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shù)摹案５溦摗?/h1>
2022-12-05 08:51:49醉顏萌
婚姻與家庭·婚姻情感版 2022年12期
醉顏萌
我曾對爺爺?shù)摹案５溦摗编椭员?，但隨著年歲漸長，我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種人生的智慧與豁達。
直面人生的困境
爺爺總是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對這言論嗤之以鼻。
還記得爺爺?shù)谝淮螌ξ艺f這句話，大概是在我7歲的時候。
那會兒還沒有“佛系”這個詞，所以十里八村的鄉(xiāng)親對我爺爺?shù)脑u價都是“老趙家那老頭，有點兒禪意”。
我15歲那年，二叔欠了高利貸，遠走異鄉(xiāng)。他拍拍屁股走人，卻留下了一屁股的債。
爺爺是本村首富，然而二叔欠下的債，卻連他都無力償還。
二叔該分到的財產(chǎn)全都被拿去還債，甚至連父親該得的那一份也都填了進去。我父母都是老實人，但本該富裕的生活，卻淪落到要為生計奔波，不免怨氣難平。
奶奶一夜愁白了頭，爺爺本來不抽煙，那段時間卻總坐在小屋門檻上，“吧嗒吧嗒”抽旱煙。
終于有一天，他把煙桿子給撅了，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然后賣掉老屋替二叔填補了那個大窟窿。
父親忍不住給爺爺提意見：“爸，你把房子都賣了，以后您孫子跟他媳婦住哪兒？”
爺爺說：“他要是沒本事，注定受窮！就算有金山銀山也得給他敗了。他要是有本事，能自己掙錢，還在意我這仨瓜倆棗的嗎？”
然后，他輕輕摸著我的頭說：“笑笑，爺爺看得出來，你以后是個有大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總是有福氣的……”
很久之后我才聽說，同村有一富戶因為不愿意為不肖子孫買賬，最后被催債的債主報復(fù)。雖說債主最后受到法律制裁，但那一家人也被禍害得不輕。
聽說這件事后，我隱隱覺得，爺爺?shù)母５溦撈鋵嵰灿悬c兒道理。
24歲時，我不負爺爺厚望在北京買了房子，想接爺爺奶奶和父母過來長住。
我父母欣然同意，爺爺卻一口回絕，稱他和奶奶一把年紀了吃不消挪動。我多次勸說，甚至請父母一塊兒當(dāng)說客，最后爺爺只得答應(yīng)?？蓻]想到，奶奶竟在來的火車上去世了。
父親十分傷心，有時連吃飯都會忽然落淚。也許是傷心無處發(fā)泄，他開始指責(zé)我！老人家原本就經(jīng)不起旅途奔波，如果不是我強求，她又怎么會在路上去世？
“這事怪不得笑笑?！睜敔斦f，“他奶奶這個年紀也是時候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在火車上也好，她這輩子還沒出過遠門呢?！边@話極大地寬慰了我。
辦完奶奶的葬禮后，爺爺就跟我們住在一起，該吃吃該睡睡，奶奶的事似乎就這么過去了。半年后，連父親都已經(jīng)可以云淡風(fēng)輕地提起奶奶的過世，能那樣無病無痛地去了，也是喜喪吧。
可是某天夜里我下樓倒水，見到爺爺站在沒有燈光的客廳里，眼含淚光地望著掛在墻壁上的奶奶照片。
那一刻我才明白，爺爺從來沒有放下過。他的福禍論，卻療愈了父親和我。
笑對生活的苦難
34歲時，我與妻子的第一個孩子夭折了。
我倆結(jié)婚4年，因為工作太忙，一直沒想要孩子。雖然，這個孩子是意外，但在妻子懷孕到分娩的那一年中，我們將所有柔情與熱愛傾注給了他。
孩子才剛生下來，就因先天心臟不全而夭折了。
剛生產(chǎn)的妻子每日在病床上以淚洗面，吃什么吐什么，醫(yī)生只能給她打營養(yǎng)針。
我每天在醫(yī)院和單位之間來回跑，看著病床上憔悴的妻子心如刀割。那一刻所有語言都是蒼白的，我知道自己安慰不了她，因為我也正體會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妻子出院后，就被丈母娘接回娘家養(yǎng)身體了。我獨自在家，面對空蕩蕩、黑漆漆的臥室，夜夜失眠。
自成家后，我就和妻子搬到新房住了。父母天天來探望我?！澳銈冞€年輕，孩子以后會有的?！备赣H總是這么說。
母親則說：“你們先前不是也不想要孩子嗎？興許這個孩子與我們家沒有緣分。”
我勉強應(yīng)和著，內(nèi)心卻像有一頭困獸在咆哮。
父母的好意勸慰非但沒能緩和我悲痛的情緒，失眠的癥狀反而加重了。
那時，爺爺腿腳已經(jīng)不便，從舊屋趕到我這兒至少得半個小時車程。
一天我下班回家，忽然看到爺爺坐在客廳里，我蒙了。
爺爺卻并不準備像父母一樣安慰我：“搞成這樣子，真是太沒出息了！”他盯著我的黑眼圈，說：“你過來，我給你講講我以前的事?！?/p>
我坐了過去：“爺爺，您身體不好，怎么還大老遠地趕過來？別聽我爸媽瞎說，事兒都已經(jīng)過去了……”
爺爺卻自顧自地說：“當(dāng)年，你大伯也是剛生下來就沒了，你奶奶哭得天昏地暗，甚至想就這么跟他去了。那時我心想，如果她真跟老大去了，那我也跟他們?nèi)チ??！?/p>
爺爺看了我一眼，平靜地說：“孩子沒了，很痛苦吧？可活下來的人，還得繼續(xù)活著。痛苦有什么用？折磨自己就更沒用！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孩子有心臟病，就算活下來了，躲過這一遭還有下一遭。如今他已經(jīng)走了，你還要為他折磨活著的人嗎？”
我垂下了頭：“可是我……”
“別可是了！”爺爺說，“你媳婦都在娘家待一個多月了，難道你不準備把人接回來嗎？”他頓了頓，說：“兩個人一起面對總?cè)菀滓恍??！?/p>
當(dāng)天下午，我就把妻子從娘家接回來了。那天晚上，我倆情不自禁地抱頭痛哭，把潰爛傷口里的“膿水”都給擠了出來。
我睡了兩個月來的第一個好覺，而妻子發(fā)泄過后，情緒也不再像先前那么敏感脆弱。
經(jīng)此事后，我徹底服了爺爺?shù)母５溦摗?/p>
我曾以為那句話是說人生太苦，而受苦是我們生來注定的。其實，它并不是讓我們?nèi)斡擅\擺布，而是在教我們樂觀地去面對苦難，這何嘗不是一種人生的智慧與豁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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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爺爺?shù)谝淮螌ξ艺f這句話，大概是在我7歲的時候。
那會兒還沒有“佛系”這個詞，所以十里八村的鄉(xiāng)親對我爺爺?shù)脑u價都是“老趙家那老頭，有點兒禪意”。
我15歲那年，二叔欠了高利貸，遠走異鄉(xiāng)。他拍拍屁股走人，卻留下了一屁股的債。
爺爺是本村首富，然而二叔欠下的債，卻連他都無力償還。
二叔該分到的財產(chǎn)全都被拿去還債，甚至連父親該得的那一份也都填了進去。我父母都是老實人，但本該富裕的生活，卻淪落到要為生計奔波，不免怨氣難平。
奶奶一夜愁白了頭，爺爺本來不抽煙，那段時間卻總坐在小屋門檻上，“吧嗒吧嗒”抽旱煙。
終于有一天，他把煙桿子給撅了，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然后賣掉老屋替二叔填補了那個大窟窿。
父親忍不住給爺爺提意見：“爸，你把房子都賣了，以后您孫子跟他媳婦住哪兒？”
爺爺說：“他要是沒本事，注定受窮！就算有金山銀山也得給他敗了。他要是有本事，能自己掙錢，還在意我這仨瓜倆棗的嗎？”
然后，他輕輕摸著我的頭說：“笑笑，爺爺看得出來，你以后是個有大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總是有福氣的……”
很久之后我才聽說，同村有一富戶因為不愿意為不肖子孫買賬，最后被催債的債主報復(fù)。雖說債主最后受到法律制裁，但那一家人也被禍害得不輕。
聽說這件事后，我隱隱覺得，爺爺?shù)母５溦撈鋵嵰灿悬c兒道理。
24歲時，我不負爺爺厚望在北京買了房子，想接爺爺奶奶和父母過來長住。
我父母欣然同意，爺爺卻一口回絕，稱他和奶奶一把年紀了吃不消挪動。我多次勸說，甚至請父母一塊兒當(dāng)說客，最后爺爺只得答應(yīng)?？蓻]想到，奶奶竟在來的火車上去世了。
父親十分傷心，有時連吃飯都會忽然落淚。也許是傷心無處發(fā)泄，他開始指責(zé)我！老人家原本就經(jīng)不起旅途奔波，如果不是我強求，她又怎么會在路上去世？
“這事怪不得笑笑?！睜敔斦f，“他奶奶這個年紀也是時候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在火車上也好，她這輩子還沒出過遠門呢?！边@話極大地寬慰了我。
辦完奶奶的葬禮后，爺爺就跟我們住在一起，該吃吃該睡睡，奶奶的事似乎就這么過去了。半年后，連父親都已經(jīng)可以云淡風(fēng)輕地提起奶奶的過世，能那樣無病無痛地去了，也是喜喪吧。
可是某天夜里我下樓倒水，見到爺爺站在沒有燈光的客廳里，眼含淚光地望著掛在墻壁上的奶奶照片。
那一刻我才明白，爺爺從來沒有放下過。他的福禍論，卻療愈了父親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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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才剛生下來，就因先天心臟不全而夭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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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好意勸慰非但沒能緩和我悲痛的情緒，失眠的癥狀反而加重了。
那時，爺爺腿腳已經(jīng)不便，從舊屋趕到我這兒至少得半個小時車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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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卻并不準備像父母一樣安慰我：“搞成這樣子，真是太沒出息了！”他盯著我的黑眼圈，說：“你過來，我給你講講我以前的事?！?/p>
我坐了過去：“爺爺，您身體不好，怎么還大老遠地趕過來？別聽我爸媽瞎說，事兒都已經(jīng)過去了……”
爺爺卻自顧自地說：“當(dāng)年，你大伯也是剛生下來就沒了，你奶奶哭得天昏地暗，甚至想就這么跟他去了。那時我心想，如果她真跟老大去了，那我也跟他們?nèi)チ??！?/p>
爺爺看了我一眼，平靜地說：“孩子沒了，很痛苦吧？可活下來的人，還得繼續(xù)活著。痛苦有什么用？折磨自己就更沒用！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孩子有心臟病，就算活下來了，躲過這一遭還有下一遭。如今他已經(jīng)走了，你還要為他折磨活著的人嗎？”
我垂下了頭：“可是我……”
“別可是了！”爺爺說，“你媳婦都在娘家待一個多月了，難道你不準備把人接回來嗎？”他頓了頓，說：“兩個人一起面對總?cè)菀滓恍??！?/p>
當(dāng)天下午，我就把妻子從娘家接回來了。那天晚上，我倆情不自禁地抱頭痛哭，把潰爛傷口里的“膿水”都給擠了出來。
我睡了兩個月來的第一個好覺，而妻子發(fā)泄過后，情緒也不再像先前那么敏感脆弱。
經(jīng)此事后，我徹底服了爺爺?shù)母５溦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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