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潔

簡·奧斯汀是19世紀英國著名的女性小說家，她的作品備受廣大讀者喜愛，其創(chuàng)作以現(xiàn)實主義小說為主要基調，多數(shù)內容涉及婚戀題材，而出現(xiàn)在作品中的青年男女又以英國鄉(xiāng)村中產階級家庭生活為背景，大多是在紳士與淑女之間展開。細細品讀能夠發(fā)現(xiàn)，簡·奧斯汀的創(chuàng)作語言幽默中帶著諷刺，細膩而充滿道德審視，她從女性視角出發(fā)，成功創(chuàng)作了許多女性人物形象，用自己的筆觸為當時的女性發(fā)聲，聚焦婚戀問題，闡述女性觀點，對數(shù)千年歐洲男性統(tǒng)治下的社會發(fā)起挑戰(zhàn)。她以童話構建的模式，模擬父權社會男性對女性畸形的審美期待，又以打破童話虛構返歸現(xiàn)實的方式，跳出父權社會對女性的桎梏，借由童話構建的打破與顛覆來形成了獨特的現(xiàn)實主義男女關系架構，滲透出她對女性意識覺醒的呼號，號召女性重新以新時代的社會眼光看待自我價值，積極進行自我價值探索。同時也批判了父權社會眼光下，男性對女性不合理的要求與期待終將被打破，追求女性獨立。下面本文就從童話模式的構建與推翻重建，以及女性視角下的意識重構兩個方面對簡·奧斯汀的創(chuàng)作敘事策略展開剖析。

一、童話模式的構建與推翻重建

顯然，從簡·奧斯汀的創(chuàng)作中能夠看到童話世界的影子，而通過仔細研讀又能夠發(fā)現(xiàn)這種童話并不等同于一般模式下讀者對童話的認知，在這其中，既有簡·奧斯汀對童話故事構建模式的繼承，又有她在創(chuàng)作基礎上對童話模式的推翻重建。

(一)童話模式的繼承與發(fā)展

在人們熟知的童話世界中，如果讓讀者選擇一個令人印象最深刻的女性角色，相信會有超過半數(shù)的人脫口而出“灰姑娘”的名字。實際上來看，并不是因為灰姑娘這個角色如何地深入人心，而是在于“灰姑娘”代表著童話模式構建的一種套路性人物架構，這個詞不僅僅代表著“灰姑娘”這一人物本身，更多的是代表著在童話世界當中那一批為數(shù)眾多的女性形象的共同特質。她們大多出身不好，或者是沒有在出身不錯的家庭中得到應有的待遇，首先引發(fā)了人們對她們的同情與憐憫，加上這些女性人物都有著姣好的面容，出眾的身材，溫順謙恭、善良勤儉等優(yōu)秀品質，極容易引發(fā)讀者的共鳴，為她們的遭遇鳴不平，為她們的美好未來鋪滿了期待。在簡·奧斯汀的作品當中也有著許多看似這樣的女性角色，比如出身不高但聰慧美貌的伊麗莎白，她是《傲慢與偏見》中簡·奧斯汀構建的“灰姑娘”角色[1]。從小寄人籬下，受盡冷嘲熱諷的范妮，她是簡·奧斯汀在《曼斯菲爾德莊園》中構建的“灰姑娘”角色。諸如此類的還有許多，無一例外，簡·奧斯汀都為自己創(chuàng)作中構建的“灰姑娘”角色們找到了類似童話故事中那樣圓滿的人生結局。比如：伊麗莎白獲得了美好的愛情，范妮擁有了莊園的繼承權，而凱瑟琳也在《諾桑覺寺》中收獲了年輕少主的青睞。對于當時的社會而言，婚姻幸福、愛情甜蜜、有所依傍這些都是女性能夠獲得幸福生活的代名詞，這既符合了當時社會對女性幸福生活的總體衡量標尺，又滿足了簡·奧斯汀對童話模式下“灰姑娘”大團圓美好結局的期待與向往，給了這些美好的女性角色以完整的人生歸宿，幫助她們逃離命運的玩弄與不公，追求到一般女性都期盼得到的社會生活價值歸宿。而這種對童話故事“灰姑娘”形象的塑造，也讓簡·奧斯汀的作品滿足了一般男性對于女性形象的基本審美，他們總是渴望女性是溫良恭儉的，是美貌溫柔的，他們認為這樣的女性才是自己適合追求的對象，也是能夠得到美好生活的先決條件。因此，“灰姑娘”形象的塑造讓簡·奧斯汀的創(chuàng)作得到了不論男女大部分讀者的擁護與支持，也讓她更便于以此為掩護，表達內心對女性的真實期待。

客觀來看，簡·奧斯汀對“灰姑娘”形象的構建雖然是基于童話人物的創(chuàng)作模式，但是又在此基礎上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繼承，并且在此基礎上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世人皆知，在童話世界當中所有的“灰姑娘”都有著美麗的外貌，溫柔善良的個性，這符合父權社會下男性對于女性的基本期待，無論任何時候，外貌都成為了先決條件，而僅僅擁有外貌還不夠，還要懂得順從，懂得低頭，正如童話故事中“灰姑娘”一樣，她們面對后媽和姐姐的欺壓逆來順受，忍氣吞聲，只懂得默默流眼淚，沒有絲毫反抗的意識，也沒有為此做出過任何改變。但這在簡·奧斯汀的創(chuàng)作中得到了發(fā)展，在她的創(chuàng)作中，這些“灰姑娘”形象的女性角色，美麗的外表已經不再是獲得美好生活的唯一條件，她們都在一次次的受傷挫敗中學習了如何成長改變，并且真實地付諸行動，在外表美貌的基礎上，她們充滿智慧，果敢敏銳，敢于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獲得幸福生活的籌碼。她們在生活的苦難面前變得異常堅定，能夠吃苦耐勞，也能夠隱忍而厚積薄發(fā)，她們通過苦難積累了更多的生活經驗，有了更為獨到的生存見解，并敢于為了自己的生活付出努力與實踐。美貌在她們成功的道路上成為了加分項而不是必選項，這就從一定意義上將女性意識的覺醒烙印在了“灰姑娘”形象的發(fā)展道路上，讓她們擁有了更多超越外在樣貌的實力，以及敢于追求幸福生活的實際行動，很顯然，這是簡·奧斯汀在創(chuàng)作中看似屈從于父權社會畸形審美下對女性意識覺醒的召喚，也是對女性價值重新定義的探索過程。

(二)童話模式的推翻與重構

在當時社會，男權至上，男性成為了社會主導，他們甚至主導著女性的行為與認知，用自己的審美取向來要求女性如何立足于社會。正如童話故事當中，往往善惡都是對立存在的，仔細研讀能夠發(fā)現(xiàn)，童話故事當中有許多反派角色都是女性，她們惡毒、自私、蠻橫、殘忍，即便身著華服卻說著泯滅人性的話，仿佛她們就是惡魔的化身，是邪惡的代名詞。而對于美好的女性形象，童話故事中則將她們描繪得圣潔美好，不食人間煙火，仿佛這種美好是超脫世俗的存在，是真實世界當中女性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但現(xiàn)實當中，人無完人，任何人都不可能是純粹的存在，用中國古代的哲學體系來看，人應當都是善惡共同體，惡有惡的源頭與根，惡也有限度，有克制。善亦然，任何人都做不到絕對的圣潔無瑕，善惡并存才是真理。這是人性所無法避免的，也是自然存在的客觀現(xiàn)實。對于童話故事中絕對的善惡對立，過分的丑化和過分的美好，這在簡·奧斯汀的創(chuàng)作中都有所糾正?？傮w來看，在父權社會的畸形審美下，無論是將女性過度妖魔化，還是將女性過度圣潔化、神話，這都算是對女性人格的壓制與歪曲，是一種父權社會的畸形審美，更是對女性意識的損毀與踐踏[2]。簡·奧斯汀用自己的創(chuàng)作打破了這一畸形審美統(tǒng)治下的女性形象塑造，讓童話原本構建的二元對立結構被打破，讓每個角色更加豐滿立體，在故事的發(fā)展中給予了每個角色過渡與成長的空間，詮釋了女性獨立發(fā)展、積極進取、追求自我價值的追求與成長歷程，重新構建了她創(chuàng)作下的女性價值體系。

二、女性視角下的意識重構

女性視角下的意識重構在18世紀到20世紀的歐洲是創(chuàng)作中比較常見的創(chuàng)作方式，而對于女性視角而言，許多男性作者無法深入參透，這與其本身是男性，無法客觀深入地體會女性的社會需求，也無法感同身受有著直接關系，因此，在這一時期，女性意識重構做得比較好的作家有許多都是女性，而簡·奧斯汀無疑又是這些女性作家當中的佼佼者。

(一)以女性視角作為切入點

簡·奧斯汀之所以能夠以獨特的視角進行女性婚戀題材的創(chuàng)作并取得極高的成就，這與她自身的成長發(fā)展密切相關。簡·奧斯汀出生在一個生活條件相對優(yōu)渥的家庭，她的父親擔任了40多年的教區(qū)長，家庭生活的教育氣息濃郁，在這樣的熏陶下，她從小就擁有比一般女孩兒更好的教育啟蒙。雖然受到當時社會思想的禁錮，她并沒有接受系統(tǒng)的學校教育，但是她卻在父親的培養(yǎng)教育下自幼進行寫作。這讓她從根底上擁有了猶如她書中創(chuàng)作的許多女性角色一樣超前的女性意識，擁有相對獨立的自我發(fā)展認知，這從根本上讓她對于女性的社會地位有了不同于一般女性的認識，至少在自我意識表達這一層面上，她自小便擁有了話語權。到了20歲，簡·奧斯汀結識了一生當中的重要男性勒弗羅伊，她就如同她小說中所創(chuàng)作的眾多女性角色一樣，用相對較好的家庭條件和自我修養(yǎng)，以及真摯的情感與熱切的期盼與之相戀，他們不在乎對方家庭條件，但是受制于雙方家庭的固執(zhí)觀念，他們最終分道揚鑣，之后勒弗羅伊另組家庭，成就了終身令人艷羨的事業(yè)。臨終時仍然表達了對簡·奧斯汀的愛意與悔恨。而簡·奧斯汀則拒絕了家世優(yōu)秀的男性追求，終生未嫁。簡·奧斯汀沒有獲得自己渴望的婚姻與家庭生活，但正是這份刻骨銘心的失去與追悔，讓她能夠清澈地掌握女性在家庭、婚姻生活中真正的訴求，也更加了解社會眼光與世俗枷鎖下女性作為婚姻生活的犧牲品所付出的慘痛代價，她的小說才能夠如此引人共鳴，如此真切動人。

(二)以“家”為軸，以小見大

在同一時期的女性視角創(chuàng)作的作品當中，讀者們總能感受到濃郁的工業(yè)革命氣息，將女性的自我覺醒與發(fā)展放在社會的洪流當中不斷地拍打，不斷地沖刷，甚至是鞭撻。這縱然將眼光放在了整體的人類社會發(fā)展當中，具有宏大的世界觀與發(fā)展眼光，但是有的時候卻讓人感覺漂浮于現(xiàn)實生活之上，無法與作品當中的人物產生更緊密的情感鏈接。簡·奧斯汀的創(chuàng)作與眾不同，她拋開了這些宏大的背景，甚至也沒有那么多錯綜復雜的人物登場，寥寥幾人，簡單的鄉(xiāng)村小鎮(zhèn)，樸實的對話與簡單的故事線索，構成了簡·奧斯汀的創(chuàng)作基調。她的創(chuàng)作“大道至簡”，一切以最簡單樸實的家庭生活為軸心，圍繞簡單的故事線索，清晰地展現(xiàn)創(chuàng)作中女性角色所經歷的“單純無知——遭遇挫折——自我反思——發(fā)展變化——取得成功”這樣的故事發(fā)展歷程，詮釋女性自身對于自我觀念、意識的覺醒與修正，最終實現(xiàn)升華[3]。在當時，許多文學界的人是看不上簡·奧斯汀的創(chuàng)作風格的，認為她格局不大，著眼不遠，脫離不了家長里短，改變不了社會現(xiàn)實，但在今天看來，她的作品似乎比起其他作家大格局的作品更充滿了煙火氣，更加與現(xiàn)實貼近，似乎每件事情都可能發(fā)生在當時社會的女性生活當中，既不荒誕，也不刁鉆，就是真真實實地感動著讀者，令每一個讀她作品的女性都為之感慨，萌生出局中人就是自己的感言。而正是這樣貼近生活的簡單構建，反而更容易打動人，更容易給人以直接的情感共鳴和震撼，讓讀過作品的人為之動容。當然，簡·奧斯汀作為當時時代洪流夾縫中的女性作家，這種創(chuàng)作反而是睿智的。因為當時的創(chuàng)作市場仍然以男性作家為主流，題材也都是社會化的大型題材，女性作家本就不受重視，更無從對男性為主流的市場下手，似乎用這種邊緣化的創(chuàng)作更容易打開市場，并且作品更容易不被詬病，長久地保留并傳播開來，這也是一種無奈之舉。事實證明，簡·奧斯汀的作品在當今社會越來越受到重視，也逐步通過研究發(fā)現(xiàn)了她在人物塑造方面的獨到之處，她這種以小見大，以平凡見特殊的寫作效果如愿以償?shù)氐玫桨?，也成為當時社會為數(shù)不多被保存十分完整且未被詬病的女性創(chuàng)作。

(三)擺脫了“降男”格局的桎梏

世人總是在抬高一面的同時，就會有意無意地踐踏或貶低其對立面，這在簡·奧斯汀所在的時代女性意識覺醒的創(chuàng)作當中是十分常見的?！敖的小笨梢岳斫鉃橘H低男性，降低男性的社會形象地位，其中不乏惡意丑化和歪曲男性形象的方式方法[4]。在當時社會，許多提倡和鼓勵女性意識覺醒的創(chuàng)作都有此通病，它們往往為了襯托女性生活的悲慘境遇，將男性惡意丑化，讓他們呈現(xiàn)出面目可憎、奸詐狡猾、無底線下作的丑惡形象，他們刻意地蹂躪女性，踐踏女性尊嚴，甚至玷污女性的心理和生理清白，集萬千丑惡于一身。事實上，雖然在父權社會男性普遍在社會地位上高于女性，也的確存在女性被壓榨、被欺侮、被剝奪話語權的情況，但這種集中化的男性丑陋嘴臉還是極少數(shù)的，可以將其理解為一種藝術再創(chuàng)作，純粹的惡人形象就此誕生。而這種男性的純粹丑惡，其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襯托父權社會對女性的欺壓與傷害，為女性的覺醒創(chuàng)造必要條件。但實際上，在簡·奧斯汀看來，這種“降男”的人物形象塑造并不是必要的，正如女性不可能絕對的善良與圣潔一樣，男性當中也有著善良和大度的代表，而即使是一個看似很壞的男性，也存在人性化的一面，這就是善惡的并存。女性意識的覺醒并不以男性的壓榨和欺侮為必要前提，生在這個世界上，男女本來就都是“人”，都擁有相對平等的對話權。女性的獨立與覺醒并不依附于男性的丑惡，而是建立在女性自身對自我價值的追求和體現(xiàn)上。首當其沖，女性千百年來最重要的社會責任就是以家庭為主戰(zhàn)場，因此，女性的價值與追求也理所當然通過簡·奧斯汀筆下的婚姻、家庭生活體現(xiàn)了出來，這種價值追求不以男性的鄙視和壓榨為前提，僅僅是通過男女之間的情感碰撞，女性萌生了自我改變的意識，這才是平等的女性意識覺醒。

簡·奧斯汀的創(chuàng)作以獨特的女性視角為切入點，通過童話故事的繼承與發(fā)展，打破了固有的女性題材創(chuàng)作枷鎖，以“家”為主題，更加親民，也更容易與讀者產生共鳴，是難得的佳作，值得進一步剖析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