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福
(西北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甘肅蘭州,730070)
明朝從太祖洪武元年到明英宗天順八年的90余年間,國內(nèi)局勢安定,科舉取士以宋儒朱熹的經(jīng)注為標(biāo)準(zhǔn),明代文學(xué)處于正統(tǒng)化時期,士人在吟詠老莊的過程中出現(xiàn)了褒貶不一的現(xiàn)象。明憲宗成化元年到明武宗正德十六年,正統(tǒng)文學(xué)開始發(fā)生裂變,陳獻(xiàn)章、王陽明開創(chuàng)了“心學(xué)”,意在把個人的思想從圣賢經(jīng)書中解放出來,擺脫傳統(tǒng)的束縛。這一時期,士人在吟詠老、莊方面維度單一,范圍狹窄,表現(xiàn)出了變革時期的內(nèi)斂發(fā)展特點。從明世宗嘉靖元年到明思宗崇禎十七年的100多年里,是明代文學(xué)多元化發(fā)展的時期[1]。士人吟詠老、莊的詩歌也逐漸豐富起來,不僅擴(kuò)大了吟詠的范圍,而且出現(xiàn)了一大批注解《老》《莊》的著作。本文將如上三個時段分為明前、中、后三個時期,分別討論每個時期士人在詩歌中吟詠老、莊的具體情況。
以老、莊為吟詠對象來言志抒懷的詩作基本上歷代皆有,有明一代也不例外。但是,檢視有明一代吟詠老、莊詩歌,在明代前期(洪武到成化)吟詠老、莊詩歌中,出現(xiàn)了褒貶不一的現(xiàn)象。就其貶抑的態(tài)度來看,主要是就老、莊的空談?wù)`國和詆毀圣賢孔子等加以批駁。如明代“開國文臣之首”的宋濂(1310—1381),在其《雜體五十首》(其三十四)云:
大道已將裂,伯陽騁荒辭。諄諄五千言,清靜學(xué)無為。漆園有傲吏,投袂起從之。玄談雜天人,變化不可羈。末流喪繩檢,舉世尚清虛。家國遂陵遲,此咎將尤誰。[2]
宋濂譏刺老子言辭荒誕,崇尚清靜無為,然而無裨于“大道”。這種清靜無為的“荒辭”,于“大道”而言,毫無濟(jì)世之用。又言莊子為“傲吏”,師從老子而玄談,荒誕不羈,推崇清虛,使家國喪失法度,沒有了章法規(guī)矩,遺禍無窮,罪責(zé)難逃。宋濂是站在治世安邦的立場來審視老、莊的清靜無為。關(guān)于他為何如此排老抑莊,在其《諸子辨·莊子辨》中有所言及:
其書本老子,其學(xué)無所不窺。其文辭汪洋凌厲,……然所見過高,雖圣帝經(jīng)天緯地之大業(yè),曾不滿其一哂、蓋仿佛所謂古之狂者。惜其與孟軻氏同時,不一見而聞孔子之大道。茍聞之,則其損過就中,豈在軻之下哉。嗚呼!周不足語此也。孔子百代之標(biāo)準(zhǔn),周何人,敢掊擊之,又從而狎侮之?……不幸其書盛傳,世之樂放肆而憚拘檢者,莫不指周以藉口,遂至禮義凌遲,彝倫斁敗,卒踣人之家國,不亦悲夫![3]
如上之文與宋濂在詩歌中的態(tài)度一致,譏刺老、莊之說高談闊論、禍患無窮。與此同時,言明對莊子詆毀孔圣之辭極為不滿。作為萬世師表的孔子,歷來受人尊崇,莊子之辭不但沒有表示尊崇,反而對孔子之言多有微詞,這種行為在伸張儒學(xué)大旗的宋濂那里是萬萬行不通的,所以宋濂對其思想予以猛烈抨擊,說其思想起到“禮義凌遲,彝倫斁敗,卒踣人之家國”的作用。不難看出,在宋濂眼里,老、莊學(xué)說貽害無窮,罪莫大焉。這種觀點亦被同一時期的袁凱(1310—1424)所表達(dá),其《古意二十首(其九)》云:
莊周善著書,汪洋不可禁。時時詆仲尼,何況賜與參。南金鑄芻狗,隋珠彈微禽。自昔多橫議,言高罪彌深。[4]
袁凱吟詠莊周比宋濂更為直接,但是他倆的宗旨是一致的,那就是抨擊莊周言辭汪洋恣意和對孔子及其門生的詆毀和不敬。除此之外,對莊子崇尚的“無用”也有所譏諷,如明初詩人凌云翰(1312—1373)的《畫》其五:
長松落落千丈,大廈渠渠萬間。應(yīng)笑樗材擁腫,等閑空老深山。[5]
《莊子·逍遙游》篇通過莊子與惠子關(guān)于大樗樹的論辯,意欲說明大樗的“無用”是對其自身的保護(hù)。正因為大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guī)矩,立之涂,匠者不顧”[6],所以才能“不夭斤斧,物無害者”。莊子崇尚的“無用”,是免于戕害、保全性命、享盡天年的生存之道。但在凌氏這里,因為樗之不具有構(gòu)造大廈的使用價值,所以成為被嘲諷的對象。有類似觀點的還有明初詩人錢子義,在其《函關(guān)》一詩中反諷老子求名:
函谷山高凌紫虛,青牛曾此度輕車。至人得道身將隱,不為求名更著書。[7]
《老子》三十二章云:“‘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盵8]這里所說的是“道”無名,而非指稱老子本人。錢氏的指摘,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之嫌。不論出于何種目的,這種排老抑莊的文學(xué)現(xiàn)象已成為事實。
明代前期,貶抑老、莊玄談,崇尚儒家進(jìn)取已經(jīng)成為風(fēng)尚。但是依然有人通過詩歌對老、莊有所接受。如明代開國功勛劉基(1311—1375),在其《題趙學(xué)士色竹圖》吟詠《莊子》中的意象來言志:
竹性本孤直,磬折良可憐。由來剛介有摧挫,歲寒然后知貞堅。虛堂無人清氣會,日滿高林風(fēng)影碎。漆園蝴蝶去茫茫,冷落瀟湘蒼玉佩。我思美人淇水隈,路永莫致增悲懷。雪霜紛糅嘉實晚,不知鳳皇來不來。[9]
劉基引用《莊子·齊物論》中“莊周夢蝶”物我一體的逍遙故事,表達(dá)自己渴盼圣君而不得的惆悵落寞情懷。又如其《秋興二首》其二、《睡起》中的蝶夢,《放歌行》中的“海激鵬乃翔”等意象,或表達(dá)愁緒,或闡發(fā)志向。劉氏在其詩歌中雖沒有明說其對老、莊思想的接受與排斥,但通過其創(chuàng)作不難發(fā)現(xiàn),其字里行間非但沒有宋濂等人那樣色彩鮮明的指摘之語,反而頻頻征引《莊子》中的意象,足見其對老莊的肯定態(tài)度。又如永樂朝高棅(1350—1423)的《題莊子觀泉圖》:
漆園嘯傲振高風(fēng),卻對飛泉興不窮。人世幾何蝴蝶夢,滄波千古自流東。[10]
高棅在永樂朝入仕,是明前期著名的復(fù)古派詩人。其吟詠莊子之語,有追慕向往老莊之意。本篇通過漆園吏起興,表達(dá)不慕功名的情志,詩以蝴蝶夢作結(jié),慨嘆人生變化無常。高氏在詩中運用莊子形象和《莊子》中的意象,皆無貶抑之語,這種傾向在洪武朝的劉崧(1321—1381)身上也有所體現(xiàn),他在《槎翁詩集·題延真陳煉師東庭四時詞之三》有“手把《南華經(jīng)》,閑來看《秋水》”之語,可見其嗜莊之一斑。再如建文朝的方孝孺(1357—1402),在其《遜志齋集·李太白贊》盛贊莊子之文曰:“惟昔戰(zhàn)國,其豪莊周。公生雖后,其文可侔。”[11]只不過方氏在這里推崇的是《莊子》的文采,對其思想方面卻鮮有提及。方氏除了在詩歌中對莊子有所吟詠,在其《遜志齋集·張彥輝文集序》中亦有贊譽之辭:“莊周為人有壺視天地,囊括萬物之態(tài)。故其文宏博而放肆,飄飄然若云游龍騫不可守。”[12]方氏為人嚴(yán)謹(jǐn)正直,其詩文雄健豪放。他崇尚莊子、李白、蘇軾等人詩文,所以他立足于文學(xué)的角度來審視莊子的文風(fēng),認(rèn)為莊子之文“宏博而放肆”,飄然灑脫,令其贊譽不已。
又如明初詩人王偁(1370—1415),他曾于永樂朝任翰林院檢討,擔(dān)任《永樂大典》副總裁,著有《虛舟集》五卷。在其《虛舟集》中引用《莊子》意象有多處,如《詠史》其一、其七,《感遇》其九、二十五、二十八、三十三等,錄其《感遇》其二十八具體來看:
庖丁擅操割,目行神為虛。三年無全牛,投刃劃有余。淵情妙至理,豈受外物拘。冥筌茍不棄,安能得神珠。[13]
“庖丁解?!背鲎浴肚f子·養(yǎng)生主》,這首詩從始到終都在言說此事,只不過以詩的形式將莊子的思想進(jìn)行轉(zhuǎn)化,進(jìn)而表達(dá)自己的人生哲學(xué)。此外,王偁在理想上有遁世避害的傾向,故以虛舟名其詩集?!肚f子·山木》以虛舟來表達(dá)避害的思想,王偁對其接納從詩集之名可見一斑。正是這種遁世避害的思想,使得他與現(xiàn)實刻意地保持距離,所以傲世獨立、寄情高遠(yuǎn)的莊子形象也就成了他所歆慕的對象,如其所言“豈徒漆園傲,百世同高情”。把自己列入莊子之行伍,與其同樣傲視世俗。
如上現(xiàn)象在楊士奇(1366—1444)的詩作中就更為普遍了,他在其《樸齋記》中說道:“夫樸之為齋也,必忠信以為址,靜貞以為宇,澹泊以為扃,簡約以為牖,斥浮靡之玩,謝矯飾之游,黜智巧之務(wù),執(zhí)其誠,守其一,以任乎自然,如是而可矣?!盵14]這與《老子》“絕圣棄智”“絕巧棄利”“見素抱樸,少私寡欲”的思想暗合,實是源于《老子》。關(guān)于《莊子》,楊氏于詩中明言“半酣高詠漆園書”[15]。不僅如此,他還對《莊子》帶來的人生體悟予以表達(dá),如“窗中《南華》篇,流玩以澄心”[16]。又“案有莊生論,門臨孺子坊。游心邈千載,塵慮已都忘”[17]。借助《莊子》來忘懷憂慮,超越物累,從而保持心態(tài)的平靜、從容和自在逍遙,其嗜老、莊之程度可見一斑。錄其《題髑髏圖》可一觀:
漆園傲世者,放言出糟粕。大觀天地間,玩化以嘲謔。晝夜自恒理,生死等酬酢。存順而歿寧,焉往非吾樂。[18]
綜上所述,從明洪武到成化這一時期,不論是開國功勛的劉基,還是忠貞節(jié)烈的方孝孺,抑或是歷仕多朝的閣臣楊士奇和李東陽,在他們的詩歌中大量吟詠老、莊或征引《老》《莊》中的意象,這充分說明“明代前期的莊子學(xué)基本上處于停滯狀態(tài)”[19]的現(xiàn)象是不存在的。通過如上所舉的幾位詩人詩作來看,明代前期老、莊形象依然在士人們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只不過以一種潛滋暗長的方式在慢慢發(fā)展,為明中后期老、莊之學(xué)的發(fā)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chǔ)。
從憲宗成化元年到明武宗正德十六年的明中期,僅有50多年的時間,所以士人在吟詠老、莊的詩歌數(shù)量上遠(yuǎn)遜于明前、后期,不僅如此,吟詠老、莊之人數(shù)也不能與前、后期同日而語。這一時期士人們對莊子再無前期貶抑的現(xiàn)象,對于這一現(xiàn)象的變化,《明史》云:“學(xué)術(shù)之分,則自陳獻(xiàn)章、王守仁始?!盵20]這種觀點,是以“心學(xué)”興發(fā)、“程朱理學(xué)”式微為界來劃分的。但也有明確時間記載的,如董其昌《合刻羅文莊公集序》:“成、弘間,師無異道,士無異學(xué)。程朱之書,立于掌故,稱大一統(tǒng)。而修詞之家,墨守歐曾,平平爾。時文之變而師古也,自北地始也。理學(xué)之變而師心也,自東越始也。北地猶寡和,而東越挾勛名地望,以重其一家之言。濂、洛、考亭,幾為搖撼。”[21]董氏所云是時代風(fēng)氣正在變化的發(fā)端時期,學(xué)界對老、莊的態(tài)度還沒有形成一定的規(guī)模。顧炎武總結(jié)道:“蓋自弘治、正德之際,天下之士厭嘗喜新,風(fēng)氣之變,已有所自來,而文成以絕世之資,倡其新說,鼓動海內(nèi)?!盵22]程朱理學(xué)地位的動搖到漸被一個時代所指斥發(fā)生在成化到正德年間,也就是說,成化到正德年間是明代文學(xué)發(fā)生變革的重要時期,而引領(lǐng)這一變革之風(fēng)的是明代“心學(xué)”的奠基人——陳獻(xiàn)章(1428—1500)。
陳獻(xiàn)章接受老、莊思想具體可分為三個方面,其一是將老莊之“道”入詩,如《題冷庵》:
舉世好近熱,子獨畏之猛。投身向壑雪,永謝白日影。玉壺貯清冰,秋露滴金井。是以冷自勝,于世非絕屏。假令務(wù)絕屏,過與近熱等。我以道眼觀,天下方首肯。寒暑兩推移,正中太和境。寄語庵中人,不熱亦不冷。[23]
陳氏所謂的“道”,正是老子所謂的“與時遷移,應(yīng)物變化,……變動不居,周流六虛”[24]的“常道”。通過“道眼”所觀,人與人、人與物在“道法自然”“無為而治”中達(dá)到諧和之境——“太和境”。道,不僅是老子筆下一切存在的根源,更是莊子筆下無處不在又無為無形的法則。《莊子·大宗師》云:“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于上古而不為老?!盵25]莊子認(rèn)為道不可期卻又無所不在,萬物離不開道且道與萬物沒有分際。陳氏將莊子道的普遍性屬性引入自己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如《浮螺得月》:
道眼大小同,乾坤一螺寄。東山月出時,我在觀溟處。[26]
此詩題旨與《題冷庵》相似,皆言陳氏以“道眼”觀物,萬物無不依憑于“道”,即便是乾坤之一小浮螺,也承載著“道”。除了對老、莊之“道”的體認(rèn)之外,陳氏對莊子的“自然”也有所推崇。《明儒學(xué)案》稱陳氏“學(xué)宗自然,而要歸自得”[27]。莊子最講求“自然”,在《莊子·德充符》中說道:“吾所謂無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惡內(nèi)傷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盵28]莊子這里所說的“自然”是個人自身之外的存在和變化,莊子要求擯棄自身好惡的情感,因為好惡情感會傷害身體健康,只有擯棄掉個人的好惡情感才能做到順應(yīng)外物變化而因任“自然”。莊子的這種觀念被陳氏多次運用到詩歌創(chuàng)作中,如《觀物》云:
一痕春水一條煙,化化生生各自然。七尺形軀非我有,兩間寒暑任推遷。[29]
春水與煙波各因“自然”,隨勢逐流,隨風(fēng)飄逝。與個體的我而言,隨著時間的推移,軀體因“自然”而生、而長、而滅。又如《次韻顧別駕留宿碧玉樓》:
一弛一張皆自然,嘉賓未醉主人眠。兩鳩相對山樓午,喚得晴天作雨天。[30]
酬酢之際,主人先于賓客醉臥入眠,因任“自然”,無所束縛。從以上兩首詩可以看出,陳氏將莊子“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物我一體的自然思想融入自己的詩情里,體現(xiàn)出他對莊子“自然”思想的首肯和繼承。陳氏在生死觀方面,也深受莊子的影響。如《曉枕再和》其二云:
外生即非死,胡為樂久生。去來大化內(nèi),俗眼未分明。我壽元無極,君才亦太清。五峰南斗上,何日踏歌行?[31]
“外生”,是生命的另一種生存形式,泯滅了生死之界。這與莊子的“不知悅生,不知惡死”和“死生存亡之一體”的思想相合,體現(xiàn)了莊子“安時處順”的天命思想。除此之外,陳氏于詩中還表現(xiàn)出對《莊子》的喜愛之情,如“秋竹垣低是何處,有人窗下讀《南華》”[32]“閑看千丈雪,飛下玉臺山。爭知白沙子,不是南華山”[33],其向慕之情,躍然紙上。
明中期茶陵派的代表人物李東陽(1447—1516),歷仕景泰、天順、成化、弘治、正德五朝,他“歷官館閣,四十年不出國門”。所以,在接受莊子時,表現(xiàn)得比較另類,如其《主一齋,為徐都憲公肅賦》:
世途日紛錯,應(yīng)變良獨勞。有政如繭絲,有法如牛毛。矧惟跬步間,出入亦異遭,向非定靜功,多言競呶呶。君子慎存省,一敬中自操。物情詎我奪,帝鑒焉能逃。執(zhí)虛手恒盈,踏險腳益牢。靜觀紀(jì)昌射,動鼓庖丁刀。言小足喻大,行卑乃登高。圣途方可軌,有轂誰當(dāng)膏。[34]
不難看出,李氏接受《莊子》“庖丁解牛”典故比較新穎,他從中獲得的是謹(jǐn)小慎微的處世哲學(xué)。這與其生活的時代背景關(guān)系甚大。詩歌中展現(xiàn)出詩人窮于應(yīng)對仕途的心路歷程,面對跬步間的“異遭”,詩人費盡心思疲于應(yīng)對,所以于《莊子》中“庖丁解牛”的典故中汲取謹(jǐn)慎的處世方法。在《次劉時雍獄中遣懷二首》其二中也有同樣的表述:“世事閱來今已熟,不須重問解牛篇?!痹偃纭耳劻著B巢疊諸君韻》二首和《再疊鷦林書巢韻》二首,借“鷦鷯巢于深林”的典故,表達(dá)了自己對自適隨性生活的向往。凡此種種,都和他生活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有極大的關(guān)聯(lián),在這種環(huán)境下,他不得不向現(xiàn)實低頭,但又不完全沉溺于現(xiàn)實。李東陽除了征引《莊子》中的意象來表達(dá)自己的精神追求之外,對《莊子》的文學(xué)價值亦有推崇,如《送錢與謙修撰》云:“與子論文章,沿流自前古。莊騷信枝葉,經(jīng)傳乃宗祖?!盵35]在“心學(xué)”剛剛興起、朱子漸漸式微的轉(zhuǎn)折時期,李東陽恪守以朱子為宗主的儒家理學(xué)思想,推崇莊子也要在奉儒守官的前提下言說。
鄭善夫(1485—1523),弘治乙丑年進(jìn)士,明中期福建文壇杰出代表人物。他在吟詠莊子時與陳獻(xiàn)章不同,主要是想借莊子的思想來消解內(nèi)心的痛楚,從而獲得精神上的解脫。如《出自郭北門行》:
出自郭北門,松柏何繽繽。白日不到地,野草悲陽春。仰觀苦霧繁,俯盼白骨新。白骨火不化,髑髏夜相賓。飆風(fēng)嘯有恨,大暮難再晨。昔為囂市子,今作廣野塵。昔競刀錐微,今托鴟鳶親。玄運乃如此,彼蒼豈遺仁。蒙莊達(dá)生死,緬邈煩惱津。[36]
詩人見“白骨露于野”,由此聯(lián)想到白骨主人在生前為了營生而爭競些微小利,死后尸肉成為鴟鳶的果腹之物,空留一架白骨,吞風(fēng)飲恨,再無回生之術(shù),“念之?dāng)嗳四c”。詩人對白骨的人生遭際的傷懷,也是自己對死亡本身的一種思考。面對這種無解的人生痛苦,只能依靠莊子通達(dá)的生死觀來消弭。類似的表達(dá)在鄭氏的詩作中還有兩篇,如《大雪行三茆山中》“安得莊生達(dá),相與析玄理”[37]《黃山雜詩十首》其十“郁彼漆園篇,聊用得吾生”[38]。從如上三首詩中可以看出,鄭氏對莊子的處世思想極為向慕,希冀通過莊子的思想來救贖自己的痛苦,這與陳獻(xiàn)章直接運用莊子思想來創(chuàng)作有所不同。
這一時期,王寅(王寅學(xué)詩于李夢陽,其生卒年不詳)將《莊子》中的具體篇目中的具體意象作為吟詠對象,如《濠梁》:
昔讀南華篇,濠梁結(jié)遐想。我來臨高隄,風(fēng)塵暗蒼莽。黃濤無游魚,莊惠何以賞。獨觀乃據(jù)今,寓言徒信往。古人不可招,策馬一凄愴。[39]
開篇引《秋水》篇中莊子與惠子在濠梁之上關(guān)于魚樂的辯論,由此展開遐想。詩人設(shè)身為莊子,登臨高隄,獨自觀覽,水里無游魚,隄上無惠子。詩人聯(lián)想古人之哲慧,卻不能招之一見,賦詩寄凄愴之意。
通過以上詩歌可以發(fā)現(xiàn),明中期在吟詠莊子時,已沒有前期的貶抑之辭。但在吟詠老子的詩歌中,出現(xiàn)了如同前期的貶抑之聲。如仕于弘治、正德兩朝的閣臣梁儲(1451—1527),其在《老子》一詩中對老子的譏諷:
主善為師道正隆,宣尼此意正無窮。如何后代相師者,不及巫醫(yī)與百工。[40]
梁儲在詩中表達(dá)的觀念與前期的錢子義別無二致,都是從使用價值的立場上否定老子的“無名”和“無用”。老子在明前、中期的如此待遇,胡居仁(1434—1484)對其有所解釋:
老子最奸,待人處事皆要處其下,居其后,非真有謙遜自卑之心,蓋見剛而居高者多危,借而居前者多兇。又見谷之卑下虛空,眾流之所趨。故欲為天下谷,而專一守其卑下,居柔處懦。其心實欲高于人、先于人、勝于人也。其心詐、其機(jī)玄、其阱深、為害甚酷。后世用兵者,多祖之以取勝,流禍不窮也。[41]
明中期雖然短暫,但它是“明代正統(tǒng)文學(xué)裂變和俗文學(xué)崛起的時期”[42],也是“心學(xué)”興起朱子式微的時期。在新思想引導(dǎo)下的文學(xué)變革時期,詩人們在吟詠老、莊時表現(xiàn)得還不夠全面系統(tǒng)。通過上文可見,明中期吟詠老、莊的詩人們或選取了老、莊思想之一端以詠志,或選取某一篇、某一意象以抒懷,涉及的維度較為單一,這有待于明后期的發(fā)展。不過這一時期值得注意的一點是,排老思想依舊存在,抑莊現(xiàn)象已經(jīng)不可見。
顧炎武在《日知錄》中說道:“嘉靖以后,從王氏而詆朱子者始接踵于人間。”[43]從嘉靖到崇禎的明后期,是王陽明“心學(xué)”的時代。王氏“心學(xué)”的崛起,對“程朱理學(xué)”是一次極大的反動。結(jié)合這一歷史界點,我們再來看看正德之后明后期的士人們對老、莊的態(tài)度。
明代后期,出現(xiàn)了各種文學(xué)流派,在王學(xué)興起的背景下,士人們注重個性解放,而這也成為此一時期的主導(dǎo)思想,學(xué)術(shù)風(fēng)氣也隨之大有改變,所以各個流派的士人們在對待老、莊的態(tài)度上較之前期有了很大的轉(zhuǎn)變。結(jié)合具體詩歌來看,如徐渭(1521—1593)《老子出函谷圖,友人索題,壽其所好》:
柱史當(dāng)年走函谷,倒跨青牛映山翠,關(guān)尹那為伏道迎,紫氣如虹映牛背。關(guān)門古樹白月昏,一授《道德》五千言,從此人間修渾淪,丹爐鼓鑄皆傍門。徐翁八齡童子色,意者此術(shù)真?zhèn)鞯?,試教清水起黃塵,還看桃花幾回碧。[44]
又徐渭《老子騎牛度關(guān)圖》:
化人西來化穆滿,渠又西行化恁人。枉殺周廷閑柱史,肯如漢女嫁烏孫。[45]
又徐渭《讀莊子》:
莊周輕死生,曠達(dá)古無比,何為數(shù)論量,生死反大事?乃知無言者,莫得窺其際,身沒名不傳,此中有高士。[46]
不論是吟詠老子或莊子,都不再像之前那樣語意隱晦,用語不再單單是老、莊中的某個或某幾個意象,而是直接贊美老子思想或頌贊莊子其人。用詞感情色彩較于之前異常鮮明,充分突出了創(chuàng)作者對老、莊思想的接受態(tài)度。為了更為清晰地梳理出明后期士人對老、莊接受態(tài)度,現(xiàn)將明后期士人們在詩歌中吟詠老、莊的態(tài)度分述于下。
贊美老子智慧的如張琦《老子出關(guān)圖》:
道大無傳受,騎牛西出關(guān)。剛留五千字,遺智滿人間。[47]
又如潘季馴(1521—1595)《總題老子出關(guān)圖》:
致柔若嬰兒,服膺周柱史。觀彼舌之□,因以□□菡。頭顱已如斯,雄心猶未已。愿言守其□,□醨□□恥。咄咄騎牛人,悵悵何所抵。胡不嘆其華,余氣尚成紫。遂令亟關(guān)尹,得挽真人軌。旨哉五千言,逗漏玄宗旨。[48]
不難看出,士人們在吟詠老子時直抒胸臆,把對老子的喜愛和《老子》智慧的推崇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一現(xiàn)象在吟詠莊子的詩作中表現(xiàn)更為突出。如王教(1523年進(jìn)士)《題莊子觀泉》:
莊生悟卻源頭意,引睇遙觀心自閑。[49]
又張九一(1534—1599)《月夜與□子談莊子》:
山殘延海月,□爾說南華。驚鵲疑□徙,靈□□桂斜。開軒浮□籟,酌滔過風(fēng)花。□笑漆園叟,猶稱吏隱家。[50]
又穆文熙(1532—1617)《題郡城附州縣圖十一首·東明》:
莊生宰漆園,時時作吏隱。至今余釣臺,高風(fēng)不可盡。[51]
文翔鳳(1610年進(jìn)士)《南華翁》(金福案:題下自注:再謁莊子墓,既然想見其人,因為詩解嘲):
世間有騶孟,不可無蒙莊。六經(jīng)開眼耳,九流決陂塘。[52]
如上幾位詩人就莊子本人予以禮贊。除此之外,對《莊子》其書贊譽亦有甚者,如明代后七子代表人物王世貞(1526—1590)的詩作中,多有征引《莊子》意象來吟詠,如《寓懷》其一,《雜詩》其三等。此外,亦有悼念莊子之作,如《過定遠(yuǎn)問漆園不得》。在生活中,他視《莊子》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如“手?jǐn)y《南華》一卷,不妨坐待黃昏”(《鄖中雜言八首》其八),“先生中酒難起,臥讀《南華》幾篇”(《偶成》),“久將情字付莊周”,“忘情豈我輩,分已愧莊周”。可見《莊子》的思想在其生活中的重要程度。
不僅如此,明后期出現(xiàn)的“前后七子”“唐宋派”“性靈派”“公安派”等文士們都有相關(guān)詩作,試舉幾例。后七子李攀龍(1514—1570):“高齋只尺小蒙城,三載逍遙傲吏情”(《寄吳明卿》其三);謝榛(1495—1575):“寓言誰超《莊》《列》上,古來多少大宗將”(《讀周諫議用馨詩集漫賦長歌行》);胡應(yīng)麟(1551—1602):“肺病寒窗臥綠紗,竹床支枕誦《南華》”(《病臥旬日,焚香小齋,偶扶杖過墻東,則池上芙蓉盡放矣。秋色三分,倏忽強(qiáng)半,捉筆聊賦短章》);又“一卷南華子,科頭抱雙膝”(《夏日集古堂閱宋元諸名流畫題十絕句》其三);公安派袁宏道(1568—1610):“管庫名伊呂,閉門讀老莊”(《劉子威》其一);袁中道(1570—1623):“未病先儲藥,生平解老莊”(《別中郎南歸,時偶值嫂及庶嫂之變,槥車雙發(fā),不勝酸楚,離別之情可知,因賦詩十首》);唐宋派王慎中(1509—1559)“方將齊外物,竊比我蒙周”(《書懷答彭石屋》);茅坤(1512—1601)“解橐無他貯,《南華》一卷隨”(晚過省城邸舍);性靈派湯顯祖(1550—1661):“上法修童智,齊莊入老玄”(《入學(xué)示同舍生》);竟陵派譚元春(1586—1637):“常存游戲眼,洞視老莊書”(《答憨山師寄老莊影響論》)。通過如上詩句可以發(fā)現(xiàn),明后期士人們對老、莊的重視和推崇程度,豐富的詩歌作品的出現(xiàn),是老、莊于有明一代勃興的一個重要表現(xiàn)形式。
除上述詩人在詩歌中的吟詠外,明代后期接受老、莊思想及其老、莊勃興的另一個表現(xiàn)特征就是注本激增。如歸有光(1507—1571)《道德經(jīng)評注》,唐順之(1507—1560)《南華經(jīng)釋略》,陸西星(1520—1606)《南華真經(jīng)副墨》,焦竑(1540—1620)《老子翼》《莊子翼》,張居正(1525—1582)《少師張先生批評莊子義》,王世貞(1526—1590)《南華經(jīng)評點》,李贄(1527—1602)《道德經(jīng)解評》《老子解》《莊子解》,沈一貫(1531—1615年)《老子通》,釋德清(1546—1623)《莊子內(nèi)篇注》,楊起元(1547—1599)《南華經(jīng)品節(jié)》,陸長庚(1554—1631)《老子玄覽》,陳繼儒(1558—1639)《莊子類語》,鐘惺(1574—1624)《莊子嫏嬛》,傅山(1607—1684)《讀老子》《莊子解》,錢澄之(1612—1693)《莊子詁》,王夫之(1619—1692)《老子衍》《莊子解》等等,從士人們的生卒年中可以看出,從明世宗嘉靖年間到明王朝滅亡,他們不僅借助老、莊抒懷言志,還以各種形式來注解《老》《莊》,甚至國家滅亡后成為遺民的士人們,仍通過闡釋老、莊來表達(dá)其愛國思想[53]。這種現(xiàn)象在明前、中期實屬罕見。
注釋:
[1] 傅璇琮、蔣寅主編:《中國古代文學(xué)通論 明代卷》,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5頁。
[2] (明)宋濂著,黃靈庚編輯點校:《宋濂全集》卷一百,《蘿山詩集二》第4冊,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4年,第2366頁。
[3] 張舜徽選編:《文獻(xiàn)學(xué)論著輯要》,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205頁。
[4] (清)錢謙益:《列朝詩集》甲集卷三,2冊,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706頁。
[5] (明)凌云翰:《柘軒集》卷一,《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27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989年,第742頁。
[6] (清)郭慶藩撰;王孝魚點校:《莊子集釋》,北京:中華書局,1961年,第39頁。
[7] (明)錢子義撰:《三華集》卷七,《種菊菴集》一,《續(xù)詠史詩》上,《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72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989年,第88頁。
[8] 陳鼓應(yīng):《老子注譯及評介》,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194頁。
[9] 成乃凡:《歷代詠竹詩叢》,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792頁。
[10] (明)高棅撰:《高漫士木天清氣集》卷一四,《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32冊,濟(jì)南:齊魯書社,1997年,第214頁。
[11] (明)方孝孺著,徐光大點校:《方孝孺集》下,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718頁。
[12] (明)方孝孺著,徐光大點校:《方孝孺集》中,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461頁。
[13] (明)王偁:《虛舟集》卷一,《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37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989年,第9頁。
[14] (明)楊士奇著,劉伯涵、朱海點校:《東里文集》卷一,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第9頁。
[15] (明)楊士奇:《東里續(xù)集》,《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39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989年,第415頁。
[16] (明)楊士奇:《東里續(xù)集》,《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39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989年,第415頁。
[17] (明)楊士奇:《東里續(xù)集》,《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39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989年,第465頁。
[18] (明)楊士奇:《東里集》(一)《詩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310頁。
[19] 張洪興:《論明代中后期莊子學(xué)的勃興及其表現(xiàn)特征》,《蘭州學(xué)刊》2012年第1期,第170頁。
[20] (清)張廷玉,等:《明史》卷二百八十二《儒林一》,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7222頁。
[21] 嚴(yán)文儒、尹軍主編:《董其昌全集》1,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13年,第23頁。
[22] (清)顧炎武撰,嚴(yán)文儒、戴揚本校點:《日知錄 日知錄之余》,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729頁。
[23] (明)陳獻(xiàn)章著,孫通海點校:《陳獻(xiàn)章集》卷四,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284頁。
[24] 朱謙之:《老子校釋》,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4頁。
[25] (清)郭慶藩撰,王孝魚點校:《莊子集釋》,北京:中華書局,1961年,第245~246頁。
[26] (明)陳獻(xiàn)章著,孫通海點校:《陳獻(xiàn)章集》卷五,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522頁。
[27] (清)黃宗羲:《明儒學(xué)案》,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5頁。
[28] (清)郭慶藩撰,王孝魚點校:《莊子集釋》,北京:中華書局,1961年,第221頁。
[29] (明)陳獻(xiàn)章著,孫通海點校:《陳獻(xiàn)章集》卷六,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683頁。
[30] (明)陳獻(xiàn)章著,孫通海點校:《陳獻(xiàn)章集》卷六,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623頁。
[31] (明)陳獻(xiàn)章著,孫通海點校:《陳獻(xiàn)章集》卷四,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386頁。
[32] (明)陳獻(xiàn)章著,孫通海點校:《陳獻(xiàn)章集》卷六,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564頁。
[33] (明)陳獻(xiàn)章著,孫通海點校:《陳獻(xiàn)章集》卷五,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540頁。
[34] (明)李東陽撰,周寅賓、錢振民校點:《李東陽集1》,長沙:岳麓書社,2008年,第144頁。
[35] (明)李東陽:《懷麓堂集》卷六,《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 第1250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989年,第58頁。
[36] (明)鄭善夫:《少谷集》卷二,《四庫明人文集叢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22~23頁。
[37] (明)鄭善夫:《少谷集》卷一,《四庫明人文集叢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13頁。
[38] (明)鄭善夫:《少谷集》卷一,《四庫明人文集叢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33頁。
[39] (明)王寅:《十岳山人詩集》卷一,《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79冊,濟(jì)南:齊魯書社,1997年,第159頁。
[40] (明)梁儲:《郁洲遺稿》卷八,《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56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989年,第610頁。
[41] (明)胡居仁:《胡居仁文集·居業(yè)錄》,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83頁。
[42] 傅璇琮、蔣寅主編:《中國古代文學(xué)通論 明代卷》第2版,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3頁。
[43] (清)顧炎武撰,嚴(yán)文儒、戴揚本校點:《日知錄 日知錄之余》,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729頁。
[44] (明)徐渭:《徐渭集》卷五,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125頁。
[45] (明)徐渭:《徐渭集》卷八,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856~857頁。
[46] (明)徐渭:《徐渭集》卷四,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59頁。
[47] (明)張琦:《白齋先生詩集》卷一,《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52冊,濟(jì)南:齊魯書社,1997年,第17頁。
[48] (明)潘季馴:《留余堂集》卷一,《四庫全書存目叢書補(bǔ)編》第99冊,濟(jì)南:齊魯書社,2001年,第219頁。
[49] (明)王教:《中川遺稿》卷一○,《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84冊,濟(jì)南:齊魯書社,1997年,第510頁。
[50] (明)張九一:《綠波樓詩集》卷五,《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28冊,濟(jì)南:齊魯書社,1997年,第572頁。
[51] (明)穆文熙:《穆考功逍遙園集選》卷八,《四庫存目叢書》集部137冊,濟(jì)南:齊魯書社,1997年,第84頁。
[52] (明)文翔鳳:《南極篇》卷七,《四庫禁毀書叢刊》子部第11冊,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年,第470頁。
[53] 方勇:《莊子學(xué)史》第2冊,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34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