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楓

“因為有了人海，相遇才那么意外?！蔽易罱恢痹谒妓饕粋€問題，反復(fù)夢見的人，到底是他在想你，還是你自己在遺忘？后來想想，可能當(dāng)你在為這個問題絞盡腦汁的時候，其實你就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仿佛年齡越大，越喜歡睡覺，畢竟夢里比現(xiàn)實要溫柔得多，夢里，很多遺憾也會圓滿，很多遙遙無期也會得到答案……

為什么喜歡的答案總是遺憾

齊市的春天總是姍姍來遲，仿佛是一個欲擒故縱的情場老手，來了，但沒全來。所以在陽春三月，封鎖的校園里飄起了鵝毛大雪。白日里，雪化成了水，黑夜里，水凍成了冰。

“哎，冰兒，你知道嗎？周哲朝我要楊爽的微信。”在下晚課的路上室友妍忽然說起。手中捧著的關(guān)東煮冒起了熱氣，眼鏡上了霜，我緩緩地答了一句：“這樣啊，可能是楊爽終于表白了吧?！薄澳悄阏f，為什么要刪微信??？”踩著腳下的冰碴，伴著咔嚓咔嚓的破碎聲，心中驟然浮現(xiàn)了一絲難過。“你要知道，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就看如何抉擇了，不過是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罷了?！卞贫嵌攸c點頭，話題也就沒有再繼續(xù)。

對于“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我再清楚不過。表白這件事，很大程度上失敗是必然，畢竟喜歡沒用，多喜歡也沒用，相互喜歡才有用。楊爽是一個很驕傲很努力的女孩，而她喜歡周哲也是這個圈子里都知道的事，周哲是大我們一屆的直系學(xué)長，大概學(xué)長總是帶著高高在上的光環(huán)吧，可是在我看來他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朋友?？墒钦l又能決定喜歡這件沒道理的事呢？

在表白失敗后，通常意義上有兩種選擇，一種互刪，另一種維持原狀，想來區(qū)別不過是自此以后你能否接受你的生活里沒有這個人。最大的勇氣不過是銷聲匿跡，既然在對方的世界里微不足道，那就在自己的世界里熠熠生輝?？墒沁@又何嘗不需要那天大的勇氣呢？相較而言，我的喜歡竟然顯得如此貪婪卑鄙。我沒有勇氣，比起那份不近人情的灑脫，我更加不能想象決絕后他消失在我生活里的日子。

回想起了那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的五月二十號，在進行了好久的思想斗爭之后，我十分世故地為自己準(zhǔn)備好了退路，而且周到地設(shè)想了兩種可能，用了一堆仿佛純澈到透明的話來掩蓋一句又一句充滿目的性的話語，成功地把表白這道單選題變成了極其圓滑的全選題。兩個答案都不會錯，為我，也為我喜歡的男孩。

對于他肯定的回答，我永遠不能忘記當(dāng)時那份微乎其微的期待。曾經(jīng)的我以為“花一時半刻不會再開，我喜歡的人一時半刻也不會再來”，可是只那一天的感覺卻如洪水猛獸，一發(fā)不可收拾，那一刻我便可感知到我“被將死”的結(jié)局。我的選擇題被他答成了簡答題。那一刻，他可能覺得很慌亂甚至于荒謬，然而透過屏幕我仍能看出來自一個工科生的小心翼翼與字字斟酌，可能糾結(jié)程度絲毫不遜色于我發(fā)給他的表白詞。對話框頂一直是“對方正、在輸入……”而我也一直在等。

最終，他用極其溫和的借口，選擇了不合適。沒錯，是不合適，低情商是不喜歡，高情商是不合適，再多的修飾詞，再多的解釋也沒有區(qū)別，就是不喜歡。這一步，是完全的被動，是你給了他選擇的權(quán)利，所以他可以驕傲地拒絕，而你還要感謝那浮于表面的不傷害，這，就是喜歡的代價。

為什么兩個人相愛的概率十五億分之一，為什么那款款深情總要石沉大海沒有回音，哪里來的念念不忘必有回響，不過是給失敗者的慰藉罷了，如果每一份喜歡都會有回應(yīng)，那么美好的愛情就不止會出現(xiàn)在銀幕里吧。

三月的夜，鵝毛大雪砸在身上，涼在心里。臨進寢室之前，我似吐煙圈一般長舒一口氣，白色的哈氣映在昏黃的燈光下，“為什么喜歡的答案總是遺憾啊……”

霧散了，不止霧

看著聊天記錄日期連續(xù)的灰色字跡，我很突兀地發(fā)了一句：“出門多穿，外面嘎冷?！边@是多一個字都怕打擾的卑微，想起來去年表白過后極其自欺欺人的“約法三章”：一，保守秘密。二，只是兄妹。三，不許不聯(lián)系。每次想想都會從內(nèi)心深處嘲諷自己，不過是給自己畫地為牢罷了。他無數(shù)次地在對話框里澄清：“既然你把我當(dāng)哥，那我就把你當(dāng)妹妹?！焙車?yán)密的邏輯，我把你當(dāng)妹妹，前提是你把我當(dāng)哥哥。無數(shù)次面對蘇旭辰這個名字的對話框，看似每句談笑風(fēng)生，風(fēng)輕云淡?？墒悄潜葒缍记逦慕缦拗挥形覀儍蓚€看得見。

兩個小時后，兩個字“好的”。我習(xí)慣性地標(biāo)為已讀，可是——手滑點上了刪除。刪的是從前年加好友第一天到現(xiàn)在的所有聊天記錄，是我一天天堅持的黑色日期，是我不敢說出卻又讓他了然于胸的喜歡……這驟然的事故讓我的眼淚如洪水決堤，霎時間，我好像失去了靈魂。

一上午，我在瘋狂地用各種方法查詢“找回刪除微信聊天記錄”，甚至去了淘寶接二連三地下單，電腦的半邊屏幕填滿了各種所謂的恢復(fù)軟件，眼淚不停地往下流，一滴一滴打在鍵盤上。終歸是無濟于事，仿佛他從我的世界消失了一樣，我沒有勇氣告訴他，沒有原因。

哭泣中我竟然幻想著我能不能像林北星一樣刪除短信后穿越，又或是能觸動什么異時空機關(guān)，想著想著，我破涕而笑，是冷笑。這不是幻想，這是妄想。

我是膽小鬼，我的愛也是。

校園里的冰和雪都化成了水，正應(yīng)了那句冰雪消融吧。一攤一攤的水在陽光的照耀下好像大大小小的湖泊，波光粼粼?？墒沁@是有靈魂的思維，而失魂落魄的我只覺得刺眼。不一會兒，我的褲子上就蹦滿了泥水，像打翻在褲子上的墨汁令人生厭。

陽光普照，霧散了，雪化了?？墒窍У挠趾沃寡?，何止霧？

我跌跌撞撞地飄往食堂，哪怕潛意識避開人群，卻還是撞到了人，我下意識地后退三步，只顧著連連說抱歉?！鞍ィば≡?，你干啥呢？”我猛地抬起頭，那是雙熟悉的像黑絲絨一般的眼睛，在這刺眼的陽光下靈動而深邃。是陳誠昊，室友嘴里我的“牛馬兄弟”，我的摯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跟蘇旭辰不對付，而在糾紛中，我出于正義站在了陳誠昊這邊，而他們兩個的名字也變成了彼此忌諱的存在。

在陳誠昊的帶領(lǐng)下，我被他安置在了食堂，他給我點了餐，買了奶茶。當(dāng)這些擺在我面前時，我才緩過神來，下一秒，我淚如泉涌，我一邊哇哇大哭說我刪了聊天記錄，一邊大口大口喝著奶茶，而陳誠昊用他的慣用招數(shù)，轉(zhuǎn)移話題，可是一次又一次被我轉(zhuǎn)回來。

“你別哭了，重新開始不行嗎，哪有人老活在過去？”他責(zé)備道。自此，我很識趣地不再號啕大哭，邊吃飯邊開啟了新話題。

飯后嘮了許久，正在興頭上，我下意識地用余光掃視周圍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蘇旭辰徑直朝這邊走來，此時臉上仿佛黑云壓城一般陰郁，此時的我倆好像做壞事的小孩，繳械投降，而在我這里卻有種被抓包的恐懼和做錯事的愧疚，可能這就是墨菲定律吧，好像無厘頭的劇本，一時間尷尬的我竟說不出話來。

“這是周末來這嘮嗑來了??？”他用著只有我能聽出來的生氣的口吻云淡風(fēng)輕地問著?！鞍?，對啊，我們來這嘮嘮嗑，吃點飯?！憋@然陳誠昊也是帶有幾分挑釁?！澳鞘裁矗蹅z不還有快遞要?。磕莻€，哥，我倆先走了哦?！毕乱幻胛冶阋怨馑僮е愓\昊從食堂消失。一直到出門我甚至都不敢回頭看一眼，我害怕他如炬的目光。

果真，下意識避開的人都是無比在乎的人。而他仿佛誤會了什么……是占有欲還是在乎我不得而知，只是這下如果我告訴他聊天記錄誤刪的事，他的顧慮可能會實錘？

終究我還是太在乎他的感受……

世界上另一個我

如果陽光永遠都炙熱，如果彩虹不會掉顏色，你會喜歡我嗎？

快遞是有的，一件與我格格不入的快遞，那是一件啤酒，我和妍拼的?！吧羁偸呛茈y過，不喝酒要怎么活？”這是妍的座右銘。從此，每次難過的時候，啤酒便變成了必需品，只是放肆卻又克制的我總會下意識地“點到為止”，總是搞得妍很掃興。

這一晚，我好難過，我哭著跟妍說我一直以來有多么小心翼翼，抱怨著自己就是一個自欺欺人的小丑，自己永遠可有可無，他現(xiàn)在大四馬上畢業(yè)了，我該怎么留住時間，留住他……易拉罐的拉環(huán)扯了一個又一個，我的意識也在時間漩渦里盤旋，逐漸迷離恍惚。

等我清醒的時候，明媚的陽光灑在我的臉上，窗外流動的風(fēng)景如畫，云彩遮蔽有邊界的影子從草原上緩緩掠過，而自己的身體也隨著車輪軋過鐵軌輕微有規(guī)律地晃動，這是綠皮車獨有的律動與風(fēng)景，我……一臉疑惑，再次定了定神，看了看周圍，車上人不很多，稀稀疏疏地坐著，此時隨著火車的轉(zhuǎn)彎，一片溫和的熱氣覆蓋了過來，我回頭一看，這是坐在我身邊的蘇旭辰。

仿佛，他感受到了我的動作，他緩緩睜開眼，用慵懶的聲音輕聲說：“醒了??？再睡一會兒，還有好幾個小時呢?！薄鞍　蔽亿s緊情景帶入地揉了揉眼睛，“這五一返校人還挺少的哈！”他忽然坐起來，一邊伸手碰我額頭，一邊狐疑地說：“你這丫頭想啥呢？這是八月份，不能睡發(fā)燒了吧？”我還未來得及躲，就已經(jīng)被“擒拿確診”。只這一刻，我體會到了瞳顫的感覺，這是我從未體會過的溫柔，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溫度，這是我無數(shù)次幻想過的場景……

這個夢，很不錯，如此真實。

我下意識地打開手機，日期為“2020年8月29日”。挺好，提前了這么久，可是問題出現(xiàn)了，二〇二〇年我才剛?cè)雽W(xué)啊，就算是同鄉(xiāng)，我是怎么認(rèn)識他的呢？我靈機一動：“哥，幫我看看我學(xué)號多少來著，我想訂自習(xí)室，給忘了?！薄安皇?，你別告訴我，你在火車上訂自習(xí)室?！薄皼]有，這不找個不尷尬的借口嘛，幫我看看學(xué)號。”“你挺行，我看你就是在家聽網(wǎng)課睡覺，學(xué)號都能忘了。”他隨即翻動著手機，“2019041248”。

哈，不愧是做夢，學(xué)號都這么清楚，還提前一年，很可以。正在我想入非非之時，火車緊急制動，我由于慣性差點磕在桌子上，而他卻馬上伸手?jǐn)r在我身前，這一下，沒有磕到桌子，可是我的脖子直接卡在他的胳膊上，差點窒息。在一陣唏噓后，清晰的痛覺隨之而來，脖子很痛……有痛覺不是夢境！

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陰差陽錯，我竟然回到了兩年前，而且我竟然坐在他身邊！此時此刻，我仿佛是一個失憶的人，我除了認(rèn)識坐在我身邊的人之外，我對這個世界的我一無所知，難道這是平行時空？一切剛剛好到心慌，合適到讓我難以心安理得，難道只為了來彌補我那么多的遺憾？

臨下車半個小時，“餓了吧？想想一會兒吃啥，咱倆吃完飯再回學(xué)校?！薄昂绵?，讓我好好想一想。”我遲疑片刻：“雞公煲吧！好久沒吃了。”“好。”

在飯桌上等餐的時候我恍惚了，我萬萬沒有想到，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想過卻每次告吹的下火車一起吃飯，竟然如此自然而然，如此輕而易舉，想到這，眼淚從眼角不自覺地流下來。原本這滴眼淚打算悄悄滑落，可是剛好被他捕捉進了眼里：“困了吧？要不來兩瓶？回寢收拾收拾直接睡覺？”對于這話我大為震驚，可是出于與他這么久的交往習(xí)慣，我很聽話地答應(yīng)了。

沒錯，一共叫了六瓶，我大驚失色：“你二我四！”“呦呵，啥時候這么能喝了？沒人跟你搶哦?！薄安皇牵〔皇?！說錯了，我二！”說到這，他直接笑出聲，我也很尷尬地笑笑當(dāng)作回應(yīng)，小聲嘟囔道：“喝四瓶，怕是不想讓我站著回寢室……”

微醺的我回到寢室，看到唐妍還在，就收拾收拾躺下了。我不明白，為什么我總是在他面前顯得笨手笨腳，總是表現(xiàn)出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可是這從來都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想讓他看見最伶俐最優(yōu)秀的我。

借著酒精的作用，我很快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最遠的距離是你在我身邊

頭痛欲裂是與酒精狂歡的標(biāo)志，前一夜有多放肆，第二天就有多難受。記得老師說這是一種叫“酲”的病，酒做引，和相思一般，都會讓人頹唐、心悸、處處疼痛。這真的是一個規(guī)則嚴(yán)謹(jǐn)?shù)氖澜?，因果報?yīng)這種詛咒竟然連酒精都不放過，原本放松喘息的狂歡被加上了籌碼后讓人更加窒息，原來，連醉酒都是有代價的。

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日上三竿了，我探到床簾外面，發(fā)現(xiàn)寢室空無一人，看見桌子上零散的幾個易拉罐，我隨即一陣眩暈，那我昨天還在夸贊的克萊因藍酒瓶，如今卻顯得無比的嘲諷和刺眼。我好像窒息一般，撲通一聲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fù)Q著氣，眼淚像爆掉的水管，不住地流，伴著劇烈的頭痛，我哭到抽搐卻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原來不過是大夢一場，明明那么美好，可是為什么我會那么難過，那體溫，那聲音，那陽光，明明那么真實，為什么總愿意捉弄凄慘的人？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仿佛時間在積累，三月，四月，五月，而我在沉淀，與其說沉淀，不如說一直都沒有緩過來，周哲幾次約我一起吃飯約自習(xí)室，我都無一例外地回絕，沒有什么原因，只是不想。學(xué)校解封后，妍也拽我出去過幾次，每次都感覺像是完成任務(wù)。蘇旭辰還是慣例每周末晚上帶我游戲上分，像是一項準(zhǔn)時打卡的任務(wù)，話總是很少。一切的一切好像敲擊的計算機代碼，有條不紊，卻毫無感情可言。

我在努力迎合身邊的人，可是失望就是失望，這種失望不針對任何人，只是對我自己。有人可能會說，這是無病呻吟?；蛟S吧，當(dāng)心里空空如也的時候，可能就不會有什么奢望了吧。

“美院后面那條小路兩邊的榆葉梅都開了，有時間去看看？”

無比熟悉的對話框此時卻激不起心中的任何波瀾，這種曾經(jīng)會讓我開心一整天的話，如今卻也不過爾爾。

我再次出于我們之間的社交習(xí)慣，乖巧地同意了。出于禮貌，我還是化了妝，換了一身得體的衣服去赴約。當(dāng)我走到地方的時候，意料之外，我和去年第一次看到這里時的感覺一樣無比陶醉。

微風(fēng)輕拂，小路兩邊的榆葉梅如粉色的云彩一般，叢叢簇簇映粉了半邊天。齊市五月的風(fēng)溫柔了不少，卻依舊帶著一絲粗獷，至少是對于眼前這些艷而不媚的榆葉梅來講。一陣風(fēng)來，落英繽紛，花瓣帶著初春的芬芳紛紛揚揚飄落，落在肩頭，落在地上。

去年初次發(fā)現(xiàn)這里是和他一起交社團材料，走這里也完全是為了抄近路，可能對他來講毫無浪漫可言吧，我不知是他不懂浪漫還是只對我?？墒菍ξ襾碚f，在這卻是第一次怦然心動。記得后來我沒話找話：

“美院后面咱倆上次走的那條路兩邊的花都謝了?！?/p>

“我都不記得了。明年還會再開的。”

我沒有再回，因為他從來不懂，我喜歡的又何止是花。

“肖冰?！蔽衣劼暬仡^，看見他還是穿著去年送材料穿的那身淺色牛仔套裝，可能唯一不同的就是手中材料換成了手機支架。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可是心境呢？又何曾相同。他看著我有些木訥的反應(yīng)，以為我是疑惑那個黑色手機支架的存在，便解釋道：“我記得你很喜歡這兒，快畢業(yè)了，還沒有一張跟你的合照，我這個當(dāng)哥的不稱職?！彪S即便是一陣緩解尷尬的傻笑。

我也不知是觸景生情還是真的被這段蒼白的解釋感動了：“你拍畢業(yè)照的時候，千萬千萬記得叫我！”這句話更像是喊出來的，顯然他被我的反應(yīng)嚇到了，“啊……啊好，沒有問題?！?/p>

人與人之間舒適的社交距離是三十厘米，可是當(dāng)合影時，在本就局促的手機屏幕中依舊僵硬地保持著十厘米的距離，哪怕只有我們兩個人。我知道，這是我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界限”，也是我這輩子不能跨越的鴻溝，里面寫滿了遺憾。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你在我身邊，就像水星，所有人都知道它是離太陽最近的行星，卻只有自己知道它們之間的距離，你把我當(dāng)作妹妹，而我又敢有什么妄想呢？

快長大吧，在再次相遇之前

“時光的河入海流，終于我們分頭走……”鳳凰花開的路口遍布在校園里的每一個角落，畢業(yè)季伴著六月的風(fēng)和雨如期而至。我不知道為什么時間會過得如此之快，面對著悄然而至的畢業(yè)季，我表現(xiàn)出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風(fēng)聲飄飄，雨也瀟瀟，夜半還睡不著……漫天繁星閃耀，人兒癡癡笑……”六月的齊市和以往一樣，連雨天瓢潑大雨下個不停，衣服濕了又干，干了又濕，校園里的路面一片汪洋，總有人戲稱：“來齊大看海吧！”去年我還會叛逆地去踩深深淺淺的水坑，瓢潑大雨伴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大風(fēng)，在雨傘下，一如既往，保持干燥的只有頭。如今我卻覺得，仿佛這樣的連雨天，是沒有人會在意傘下淚流滿面的人的吧。

去年的我總喜歡在大雨天的傍晚瘋狂出逃，去歌廳、去夜市、去鬧市的飯店，那可能是一個向著陽光奮力追逐的女孩吧，可是如今我仿佛卻是那個最見不得陽光的人，我喜歡孤寂，我喜歡蜷縮在角落，我喜歡在自習(xí)室最陰冷的角落，仿佛只有朝陽或者夕陽照在桌子上的時候，我可能才會向光照來的地方看一看。

仿佛今年畢業(yè)的不只有蘇旭辰，還有我。人啊，總是這樣，在無知的年齡做了選擇，在懂事的年齡一直在承擔(dān)后果，任何一次選擇都有它所對應(yīng)的籌碼。仿佛我們都還沒有做好成為大人的準(zhǔn)備，仿佛我們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仿佛時間和我們開了一個玩笑。

快長大吧，在再次相遇之前，快長大吧，讓再一次看見你的我刮目相看，我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情我可以自己解決。

“明天好像沒有雨，我們要穿學(xué)士服拍畢業(yè)照?？纯茨阌袥]有時間過來？”

“明天我沒課。過去找你?！?/p>

這一夜，我輾轉(zhuǎn)反側(cè)，難道真的要結(jié)束了嗎？如果這樣，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第二天一早，我很早起來認(rèn)真地選好了一條黃色碎花的裙子，用心地化了精致的妝，我始終清楚地知道，失望不過是一時的，只要感到一絲溫度，那在乎就會義無反顧。我們之間的慣性交往告訴我，對于他的問題，我說不出除了肯定之外的其他答案。

只是啊，天也會開玩笑吧，天公不作美，總是欺負(fù)著那些可憐人。我剛走出寢室樓門，最后一級臺階好像是專門為我設(shè)置的陷阱開關(guān)，剛踏上去，瓢潑大雨撲面而來。我抬頭望望天，發(fā)出了一聲冷笑，轉(zhuǎn)頭走進了寢室樓門。

這雨一下下了一整天，仿佛一氣呵成的水結(jié)界，把我死死地封在這個像蟻穴一樣的寢室樓中。這一天，我伴著窗外雨打玻璃的破碎聲傻傻地坐在床上，透過床簾的縫隙傻傻地看著窗外，盼著雨停，昏暗陰沉的天空絲毫沒有太陽東升西落的痕跡，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然而天色一直暗沉，卻也看不出任何變化。

一聲微信提示音劃破了寂靜，是他：

“晚上出來吃飯吧。帶著傘，多穿點?！?/p>

“好?！?/p>

我仿佛是通電后充滿活力的馬達，馬上起身換上一身厚一點的衣服沖了出去。他在寢室樓下等我，我故意用玩笑的口氣掩蓋我這一天的萎靡不振：“咋忽然找我吃飯了呢？”“這不今天下一天雨，畢業(yè)照沒照上，待著怪沒意思的，拽你出來吃點，以后可能機會就少了。”

我們伴著霧蒙蒙的夜色，伴著這仿佛獨一無二的霓虹，坐在臨窗的桌邊靜靜看著窗外的景色。在點餐尾聲，我搶先在他前面：“來一打啤酒?！蔽蚁褡鰤氖碌男『?，看著他瞳孔地震一般的表情哈哈大笑。

他故作嚴(yán)肅地?fù)嶂破空f：“我畢業(yè)以后你少喝酒，出去最多就一瓶。”我十分乖巧地點頭。

可能只有酒精才會讓人短暫地忘掉難過吧，又或許酒精才能撫平遺憾？

莫比烏斯環(huán)的詛咒

有人說酒精的癮是欲望肉體的渴望，而我卻覺得這是精神的救贖與短暫的遺忘。當(dāng)失落與酒精碰撞出泡沫，逐步上升消散失重，最后變成一個空氣分子，飄進你的酒杯，這樣算不算你聽見了我的憂愁，算不算我喝了你的酒？意識在麥芽香氣中消弭，眼淚在嘴角滑進口中，除了冰涼的溫度，沒有味道，也沒有難過。

酒過三巡，喝了四瓶啤酒的我已經(jīng)不太能保持清醒，可是潛意識告訴我，在他面前，我，一定不可以放飛自我。他雖然酒量很好，但是也已經(jīng)到了微醺狀態(tài)，明顯比日常健談了許多?！敖K連云港，我已經(jīng)簽好合同了，畢業(yè)先去那實習(xí)，如果可以就留在那了。”“那等你回家的時候我們還會再見嗎？”“很可能回不來了，每年就春節(jié)五天假，都不夠來回折騰的時間?！蔽揖従彽靥ь^望了望頭頂?shù)臒?，眼淚在眼圈里打轉(zhuǎn)，可能仰頭也不能讓眼眶盛下逐漸增多的淚水。

他仿佛察覺到了突如其來的沉默，又或是不解我在望著什么，隨口問道：“瞅啥呢？”在我低頭打算用笑容和含糊的理由糊弄過去的時候，眼淚不爭氣地滑落，直接在臉頰連成線。他由于這一幕而顯得不知所措，乃至愧疚，連忙補充道：“沒事的，一回來，我就來找你?！蔽矣帽M全力地點頭，仿佛要將這句話按章生效，眼淚也伴著點頭的慣性簌簌地流了下來。

他大口地喝了一口啤酒，清了清嗓子，十分正式地說：“問你個問題?！薄澳銌?。”我表現(xiàn)出慣常的乖巧?！澳氵€喜歡我嗎？”看著他認(rèn)真的表情，我一時間竟然語塞。最后幾經(jīng)思索，道：“不知道。”他也習(xí)慣性地一笑：“不說這個，吃飯?！?/p>

我不知道這三個冰冷的字是怎么從我火山噴發(fā)一般的內(nèi)心中逃離出來的，違心的話從來沒有哪一句讓我感覺到如此愧疚，對不起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簡短的三個字，竟然就總結(jié)了一年多的單戀長跑，竟然就輕松代表了每一次因為他一句話的跌宕起伏，想到這，我舉起酒瓶直接一口氣見底……再后來發(fā)生什么我就完全不記得了。

那久違的眩暈感、淪陷感再次襲來，頭痛欲裂。等緩過神來，我正站在圖書館門前的雜亂人群中，在喧囂中仿佛聽到是要準(zhǔn)備照什么照片。就在我一臉疑惑的時候，一雙有力的手拉著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人群中間。我站穩(wěn)后，猛地一抬頭發(fā)現(xiàn)是他。他回應(yīng)似的一笑：“離我近點，看鏡頭?！蔽译S著一聲吆喝，轉(zhuǎn)過頭去，快門聲響，時間定格在這一刻，他的身邊是我。

沒錯，這是二〇二〇年九月份社團的合影，與記憶中不同的是，我站在他身邊。

原來，遺憾可以以這種方式彌補，原來我也可以如此被主動。

這一次，時間過得很長，我好像已經(jīng)忘記了那份畢業(yè)季的憂傷，到處都是欣欣向榮的景象。我在新生入學(xué)中接到了不認(rèn)識我的陳誠昊，我在上課時碰到了和我學(xué)號相鄰的周哲，這一切仿佛排列組合一般，雖然被打亂了順序，但一切在冥冥中仿佛已經(jīng)安排好，井井有條。認(rèn)識的人仿佛總會認(rèn)識，在這個時空，蘇旭辰仿佛更加有溫度，別人用溫柔形容他，而我用他形容溫柔，他的眼里總是閃閃發(fā)光。

十月份，社團納新結(jié)束，曾經(jīng)我的“刺頭兄弟”陳誠昊成了我的部員，而曾經(jīng)與蘇旭辰地下閃戀的渣女也被我面試刷掉，我不能讓悲劇重演，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見我喜歡的男孩再受到傷害，畢竟對于我喜歡的，我從來不會選擇大度。

晚上，他拽著我出學(xué)校吃飯，累了一天，他點了兩瓶冰鎮(zhèn)啤酒，我明顯感覺到這個時空的他是喜歡我的，至于我之前有沒有表白，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他在我心里，更加重要了。

送我回寢室時，不知從哪變出一管鋼筆，伸手遞給我：“喏，國慶節(jié)禮物?！蔽衣犕赀@個有些離譜的理由笑出聲，“哪有人國慶節(jié)送禮物的?。俊薄霸趺?，不行嗎？那我下個月感恩節(jié)送？雙十一可能更早點?！蔽覀冃恼詹恍?，相視一笑。

見一面吧，別在夢里

清晨的第一抹陽光透過玻璃灑在身上，格外溫暖，這又是忙碌而充實的周一吧。當(dāng)我看見碩大的落地窗被白色輕柔飄逸的落地紗簾輕輕地掩蓋著，干干凈凈的屋子，而我躺在一張雙人床上，白色的床單除了褶皺一塵不染。我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身上只有一件短褲和肥大的男款白色半袖，上面有我熟悉的味道。我看著另一半床上的褶皺出了神……

電話響了，來電人是：蘇旭辰。我拿起手機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我接起了電話：“睡醒了嗎？飯給你放在桌子上了，學(xué)校這邊要畢業(yè)答辯，我就提前回來了，一會兒你自己打車回來吧?！痹捦怖飩鱽砹嘶腥绺羰赖穆曇?，“那……”我清了清沙啞的嗓子，“那我衣服……”我話音還沒落，他像搶答一樣：“你昨天吐了一身，我把你衣服送洗衣店了，身上的是我的衣服，回頭我給你送過去。”我拿著手機的手從耳邊滑落，手機直接摔在床上，通話結(jié)束。

罷了……就當(dāng)作是我喜歡他的代價……

我一頭撲倒在被子里，又繼續(xù)睡了，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我夢見了我喝多之后我們發(fā)生了關(guān)系，然后我意外懷孕，流產(chǎn)，失去生育能力，而他只是連連說抱歉，然后說要對我負(fù)責(zé)，而傷透了心的我選擇了銷聲匿跡，與他永遠失去聯(lián)系。

電話鈴聲再一次響起，驚醒了夢魘中的我：“還沒醒啊？我這邊差不多了，我過去接你哇?！薄安挥昧?，你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毕乱庾R的否決和不麻煩可能也是我對他的社交習(xí)慣吧。

我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我竟然滿面淚痕，總之，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不知道該以什么樣的身份去面對他。而他說的話有點興奮的語氣更讓我難過，難不成這就是解鎖人生成就的快感？

我離開賓館的時候去前臺詢問了開房記錄，意料之中，一間房，一張床，在酒精彌漫、互不清醒的情況下，荷爾蒙涌上心頭淹沒大腦，能做什么，不言而喻。

回到學(xué)校，一進學(xué)校門迎面撞上了周哲，他見狀迎了上來：“大熱天的自己干啥去了呀？”我支支吾吾一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見狀緩解尷尬：“半袖挺好看啊?！蔽覍擂蔚鼗貞?yīng)著，心想，如果你知道這是一個跟我睡過覺的男人的衣服，你還會夸好看嗎。此時，正好唐妍的電話打來，我直接借機開溜。

“夜不歸寢了是吧？說，干嗎去了？昨天一回來就沒影了?！?/p>

“出去喝酒、睡覺了?！蔽衣詭v地回應(yīng)著。妍的火氣在我的敷衍之下直接爆發(fā)：“他是人嗎？快畢業(yè)了還不放過你，給你灌多了往被窩里拽？”“你別胡說！”我直接打斷她的話，“兩間房?！边@謊，為他，也為我自己。

接下來的復(fù)習(xí)周，忙碌而孤獨；想來他的畢業(yè)季也一樣。好幾次約定好的見面也都以各種突發(fā)事件一拖再拖，直到他畢業(yè)離校，都沒有再見上一面，也可能是我的恐懼作祟，可是矛盾的是我想知道那天到底有沒有……然而啊，我是個膽小鬼，我哪來的勇氣去再一次敲出那么理直氣壯的話？

只是自那以后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僅僅是在微信上無關(guān)痛癢地聊上幾句，等我放假回家的時候，他已經(jīng)飛去了連云港。北方燥熱的夏天像我煩躁的心，夜里睡夢中無數(shù)次的想念，無數(shù)次的遇見，無數(shù)次的牽手、親吻，主角都是他，但是每當(dāng)醒來那萬千的思念就只化成了對話框那幾句簡短而刻意的話語。

原來最樸素的結(jié)尾是進度條的盡頭，榆葉梅開了的春天，落英繽紛。我的未來式到底在哪？是存在于滿地的花瓣，還是滿目的春色又或是滿園的花香？一切稀松平常到不能再平常。我以為抓住花瓣就能握住時間，可風(fēng)從手中吹過，花瓣在我的注視下溜走，只?；ㄈ镬o靜躺在手心嘲笑著我竟妄想留住時間。

失眠的夜里，我看著泛白天邊的繁星點點，我總在想著：求求你露出點破綻吧，讓我知道你也在想我，在有可能的時候見一面吧，別在夢里。

榆葉梅未開的春天

驚竹驕說：我不逞強，我拿什么拴住滔滔大江。難道見山就一定要迎上，非一個人從此不看月亮。草色消長，莫誤春光。愛啊遍地尋常，被愛才是奢望。夏日的悄悄流逝，我的相思也在一次次哭紅的眼睛，哭啞的嗓子，蒼白的臉色，凌亂的頭發(fā)，難眠的凌晨中想明白了，那就偷偷喜歡吧，只要歲歲平安，在不在一起已經(jīng)沒那么重要了。

在二十一歲生日那天，我許下心愿：我希望你會在我未來的日子里，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沒有了喜歡的人，大學(xué)仿佛一下子變得索然無味，機械化，程式化可以完美地概括我的生活，仿佛一切事情都有套路可言，考研—擇?！獙I(yè)課—公共課；人際交往—禮尚往來—盡力表現(xiàn)出真誠的樣子—努力合群。曾經(jīng)我以為，只要他不走，我就沒有辦法開始一段新的感情，而如今，他帶走了我的心，我要用什么來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有過肌膚之親的人又如何妄想通過時間忘掉呢？

我自己一個人熬過了寒冷的冬月，度過了在齊市的第三個冬天，大三下學(xué)期，要開始準(zhǔn)備考研了，我用了一個寒假的時間選擇了考研院校，一個距離連云港一個半小時高鐵的揚州，既然你回不來，那就換我去尋你吧，考研很難，但是一想到你渾身是光地站在前方，我就會不顧一切地奔向你。

“我想，愛情和前途應(yīng)該并不沖突，對的人就應(yīng)該渾身是光地站在你的前途里?！蔽也幌嘈啪壏?，我更不相信離別的人能再次相見，什么分開的人還會保持聯(lián)系，那都是騙人的，我深知我不能失去你，所以啊，蘇旭辰，我來找你了。

周哲的學(xué)習(xí)之路一直很努力，一直也讓我很羨慕，他以初試四百二十八分的成績穩(wěn)居心儀院校第一，對于齊大來講是這么多年的一個奇跡，五月份，他拿著他研究生擬錄取的截圖來找我，說關(guān)于他那個兩年來的秘密。

二〇二一年冬天，過年前周哲跟我說，“雖然一轉(zhuǎn)眼就到大三，該做的也都沒有落下，但是還有兩個遺憾吧，一個是考研……”話音戛然而止，我接著問道：“另一個呢？”“等考研結(jié)果下來我再告訴你?！逼鋵崒τ谖粗倚闹幸呀?jīng)有了答案，不能說是敏感吧，在火焰前烤火怎么能感覺不到溫暖呢？他喜歡我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他表白時候的無措讓我感覺到無比的愧疚，一時間我竟然不知拒絕如何開口，便問道：“你知道我的考研院校嗎？”他一時間表情錯愕，充滿了失望，“不答應(yīng)就罷了，沒必要這么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我沒有轉(zhuǎn)移話題，你聽我把話說完，內(nèi)心深處告訴我，你如此真誠的態(tài)度我必須真誠對待，你值得一個合理的解釋，而不是一句冰冷的回絕?！?/p>

望著他眼中的淚花，我眼中也泛起了漣漪，“揚大是我為了他考的，他比我先行一步，但是他在等我?！边@話騙他，也是在麻醉自己，“我不忍心讓你的一腔真情付出在一個心不屬于自己的人，不是你不好，你很好，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的款款深情，你值得更好的人?！薄澳恰俏覀冞€能是朋友嗎？”我脫口而出：“一直是！”今天的丁香花香格外迷人，只是丁香的四瓣或者五瓣早已不能撩動我的心弦，也就是說，我喜歡的從來都不是花香，而是那朵只屬于我的六瓣丁香。我后退了三步，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轉(zhuǎn)身離開，只剩周哲在丁香樹下……

夜幕降臨，月華輕柔地暈染著校園，我在校園里，不知不覺走到了美院后面開滿榆葉梅的小路，小路偏僻而孤寂，手中的半瓶梅見還在瓶中搖晃，這陣來的可能是早了些，榆葉梅還沒有落，緊緊地依偎在樹枝上，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月光透過花瓣，仿佛會發(fā)亮的燈火，和天上的星星交相輝映、熠熠發(fā)光。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時候迷上酒精的，可能是干澀寒風(fēng)中的蕭索，也有可能是難過上頭那一刻的疼痛，又或許風(fēng)吹干眼角的淚痕大抵只剩沉默，是踽踽獨行中難負(fù)重任，又或許是我喜歡上了一個迷戀酒精的人。

微醺的感覺真好啊，醉眼看世界，事事皆溫柔?？墒撬嬖V過我，等他畢業(yè)后讓我少喝酒，從此我再也沒敢喝醉過，總是點到為止，只是那點到為止的酒就不再是溫?zé)岬慕?，化不盡我綿綿不斷的悲傷，事事皆溫柔，卻獨留我一人無限哀傷。所以，今年沒有你的榆葉梅真的開了嗎？榆葉梅未開的春天，你會不會也對我有所思念？

水星和我都是孤獨的質(zhì)數(shù)

我想浪漫從來不是一捧鮮花，一時的甜言蜜語，一瞬的意亂情迷，我將你劃入我的未來里，用無言的實際，用踽踽獨行，為你上演一出“聽聞遠方有你，動身跋涉千里”的獨角戲，你可能感知我對你的誠意？你可能感到我對你不是一時興起？

夕陽西下，漫天的紅霞，極致的浪漫不過是為你承受寒來暑往的孤獨，和孤獨一樣，唯一不變的是，晚霞彌漫永遠那么絢爛，可是卻也總在烏鴉飛過后悄然消弭于天際，第二天到底是涅槃重生還是每日更替？我不得而知。

水星是距離太陽最近的行星，知道太陽的熱情似火，也體會到陰暗處的無限嚴(yán)寒，哪怕看到銀河滿際，哪怕分不清季節(jié)更替，依然沉溺。愛一個人，就是愛他的全部，咫尺遠近，卻無法靠近，可能只有太陽從西邊升起，而我才可能擁有你。

喜歡郭頂?shù)膬墒赘?，《我們倆》是曾經(jīng)大一的時候，一個很少唱歌的男孩唱給我，進行暗示。喜歡從來都是堅定選擇，既然你都不能大膽地堅定你的喜歡，又如何來堅定地選擇我，又如何讓我來將就你那猶疑的暗示？而《水星記》大概就是我和蘇旭辰吧，“我環(huán)游太陽一周，換回它半個擁抱，我想這樣就夠了。”可那是千山萬水的近和近在咫尺的遠，說到底不過是我的一廂情愿。

一粒塵埃是宇宙中縹緲的存在，而水星和我在滾滾星河中也不過是一粒塵埃，都是孤獨的質(zhì)數(shù)。

最后一次進入平行時空，是游蕩在校園里三瓶梅見下肚，我跌跌撞撞回到寢室，據(jù)妍說拎著一瓶底梅見的我像極了杰克·斯派洛那個拿著朗姆酒的醉鬼，一言不發(fā)，倒頭就睡。只是這一次，所有的經(jīng)歷都是碎片一樣的瞬間。家里的火車站臺，目送他離開；候機廳望著他的背影，淚光闌珊；陌生城市，看著他挽著陌生女孩……最后一幕，我搶過他求婚的酒一飲而盡。不知是怎么，我每次都沒有看見那張熟悉的臉，我每次都大聲呼喊，他卻視而不見……

我滿面淚痕地驚醒，這是凌晨三點鐘的二〇二三年，許久未見的你是不是早就不在我身邊了。半個月未聯(lián)系的我在凌晨三點給他發(fā)了微信：“我夢見你求婚了。”

秒回的消息提示音劃破寧靜，一時間愧疚涌上心頭。

“沒有。是不是又喝酒了？”

“啊，朋友畢業(yè)，喝得有點多?！?/p>

“別老喝那些酒，自己在學(xué)校照顧好自己啊?！?/p>

“好?！?/p>

“再睡一會吧，要不明天難受。”

“好?！?/p>

接下來的一年，是舊圖書館夜晚燈光昏暗的走廊，是晨光夕陽交替的圖書館角落，是凌晨五點鐘的鬧鐘，是午夜的月照天心處。考研這場長跑在冬天迎來了沖刺，而我也比任何一個時刻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他。凜冬已至，考完研漫長的寒冬，仿佛時間在靜止，而我只能對結(jié)果進行漫長的等待，仿佛他才是我等待的唯一理由。

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跟好多人說我的考研院校，唯獨沒有跟他說。我的愛是膽小鬼，我也是。我無數(shù)次地在別人那里演習(xí)、彩排，可是始終不敢同他說，可能我是因為對自己的成績沒把握，又可能是怕他身邊出現(xiàn)了可以代替我的人，總之，我不想將他道德綁架在我愛的理想高臺。

考研下分，我拿下了揚大初試第一：四百一十二分，我喜極而泣……

聽聞遠方有你，動身跋涉千里，像風(fēng)走了八千里，不問歸期。蘇旭辰，我來找你了。

煙花三月下?lián)P州

“煙花三月下?lián)P州”，這是我進復(fù)試后的朋友圈。他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點了贊。

緊接著，就收到了他的微信：

“揚大是嗎？”

“對?！?/p>

“揚州。距離連云港坐高鐵一個小時。什么時候決定的？”

“在我知道你去連云港之后。既然總是見不到，我就來找你了?！?/p>

“那你怎么不告訴我？”

“我怕我考不上，我怕會拖慢你的腳步，怕你不會等我。所以，我現(xiàn)在讓你等我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p>

一時間，我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我等你太久了。已經(jīng)等不及了。

我喜歡你。”

這一句話，我眼淚直接連成線地落下，這一句話，我足足等了三年，上一次的“我喜歡你”還帶著我的沖動、無知懵懂和沒有勝率的賭博，而這一次，卻是從他口中說出的，卻是一眼看得見盡頭的人生……

由于我過于興奮，只顧得上哭了，導(dǎo)致對話框只停在了“我喜歡你”這一句，可能見到我久久沒有回音，一聲久違的專屬鈴聲響起，我接起他的視頻電話，他看見我哭得泣不成聲，他竟然笑出了聲：“不至于哦，不至于哦，咱不哭了哦?！甭犚娝脑?，我竟然像小孩子一樣放聲大哭。

我媽聞聲趕來，一把搶過我的手機，看見手機里的人大吼道：“你干啥了，給我姑娘整得哇哇哭？”“阿姨，那什么，我跟小冰三年前打了個賭，她現(xiàn)在有點激動?！薄安皇牵阏l啊？”“阿姨，我是蘇旭辰，是小冰的追求者，還希望阿姨多多指教。”他突如其來的正經(jīng)讓我破涕而笑，媽好像也大概明白了我不是被欺負(fù)，三分玩笑地問我：“姑娘，他長這么丑……”話音未落，我嗷的一聲，帶著極重的哭腔打斷了媽的話：“他不丑，他一點也不丑！”看著媽強忍住笑，故作嚴(yán)肅地問我：“那你要他嗎？”這個時候，蘇旭辰隨聲附和：“你看我這么可憐，你就要了我吧。”看著他們兩個不約而同的假正經(jīng)，我惱羞成怒，一把搶過手機，沖著手機大喊：“我不告訴你！”然后啪的一聲撂了電話，然后媽也讓我三下并作兩下推出了門。

春風(fēng)扶檻，露華正濃，晚櫻飄落成櫻花雨，暈開了三月的天，春花秋月無盡時，江南幾重疊翠，春風(fēng)十里揚州路，煙花三月下?lián)P州。

穿越層層煙云，我飛來了揚州，為復(fù)試，又不止為復(fù)試。出了飛機場，我看見了那久違的身影，此時沒有了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想過撲向他的激動，只是一邊流淚，一邊快步走向他。他展開他寬闊的胸膛，我則投入了這三年來日夜渴望的懷抱，結(jié)束了我長達三年的單戀長跑。

至于，我是怎么答應(yīng)他的呢？那夜電話被掛不久，他發(fā)來微信：

“你到底要不要我？”

“那你到底對不對我負(fù)責(zé)？”

“？？？”

“你睡了我！你還不想對我負(fù)責(zé)！”

“我沒有！我沒碰過你！但是，我也可以對你負(fù)責(zé)，如果你愿意?！?/p>

“那余生就請你負(fù)責(zé)到底咯?！?/p>

據(jù)說相愛的兩個人夢與意識都是可以相互感知的。后來才知道，我跳進的每一個平行時空其實都是我關(guān)于蘇旭辰滿滿的遺憾，而每一段遺憾都被他寫入了他的夢境，他讓酒精為引，以跨越時空的方式來彌補我在過去時光中的遺憾。而最后的那次平行時空中的訂婚宴是我與他的訂婚宴，那被求婚的女孩便是我自己。

走過煙花三月的揚州，目睹江南柔情，仍覺得春風(fēng)十里，步步有你，卻都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