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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的夢境

2023-02-19 11:06:34李天斌
延安文學(xué) 2023年6期
關(guān)鍵詞:沱江吊腳樓世事

李天斌

長出來的寂寞

通往沈從文墓的路上,一直少有人影,偶爾有幾個,亦不是為著沈從文去的。直到爬上墓前的臺階,更是人影零落,除了鋪了一地的落葉,以及落葉在風(fēng)里窸窸窣窣的聲音,除了樹林深處的鳥鳴,除了那從鼻息里漫上來的寒濕甚至有些發(fā)霉的氣味,再無丁點人的聲息。

不過,我是真不愿意把“寂寞”這個詞跟沈從文聯(lián)系在一起的。想想他的文學(xué)成就以及他的聲名,“寂寞”這個詞應(yīng)該跟他不相關(guān)的。但我又不得不承認(rèn),此時,除了我和同來的文友,除了一山的青翠和隱藏在青翠里的無邊的寂靜,除了不知誰敬獻(xiàn)的一束百合花,就只有沈從文寂寞地在這里安息。遠(yuǎn)遠(yuǎn)的游客,都只遠(yuǎn)遠(yuǎn)地在鳳凰古城那一邊,至于一座城跟沈從文的關(guān)系,至于沈從文給予一座城的精神光芒,顯然遠(yuǎn)遠(yuǎn)地在這些人的身心之外了。

寂寞就在此時生長起來了。寂寞就像眼前沱江的水,時間和世事似乎都只是滿目的蒼茫??恐驈奈哪棺?,一方面是暖暖的太陽落在身上,一方面卻又是秋日逐漸落下來的蕭瑟不斷撞擊我。一邊是熱鬧,一邊是寂寞,就像時間的兩面,一邊是生,一邊是死。

寂寞還從墓碑上長出來了。暗綠的一層青苔爬上了墓碑,加上墓碑的簡陋,似乎就像潦倒于時間里的一個青蒼的背影了;寂寞更從那字跡模糊的墓志銘里長起來了,“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能認(rèn)識人”,幾行隱約難辨的文字,就像一顆寂寞的靈魂,就要被那時間和世事所淹沒了。寂寞分明還從靈魂之上長出來了。沈從文安息在這里,其實便是把一顆靈魂安頓在這里了。沈從文離不開他的湘西,離不開他的鳳凰古城,終其一生,他都是把自己的一切交付在這里了。從這里開始,他學(xué)會了思索;從這里開始,他認(rèn)識了人;從這里開始,他把一種質(zhì)樸干凈的生命交付給了永恒的文字。沈從文應(yīng)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從這里尋找到某種精神的坐標(biāo),但是,就在這人跡遠(yuǎn)遁的時刻,關(guān)于靈魂的對話,是否已經(jīng)是一種不合時宜的事物了呢?

寂寞最后就落到不遠(yuǎn)的沱江上了。沱江的水,雖然映襯在那青翠里,雖然仍有舊時的船只停泊在那里,雖然仍有舊時的水從那里流過,但曾經(jīng)的櫓歌,曾經(jīng)船只上的野話,曾經(jīng)吊腳樓上某個女子唱的小曲,以及她和某個水手親切的話語,都被一江的空茫所淹沒了,曾經(jīng)一切的熱鬧,都只退到了沈從文的文字里:“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與思想,可以說皆是從孤獨得來的。我的教育,也是從孤獨中得來的。然而這點孤獨,與水不能分開?!狈路鹚廾话?,從一開始,無論是沈從文,還是一江之水,便都注定了寂寞的命運。

而真正的徹底的寂寞,是不是文字里長出來的荒蕪呢?沈從文面對沱江的思索,面對鳳凰古城的思索,面對整個湘西的思索,以及由此形成的文字,都在于認(rèn)識人,在于呈現(xiàn)和還原特定時代特定地域下那些質(zhì)樸干凈的生命的底色,在于提醒乃至喚醒人們對“人之所以為人”的關(guān)注。但這一切,在一抹時間和世事的滄桑里,終究免不了有些脆弱有些不堪的命運……時移代易之下,即使可以不朽的事物,或許都只能在寂寞中潰不成軍,至少是在寂寞里慢慢地被忽略并遺棄了。

好在,“石在,火就不會熄滅!”正如那朵不知誰敬獻(xiàn)的百合花,滔滔濁世之下,一直都還有人,即使寂寞了些,他們也還要在那寂寞里,在沈從文安放靈魂的墓前,在一些永恒的文字里,學(xué)會思索,學(xué)會認(rèn)識人……寂寞雖是寂寞了,但在那寂寞里,依然還有溫暖,還有希望,就像眼前這沱江的水,它終究一直要在一條河流的血脈里流淌下去……

永恒的夢境

要了一只小船,我執(zhí)意要到沱江的水上走一走。

我一直以為,只有走進(jìn)一條河流的深處,才有可能走進(jìn)沈從文的世界里去,正如沈從文說的:“這一大堆日子中我差不多無日不與河水發(fā)生關(guān)系。走長路皆得住宿到橋邊與渡頭,值得回憶的哀樂人事常是濕的。至少我還有十分之一的時間,是在那條河水正流與支流各樣船只上消磨的。從湯湯流水上,我明白了多少人事,學(xué)會了多少知識,見過了多少世界!我的想象是在這條河水上擴大的。我把我過去的生活加以溫習(xí),或?qū)ξ磥砩钣泻伟才艜r,必依賴這一條河水?!笨梢哉f,一條河流的世界,即是沈從文的世界;一條河流的心靈,即是關(guān)于湘西、關(guān)于鳳凰的心靈;我渴望在那世界和心靈里,尋覓到時間與文字之上的某些永恒。

小船很小,但小船似乎很眼熟,似乎就是停泊在沈從文文字里的那只,無論時間與世事如何改變,它都還保持著原來的模樣。小船可坐五六人,船尾正中還可坐一個水手,一只小船就靠那水手保持平衡,才不至于翻身到水里去。小船還有艙,卻敞透著,人置身其下,一條河流之上的天、地、人、物均不會被其遮蔽。那小船與流水碰撞發(fā)出的聲音,亦在沈從文的文字里一如從前:“你聽,水聲多幽雅!你聽,船那么軋軋響著,它在說話!它說:‘兩個人盡管說笑,不必?fù)?dān)心那掌舵人。他的職務(wù)在看水,他忙著。’”如果說稍稍跟從前有些異樣的,便是總聽不到那掌舵人說的野話和他的歌聲,他始終只默默地看水看船,只默默地在他的職務(wù)上盡心盡力。

小船如在平地上行走一般,即使到了激流處,亦沒有半絲的搖晃。倒只是同行的文友忍不住慌張了起來,她顯然是怕小船被這激流所攫走了;倒是跟我們要了同一只小船的一對年輕情侶大聲喊叫了起來,他們或許不同于文友的慌張,他們或許只覺得在這樣的激流處,便有旅途的精彩呈現(xiàn)出來,作為情侶,這樣的精彩對此時他們正深陷的愛情而言,一定是不可或缺的風(fēng)景。

小船在沱江上緩緩向前。向晚的陽光落在江面上,視線里是一片暖暖的柔和;兩岸照例是青翠的山色,吊腳樓的影子似乎就在那青翠里若隱若現(xiàn)。盡管從前的吊腳樓早已被鋼筋水泥結(jié)構(gòu)的房屋所取代,從前的時光也早已經(jīng)躲到文字背后,但人在船上水上,那從前世界的模樣,那些生長在文字里的從前的事物,總會如夢一般,影影綽綽地從你的眼底冒出來,從你的想象里冒出來,甚至仿佛還從你的夢里冒出來,你仿佛不是在真切的船上水上,你只恍惚在那夢一般的文字里,一夢千年。

接下去,你便極有可能夢到了翠翠。夢里的翠翠,她依然還在夢里聽那只竹雀的月下吟唱,夢里靈魂依然還被美妙的歌聲浮起,還隨那靈魂各處飄著,還爬上了高崖上去摘虎耳草……只是在夢里,她或許永遠(yuǎn)都不知道,那只月下為她唱歌的竹雀,或許已經(jīng)被一條河流永遠(yuǎn)地攫走了,不可能再回來了。在她還未展開的愛情里,生命只剩下了一句夢的呢喃,空空地落在那江面上。而這樣的夢的呢喃,在你多年來每重讀一遍《邊城》時,都會將你內(nèi)心的柔軟一寸寸拉長,就像拉長一個夢,多年來你一直都想走進(jìn)那夢里。這不,當(dāng)你真的置身于這條夢幻般的河流之上,那個夢,還有夢里的你,分明就一起跌落在那個夢境里了。

你一定還會夢到那個叫“老七”的女子。她從鄉(xiāng)下來,來到一條河流之上,來到了一只小小的船上尋生活。她為她的孩子來,也為她的丈夫來,她就像一個夢,她丈夫亦像個夢,當(dāng)她丈夫在后艙聽著她在前艙陪客的一切時,當(dāng)她丈夫把她給的鈔票拋撒一地并蹲在地上嗚嗚地像小孩子般哭時,當(dāng)她和她的丈夫起早扔下這船上的生活雙雙回鄉(xiāng)下時,他們就像一個夢,一份夢幻般的迷茫,夢幻般的心碎和安慰,夢幻般地讓你多年之后仍然不能為之釋懷。

你一定還會夢到那些住在吊腳樓上的不知名的女子。吊腳樓是她們的夢,在那夢里,她們可以看到心里想著的水手,還可以聽到水手們對她們說的野話,還可以看見她們對某個下行水手真心的牽掛。多年來,你一定都在猜想,也許在夢里,她們始終都不愿醒來,始終就一直想留在那夢里,無論世事變遷,不管人事全非,她們始終就想留在那里。這不,此時,你一定還聽到她們在那里唱著的歌子了,她們的歌子,永遠(yuǎn)地真切地一直飄在那夢里,飄在那些關(guān)乎愛情更關(guān)乎心靈的懷想里……

都說夢無依憑,而我卻真真切切地就依在那夢的欄桿上了。這樣的夢,憂郁而又溫暖;這樣的夢,把一份船上水上的時光揉弄得迷離無比,似乎一切都還在從前,似乎一切都是真實的,又似乎一切都是虛擬的,一切都被那夢牽著,一切似乎都朝著某種永恒走去……

一條河流對愛情的敘述

在沱江上,在一只小小的船上,我還想起了愛情。

我想起了沈從文和他的《湘行書簡》。一九三四年初,沈從文因母病從北平返回鳳凰。就在一只小小的船上,寫下了著名的《湘行書簡》。正是這《湘行書簡》,為一條河流賦予了愛情的內(nèi)涵。那愛情,就像是被河水清洗過似的,干凈,純粹,并且還透著陽光剛剛曬過的馨香味。

“我真希望你到夢里來找尋我,沿河找那黃色小船!在一萬只船中找那一只。好像路太遠(yuǎn)了點,夢也不來。我半夜總為怕人的夢所驚醒?!边@是我從前閱讀《湘行書簡》時記下的句子。多年來,每重讀到這里,我便會覺得整整一卷《湘行書簡》,說的便都是這意象了,說的便都是關(guān)于愛情在塵世里的真味了。直到我真的置身于沈從文所描述的河流之上,真的就坐在沈從文筆下一只小小的船上時,它們就再一次讓我確信——沿著它們所提供的意象,我一定看到了一條河流對愛情的敘述。

再具體點說,沈從文是這樣來描述他對于愛情的感受和理解的:“到了這小船上,卻只想為你寫信,別的事全不能做。從這里看來我就明白沒有你,一切文章是不會產(chǎn)生的。先前不同你在一塊兒時,因為想起你,文章也可以寫得很纏綿,很動人。但一離開你,可不成了。倘若要我一個人去生活,作什么皆無趣味,無意思。我簡直已不像個能夠獨立生活下去的人。你已變成我的一部分,屬于血肉、精神一部分?!倍沂冀K相信一點,對沈從文而言,不單他的文字是從水里生長出來的人生風(fēng)景,還有他的愛情,亦是因為有了一條時時從他心里流淌過的河流的滋潤,所以才有了那一份風(fēng)生水動。

對于愛情,沈從文如此;而他文字里的那些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從翠翠,到河邊吊腳樓里任何一個女子,你只看到的是她們那被水清洗過的干凈、純粹的靈魂,一切來自俗世的骯臟與齷齪全不在她們那里。她們就只簡單地活著,就只簡單地詮釋著她們對于愛情的理解,就只用簡單質(zhì)樸的方式,呈現(xiàn)著一條河流與愛情的相依相偎以及相互妥帖。

這會不會就是關(guān)于湘西,關(guān)于鳳凰的情感質(zhì)地呢?

不斷有年輕的情侶來到這小小的船上。那其中的女子,往往著一襲白裙,頭上還戴了買來的一束花環(huán),歡聲笑語總是鋪了一船,滿滿的,一切就那么爛漫在陽光里,仿佛一地爛漫的絢麗,又仿佛一首首情詩,落在彼此溫情脈脈的對視里。我非是羨慕他們珠玉般的年華,我只是覺得這樣的河流的確是最是適宜愛情生長的地方。由沈從文開始,由沈從文文字里的愛情開始,這一條古老的河流,便注定要把那愛情的質(zhì)地滋潤得清新可人,引人遐思了。

不斷有年老的夫婦也相攜著來到了這小小的船上。那年老的夫婦,須發(fā)皆白,只是目光里依然愛意深切。想來,在歷經(jīng)時間與世事的洗禮后,他們終于可以確定對方就是自己要苦苦等候并守望一生的那個人了,于是便相約來到了這樣干凈、純粹的河流之上。只是,他們也是帶著一卷沈從文所描寫的關(guān)于湘西、關(guān)于鳳凰、關(guān)于愛情的文字來的么?

我卻分明被感動了。一只小小的船在那河流里不斷劃起波瀾,一只只小小的船不斷在那波瀾里浮起關(guān)于愛情的遐想,而這一切,我想他們一定與沈從文有關(guān),一定與沈從文的文字有關(guān)。什么東西才是不朽的呢?時間與世事之下,一卷被水滋潤出來的文字,以及那些在水里流淌的愛情,那些始終讓每一顆熟悉或是陌生的心靈都一樣心懷長久感動的,或許便是那不朽了?

一個水手制造的想象

看到他的背影時,他在補船,他在補船時,我就想起了沈從文文字里的柏子:“日里爬桅子唱歌,不知疲倦;到夜來,還依然不知疲倦。所以如其他許多水手一樣,在腰邊板帶中塞滿了銅錢,小心的走過跳板到岸邊了。先是在泥灘上走,沒有月,沒有星,細(xì)毛毛雨在頭上落,兩只腳在泥里慢慢翻——成泥腿,快也無從了——目的是河街小樓紅紅的燈光,燈光下有使柏子心開一朵花的東西存在。”在柏子的身后,我總是想,這個正在補船的水手,待船補好后,他會去什么地方呢?在這沱江之上,是否也有使他心開一朵花的東西在那里誘惑著他?

他卻不是柏子。之所以想起柏子,只是我一直覺得作為柏子這樣的水手,應(yīng)該就是一條河流的精魂所在。隨著一條河流在時間與世事里的不斷流失和改變,一個水手的背影,一定是作為某種精神標(biāo)簽貼在那河流上空的。河流與水手,就像日常中靈與肉的位置,彼此都是對方的風(fēng)景。包括現(xiàn)在,我亦覺得要真正地走進(jìn)沱江,亦得要借助這個水手的背影,在沈從文的身前身后,在一條河流的身前身后,借助他,我們便能真正認(rèn)識和懂得一條河流。

當(dāng)然,我亦清晰地知道,在不斷流失并改變的時間和世事里,一條河流作為交通要道的優(yōu)勢已不復(fù)存在,一條河流以及一個水手的命運注定發(fā)生了改變。現(xiàn)在所謂的水手,不過就是在旅游景區(qū)內(nèi)擺渡一下游客,跟沈從文文字里的水手早已相去甚遠(yuǎn)。但不知為何,我卻似乎在這個背影里看到了一條河流的來去,甚至一條河流中曾經(jīng)的那些生生死死的故事了。

我固執(zhí)地認(rèn)為,我眼前這個水手的背影,一定是從時間和世事的深處走來的,至少是,在他血脈的深處,一定有著他或是他的家族對一條河流的生命烙印,譬如他的曾祖父,甚或是曾祖父的曾祖父;譬如他的爺爺,甚或是他的父親,他們中每一個人,都是那個很真實的柏子,只把一生的悲喜,都交給了一條河流;甚至是,他們中每一個人到最后,都被一條河流攫走了生命,作為一個水手,他們只是留下了一個模糊的背影,但這個背影卻決絕而又執(zhí)著,雖然一條河流給予了他們生命的疼痛,但他們依然要一代接一代地把那背影貼進(jìn)河流的深處;他們流淌著的血脈,早已跟一條河流水乳交融,生生不息。一直到我眼前的這個水手,在他的血脈流淌處,他所看到的,或許亦是那流淌著的一條河流所固有的質(zhì)地和顏色。

我甚至還想,我眼前的這個水手,他在這里補船,他把船泊在這里,或許也不是為了擺渡游客。在他看來,他不過是借助一條小船,做他某種精神的堅守,他只不過是想借助這樣的形式,來實現(xiàn)他以及他的家族對一條河流的生命認(rèn)同。想到這里,我忍不住再一次凝視了他的背影——盡管是在明媚的風(fēng)里,但在一條河流的映襯之下,他蒼老并瘦弱的背影還是有幾分蕭瑟的意味;他斑白的頭發(fā)跟一只破船一起構(gòu)成一條河流滄桑的意象……

不過,這畢竟是我的一廂情愿了。實際上,就在我因他所制造的想象里不斷靠近一條河流時,我眼前的這個水手,始終沒有回過頭看上我一眼,他始終只專心致志地不斷地往船身上涂抹著某種用作縫補的黑色物質(zhì)。甚至當(dāng)我問他這是怎樣的一種物質(zhì)時,他還用無比警惕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后,就從此沉默不答,徹底地把我拋在另一邊了。也許這是他獨門的補船手藝作為秘密不能說出,也或許是他察覺了我的無聊和多余??傊?,關(guān)于我目前想象的一切,跟他并不相關(guān);而他的一切,實際上也跟我的想象毫無瓜葛。

停下來的時光

“你真美呵,能停下來嗎?”

能。在鳳凰,時光就能停下來。

一條河流最先停下來了。盡管一條河流在時間和世事中不斷流失并改變,但它還是停下來了,改變的其實只是我們眼前的風(fēng)景。在心上,一條河流的質(zhì)地和顏色其實還是最初的模樣——河流里的小船,河岸上的青翠,以及再遠(yuǎn)一些的吊腳樓,在鳳凰,它們一直都還停泊在沈從文的文字里;靜水流深之中,時光只是稍稍抬了抬頭,便穩(wěn)穩(wěn)地落下腳來不走了。

沈從文也停下不走了。在那些點點帆影里,或許沈從文就坐在其中的一只里,正在寫他的《邊城》,寫他的《湘行散記》,寫他的《湘行書簡》。暮色升起時,他便在那小小的艙里生火做飯,那柴煙也升起來了。緊接著還落下了雪子,于是他起身去掃雪,結(jié)果船稍微歪了歪,于是他的書稿就被河水打濕了。跟著一起被打濕的,還有他對于鳳凰、對于湘西的同樣濕濕的心靈,那心靈從此就跟這條河流一樣,柔柔的,一點一滴都是水做的情懷。

《邊城》停下來了,《湘行散記》停下來了,《湘行書簡》停下來了,沈從文所有的文字都在這里停下來了,于是鳳凰,于是整個湘西,就都停下來不走了。于是你每一眼看到的,每一聲聽到的,便都是那來來往往的船只,以及船只上罵人的野話,那吊腳樓里唱小曲的聲音;一條河流和一只船上的風(fēng)景,就這樣讓你的眼睛你的耳朵停下來了,靜靜地穩(wěn)穩(wěn)地立在那里,時光原來也是可以停下來的,時光就停在沈從文的心靈世界里,也停在多年之后你我的心靈世界里。

一座小小的古城也停下來了。古城停在一條河流的邊上,就不走了;古城一停留在沈從文的文字世界里,就不走了。就連那些青磚黑瓦的房屋也不走了,就連那些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也不走了,就連那些小小的店鋪、小小的客棧,甚至是坐在那里的人也都一起不走了,他們就一直坐在那里,一直跟沈從文對望著,一直跟一條河流一只船上的生生死死相互問詢、相依相攜著。

深巷里的腳步停下來也不走了。無數(shù)的水手,無數(shù)從吊腳樓里出來的女子從這里走過,還有無數(shù)的多年后的游客從這里走過,無數(shù)的腳步在這里重疊,無數(shù)的心靈在這里邂逅,時光一次次落在這里,落下來,便不走了;時光在這里,仿佛只一句簡單的說辭,只一句,所有的事物便都退回到原來的位置,退回到沈從文所描繪和呈現(xiàn)的畫卷里去了。

深巷里一個年老的阿婆也在一朵繡花上停下了。在她停下來的時刻,時間和世事紛紛退去,一條河流一只船紛紛退去,吊腳樓紛紛退去,青磚黑瓦青石板紛紛退去,所有的店鋪所有的客棧紛紛退去,甚至就連沈從文跟他的文字也紛紛退去,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在一針一線一花一葉間靜靜地穩(wěn)穩(wěn)地停下來。就連我也忍不住停下來了,忍不住想要停下來,跟著阿婆一起在那一針一線一花一葉間窺視一座古城的秘密了。

一只棒槌也停下來不走了。從深巷里再轉(zhuǎn)到河岸上,那只停下來的棒槌就穩(wěn)穩(wěn)地落在眼里了。在這個洗衣機不斷翻新得眼花繚亂的時代里,一只從時間和世事深處走出來的棒槌仍然停留在那里,一槌一槌地,那搗衣的聲音,那浣衣的女子,仍然停留在那里,以夢境一般的面紗,讓一條河流一只船和一座古城的時光再一次停留了下來。

一只大黃狗也停下不走了。也許此時,那守船的爺爺正唱著歌子,那個守船的翠翠正在夢里被一只婉轉(zhuǎn)的竹雀的吟唱浮起靈魂,正在那浮起的靈魂里爬上高崖摘虎耳草。所以它就在這里停了下來,就在這里趴在河岸上,靜靜地望著一條河水想著心事——我想它也一定有心事,一只大黃狗的心事,也一定隨著那些歌子,那些夢里的靈魂,以及高崖上的虎耳草一起搖曳……就連我和文友的思緒也一起跟著一只大黃狗搖曳起來了,我們都深信不疑地覺得這一定是《邊城》里的那只大黃狗,至少也是那只大黃狗的舊時精魂,在這樣的停下來的時刻,有意地讓我們在一份停下來的時光里再一次駐足流連。

所有的一切都停下不走了。從沈從文墓地一直到沈從文故居,一邊是死,一邊是生,生生死死都停下來不走了。由生開始,到死結(jié)束,生與死的思索,均在那停下來的瞬間,讓我們清晰地看到了一個特定時代特定地域下的生命縮影——一切都還停留在那個特定的時代,一切都還停留在那個特定的地域,一切都還是沈從文為我們所描繪和呈現(xiàn)的精神圖景。當(dāng)然,這或許也僅僅是我的靈與肉的幻覺,但毫無疑問,關(guān)于鳳凰,我真真切切地覺得,她一直就跟沈從文以及他的文字在一起,一直就沒有離開,一直就在那停下來的時光里,彼此繾綣,彼此永世地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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