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德文
婚姻是圍城,在外面的想進去,進去了的想出來。這個隱喻,在今日社會中仍然具有現(xiàn)實性。
這些年,農村光棍和城市剩女的話題,被普遍認為是一個需要解決的社會問題。從傳統(tǒng)家庭觀念出發(fā),農村光棍是被動選擇的結果。換言之,人們假設,這部分群體并不是不愿意進入圍城,而是沒有資格和條件進入城里去看看。他們沒有條件在農村婚姻市場中競爭獲勝,哪怕是通過提高結婚門檻(如高價彩禮、房子、車子等),也總有一部分男性群體會成為光棍。但城市剩女卻更具復雜性,某種意義上,她們更符合圍城的隱喻。這些女性哪怕是“剩下了”,也并非是她們達不到締結婚姻的條件,而僅僅是因為在婚姻匹配過程中,她們并不愿意屈就。在這個意義上,這是個體自主選擇的結果。
曾經(jīng)有專家一本正經(jīng)地建議農村光棍和城市剩女可以調劑一下,這樣就解決了結婚難的社會問題。很顯然,這種觀點是完全不懂這兩類單身者并非同一性質,他們雖然都在圍城之外,但對圍城世界的理解卻截然不同—對于大多數(shù)農村光棍而言,婚姻家庭是人生的必然選擇,且是無需理由的;但對于城市剩女而言,婚姻家庭卻是一個可選項,人生的價值意義并不建立在婚姻家庭之上。
今天,哪怕是在農村,離婚率也在迅速提高,這說明,個體主義的婚姻家庭觀在擴散。在鄉(xiāng)村,無論男性或女性,離開圍城并不一定要經(jīng)過正式制度的認證,事實上的“拋家棄子”已經(jīng)甚為常見。比如,有些有家庭的人,卻過著極其個體化的生活,常年在外打工,不歸家,也不履行家庭責任。他們之所以還待在“圍城”里,僅僅是因為這里還有家庭這個事業(yè)共同體,或者還需要家庭這個象征符號,但婚姻家庭已經(jīng)失去了情感的港灣的價值。
事實上,對于很多農村家庭而言,婚姻家庭并不具有某種神圣性。結不結婚,結了婚是否要履行某種明確的責任和義務,傳統(tǒng)意義上的家庭倫理是否還要,其實都是可以探討的。換言之,婚姻家庭已經(jīng)逐步擺脫了整體性,而有極強的個體性。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婚姻家庭是需要經(jīng)營的,這已經(jīng)成了人們的共識。
為人父母如果不能為子女提供好的發(fā)展條件,為其生活鋪好道路,很可能會陷入人生失敗的境地。這倒不一定是因為其子女不孝等道德因素,而僅僅是因為失去了父代支持的子女,很可能陷入生活困境中,也就沒辦法反饋父母。因此,代際關系的斷裂,必定會動搖家庭的完整性。為人丈夫或為人妻子,如果無法滿足相互之間的需求,也很容易關系疏遠、斷裂。對于很多夫妻關系而言,婚姻家庭的確是一個“合作社”,其穩(wěn)定性取決于相互之間的資源稟賦、信任以及價值觀等。某種意義上,婚姻家庭作為一種社會制度,無論是法律上的,還是習俗上的,對家庭成員行為的約束都已經(jīng)越來越小。
因此,我們在鄉(xiāng)村中可以看到許多關于“逃離”圍城的奇觀。一個男子,可以同時和妻子以及自己的情人和平共處,甚至日常生活都可以在一起,僅僅是因為這個男子有足夠的財力,可以滿足其他人的需要;一個做了奶奶的婦女,仍然可以從事性產(chǎn)業(yè),而其丈夫和家人卻可以坦然面對,甚至還為其做好后勤服務;一個做了爺爺?shù)哪凶?,終于光明正大和原配妻子離婚,離家出走去和其相好多年的婦女家里過日子。
在個體化時代,那些想象的港灣式家庭,早已遠去。人們也許還秉持著對港灣的想象,也想去追求,卻發(fā)現(xiàn),一旦進入婚姻家庭的“圍城”,周圍無處不是障礙。因此,能否突破圍城,還是取決于個體的經(jīng)營能力。只不過,“經(jīng)營”有風險,且有極強的不確定性,這也就造就了家庭的不穩(wěn)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