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春 唐佩柔
“游藝座”??墙跺a報》從無錫遷移至上海后,于1939年5月6日在第三版、以日刊的形式正式推出的藝術綜合欄目。“游藝座”內(nèi)容以戲曲為核心,覆蓋了其他民間音樂、電影、流行歌舞的相關門類?!坝嗡囎睂?淖迦?,除了吳觀蠡、張肖傖、鄭子褒、鄭過宜等四位主編[1]外,匯集了蘇少卿、薛觀瀾、徐凌霄、周南陔、楊屮屮、徐慕云、張古愚、劉豁公等一批近代知名戲曲評論家。這些戲曲評論家兼有票界名人、報界記者、文體新秀、政界要員等多重身份。他們所撰寫發(fā)表的文章,集中反映了中國傳統(tǒng)音樂文化特別是戲曲文化在各個維度發(fā)展的面貌。對這個撰稿人團體進行微觀或宏觀的探究,有助于今人對中國傳統(tǒng)音樂文化在近代的發(fā)展有不同層面的了解。本文聚焦的四大撰稿人為票界名宿蘇少卿、余叔巖密友薛觀瀾、“凌霄漢閣主”徐凌霄以及老譚(鑫培)舊友周南陔。
一、票界名宿:蘇少卿(1890—1971)
蘇少卿,徐州人,近代票界名宿、戲劇評論家。蘇少卿熱愛京劇,有比較專業(yè)的演唱實踐經(jīng)驗,發(fā)表過大量有關京劇、昆曲的文章,擔任過《戲劇半月刊》的主編工作。1955年10月蘇少卿被聘為上海文史研究館館員,后又受邀北上至中國戲曲學校任教??梢哉f從戲曲文化傳播與傳承的多個維度,蘇少卿都作出了不可忽視的貢獻,產(chǎn)生了較為深遠的影響。
作為近代資深的劇評家,蘇少卿于1911年就在《藝術世界》《譚富英特刊》《梅劇團出演特刊》等刊物上發(fā)表文章。根據(jù)民國期刊庫資料顯示,二十世紀二十年代至四十年代,蘇少卿發(fā)表文章所涉及的報刊達七八十個。 另外,在這些刊物發(fā)表的文章中,蘇少卿為主要撰稿人的幾個專欄(專題)或連載系列頗受時人的關注,如1920年在《來復》上發(fā)表的連載文章《廣樂成教論》,1922年《新聞報》專欄“梨園雜談”和“梨園叢話”,1939年《中國藝壇畫報》專欄“安樂窩劇談錄”,1939年至1940年《錫報》“游藝座”??摹爸驱S曲談”專題,二十世紀四十年代還有“壽春壺齋曲話”等專題先后在《上海生活》《戲劇周訊》《海報》等報刊上連載發(fā)表。此外,1930年,先聲出版社出版了蘇少卿主編的《唱片劇詞匯編》上下冊。
說到與《錫報》的淵源,二十世紀二十年代蘇少卿就在《錫報》副刊《小錫報》上發(fā)表過相關劇評文章,如1921年4月29、30日“劇談”專欄的《王又宸之空城計》等。《錫報》“游藝座”??O立后,受《錫報》主編吳觀蠡之邀,蘇少卿前后發(fā)表了六十余篇文章。這些文章涉及的傳統(tǒng)音樂種類廣泛,其中以京劇內(nèi)容最為豐富,兼有談及昆曲、越劇、大鼓、元曲、廣東戲、梆子等相關內(nèi)容。
蘇少卿六十余篇文章內(nèi)容涉及名人掌故、演員表演評述、劇目分析、音韻探究等。與名人軼事相關的有1939年6月26日的《譚鑫培軼事》,1939年9月25日的《譚鑫培40余歲曾來上海演唱》,1939年9月14日的《叔巖菊朋少山,皆庚寅生》,1939年12月15日的《譚鑫培與琴師》,1940年3月25日的《賈三考》等等;關于演員表演評述的有:1939年6月22、23日的《鄭傳鑒周梅艷等唱〈販馬記〉》,1939年10月5日的《孟小冬之咬字》,1939年10月9日的《吳素秋之〈金鎖記〉》,1939年10月18日的《武旦之打出手》,1939年11月12日的《吳素秋之〈起解〉》,1939年11月14日的《王玉蓉之王寶釧戲》,1939年12月29日的《鄭冰如》,1940年1月5日的《觀貫大元演〈戰(zhàn)太平〉》,1940年1月10日的《再觀鄭冰如演〈玉堂春〉》,1940年1月31日的《聽徐東明〈五家坡〉》等等;與劇目分析相關的有:1939年10月23日的《〈霸王別姬〉的不同表演版本》,1939年11月2日的《〈搜孤救孤〉是極佳之老生戲》,1940年2月13日的《御碑亭》等等;涉及音韻探究的有1939年9月21日的《“東鐘”“江陽”非“閉口音”》,1939年9月27、28日的《“閉口音問題”答李群君》,1939年9月29日的《開口音的類別與運用》,1940年4月2、3日的《論收音法》等等;另有1940年1月18日的《評影片〈葛嫩娘〉》等影評文章。這些文章涉獵廣泛,充分展現(xiàn)了蘇少卿在戲曲各個維度的精深造詣以及寬闊的藝術視野。
二、叔巖密友:薛觀瀾(1897—1964)
薛觀瀾,原名學海,字匯東,江蘇無錫人,出生于書香門第、官宦之家。祖父薛福成是近代著名思想家和外交家。父親薛南溟是近代著名實業(yè)家,曾組建永泰絲業(yè)集團。薛觀瀾是民國時期劇評家,曾在外交界任職。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后期,作為政壇新秀、名人,1927年8月《大公報(天津)》多次刊登《薛學海之略歷》《薛學海略歷再志》《薛學海日內(nèi)來津》《薛學海就職后委派新職員》《薛學海赴京》等薛觀瀾個人介紹和行程情況的報道。
作為體育名人,薛觀瀾精于田徑理論,以“薛學?!睘槊樯虾!稌r報》《勤奮體育月報》《浙江體育月刊》等報刊撰寫體育理論和介紹歐美體育等文章。以《時報》刊登的相關文章為例,其中比較突出的有1934年9月至10月底的連載文章《世界各國田徑異彩記》,1935年8月初至10月初的《田徑春秋》,1936年2月至7月的《亞林匹克導言》,1936年8月的《亞林匹克厄言》,1936年10月至11月的《亞會掌故》專題等等。1948年4月,東南出版社出版了《薛學海體育論文集》。
作為余叔巖的密友,薛觀瀾在《錫報》上海版刊登最早的、與余叔巖相關文章是在“戲包袱”??B載的《余叔巖輟唱之真相》,時間跨度為1938年9月2日至1939年4月8日?!坝嗡囎睂?O立后,薛觀瀾繼續(xù)為其撰寫了相當數(shù)量的文章,其中以長篇連載見長,以及小文若干。這些文章的內(nèi)容涉及回憶錄、紀事、研討、考證、評論等等。其中,與回憶錄相關的有1939年6月28日至9月10日,不定期連載的四十一期《紀余叔巖于役亦舞臺事》。涉及紀事的有1939年5月20、21日,以及 5月29、30日的《 故都劇事繽紛錄》;1939年10月6日至12月10日不定期連載的三十九期《黃金顧曲記》;1939年12月12日至1940年4月17日,不定期連載的八十六期《觀瀾顧曲記》等文章。與研討相關的有1939年12月14日的《讀掃邊先生與王供奉談話后》,1940年2月17日的《蝶野主人“天罡録”之商榷》,1940年2月27日《致過宜書》等等。與考證相關的文章則有:1939年7月19、20日的《上天臺劇詞之考證(上)(下)》等等。另還有1939年5月11日《撢論唱片》與1940年2月19日《落花園劇情記》等文章。1940年5月《錫報》上海版停刊后,薛觀瀾在《半月戲劇》零星發(fā)表過《憶叔巖》(1943年)、《四小名旦之掄元》(1944年)、《中州韻與皮黃》(1945年)等文章。
三、凌霄漢閣主:徐凌霄(1886—1961)
徐凌霄,筆名彬彬、凌霄漢閣主,江蘇宜興人,是民國時期與黃遠生、邵飄萍齊名的三大記者之一,同時也是劇評家、名報人。徐凌霄曾擔任過上?!渡陥蟆贰稌r報》的駐京記者、《劇學月刊》(1932年1月在南京創(chuàng)刊)的主編工作。1936年,徐凌霄代表作《皮黃文學研究》在北京出版,其他代表著作還有《凌霄隨筆》《凌霄漢閣隨筆》《凌霄一士隨筆》《古城返照記》等。
早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初,徐凌霄就在《錫報》副刊《小錫報》的“劇談”專欄發(fā)表不少文章,如1920年10月,以“凌霄漢閣主”為名發(fā)表有《尾音不可放高》等文章;另有專題“凌霄漢閣劇話”,涉及“賈波林(卓別林)表演特色”“姚玉芙拜梅蘭芳為師”“知雅社票會參觀記”等內(nèi)容。1920年12月25、26日,發(fā)表《對于晨報劇談的批評》一文等等。
《錫報》上海版“游藝座”專刊設立后,徐凌霄在該專刊上發(fā)表了二十多篇文章,內(nèi)容涉及廣泛,其中有關伶人憶舊的有1939年10月29、30日的《錢金?!罚?939年11月8、9日的《想起幾位老伶》,1939年11月14日的《“腔·調(diào)·板”與名宿 》,1939年11月26日的《太公與戲劇》,1940年4月4日的《御霜談貴俊卿遺聞》等等。有關劇目評述的有1939年9月22日的《兒女英雄傳舊話》,1939年10月25日的《碰碑》,1939年11月18日《〈探母〉的檢討》,1940年3月9日的《一捧雪本事》,1940年4月15日《〈游龍戲鳳〉不宜蛇足》等等。涉及服飾的則有1940年1月22日的《二進宮的服色:藍龍帔有此》,1940年1月28日的《雙龍達帽》,1940年2月4日的《“王子”的巾冠帽》。有關發(fā)音與聲腔表演的有1940年2月15日的《鼻音》,1940年2月17日的《腔生于情》,1940年4 月11日的《小嗓堂音》等等。另外還有涉及音韻的1940年1月16日的《改轍》。
四、老譚舊友:周南陔(1893—1967)
周南陔,祖籍貴州,生于江蘇如皋,出生于官宦世家。民國時期周南陔擔任政界要員,解放后被聘為上海文史館館員。周南陔長期生活在上海,與上海的文化界人士有著較為廣泛的交際。
早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周南陔就陸續(xù)在《時報》《半月》等報刊上發(fā)表文學作品,其中《半月》主要刊登其《綺蘭精舍雜記》。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周南陔在《航業(yè)月刊》上發(fā)表《綺蘭精舍摭談》;1937年1月18、19日,在《金剛鉆》上發(fā)表《志羅仲泉先生劇藝》等文章。1939年5月13日,《錫報》上海版“游藝座”??l(fā)表主編掃邊老生(吳觀蠡)的文章《貴筑周氏即周南陔》一文,介紹了因薛觀瀾之故,與周南陔結識的經(jīng)過;5月23日至26日,周南陔以《南陔自白》為題連續(xù)四日在“游藝座”亮相;5月27日,周南陔首次在“游藝座”專刊發(fā)表評論文章《張文娟第一砲〈定軍山〉》;其后,周南陔以“綺蘭精舍戲談”為主題,多次連載劇評文章,時間跨度從1939年6月中旬至1939年9月下旬。1939年11月,周南陔在《錫報》二版副刊《小錫報》上刊登其專題連載《綺蘭雜敘》。到了1940年,周南陔在“游藝座”刊載的文章,有1月2日的《貫大元之靠把》和2月26日的《致掃邊書》。
除了上述撰稿人外,駐北平記者倪大云和吳劍伯等人也是“游藝座”??小肮识紕∮崱薄把嘣破钡葘n}的主要撰稿人,內(nèi)容多為平津一帶戲曲、曲藝相關內(nèi)容簡訊。另外《戲劇月刊》主編劉豁公,《戲劇旬刊》《半月戲劇》主編張古愚,戲曲史家徐慕云,國劇保存社馮氏兄弟(馮小隱、馮叔鸞)等人均為“游藝座”專刊撰過稿。
對于為《錫報》上?!坝嗡囎睂?宓亩鄶?shù)劇評家的文風特點,主編吳觀蠡曾在1939年6月21日“游藝座”開篇《各有千秋》一文中有這樣的描述:周南陔為譚鑫培舊友,語不離譚;陳蝶野詩人客串,名雋不凡;薛觀瀾文字古奧,不落恒蹊;蘇少卿注重眼韻,每文皆然;張肖傖喜談往跡,熟悉舊聞;許黑珍經(jīng)驗宏深,文多術語;楊屮屮研究旦角,獨具慧眼;鄭子褒有褒無貶,一貫作風;張古愚介紹平劇,亦是一長。
通過對《錫報》“游藝座”??奈蛔迦说男畔⒄?,我們可以得出如下部分結論。
第一,上述撰稿人均接受過較好的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青少年時期與戲曲文化有著較親密的接觸,或多或少有過唱演的藝術實踐,有的還有較高的實踐造詣。第二,這些撰稿人曾與京劇名伶深入交往的敘述紀事,因緣際會定格于《錫報》中的文字表達,為今人進一步了解藝人的性格特征、藝術品格、表演風格等提供了更多的歷史線索。第三,通過報刊這個近代“自媒體”載體,這些撰稿人獲得了更多的公共交流空間。如1940年2月17日薛觀瀾所撰的《蝶野主人“天罡録”之商榷》一文旁,附有蝶野原作作為參照。第四,組團結社亦是報人們擴展交游范疇,凝聚團隊感情的重要手段?!跺a報》報人團體轉(zhuǎn)移到上海后,于1938年11月6日成立了旅滬錫人京劇業(yè)余組織“戊寅社”,薛觀瀾、吳觀蠡、鄭過宜等人擔任該組織的理事;1939年6月“戊寅社”改組后,薛觀瀾擔任該社社長,吳觀蠡為理事長?!拔煲纭钡幕顒蛹o事,“戲包袱”和“游藝座”??嗬^均有較為詳細的記述,以1940年為例,2月22日“游藝座”刊登了薛觀瀾撰寫的《戊寅社彩排引言,敬乙親友早臨觀劇》的演出預告,隨后于2月29日刊載了《戊寅社彩排紀實》一文詳述了彩排的經(jīng)過。第五,上述撰稿人均有不同程度的文化自覺意識。如徐凌霄在1932年《劇學月刊》創(chuàng)刊號刊登的《劇學月刊述概》 一文中提到“本刊以‘劇學立名,意義有兩個:(一)本科學精神對于新舊彷徨中西雜糅之劇界病象,疑難問題,謀適當之解決;(二)用科學方法,研究本國原有之劇藝,整理而改進之,俾成一專門之學,立足于世界學術之林。”[2]在“新舊”“中西”的探討中,報人們呈現(xiàn)出的“繼承傳統(tǒng)”和“在繼承的基礎上進一步發(fā)展創(chuàng)新”的藝術觀,對當今新語境下傳統(tǒng)音樂的發(fā)展思路和路徑探討依然有著重要的啟示作用。
本文系江蘇省教育科學規(guī)劃課題“江南音樂文化美育課程建設與教學改革”(T-b/2021/16)階段成果。
注釋:
[1]李曉春:《錫報》上海版戲曲資料撰稿人群像特征探究——以《游藝座》??拇笾骶帪榭疾鞂ο螅兑魳飞睢?021年第11期,第11-16頁。
[2]徐凌霄:《劇學月刊述概》,《劇學月刊》1932年第1期,第7頁。
李曉春 江南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
唐佩柔 江南大學人文學院碩士
(責任編輯 李欣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