涉及的經濟問題,提出諸多具體改革意見。同時,從當時包拯所處歷史時期的財政狀況看,北宋具有冗兵、冗官、冗費等較大財政困難,國庫收入入不敷出,百姓稅賦負擔異常沉重。包拯通過調查發(fā)現,在景德(1004)中期,“天下財賦等,歲入四千七百二十一萬一千匹貫石兩,支四千九百七十四萬八千九百匹貫石兩”[3]141。其歲支出已逾收入近三百萬匹貫石兩。至慶歷八年(1048),也即四十四年之后,北宋財賦已歲入“一萬三百五十九萬六千四百匹貫石兩”,是景德年間的兩倍之多。而此時北宋人戶自真宗景德三年(1006)的“七百四十一萬七千五百七十戶”,才堪增至慶歷八年(1048)的“一千七十二萬三千六百九十五戶”,增幅遠不到一倍[4]9-46。正如包拯所說,天下稅籍有定數,但賦稅為何歲入倍許?只因“自后以用度日廣,所納并從折變,重率暴斂,日甚一日,何窮之有”[3]141!他認為,“欲救其弊,當治其源,在乎減冗而節(jié)用度”[3]141。因此,他一面普查戶口,一面調查百姓課稅名目,然后上疏仁宗,建議“薄賦斂,寬力役,救荒饉”[3]137。若不能減輕百姓負擔,解決社會矛盾,則“輸者已竭,取者未足,則大本安所固哉”[3]141!
同時,亞里士多德還認為,原始“是事物之從所開頭,如我們學習,并不必須從第一章學起,有時從最好入手的一節(jié)學起”[1]102。從包拯個人生平看,包拯29 歲進士及第,64 歲于樞密副使職位上辭世,在仕臣生涯三十余年內,歷任地方官、監(jiān)察官、財稅官等職,雖后居樞密副使此中央政府宰輔要職,但在慶歷新政期間,還尚屬卑微言輕之人。所以,早期包拯上疏,多屬于就事論事,雖也基于廣泛的調查,但沒有形成自己的獨特觀點,其建議也欠缺成熟與系統(tǒng)。后至慶歷八年(1048),包拯任三司戶部副使、知諫院等職,其改革思想才漸趨成熟。在財稅方面,提出比較系統(tǒng)的改革方案與對策。他曾上疏仁宗:“臣以謂前代戶口之目,三代已降,跨唐越漢,未有若今盛者也。臣聞蚩蚩生聚,審息衰耗,一出于時政之所陶化,是故明主知其然也,則必薄賦斂,寬力役,救荒饉。三者不失,然后幼有所養(yǎng),老有所終,無夭淤之傷,無庸調之苦。”[3]137-138
可見,包拯在仕途期間,基于自身任職經歷和北宋真宗至仁宗時期財政困境,通過一次次上疏提出具體的經濟措施與實施方案,力圖達到“幼有所養(yǎng),老有所終”的理想社會。因此,他據此提出的“薄賦斂,寬力役,救荒饉”的思想,具有邏輯的必然性。正如俞宣孟所說:“本體論的語言由于是以邏輯規(guī)定性作為其意義的,由這些語言構成的‘真理’的特點就具有邏輯的必然性。”[5]57包拯“薄賦斂,寬力役,救荒饉”的思想,是對包拯財稅思想哲學范疇的邏輯規(guī)定,是包拯財稅思想之所“是”,亦即“本因”。因此,剖析包拯財稅思想的核心,理解與闡釋包拯一系列經濟改革措施,既是對包拯財稅思想本體論范疇的邏輯規(guī)定性的認知,也是對包拯財稅思想“本因”的認知。
亞里士多德說:“物因”是“物質或底層(例如部分)”[1]8,即一切事物之底層。這也是早期哲學家的統(tǒng)一認識,初期的哲學家大都認為萬物唯一的原理就在物質本性。亞里士多德對物因進一步解釋,他認為“物因”還是“事物所由產生的,并在事物內適中存在著的那東西,是一種原因,例如塑像的銅,酒杯的銀子,以及包括銅、銀這些‘種’的‘類’都是”[2]50。而這些基礎質料,也是事物之“原本”,“是事物內在的基本部分,如船先有船梁,屋先有基礎,而有些動物有心,有些有腦,另有些則是另有性質相似于心或腦的部分”[1]102。與此同時,亞里士多德認為,哲學上尋求起始意義的本原,不能僅滿足于找出某種物質元素,來回答世界是什么,更要從兼顧原因的意義上尋求世界的本原。不能僅僅滿足于回答“世界是什么”,而應進一步追問“世界何以如此”,即追尋“是者之為是者”。尋求包拯財稅思想之“物因”,也是為尋求包拯財稅思想之“是者”。因此,從哲學范疇上看,輕徭薄賦、救助荒饉、廢榷減冗、興農興商是其財稅思想形成的根基與組成質料,以回答包拯財稅思想的“是什么”與“何以如此”。
北宋針對百姓的賦稅主要包括丁口之賦和雜變之賦,此外還有支移、折變、科率、和買等,力役包括徭役和差役(職役)。包拯堅決反對這些常賦之外的盤剝,多次上疏請求朝廷減賦薄斂。
一是罷除科率??坡氏喈斢谂R時雜稅,其弊端非常突出。罷除科率是包拯十分重視的問題,也是其財稅思想的主要部分。慶歷八年(1048),包拯時任三司戶部副使。他詳細列舉了陜西州軍科率的名目,認為科買物品繁多,準備困難,對職役衙前和百姓負擔沉重。包拯認為:“若稍有不行寬恤,則疲困之民無保全之望?!盵3]109因此包拯請求蠲免部分科買物品。嘉祐四年(1059),包拯向仁宗上疏指出:“郡縣長吏鮮得其人,或遇非次配率,競效苛刻,貪官猾吏,緣以為奸,乘釁誅求,不知紀極?!盵3]259因此,軍需物資除急需之外,其他所用之物“令三司預先計度,于出產州置場購買”[3]259?!罢谌?,凡諸管庫供上物,舊皆科率外郡,積以困民,拯特置場和市,民得以無擾?!盵6]4665可見,包拯的置場和市改變了科率的賦稅本質,為百姓紓緩解困。
二是見錢和買、和糴。和買是由官府出錢向民間購買糧、絹等物的行為。和買“起始也,則官給錢以買之”[7]考一九九上。“和買,初未嘗不給錢,今直取于民,又不止于直取而已,又俾納折棉……其價大過于絹,直至于夏稅折帛……以折為名,實強取多此類。”①〔宋〕楊簡《慈湖遺書·家記十·論治務》,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第1156 冊。和買就變成了強取豪奪。和糴即向百姓糴買糧食,源于魏李悝的“平糴法”,在豐收之年,收入糧食,災荒之年再賣給百姓,本為平抑物價,后因宋朝連年戰(zhàn)事而成為籌集糧草的主要渠道之一,且與“和買”一起“抑配人戶”。因此,災荒之年,百姓苦不堪言。包拯上疏說:“江南西路今年和買絹價,轉運司并以米鹽折,并轄下州軍和糴斛斗,多是抑配人戶”,他懇請仁宗下詔“所有斛斗,并令依舊例和糴,不得抑配人戶”[3]103。
三是減輕徭役。宋朝除在賦稅上實行兩稅法外,還設置衙前、里正、戶長、鄉(xiāng)書手、耆手、弓手、壯丁、家符、人力、手力等差役,按戶分配。但因官戶免役,貴族地主又設法逃避,以致于最終差役多為普通百姓承擔。至和二年(1055),知州韓琦認為里正衙前差役最重,乃上書請罷。包拯聽聞,遂上疏支持:“重役之中,里正為甚……其逃亡非命者,比比皆是……今若依韓琦起請悉罷里正?!盵3]250四月,宋廷“自罷里正衙前,民稍休息。又詔諸路轉運司、開封府界訪衙前之役有重為害者奏之;能件悉便利、大去勞弊者議賞。置寬恤民力司,遣使四出。自是州縣力役多所裁損,凡二萬三千六百三十二人”[8]4298。
包拯關心百姓疾苦,尤其在荒歉之年,極力主張賑濟受災百姓。他告誡仁宗:“今則民間之蓄盡為軍儲矣,民失其賴,流亡日眾。故盜賊充斥……官司不能禁……蓋年兇則民饑,饑則盜起,盜起則奸雄出,奸雄出則不可制矣,豈可不深懼而豫防之哉!”[3]107-108這一點與北宋政府嚴防“內患”的策略不謀而合。包拯一面請求仁宗罷免支移、折變、科率和配糴,另一方面請求支取義倉米賑濟百姓,“如委實人戶缺食,即令屆時將義倉米速行賑濟,以濟貧民”[3]19?!岸喾诫?,救濟饑民,不得失所”[3]199。仁宗為穩(wěn)固民心,消除內患,多聽從包拯建議,皇祐三年(1051),仁宗“詔天下常平倉其依元糴價糶以濟貧民,毋得收余利以希恩賞”[6]4120。
宋代對金屬礦產品的冶煉管理非常嚴密,礦產品開采與冶煉由官府指定冶戶進行,且對冶戶實行匠籍制度,其本意是為控制礦業(yè)開采與冶煉,禁止私人起冶與買賣。但包拯在任陜西轉運使時發(fā)現,僵化的匠籍制度致使冶戶輕易不敢起冶。更由于很多上等富戶以起冶為名,行逃役之實。包拯主張改革榷鐵制度,主張冶戶無力起冶時,應“開落其匠籍”[3]106,允許百姓自由冶煉和買賣。
一是還田于民。北宋因邊防所需,不斷擴充軍隊與軍馬規(guī)模,軍馬牧養(yǎng)要侵占大片良田,直接損害農業(yè)生產。北宋以農業(yè)生產為主,耕地良田的多寡對宋廷的田賦征收影響最大。所以,包拯向仁宗建言:“臣又見頃歲于鄆、同州置二馬監(jiān),各侵占民田數千頃,乃于河北監(jiān)內分馬往逐處牧養(yǎng),未逾一月,死者十有七八,迄今為二州之害。議者謂不若依舊盡歸河北諸監(jiān),以其地給民,則馬無所損,民得其利矣……今若委轉運使兼領,則巡按察視,可以革去利弊……又何患戰(zhàn)馬不足哉!”[3]116
二是鼓勵興農措施。慶歷八年(1048),商胡口決溢之后,造成“連歲水旱,倉廩匱乏,調度不足”[3]229?;实v三年(1051),包拯奉旨參與修塞商胡口,認為工程浩大,需“工役五十余萬”,時間跨度長,三兩年未必能完成,且即便修葺,若不能疏通河道,則“潰溢之害立可待也”。因此,包拯主張先開理水道,再行修塞,從根本上解決黃河商胡口水患。
三是扶持工商業(yè)。北宋經濟較為發(fā)達,朝廷對商業(yè)政策相對寬松。因此,當朝廷面對財政緊張時,認為地方官府和軍隊進行回易能夠改變財政困境,有助軍費。但包拯認為,回易不僅造成地方官吏和軍隊貪污腐敗,且回易挪用大量公用錢,打擊民間貿易甚重,甚至有的邊區(qū)官員利用回易錢,進行違法經營,對鹽茶酒等專賣物也進行違法販賣牟利,影響極壞,“本路鹽酒稅課利,遞年以此大段虧少,蓋侵奪使然,是致用度不足,未免重煩朝廷”[3]257。因此,回易實際上不但不能解決財政實際問題,甚至還減少了正常商稅收入。為此包拯主張罷回易,鼓勵商販自由貿易。
亞里士多德認為,質料是事物存在的基礎,事物的初始形成、自然存有、發(fā)展演化均與其息息相關?!俺惺?,即被運動乃是質料的特性,而運動,即動作則是另一種能力?!盵9]460質料之所以能夠“承受”加在它之上的轉變,具有“承受能力”,源于其內在的本性[10]137-151。輕徭薄賦、救助荒饉、廢榷減冗、興農興商等舉措是包拯豐富其財稅思想的“轉變”行為,這源于包拯體民、惜民、恤民、愛民的超我意識,同時也與封建王朝追求長治久安的愿望不謀而合。從亞里士多德追求哲學上起始意義的本原角度來說,輕徭薄賦、救助荒饉、廢榷減冗、興農興商等舉措是包拯財稅思想“本體”的具體實踐,用以回答包拯財稅思想“是什么”,并滿足進一步回答“何以如此”。它是包拯財稅思想的關鍵“質料”和形成根基。
亞里士多德認為“動因”是“一切動變的來源”[1]8,即“動因”是致使事物出現動態(tài)或保持靜態(tài)的原因。即便萬物真由一元素或幾元素而演變生成,那這種演變與生成又是什么原因呢?事物演變的原因即是我們追尋的另外一種因——“動因”。此外,亞里士多德還認為:“變化或停止變化最初所由以開始者,如建議人是某一舉動的原因,父母是子女的原因,一般說來,造物者就是所造物的原因,致變者是所變化的原因?!盵1]104所以,房屋離不開設計師的設計和建筑師的建造,則建筑師和設計師就是房屋之所以為房屋的動變來源,即事物生成之“原由”。亞里士多德這樣解釋“原由”的命意,“原由”“不是內在的部分,而是事物最初的生成以及所從動變的來源,如小孩出于父母;打架出于吵嘴?!盵1]102-103包拯財稅思想之養(yǎng)成,有其動變來源,用以回答“怎樣如此”的問題。從事物自身發(fā)展規(guī)律來看,包拯的財稅思想是有其內在完善需求,其在一次次的改革實踐中逐步完善自己的財稅思想,這是包拯財稅思想的內在驅動力。從事物發(fā)展的外部環(huán)境與影響來看,北宋政府的財政困境與北宋百姓的實際需求是包拯財稅政策與措施的外部推動力。包拯財稅思想本身是一個不斷變化的運動狀態(tài),是一個逐步成熟與系統(tǒng)的過程。
一是二論茶法。自真宗景德二年(1005)至皇祐二年(1050),宋廷榷茶制度屢做更改,先施行“三說法”,后又改行“貼射法”,交互而行,各有利弊。包拯認為茶法的弊端在于“入中”,邊地商人“入中”者甚眾,皆至京師兌換現錢,引起交引跌價,“客人百姓等,于河北入納,給得交鈔到京,每一百貫只直三四十貫”[3]143。因此,入中商人無利可圖,致使茶貨積壓,商稅銳減。包拯認為榷茶是“急功近利”之行為,若要長久,必然需要發(fā)展自由商貿,官府與商人共利。至和三年(1056),仁宗改“入中”貿易,施行自由通商,“園戶之種茶者,官收租錢;商賈之販茶者,官收征算,而盡罷禁榷”[7]考一七五下。
二是三言陜西鹽法。北宋時期,榷鹽法主要有官賣法、商銷法和鈔鹽法。官賣法、商銷法鹽價高,弊端極大。宋廷要求改革鹽法,慶歷八年(1048),陜西提點刑獄兼置解鹽事范祥分析利弊,改行鈔鹽法。鈔鹽法革新了舊鹽法,消除了舊鹽法的弊病。包拯首先充分肯定鈔鹽法,他認為鈔鹽法:“令客人于沿邊入納見錢,收糴軍糧,免虛抬貴價入中斛斗,于榷貨務大支官錢,兼寬得諸般差役勞擾,此乃于國有利,于民無害,理甚灼然?!盵3]131包拯還曾兩次舉薦范祥,三次上疏請改鹽法。鈔鹽法的最終施行離不開包拯的極力推動。
三是四請免江淮兩浙折變。慶歷三年(1043)正月,沂州王倫起義,百姓深受影響。夏秋之際,江淮、湖南等地先遭蝗災,又遇旱災,民戶收成驟減,但支移折變仍然存在。包拯上疏請免江淮等地折變:“淮南、江浙、荊湖等州軍,數年以來,例皆薄熟,去秋亢旱尤甚,可熟三二分?!夜倮粢幻嫜隽钊藨艏{元估價錢,不許納本色斛斗。以致豆麥益賤,錢貨難得,下等人戶尤更不易?!盵3]21包拯以翔實數據陳述折變的苛刻,認為如此折變百姓“民心熬熬,日懷憂懼”,他連上四疏懇請仁宗“特降詔敕,委諸路轉運、提刑不住巡歷體量,應是諸雜科率,權且停罷……其第三等以下并客戶,特與免諸般支移折變,只令各納本色”[3]21。慶歷四年(1044)夏稅開征,陳州遇大雨雪凍折桑棗,蠶麥損失較大,知州任中師奏報朝廷乞免支移。京西轉運司雖免支移,卻乘機加重了折變。包拯聽聞,上疏稱經折變之后,百姓實納稅額變成原稅額的三到四倍。希望朝廷詔令陳州夏稅或納本色大小麥,或按當時市價納現錢[3]17。
包拯關于茶法、鹽法與免支移折變等的上疏,一方面是因為問題沒有被解決而一再奏請,另一方面,也是其財稅思想不斷完善與系統(tǒng)的過程。經過多次的調查與論證,包拯的對北宋財賦政策的建議進一步具體和深化,提出的改革措施也更有針對性和可行性。因此,包拯財稅思想自身不斷完善的內在需求,也是包拯財稅思想逐漸成熟化系統(tǒng)化的動變之因。
仁宗時期,北宋政府軍事上內憂外患,經濟上賦稅沉重,入不敷出,百姓生活困頓不堪。“宋二稅之數,視唐增至七倍。”[8]12605北宋賦稅之苛,百姓負擔之重可見一斑。北宋當時面臨著嚴重的財政經濟危機,其來源主要是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北宋政府為鞏固自身統(tǒng)治,擴大自身的政治群體,采用“與士大夫為治”的治國政策,給予士大夫較為優(yōu)厚的俸祿。同時,為了鎮(zhèn)壓百姓和抵御外敵,政府也招收大量的破產百姓,并給予他們豐厚的軍餉,“一歲所用,養(yǎng)兵之費常居六七,國用無幾矣”[10]137-151。因此,此舉雖然鞏固了統(tǒng)治階級的政治基礎,但隨著貪腐滋生與兵源擴大,逐漸成為北宋財政惡化的主要根源。二是北宋政府機構繁雜,官員人數暴漲,仁宗時,甚至一度出現“州縣之地不廣于前,而官五倍于舊”[6]2942的現狀。冗官冗費給北宋的財政帶來了較為沉重的負擔。三是皇室用度,極盡奢靡。北宋宗親王室較多,本身開支就非常巨大,而三年一次的皇室祭祀活動,更是開支之最,每次祭祀要耗用約一千萬貫的財力,是歲入總額的七、八分之一。四是對外納銀納絹。北宋每年要向遼“納銀十萬兩(后增至二十萬兩),絹二十萬匹(后增至三十萬匹),付給西夏銀七萬兩,絹十五萬匹,茶三萬斤”[11]91。這一系列的政府政策與現實狀況,進一步加劇了北宋財政困難。北宋政府又最終將這些沉重的負擔通過農田二稅、商稅專賣等賦稅方式,轉嫁給底層的百姓,致使百姓負擔加劇,民不聊生。在此現實狀況下,北宋政府亟需改變危困的現實環(huán)境,也積極采取了一些經濟改革措施,如仁宗聽從包拯建議,禁榷罷冗、救荒饉、興商業(yè)等。同時,百姓在沉重的經濟壓力下,苦不堪言,內心迫切需要減輕自身負擔,而包拯提出的輕徭薄賦、興農業(yè)、修水利等改革思想,也正符合了百姓當時的內在實際需求。因此,當時北宋政府和百姓危困的現實狀況,也是包拯財稅思想產生動變的外在動力。
亞里士多德是這樣闡釋事物發(fā)展四因之“極因”的,他認為“極因”是“末一類原因是一切事物所企向的終極與本善;為有此故,世間萬物都有了目的而各各努力以自致于至善”[1]104。也即是說,“極因”是終結,也是目的。“例如健康是散步的原因。他為什么散步?我們說‘為了健康’。說了這句話我們就認為已經指出了原因?!盵2]50建筑師用磚石、木材與茅草建成房屋,因此建筑師、磚石、木材與茅草,皆是房屋形成之因,如質料因、形式因與動力因,但房屋功能卻是房屋形成之目的,是房屋形成之“原理”,是“事物所由明示其初義的,如假設是實證的起點”[1]103。因為,“原理”是“一事物之元素,以及思想與意旨,與怎是和極因——因為善與美正是許多事物所由以認識并由以動變的本原”[1]104。包拯財稅思想之“極因”,亦是其至“善”與至“美”的追求,是包拯改革經濟弊制、增長財政收入、改善民生的終極體現。
一是罷回易?;匾资侵赋⒃试S當地官府和軍隊以公用錢和專用錢作本進行商業(yè)活動。宋代財政緊張,宋廷認為地方官府和軍隊進行回易能夠改變財政困境,有助軍費,為民眾減負。但回易公用錢豐厚的利潤誘使官員迷失本心,他們賤賣貴賣,甚至違法交易,致使百姓困苦不堪。包拯由此上疏請罷回易,“臣竊見天下之患,在乎三路……公用蠹于下,內則致帑廩空竭,外則致生靈困敝。臣前后累次論列,乞……罷諸處公用回易”[3]237-238。包拯認為,只有停罷回易,方能革除此種弊端,因此他建議“諸路公用錢,除沿邊及人使路分州軍量與增添外,諸路一切禁止,并不得回易,則國用民力漸可完復”[3]238。但因停罷回易損害了一些官員的切身利益,仁宗又詔令準許回易。嘉祐三年(1058),包拯再次上疏,陳述回易后“諸路尤被其苦,而河北之害尤甚”[3]256。請求仁宗停罷回易,扶植工商。
二是罷不急土木。包拯任三司使時,認為宋廷在修造一事上耗費過多,于民生不利,置百姓于疾苦。他通過調查提出,目前“三司修造案,見管營房、倉庫、店宅等共四百余處,計屋四萬余間,并系合該修蓋”[3]80。加之受當時落后的生產條件和技術限制,興建土木工程更為耗時耗力、勞民傷財。他認為,除當時正在修建的“功用甚大”之太祖開先殿和關系國家安危的營房倉廩必須修建外,其余非必要土木之事,應盡量不修,如“寺觀園苑不急之處,且乞一切權罷”[3]80。慶歷三年(1043),上清宮造火燔被毀,宋廷準備重修。包拯聽聞,立即上疏反對。他認為上清宮重修乃不急之事,一方面是當時“天下多事,調發(fā)旁午,帑藏未實,邊鄙未寧,豈可先不急之務,重無名之率哉”[3]2!另一方面是當時上清宮功用與景靈宮、會靈殿相通,足以實現“供奉先圣真容”所需,無需重新修繕,此乃節(jié)用之舉。慶歷四年(1044),興國寺僧鹿皮道者紹宗請修寺觀,包拯認為,鹿皮道者紹宗自殘肢體,奸詐至極,且其與黨羽熔鑄佛像,鋪張浪費,流毒百姓,乃社會蠹蟲,“恣行掊刻”之徒,他疏仁宗“凡所興造,速賜禁止。其僧紹宗亦乞與外處安置,庶免惑眾”[3]43。
三是罷三番取索。北宋與契丹締盟以來,連年往來使者,其接送使臣,皆自京差三番使者,花費甚巨?;实v二年(1050),包拯、吳奎極上疏請罷三番取索,止絕這種浪費。他建議:“今后三番使臣等,只得于接伴使副前發(fā)一日出行,其送伴即先兩日分頓,仍只得當頓排辦只應。如合以袞過驛頓,即不得妄有取索,互以酒食遞相管設及饋運,并乞嚴行止絕?!盵3]154皇祐三年(1051),包拯聽聞內降指揮復置三番使臣,頗為驚駭,他認為三番“為河北之患,積有歲年,日甚一日,誅求騷擾,公私不勝其害”[3]157。因此再次上疏請罷。
一是保障耕田。宋初,牧馬監(jiān)在山西東部劃出漳河流域淤地良田一萬五千余頃作為牧馬草場,后“停廢一監(jiān),三州共約退下草地七千五百余頃”[3]122,官府已課租農戶,變?yōu)榱继?。至仁宗時,因牧馬增多,宋廷擬收回此前的草地,恢復牧場,遭到包拯等極力反對。包拯上疏《請將邢洺州牧馬地給與人戶依舊耕佃》,認為兩監(jiān)現有馬匹僅有五六千匹,不如往時一監(jiān)數量,縱使增添三兩千匹,也無甚影響,且“往歲官司遂令百姓請射出租課佃,時年歲深遠,耕為熟田”[3]122,不必收回。
二是廢榷通商。北宋承歷代貫制,對食鹽、茶葉、酒、礬、香藥、鐵、醋等實行專賣,其種目繁多,更甚前朝,此為禁榷法。禁榷為壟斷銷售,其實施之初,為北宋政府帶來較為可觀的利潤,是北宋政府認為的補充民賦、充實國庫之良法。但禁榷的商業(yè)壟斷,直接帶來的后果是打擊了民間商販的積極性,同時巨大的壟斷利潤也令官員貪腐成風。民間商貿受到打擊,必然減少商稅的收入,而北宋政府最主要的財政收入之一,便是民間商稅。因此,包拯在任戶部副使時,去陜西考察鹽法,便提出廢禁榷而通商,認為禁榷法弊端更大,長遠來看,對民間自由通商貽害無窮,且從財稅收入角度來說,也是小利而大害。因此,他主張“許其通商,雖一兩年間課額少虧,漸而行之,必復其舊,又免民力日困,則久而不勝其利,是現有小損而終成大利也”[3]131。
一是除放欠負。農耕時期,百姓生產受氣候等自然條件影響較大,一旦災荒之年,百姓往往生活難以維計,更難以繳納賦稅。所以無力納稅者愈來愈多,官府照常年年追索,百姓只能越欠越多。如包拯所述:“轄下州軍諸色人等,系積年欠負官物錢帛斛斗等……其干系人數不少,以年歲深遠,因循消折,即無欺蔽,或本身死亡,或家產蕩盡,見今均在干連,及保人處理納,皆是不濟人戶?!盵3]100因此包拯請求:“天下諸般欠負官物……如依應得先降條貫,并與放免?!盵3]101
二是興修水利。慶歷六年(1046),包拯在京都轉運使任上,因見蔡河每年上供斛斗日漸絕少,至“慶歷五年內,只般到一十六萬二千七百六十七石,比舊額計虧四十三萬七千七百三十三石……諸處斗門,例皆破壞,并不修補?!盵3]95包拯遂上疏請修蔡河堰并斗門,“逐縣所管斗門,限日近須管疾速牢固添修,不得走透水勢?!盵3]95皇祐三年(1051),包拯論修商胡口,提出切實可行的修繕建議。嘉祐五年(1060),包拯專門上疏請求留任唐州知州趙尚寬,因“知州趙尚寬興復召信臣渠,并境內之陂堰,下溉民田數萬頃,荒瘠之地變?yōu)槲秩馈盵3]262。興修水利設施,在農耕社會意義重大,農民和農田收入有了保障,農民才能安守故土,社會秩序穩(wěn)定,國家財政的主要收入也得到進一步保障。
“極因”即“終結因”,亞里士多德認為,“四因”要回答事物“是什么”“何以如此”,最終要回答“何所為”。罷除回易、不急之木與三番取索,是包拯對當時北宋經濟弊制的改革。無論是回易帶來的貪腐與資金濫用,還是大興土木和三番取索帶來的資源浪費,都無形中加重了北宋朝廷與百姓的經濟負擔。包拯通過先后多次上疏,請求改革弊制并最終得以實施,這是包拯對財稅思想完善的過程,也是包拯財稅思想的最終目的體現之一。保障耕田與廢榷通商,是包拯為緩解北宋低靡的經濟狀況而提出的兩大解決方案。包拯通過解決農耕時代最重要兩種經濟運行方式來實現其增長社會經濟的最終目標。除放欠負和興修水利是包拯財稅思想中改善民生的系列舉措。包拯通過對普通耕種百姓及冶戶等的一系列經濟政策,解決百姓后顧之憂;通過興修水閘河道等水利設施,提高百姓耕種收入。這也是包拯財稅思想的“目的”之一。因此,改革弊制、增長經濟、改善民生等系列舉措,是包拯財稅思想之終極體現,也是包拯財稅思想中“善”與“美”的最終追求。
亞里士多德的“四因說”,具有自然界與哲學意義上的普遍性和相關性。四因的普遍性和相關性,不僅意味著其存在于一切自然界的具體事物中,還是我們認知事物的“怎是”“本原”結構與功能的理論依據。因此,我們用“四因說”來闡釋包拯財稅思想的養(yǎng)成,其終極追尋也是來回答“為什么”的問題。這與一般系統(tǒng)論的創(chuàng)始人馮·貝塔朗菲的觀點不謀而合,他認為亞里士多德的“四因說”是系統(tǒng)思想的最早體現。因此,用“四因說”闡釋與分析包拯財稅思想,既是對包拯財稅思想養(yǎng)成“為什么”的思考,也是從系統(tǒng)論的角度對其整體與局部關系的探討,有助于我們更深入地了解包拯財稅思想的核心、基質、結構與功能以及“怎是(為什么)”的問題。
“薄賦斂,寬力役,救荒饉”是包拯財稅思想的“本因”,是其本原與認知的“通式”,也是其思想的核心。包拯關于財稅的一系列奏疏,皆是圍繞這幾部分核心內容展開,認知這一點,也是掌握包拯財稅思想的關鍵。而“輕徭薄賦、救助荒饉、廢榷減冗、興農興商”等具體政策與建議,則是包拯財稅思想之“物因”,是形成包拯財稅思想的“質料”,是其“思想房屋”搭建的“基質”。包拯財稅思想自身不斷完善的內在需求力和北宋政府與百姓的外部推動力則是其動變的來源,也即包拯財稅思想之“動因”。正如亞里士多德所說:“動因是事物動變的緣由,動變的事物因他的意旨從而發(fā)生動變?!盵1]103這種內外部的動變力,是推動包拯財稅思想不斷系統(tǒng)化與成熟化的“原”動力。包拯財稅思想之“極因”,則是為了實現改革財政弊制、增加經濟收入與改善民生,這也是其思想價值的終極體現。此“四因”共同作用于包拯財稅思想這一完整系統(tǒng),“四因”之間存在內在必然的邏輯架構,且相互作用與互為因果。如“質料”建構成“形式”的過程中,“質料”才具備其本身意義,即“質料因”只有在追求自己的“形式因”時,這樣的“資料因”才是有意義的,正如磚石只有在建造成房屋之后,磚石才能被稱為房屋“質料因”。當然,“四因”的追求,不是無盡數的?!笆郎媳赜械谝辉?,而事物既不能有無盡列的原因,原因也不能有無盡數的種類?!盵1]41如極因“是一個終點,這終點不為其它什么事物,而其他一切事物卻就為了這個目的”[3]43。包拯財稅思想之“極因”,正是如此,其思想作用之目的,便是為改革北宋政府弊制,增長財政收入與改善民生。
包拯圍繞體民、惜民、便民、恤民、愛民等問題的財稅主張和實踐,切實可行地解決了仁宗時期遇到的許多實際經濟財稅問題,深得人心,與封建王朝追求長治久安的愿望不謀而合。仁宗善于接受臣下建議,對包拯的建議多有采納和施行,這也是包拯財稅思想和主張能得以產生和實踐的時代背景。包拯支持主張改茶法鹽法,廢榷鐵,罷回易,罷三冗節(jié)用,扶助工商,這些主張和實踐較為符合當時北宋的社會經濟實際狀況,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北宋財政危機,為北宋商品經濟的繁榮與發(fā)展添薪助力。他還主張輕徭薄賦,救助荒饉,興修水利,還田興農,這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階級矛盾,減輕了百姓負擔??傊?,包拯的財稅思想中的重視社會調查,改革經濟弊制,改善民生及順應市場發(fā)展等諸多主張,對當今社會也仍有一定的借鑒意義。另外,包拯受儒家傳統(tǒng)文化影響,推崇忠孝仁義,教導禮義廉恥,修身正行,以身作則。其奏疏之中,皆數據翔實,言之有物;其政策與建議,皆切實可行,切中時弊。
受封建社會生產力發(fā)展水平、社會組織結構、封建專制集權思想和北宋積貧積弱、積重難返的社會現狀等因素的制約和影響,包拯的財稅思想和主張未能完全實現或帶有明顯的時代局限性。然而其中所蘊含的智慧和理念是中國傳統(tǒng)社會思想理念的菁華,對后世產生了深遠影響,乃至今日看來仍有相當的價值。充分吸收包拯財稅思想和歷史實踐中的智慧,使得古人“農工商賈皆樂其業(yè)”“均天下之財,使百姓無貧”“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等美好財稅愿望在當今成為現實。當代中國是歷史中國的延續(xù)和發(fā)展,新時代從歷史中汲取智慧和借鑒為當前中國財政稅收制度和理念尋求歷史根源,注入新鮮血液,是堅持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相結合的重要表現形式。包拯財稅思想和歷史實踐中所包含的智慧和中國話語理念對當今中國的財稅理念、財稅政策的制定和實施也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