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晏然
(東南大學歷史學系,江蘇南京 210000)
民國24年(1935)6月,湖南旅京同鄉(xiāng)定湘王行宮董事會印行《湖南定湘王行宮志略》(以下簡稱《行宮志略》)[1],對南京重要的宗教建筑定湘王行宮歷史和管理章程作了系統(tǒng)梳理。定湘王本為清代湖南善化縣城隍神,清政府為了安撫太平軍攻打長沙城過程中做出貢獻的商民,在民眾的請求下對善化城隍有所敕封。民間與官方的密切合作使得定湘王信仰在長沙本地迅速形成了一張信仰、文化和經(jīng)濟等相聯(lián)系的關系網(wǎng)[2],并通過旅居的湖南籍軍隊和士商,將信仰散播到陜甘、新疆、閩浙以及本文將要論及的南京等地。清光緒年間,湖南湘鄉(xiāng)人左宗棠和曾國荃先后擔任兩江總督,在南京營建定湘王行宮。這座恢宏的廟宇持續(xù)活躍在晚清民國的南京宗教界,在基于湘籍地緣的軍士、政商網(wǎng)絡的支持下,展開多元的慈善活動,形成湘籍社群內(nèi)部緊密的鄉(xiāng)邦互助關系。
清咸豐二年(1852),太平軍西王蕭朝貴部圍攻長沙,守衛(wèi)長沙城的文武官紳集議開會,決定官紳兵士不但要堅決守衛(wèi)長沙城,同時將善化縣(縣治設于長沙城南)城隍抬上天心閣城樓以安定民心,此后經(jīng)過80余天的戰(zhàn)斗,長沙全城官民認為是城隍顯靈,遲滯了太平軍的進攻,蕭朝貴也在此役中身亡,太平軍終未能奪下長沙城,撤圍西去。次年湖南巡撫向咸豐帝上奏折請封,咸豐帝遂敕封善化縣城隍為永鎮(zhèn)定湘王。由此湘人信其靈驗,湘軍將士皆為定湘王設牌位,隨軍出征轉戰(zhàn)南北。后來湘軍隨著左宗棠出兵西北收復新疆,湘軍官兵效命疆場無一不以定湘王的名義投入戰(zhàn)斗。收復一地,常建立起定湘王廟行宮,由此定湘王的名聲,遍于天山南北。
光緒九年(1883),左宗棠平定回疆之后,出任兩江總督。因定湘王助征回疆有功,左宗棠于南京黨公巷(今游府西街)建設行宮奉祀。光緒十年,由于中法戰(zhàn)爭情勢愈加緊迫,左宗棠被調離南京,此時定湘王行宮尚未竣工。光緒十年二月,同為湖南人的曾國荃接替左宗棠,以署理禮部尚書兼署兩江總督事務,并且在這一職位上陸續(xù)待了六年。光緒十二年,兩江督屬的先鋒官呈請修造定湘王行宮,并得到曾國荃的支持。修造的過程包括添置民田及官田百余丈,增修前后殿,改造東西兩旁花廳、內(nèi)外過亭、魁星閣、觀音閣、左右墻壁、頭門牌樓前面戲臺、兩旁坐樓等,此次增修耗時一年余,基本奠定了定湘王行宮宗教殿宇在晚清的建筑格局。
在晚清信仰演化的過程中,定湘王逐漸突破善化縣的范圍,成為湖南多地共通的神靈信仰,并隨著湘軍征戰(zhàn)和湘籍士商向外省移居,定湘王行宮逐漸成為湘籍人士建立地緣紐帶的資源。因此,關于定湘王的事跡,也在城隍、戰(zhàn)爭保護神之外,增添了地方神等多重色彩。《行宮志略》開篇用大量篇幅搜集整理定湘王靈跡,作為其靈異的驗證。其中尤為值得注意的是,定湘王對南京城的護持作用,這顯然是信仰發(fā)展在地化的表現(xiàn)。此外,圍繞定湘王南京行宮展開的扶乩等宗教活動,創(chuàng)造了南京定湘王事跡的新文本,增強了其與本地社群的聯(lián)系。
每年五月二十八日的定湘王圣誕是行宮最重要的祭祀活動?!缎袑m志略》事無巨細地羅列了民國時期祀典的規(guī)程。主祀為定湘王行宮董事會常務董事,輔助祭祀的包括贊禮、執(zhí)事、禮生等。祭品用一羊一豕,與清代善城隍(注:即善化縣城隍之神)的祭祀規(guī)格一致,而儀程更為繁復。圣誕伴隨宴飲和對行宮年度工作的審核,對維持行宮運行有重要的意義。行宮以定湘王娘娘陪祀,設有專門的殿宇,每年二月十五日為定湘王娘娘圣誕,雖不用羊豕,亦十分隆重。
關公是南京定湘王行宮的另一位重要神靈。關圣祭祀很可能起始于光緒十二年曾國荃等對定湘王行宮的重修,“經(jīng)兩江總督湘籍先鋒官與行宮首士建議,奉祀關帝圣像于東西花廳”,圣像所在的花廳,也是光緒十二年重修時改建。關于關圣奉祀的規(guī)則,《行宮志略》有詳細的記載。每年五月十三日關帝誕辰,首士會舉行祀典,由兩江總督中協(xié)、江寧城守協(xié)、督左游擊主祀。與新疆地區(qū)軍隊廣泛參與定湘王奉祀的情況類似,南京城中的督屬先鋒、戈什以及城中郡守千把,都“駿奔咸集,以襄祀事”。更重要的是,主祀的三位武官都必須是湘籍人士,如果有一位不屬湘籍,則不請。這一嚴格的規(guī)定反映了晚清南京城內(nèi)武官群體的特殊構成,定湘王行宮通過神靈奉祀強化鄉(xiāng)邦認同的決心亦可見一斑。
為了體現(xiàn)對關圣的尊崇,后將行宮魁星閣改名為春秋閣,奉關圣于內(nèi)。直到民國初年,基本都遵循行宮祀典的規(guī)定進行祭祀。1929年行宮開辦湖南旅京小學后,春秋閣為女教員住宿處,給關圣祭祀活動的展開帶來不便。1933年,也就是《行宮志略》編撰之前兩年,行宮終稍稍恢復關圣祭祀,將圣帝牌位祀于娘娘殿東旁,由廟祝主持每日三次供奉香燈,但法身依舊留在春秋閣上。這種安排較之晚清的祭祀簡陋了許多,因此《行宮志略》將祀典規(guī)范一一羅列,以存其儀。從其中對預祝禮、正祀過程繁瑣而隆重的安排,不難想見行宮關帝誕辰這一城中“盛事”曾經(jīng)的景象。
除定湘王和關公以外,行宮內(nèi)還設有供奉觀音的觀音閣,觀音信仰滿足了行宮和信徒雙方的普遍需求,“各界士女來行宮敬神者多敬之”。觀音與定湘王、定湘王娘娘、關公共同構成了定湘王行宮儒佛道共存的信仰空間,與新疆的諸多定湘王廟宇的神靈系統(tǒng)具有相似性。但與善化縣城隍廟僧人管理、新疆定湘王廟多為道人管理不同[3],南京定湘王行宮設立了4名廟祝,專司行宮每日的焚香、擊鼓等祭祀活動,有時也參與行宮日常事務的管理。
總體而言,定湘王行宮的神靈系統(tǒng)是一次高度貼合晚清政治背景的正統(tǒng)性建設。無論是定湘王還是關帝,都是國家祀典承認的神靈,他們所代表的奉祀話語,與定湘王行宮依托湘籍重臣得以建設的政治背景是一致的。由于定湘王行宮特殊的政治背景,建立之初便形成了以湘籍軍士為主體的極為穩(wěn)定的信仰群體,這一在戰(zhàn)爭中建立起來的虔誠信仰繼續(xù)維系著城市生活中的社群關系,也為定湘王行宮晚清的發(fā)展提供了政治上的保障,這種軍士結合的信仰社群特點,直到民國年間才出現(xiàn)改變。
南京定湘王行宮建立之初,便體現(xiàn)出對湘籍社群的照拂,除了在行宮內(nèi)為旅居病亡的同鄉(xiāng)設置靈位,也提供少量寄宿位置,為初來乍到者提供短暫的便利。進入民國以后,針對湘僑子弟失學者眾多和鄉(xiāng)民貧病窮苦的狀況,定湘王行宮在南京主要開展了教育和慈善兩方面的社會工作。為了籌集社會活動資金,原本極為重要的每年兩次神誕宴席被取消,關圣祭祀空間被壓縮,部分繁復的祭祀儀式也被簡化?!缎袑m志略》中對神靈靈異的記錄轉變?yōu)閷︵l(xiāng)情和社會責任的描述。行宮董事會章程中更直言:“本會以聯(lián)絡同鄉(xiāng)感情、辦理同鄉(xiāng)之教育、慈善、公益及救濟諸事宜為宗旨?!痹诖诉^程中,定湘王行宮的宗教功能減弱了,而社會慈善的功能增強了。
1929年5月,湖南旅京同鄉(xiāng)會計劃在南京三個地點開辦小學校。定湘王行宮小學校的開辦是對旅京湘籍同鄉(xiāng)會教育目標的回應。同鄉(xiāng)會常委蔣育寰此前便已在湖南的教育界名噪一時。1924年曾以校長身份籌建湖南廣湘中學,1926年曾被選為湖南“省統(tǒng)一國語促進會”主任。蔣育寰等先在南京湖南會館內(nèi)設立第一校,首批招收了四五十名學生,分一、二、三年級教授。1930年,又在定湘王行宮設立第二校,討回軍警占據(jù)的房屋,開辟講堂與教職員工宿舍等。并將行宮西首房屋改為鋪面,每月所得補助學校。由于第三校未能建立,而湖南會館內(nèi)的小學校不久倒閉,定湘王行宮內(nèi)的“私立湖南旅京第二小學”成為民國時期南京僅存的湘籍小學校。
第二小學得以幸存與定湘王行宮的經(jīng)濟支持密不可分。學校設立的次年,即1931年,便在前述鋪面所得之外,規(guī)定定湘王行宮所有收入除了固定投資和維持運行的部分,其余均用以支持學校。《行宮志略》中還提及“該校猶有隨時函請本行宮補助其費者例”,即在額定之外,還可以繼續(xù)從定湘王行宮的資產(chǎn)中抽取補助。《行宮志略》中提供了兩個具體的例子,一是學校開辦童子軍要求行宮補助經(jīng)費20元,二是1935年同鄉(xiāng)會、校方和行宮共同決定由定湘王行宮撥洋400元為學校清還債款,后一例中行宮對學校的支持尤巨。若非定湘王行宮長期以來對資產(chǎn)和信仰的經(jīng)營,第二小學的運行難免會步第一小學破產(chǎn)的后塵。
除了積極主動地開辦新式學堂,定湘王行宮在民國時期也繼續(xù)晚清以來對同鄉(xiāng)的救濟事業(yè)。自1931年起,定湘王行宮每月設有30元固定數(shù)額的救災、恤死的費用,包括對流落南京的貧苦湘人提供金錢的救助,每人每次給洋二角,使其不至于餓斃,總支出約在每月二三十元之間,每月因定湘王行宮救濟得活者有大約一百多人次。行宮也出資收斂病故的同鄉(xiāng),并由董事會送入義地掩埋。中元凡有主牌附祀于行宮者,焚化紙錢、往生錢,并備肴饌酒食祭之,這也是延續(xù)了定湘王行宮晚清以來的宗教功能。此外,每年夏秋天氣炎熱時,定湘王行宮提供常用藥物和茶水,并將病重赤貧者送醫(yī)院治療,住院費用由董事會全力承擔。這類慈善活動對定湘王行宮的經(jīng)濟管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一定程度上改寫了行宮傳統(tǒng)上的資金分配方式。
在教育和慈善之外,定湘王行宮也提供寄寓服務,但是管理極為嚴格。寄寓規(guī)則明確指出,行宮僅為來京湘籍同鄉(xiāng)暫為借宿,絕不允許他省人來宮寄寓或寄宿。并規(guī)定這種寄寓必須有保人證明身份,嚴格遵從行宮管理者的安排,有特定的位置和嚴格的時限,以保證行宮的安全整潔,這一安排延續(xù)了晚清以來的思路,目的是嚴控地方痞棍對宮產(chǎn)的侵奪。早在行宮初建的光緒年間,便曾因為地方無賴的滋擾而求助于官府。民國年間的規(guī)定也從側面反映了定湘王行宮建筑及土地被擠占的危險,而這正是定湘王行宮進行社會教育和慈善活動所依賴的核心資產(chǎn)。
對定湘王行宮內(nèi)部資產(chǎn)的重新配置,為民國時期行宮社會活動的展開提供了可能。這種配置有賴湘籍組織之間的密切合作,湖南旅京同鄉(xiāng)會、定湘王行宮和湖南旅京小學校的管理者實際是同一批人,如小學校的創(chuàng)建者和校董彭明俊,同時也被邀請擔任定湘王行宮主任。在任期內(nèi),彭明俊最重要的貢獻就是重新整理了行宮公產(chǎn),包括增加進款、退出駐軍、更改舊約、訂立合同等,所得大部分用以投資教育。在類似彭明俊、蔣育寰等人的帶領下,教育和慈善成為民國年間行宮發(fā)展的重要事務,傳統(tǒng)的宗教禮儀空間為了襄助慈善事業(yè)甚至受到了壓縮。
定湘王行宮的始建一方面是基于朝廷重臣彰顯政績的需要,同時也是以湘軍為代表的南京湘籍人士建立認同的途徑。軍隊在行宮的早期發(fā)展過程中始終處于中心位置,甚至可以說湘軍主導了南京城湘籍社群在清末的發(fā)展。清末民初南京知名學者陳作霖(1837—1920)在《炳燭里談》中便直言定湘王行宮的建立與湘軍有關:“近是,左文襄公治軍時,每戰(zhàn)必禱之,多得神助,凡所蒞官之省,皆為立廟。今江寧府城碑亭巷中之神廟,系湘軍所建,香火亦極盛云?!盵4]311與定湘王行宮關系甚密的湖南會館,也是由湘軍建立。清同治年間,湘軍攻破太平天國天京(今南京)后,以聚寶門內(nèi)的釣魚臺太平天國侍王府改做本省會館?!侗T里談》記載:“新橋釣魚臺舊有大宅,相傳為孔天官故第。粵賊據(jù)城時,偽英王陳玉成居之。屋宇宏敞,亭榭回環(huán)。故克復金陵日,曾忠襄即駐節(jié)于此。凱徹后,湘軍諸將購得之,遂修葺以為湖南會館云?!盵4]340軍隊與會館、廟宇之間的密切關系奠定了晚清旅京湘籍社群的基調,也影響了南京湘籍社群發(fā)展的特點。
光緒年間定湘王行宮初建時,曾發(fā)起過三次大規(guī)模籌款活動。光緒十六年(1890)四月的第一次籌款是由曾國荃引領,是三次籌款中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共收到捐款銀932兩,洋1463元,錢9000文,參與捐款者共192人。其中絕大多數(shù)是湘籍僚屬和軍官,少數(shù)民眾和堂號列于碑末。光緒二十一年,為增修行宮魁星閣及東西花廳、花園建筑再次籌款,本次共籌得銀510兩,洋884元,錢3000文,參與捐款人數(shù)28人,在人員的構成上依然是以湘軍軍士為主,以兩江總督湖南新寧人劉坤一(1830—1902)為首。光緒二十五年,為增修東西長樓等,劉坤一再次捐資,與其一同參與者34人,共籌得洋1135元,銀200兩。這次捐資雖然并不排除商人的參與,但是湘軍依然是其中的主導力量,負責監(jiān)修的首士也是出自軍中。
民國之前,定湘王行宮的管理采取“首士制”。首士制,是由兩江督屬先鋒官推舉的“鄉(xiāng)望素孚”之同鄉(xiāng),對定湘王行宮進行管理。但是首士同時受到城中兩協(xié)(兩江總督中協(xié)、江寧城守協(xié))的監(jiān)督,在其上任之前“必報請兩協(xié)會銜咨請承乏其事”,由于清末推舉的首士常常擁有官職,這種咨請往往也僅是一種商量而非批準。每年五月二十八日定湘王誕后,首士將帖請兩協(xié)及先鋒官共同審核宮中收支,并懸掛于宮內(nèi)以便周知。同時,首士的賢愚也會被考核,“賢則連任,否則另舉”。首士制溝通了定湘王行宮、湘軍軍士、兩江總督府和湖南同鄉(xiāng)組織的力量,首士中的一些人實際出自兩江督屬先鋒官,為進一步密切南京的湘籍軍隊和官員提供了經(jīng)濟和信仰的雙重助力。
進入民國以后,首士制迅速轉變?yōu)椤敖?jīng)理制”。以公舉的方式取代推舉,每年的定湘王誕辰之后,選出經(jīng)理管理行宮事務。對于經(jīng)理賢愚不齊的情況,由同鄉(xiāng)人組織董事會,以董事監(jiān)察之。董事是由同鄉(xiāng)會公舉產(chǎn)生,并設有固定的任期。與首士制類似,如果經(jīng)理的確能盡到管理職責,即可連任,否則將由董事會另選他人。相較于首士,經(jīng)理與董事會的結合使得行宮的管理更為直接而全面,在經(jīng)理制施行時期,行宮重整了公產(chǎn),開辦了學校,完善了章程,經(jīng)理廣泛聽取董事會的意見,配合董事中推舉的正副主任,共同管理行宮事務。從實際操作層面上,經(jīng)理制實際上是董事會領導下的主任管理制度。
《行宮志略》的末尾附了民國24年定湘王行宮董事會的人員組成,其身份被劃分為政、商、軍、警、學等類別。其中商人最多,共14人;政次之,共9人;軍、警各2人。但值得注意的是,無論是學校的建立還是行宮管理制度的改革,政治人物都是其中的核心。商人只在董事會的經(jīng)理和監(jiān)察部分有較為突出的力量,但這兩個部門對行宮事務的決策權力是有限的。
綜上,從晚清到民國,定湘王行宮背后的信仰群體出現(xiàn)了從“軍士”到“政商”的巨大變化,但商的力量實際上并不及政,在定湘王行宮的管理決策中處于邊緣位置。但商人代表的管理思路是重要的,或許可以說,推動定湘王行宮在民國時期穩(wěn)定發(fā)展的,并不是政商合作帶來的資金投入,而是“經(jīng)理制”為代表的管理制度的良好運行,使得定湘王行宮本就較為豐富的房屋和土地資產(chǎn)得到了妥善的維護,這些資產(chǎn)也是行宮參與社會慈善事業(yè)的重要經(jīng)濟來源。
南京定湘王行宮是近代南方城市定湘王信仰發(fā)展的代表個案。晚清南方城市中的定湘王信仰逐漸擺脫了早期的城隍和戰(zhàn)爭保護神角色,呈現(xiàn)出與長沙和新疆定湘王信仰發(fā)展過程中不同的宗教特征,定湘王在南方城市中從地方保護神的角色轉變?yōu)榫S系湘籍社群關系。軍士政商結合的組織結構是光緒年間定湘王南京行宮建立的基礎,湘籍高官左宗棠、曾國藩、曾國荃、彭玉麟、劉坤一等均曾影響著定湘王行宮及南京湘籍社群的發(fā)展,《定湘王南京行宮志略》中對定湘王神跡的敘述、對正統(tǒng)性的追認,也是助推定湘王行宮建立的政治力量的隱晦表現(xiàn),這種政治色彩深入地影響著晚清以來行宮管理的展開。在此過程中,商人的力量出現(xiàn)得較晚,此前一些研究認為南京定湘王行宮主要由商人建立的說法并不準確[5]。民國以后,活躍在南京的湘籍商人在定湘王行宮的發(fā)展中開始逐步顯露身影,但承擔的更多是具體的經(jīng)理工作,在定湘王行宮發(fā)展的決策層,依然存在著政商地位的相對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