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威
人的欲望,對更好的物質(zhì)生活、社會現(xiàn)實地位的追求,是一個社會前進的主要動力,這是生物本性決定的。自由競爭的市場經(jīng)濟最好的一點是,它承認合理合法的欲望。
但事情容易走向反面,從承認欲望,變成欲望至上。于是就可能把社會變成一個弱肉強食的叢林世界,而對這種徹底轉(zhuǎn)變的防止,則是法治的意義。
法律是對底線的一種明文表達,但法律實施有很大的成本,很難做到?jīng)]有漏網(wǎng)之魚,甚至很可能多數(shù)違法行為無法得到有效懲戒。懲戒不充分、不及時,那么法律的初衷—預防犯罪,便無法實現(xiàn)。法律不限制欲望,但同時法律也無法防止人們變成欲望的工具—也就是欲望支配人,而不是人支配欲望的狀態(tài)。欲望支配人,即表明人之為人的主體性,或者說是人的本質(zhì)特征喪失了。
人的本質(zhì)特征是什么呢?這是個倫理問題,而倫理的起點,從中西方的角度看,都是心理原理。人之為人的心理底層架構(gòu),便是同情。只有人類,才對于同類甚至異類(不同民族、種族的人,乃至對于動物)會自然抱有同情之心。這也是社會存在的基礎。道德原則正是從“心理—倫理”的推論當中誕生,它的基礎很可能是假設性的,性善論,性惡論,還有西方政治現(xiàn)代過程中產(chǎn)生的政治哲學,都基于某種假設。這些假設,恰恰是人的主體性的表現(xiàn),只有人類才會為了善的目的而去做出假設,在假設的基礎上獲得道德原則。
法律的要求不見得低于道德,但這兩者的運行機制不一樣,法律靠強制,道德靠自覺。 一般思考可能會認為,正因為法律有強制力支持,所以它是遠比道德有效的社會規(guī)范,但這種認知事實上是錯誤的,在社會運轉(zhuǎn)過程中,道德發(fā)揮的作用要遠遠大于法律。原因除了前面所說的,法律很可能無法實現(xiàn)充分懲戒之外,還在于法律是外在于人的,而道德是內(nèi)化于心的。它不藉外力而運轉(zhuǎn)著,只是并不顯性。
中國古代政治哲學看上去都像是道德哲學,中國先賢尤其是先秦儒家,更加傾向于讓人依從內(nèi)心行事。這個內(nèi)心的自發(fā)過程,只要能響應道德原則,那么它就是最有效的律例,它就協(xié)調(diào)了欲望與底線的關系,“從心所欲不逾矩”。
政治,眾人之事,是人與人的關系的放大,規(guī)范了個人,也就規(guī)范了政治這種人的集合行為。中立來看,政治的目的是治理,而治理的目的是社會發(fā)展。既然政治有方向性,那么提出治理的藍圖、社會的理想愿景,就是政治的任務,所以政治必須有理想。沒有理想的政治是沒有出息的,即便不會淪為純粹的私利爭奪,它也會被淘汰,被取代,歷史事實則一般是既淪為純粹的私利爭奪,又被淘汰,被取代。
但有時候,完全脫離實際的理想也很可怕。歷史上許多的政治“烏托邦”,在實現(xiàn)過程中帶來了極大的破壞和災難,就是因為完全脫離了社會實際,甚至被少數(shù)人所挾持,以凌駕于法律之上。當法律對少數(shù)人失效,這些人就很可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讓實現(xiàn)目的的過程變得冷酷無情,而其中的“目的”,往往又夾帶著個人私利,“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而行”的慨嘆,便是此意。
所以當政治“科學化”,從中世紀來到近代、當代,對于政治道德的研究和闡揚,一樣十分重要。尤其是中國的古代政治哲學,可以給我們提供很好的視野,比如孔子是一個偉大的理想主義者,但他的哲學思想和個人選擇當中,特別強調(diào)行為的底線。
有底線,理想才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