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權(quán)
黑王寨第一縷陽光剛透過窗欞鉆進來,春分醒了,嘴角還掛著一絲笑意。
“撿著寶了,大清早這么樣傻笑?”大貴不解地看著春分。
春分干脆把笑意綻開:“還真撿著寶了,我做了一個美夢!”
話沒落到被面,大貴的手掌沖上去,把春分的嘴巴捂得死死的。
“早不說夢!”大貴說,“你都是當廠長的人了,嘴咋還沒個遮攔?”
“早不說夢”是黑王寨傳了千年的習俗。人都有做夢的經(jīng)歷,有好夢有噩夢,要是大清早說出來,現(xiàn)實生活就會跟夢反著來。
“你小點兒勁兒行不?”春分氣呼呼地把大貴的手掌打開,“知道的說你迷信,不知道的以為你謀殺親妻呢。”
“謀殺你,我圖啥?”
“你可以名正言順地當廠長??!”春分笑,“別以為我不曉得你那點兒小心思?!?/p>
大貴確實想要瓦廠廠長這個名分。身為大男人,誰不好個面子?偏生辦瓦廠的點子是春分出的,資金也是春分出面籌的,業(yè)務更是春分出面拓展的。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貴言語短,上不得臺面。駐村工作組組長周志山說過,瓦廠要是搞出名堂,春分就是女企業(yè)家,是要上臺做報告,接受電視臺和報社采訪的。
一聽上臺做報告,大貴的脖子就縮了回去——那些臺面話,就是拿把殺豬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說不出半個字。
心思被春分說破,大貴臉紅了:“好吧,我迷信,就你一人講科學?!?/p>
還真是,整個黑王寨訂了報刊的人,就春分一個。春分特別愛看書看報,村主任陳六說她:“你比我都與時俱進呢?!?/p>
“講科學有什么不好!”春分噘起嘴巴,“你別說,我做的夢還真跟科學有關(guān)?!?/p>
“跟科學有關(guān)?”大貴拿話捉弄春分,“這人當了廠長,做的夢都高大上了?!?/p>
擱往常,大貴這么夾槍帶棒地揶揄,準要挨春分的白眼,但這次例外。春分沉浸在夢境中,一副陶醉的樣子,說:“你不曉得,我真的夢見自己在大學里進修——多功能教室,那黑板好神奇,智能的?!?/p>
“吹吧,黑板還智能?”大貴不屑。
“真的,那黑板下面的空白處寫滿了,往上一推,嘿,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大貴不屑歸不屑,好奇心還是占了上風,趕緊追問。
“上面空白處自動滑下來了唄!”春分說,“這都不算什么,教授還能連線海外專家,給我們視頻講學?!?/p>
“嗯嗯,最好連線太空,讓你參觀一下外星人的居住場所!”
春分看報看多了,時不時會嘮叨:“要是真有外星人存在的話,他們的房子啥樣?”
“反正不會蓋瓦!”大貴經(jīng)常這么給懟回去。
說到蓋瓦,春分腦子激靈了一下。報紙上說,目前水泥瓦、黏土瓦、彩瓦即將被市場淘汰,一來是成本太高,二來不耐酸堿,再這么下去,他們瓦廠的市場份額會越來越小。
在農(nóng)村蓋房子可是百年大計,尤其房頂?shù)耐撸喈斢谝粋€人的臉面。記得搞美麗新農(nóng)村建設(shè)時,上面首先抓的就是給房子“穿衣戴帽”,將房頂老的機瓦布瓦改換為彩瓦水泥瓦,把墻面重新粉刷。你還別說,整個黑王寨真就煥然一新。
周志山還跟春分開過玩笑,說:“春分就是我們黑王寨的帽子呢?!?/p>
周志山言下之意,春分的瓦廠在縣里拔了尖,整個縣都用春分彩瓦廠的產(chǎn)品。
眼下,這帽子就要被市場經(jīng)濟的大風給刮落,春分不上心才怪。
真正替她上心的,是周志山。
剛起床,春分的手機響了,周志山在那邊說:“春分啊,你把廠子交給大貴半個月?!?/p>
“廠子交給大貴半個月,啥意思?”
“這不是縣里安排所有精準扶貧工作組到佛山去考察嗎?”周志山補充。
“佛山?”春分眼前一亮,“那兒有家專門生產(chǎn)隔熱瓦的廠家特別出名?!?/p>
“對啊,你跟著我們一起去,看能不能跟對方談合作,或者出錢學習他們的技術(shù)?!敝苤旧秸f到這兒停頓了一下,“名額是我剛給你特別爭取到的,時間緊,你破費點兒,趕緊打車到縣城招商局來報到?!?/p>
春分一聽這話,立馬沖大貴喊:“快給我準備錢,急用?!?/p>
大清早送錢出去,在黑王寨可不是好兆頭。不明就里的大貴嘟囔著:“叫你早不說夢,非得不聽,破財了吧。”
“破這點兒財買半個月廠長當,你愛干干,不干拉倒!”春分一開口就點準大貴的穴位。
“你要出門半個月?”大貴面上露出喜色。
“去佛山,學習新型隔熱瓦的制造工藝和技術(shù)!”春分喜不自勝地說,“你曉得的,有種新型隔熱夾心瓦耐熱,防酸堿,抗折,韌性足?!?/p>
“嗯,我還聽說這種隔熱夾心瓦可鉆,可鋸,可裁截,產(chǎn)品實際利用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五!”大貴也一副喜不自勝的口氣,“要是我們能生產(chǎn),你說外星人會不會眼熱?”
“外星人眼熱?”春分故意板起臉,“早不說夢!大貴你都是當廠長的人了,嘴咋還沒個遮攔?”
[責任編輯 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