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俊濤
雖然年齡不大,卻從藝多年,這可能是我至今最值得的炫耀。出生在宜興,在紫砂泥里長大,特別是開始從事紫砂壺藝的制作,對紫砂有一份特有的心得與情愫。有很多年長的壺友,成了忘年的朋友,也接受很多開始對紫砂有興趣的年輕人,他們對紫砂有很多的好奇與問題。其中,關于素器的疑問,我認為值得好好探討一番。不少人對紫砂壺中素器的誤區(qū)讓我作為紫砂匠者難免為她感到委屈。簡單,是他們對紫砂素器的初印象,帶著這樣的印象,他們錯過了紫砂的純真與質樸,略過了這份精彩與紛呈。簡練而不簡單,可是說是紫砂素器中最主要的美學特征與文化底蘊,這種簡練體現(xiàn)在其簡約的造型、精煉的工藝中,這份不簡單藏于其造型的語言、扎實的工藝與豐厚的文化中。
就造型上來說,相較于多姿多彩的花器、繁復雅致的筋紋器,素器造型略顯單一,其實不然??偟膩碚f,紫砂素器造型可以分為圓器和方器,圓有高矮胖瘦,方有四六八分,“方非一式、圓不一相”,可以說是對其造型之豐富的很好概括。素器造型不僅豐富且多經(jīng)典流芳,提到紫砂壺的經(jīng)典器型,無論古今,石瓢、仿古、掇只、西施、虛扁、德鐘、傳爐、大彬六方等等,一般都是熟悉紫砂的人們最先想到的器型,而這些器型均是紫砂素器的典型代表。曼生,作為書法家、畫家、文學家,美學素養(yǎng)之高可見一斑。其作為紫砂壺造型設計大師,一生設計壺式無數(shù),而尤以素器為主,以素器成就為最,比如曼生十八式。在很多初涉紫砂的朋友看來,不及花器多資多彩、不及筋紋繁復雅致的紫砂素器何以占據(jù)了紫砂經(jīng)典器型的半壁江山?這就要說說這種簡約造型中的美了。首先,這種美是美本身的模樣。相較于花器的美在裝飾,筋紋美在筋與紋,素器的美就在于它的骨象了,在于它以看似簡約的形式呈現(xiàn)著點線面之間融合、交織、勾勒的美,這種美是構成美的基礎,也是美的高度提煉。俗話說美人在骨不在皮,這大概就是對素器之美最好的詮釋了。其次,這種美是紫砂的本質。欣賞花器,一般會關注到它塑造是否形象、是否逼真,欣賞筋紋器,一般會關注到它的筋骨是夠貫通,它的囊瓣是否飽滿,你總會被這器上的其它地方吸引,而忽略了紫砂本身。而欣賞素器,你在一眼看盡的簡約造型中能感受到它的流線或婉轉悠揚或鏗鏘有力、能觸摸得到它的泥質或細膩或粗糙,這是紫砂最初的模樣,也是它最真實的觸感。
就工藝上來說,相較于花器的繁復、筋紋器的精致,素器顯得特別簡單,其實不然。這是很多外行人的普遍認為,也是外界對素器最大的誤解,因為素器才是這三款器型中制作難度最大的,最考究工藝水平的。上文有講,素器最大的特征是直面示人,這個直面就是它本來的樣子,你做成什么樣子它就是什么樣子,沒有貼花、捏塑這樣的后期裝飾去遮掩的,所以它容不得任何瑕疵。紫砂素器的工藝總的來說分為兩種,即圓器的拍打成型、方器的鑲接成型。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工藝,而這種不同中各局部之間的銜接、整體的修繕是異曲同工的,就是容不得任何的瑕疵,做的好不好,一目了然。這就需要一遍一遍的理,一遍一遍的光,這種的打磨需要的不僅是純熟的技藝,更是對耐性的磨煉。所謂“畫虎畫皮難畫骨”,用它來形容紫砂素器的制作之難也是比較形象了。
就實用性來說,人們從日常所需的使用紫砂器皿泡茶到愛上這種茶藝,除了紫砂器皿泡茶口感上的優(yōu)越性,紫砂器皿在這個過程中帶給人的享受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這個享受有很多層次,對紫砂壺的把玩是其中之一。這個“把玩”包括壺在手里的觸感與壺在茶水浸潤下的變化。前者這種觸感源于紫砂泥天然的泥性,而素器的拍打更是突出了這種質感,捧在掌心里的摩挲,似是紫砂娓娓的訴說,說著它的歷史、訴著它的由來。后者的變化源于紫砂泥與茶水的日久生情,紫砂壺在茶水長久的浸潤下會變得油光水潤,閃耀著悠然的光。這就是俗話常說的“養(yǎng)壺”,聞龍在《茶 牋》中說:“摩掌寶愛,不啻掌珠。用之既久,外類紫玉,內如碧云”就是對“養(yǎng)壺”很好的說明了這點。
總結,直面示人,不加修飾、沒有遮掩,這是紫砂最初的模樣,也是真正的制壺工藝水平的呈現(xiàn)。若以這三類器型比作女子,花器是會化妝的女子,常以濃妝艷抹示人,嬌媚多彩;筋紋器是身材好的女子,因為筋紋器講究身姿上的韻味;而素器就是“出水芙蓉”的天然美女了。這種自然的美、純粹的美、質樸的美反而更令人沉醉,這也是我從藝這么多年一直堅持做素器的初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