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適,袁娟,陳濤,姚能亮,王雙雙
[1.山東大學 齊魯醫(yī)學院公共衛(wèi)生學院衛(wèi)生管理與政策研究中心,山東 濟南 250012;2.國家衛(wèi)生健康委員會衛(wèi)生經(jīng)濟與政策研究重點實驗室(山東大學),山東 濟南 250012;3.西南交通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老齡事業(yè)與產(chǎn)業(yè)發(fā)展研究中心,四川 成都 610031]
我國自2000 年開始步入老齡化社會,并且人口老齡化的速度遠遠高于其他老齡化國家。 國家統(tǒng)計局數(shù)據(jù)顯示,2020 年我國60 歲以上人口已達26402萬人,占總人口的18.7%[1]。 老年人由于身體機能退化, 加之喪偶、 獨居等因素導致孤獨感和空虛感增加,更容易患抑郁癥[2]。 根據(jù)世界衛(wèi)生組織報告,從全世界范圍來看,抑郁癥是導致殘疾的主要原因,也是所有年齡段疾病負擔的主要因素[3]。 患有抑郁癥的老年人會產(chǎn)生比年輕人更多的身體癥狀, 焦慮和緊張水平更高[4]。 老年人抑郁癥狀的影響因素眾多,如社會地位下降[5]、經(jīng)濟收入減少[6]、健康素養(yǎng)[7]等,其中自理能力是影響抑郁癥狀的重要因素[8-9]。 老年人往往在自理能力下降后認為自己是家庭的負擔,容易陷入自我否定,進而引起緊張、焦慮等不良情緒[10-11],并對自身健康狀況做出較差評價[12-13]。 自評健康是老年人對自身健康狀況的主觀感知, 很大程度上基于自己的實際健康狀況產(chǎn)生, 自我感知到的健康狀況越差,老年人越容易采取消極態(tài)度,對自己的心理健康帶來不利影響[14]。因此,自評健康可能在老年人的自理能力和抑郁癥狀之間起著橋梁作用。盡管學術界已有對老年人自理能力和抑郁癥狀、自評健康和抑郁癥狀、 自理能力和自評健康這3 組關系的實證研究, 但自評健康是否在自理能力和抑郁癥狀的影響路徑之間發(fā)揮作用尚不明確。因此,本研究擬建立自理能力、 自評健康和抑郁癥狀的中介模型,探討老年人的自理能力、自評健康和抑郁癥狀之間的關系, 并分析自評健康在老年人自理能力和抑郁癥狀之間的中介效應, 為促進老年人的身心健康,降低其抑郁發(fā)生的可能,使之安度晚年提供理論支持。
1.1 資料來源 本研究以中國健康與養(yǎng)老追蹤調查(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tudy,CHARLS)公開數(shù)據(jù)[15-16]作為數(shù)據(jù)來源。中國健康與養(yǎng)老追蹤調查是通過按規(guī)模大小成比例的概率抽樣(Probability Proportionate to Size Sampling,PPS)抽樣方法,在中國150 個縣/區(qū)中的450 個社區(qū)或村莊范圍內, 對中老年人及其家庭的信息進行收集的全國性調查項目,具有覆蓋面較廣、代表性較強等特點。該項目先后于2011、2013、2015 和2018 年進行了4次調查,本研究使用2018 年調查數(shù)據(jù),選擇其中“基本信息”、“健康狀況和功能”兩部分內容的相關變量建立數(shù)據(jù)庫并進行分析。2018 年數(shù)據(jù)共包含19 829個樣本,本研究選取其中60 歲及以上的10818 位受訪者作為研究對象,由于存在缺失值,篩選后最終納入的樣本量為7 589 個。 中國健康與養(yǎng)老追蹤調查已獲得北京大學生物醫(yī)學倫理委員會的批準(IRB00001052-11015)[16]。
1.2 研究工具
1.2.1 一般人口學資料 包括年齡, 性別, 居住地(城市、城鄉(xiāng)結合部和農村),婚姻狀況(已婚且與配偶一起居住、不與配偶一起居住或無配偶),受教育程度(文盲、小學、初中及以上),患慢性病數(shù)量(無慢性病、患1 種慢性病和2 種及以上慢性病),軀體疼痛(沒有、一些和較多)。
1.2.2 軀體生活自理能力量表(Physical Self-Maintenance Scale,PSMS) 由Lawton 和Brody 于1969 年制定[17],用于評估個人的日?;顒幽芰Α?該量表包括穿衣、洗澡、吃飯、上/下床、上廁所、控制大小便6 個條目[18],根據(jù)困難程度的加深賦值1~4 分。 總分為6~24 分,得分越高,代表受訪者的身體功能障礙程度越深。本研究中量表的Cronbach α 系數(shù)為0.781。
1.2.3 自評健康 基于問題“您認為您的健康狀況怎樣? 是很好,好,一般,不好,還是很不好? ”確定。 從很好~很不好,分別賦值1~5 分。
1.2.4 簡版流調用抑郁量表(the ten-item Center for Epidemiologic Studies Depression Scale, CESD-10)由Andresen 于1994 年修訂, 用于篩查有抑郁癥狀的對象[19]。 Boey 于1999 年將CESD-10 應用于中國老年人群,Cronbach α 系數(shù)為0.78[20]。 該量表共包括10 個條目,調查受訪者過去1 周內某種感覺或行為出現(xiàn)的頻率,根據(jù)頻繁程度賦值0~3 分,其中, “我對未來充滿希望”和“我很高興”為反向計分。 總分0~30 分,≥10 分即可判定為有抑郁癥狀,分數(shù)越高意味抑郁癥狀的程度越嚴重[19]。 本研究量表的Cronbach α系數(shù)為0.793。
1.3 統(tǒng)計方法 采用SPSS 26.0 分析數(shù)據(jù)。 計數(shù)資料采用頻數(shù)和構成比描述; 計量資料進行正態(tài)性檢驗,符合正態(tài)分布的計量資料采用±s 描述,不符合正態(tài)分布的資料用M(P25,P75)表示。 采用χ2檢驗對老年人有無抑郁癥狀進行組間比較。 采用Spearman秩相關分析檢驗老年人自理能力總分、 自評健康得分、 抑郁癥狀總分之間的相關性。 采用Harman單因素檢驗法進行差異性檢驗,采用SPSS 宏程序Process 3.4.1 構建中介模型, 通過Bootstrap 法對老年人自評健康在自理能力和抑郁癥狀間的中介效應進行檢驗,并進行繪圖。 檢驗水準α=0.05。
2.1 一般資料 7 589 名老年人,年齡(69.22±6.72)歲; 其中男性3 336 名 (43.96%), 女性4 253 名(56.04%);居住地為農村居多,5 663 名(74.62%);婚姻狀態(tài)多為與配偶一起居住,5 673 名(74.75%);受教育程度:文盲2 445 名(32.22%),小學3 471 名(45.74%),初中及以上1 673 名(22.05%);患慢病數(shù)量:無慢性病3 711 名(48.90%),1 種慢性病2 268名(29.89%),2 種及以上慢性病1 610 名(21.21%);軀體疼痛:沒有2 283 名(30.08%),一些3 363 名(44.31%),較多1 943 名(25.60%)。
2.2 本組老年人自評健康、自理能力和抑郁癥狀得分情況 本組老年人抑郁癥狀總分為 (9.50±6.79)分,自評健康得分為(3.24±0.97)分;自理能力總分為6.00(6.00, 7.00)分,總體平均6.88 分。
2.3 不同特征老年人有無抑郁癥狀的比較 根據(jù)抑郁總分≥10 分即可判定為有抑郁癥狀的標準[19],將本組老年人分為2 組, 其中有抑郁癥狀組3 299名(43.47%),無抑郁癥狀組4 290 名(56.53%),比較不同年齡、性別、受教育程度、婚姻狀況、居住地、患慢性病數(shù)量、 軀體疼痛的老年人是否有抑郁癥狀的差異。 結果顯示:不同年齡、性別、受教育程度、婚姻狀況、居住地、患慢性病數(shù)量、軀體疼痛的老年人,是否有抑郁癥狀方面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 (P<0.05),見表1。
表1 不同特征老年人有無抑郁癥狀的比較(n,%)
2.4 本組老年人自理能力總分、自評健康得分、抑郁癥狀總分的相關性分析 Spearman 相關性分析結果顯示, 本組老年人自理能力總分與自評健康得分呈正相關(rs=0.315,P<0.001),自評健康得分和抑郁癥狀總分呈正相關(rs=0.344,P<0.001),自理能力總分和抑郁癥狀總分呈正相關(rs=0.281,P<0.001)。
2.5 自評健康在老年人自理能力與抑郁癥狀間的中介效應分析 采用Harman 單因素檢驗對自評健康、 自理能力和抑郁癥狀的全部測量項目進行未旋轉的探索性因子分析,結果顯示,共提取出3 個特征值>1 的公因子,第1 個公因子對總變量的解釋率為25.97%,<40%的臨界值[21],說明研究數(shù)據(jù)無共同方法偏差。
按照中介效應檢驗流程[21],采用SPSS 宏程序Process 3.4.1 中的Model 4 檢驗自評健康在老年人自理能力和抑郁癥狀之間的中介效應。結果顯示:控制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婚姻狀況、居住地、患慢性病數(shù)量和軀體疼痛后, 自理能力對抑郁癥狀有正向預測作用(B=0.619,P<0.001);自評健康對自理能力有正向預測作用(B=0.099,P<0.001);在加入中介變量自評健康后, 自理能力對抑郁癥狀依然有預測作用(B=0.466,P<0.001),且自評健康對抑郁癥狀有正向預測作用(B=1.555,P<0.001)。 見表2 和圖1。
表2 老年人自評健康在自理能力和抑郁之間的中介效應檢驗(n=7 589)
圖1 自評健康在自理能力和抑郁癥狀之間的中介模型及回歸系數(shù)
基于Hayes 提出的中介效應檢驗方法[22],使用Bootstrap 法對樣本進行5 000 次重復抽取分別計算95%CI。自理能力對抑郁癥狀影響的直接效應為0.466(95%CI:0.370~0.565),自評健康的間接效應為0.153 (95%CI:0.130~0.178), 直接效應及間接效應Bootstrap 95%CI 的上、下限均不包含0,表明自評健康在自理能力和抑郁癥狀之間起到部分中介作用。自理能力不僅能直接預測抑郁癥狀, 而且能夠通過自評健康的中介作用預測抑郁癥狀。 該直接效應和中介效應分別占總效應的75.28%和24.72%。效應分解結果見表3。
表3 總效應、直接效應、間接效應分解表
3.1 老年人的抑郁癥狀檢出率處于較高水平、自評健康得分處于中等水平、自理能力總分處于偏低水平 本組老年人抑郁癥狀檢出率為43.47%,與Fang等[23](46.15%)以及李磊等[13](45.3%)報道的抑郁癥狀檢出率相近。隨著年齡增長,老年人的身體機能呈現(xiàn)不同程度的退化,而生理和心理健康相伴行,慢病、失能等使老年人長期處于失落、 憂傷等情緒中[11];此外,退休意味著收入驟減、社會地位下降,部分老人無法適應社會角色的轉變, 產(chǎn)生被社會拋棄的想法[24],同時社交網(wǎng)絡減少使消極情緒得不到及時的疏導,易引發(fā)抑郁癥狀。
本組老年人的自評健康得分為(3.24±0.97)分,與條目賦分中間值3 分相比,處于中等水平,與陳濤等[25][(2.51±1.03)分]的研究結果相近。老年人對于健康有自己的評價標準和期望, 大多數(shù)老年人傾向于同周圍與自己狀況相當?shù)睦夏耆诉M行比較, 從而容易給出一般水平的健康評價[26]。
本組老年人的自理能力總分的中位數(shù)為6 分,與量表總分中間值15 分相比,處于偏低水平,與劉芹等[27]的研究結果相近。 隨著老年醫(yī)療保障政策的出臺和優(yōu)化、醫(yī)療衛(wèi)生條件改善,老年人醫(yī)療保健更加便捷可及[28],自理能力得以提升。 此外,來自子女、配偶的經(jīng)濟幫助、情感慰藉和日常生活照料,對改善老年人的自理能力起到重要作用[29]。
3.2 自評健康在老年人自理能力和抑郁癥狀之間起到部分中介作用 中介效應分析結果顯示, 自評健康在老年人自理能力和抑郁癥狀之間起到部分中介作用。 自理能力對抑郁癥狀有正向預測作用(B=0.619,P<0.001);自評健康對自理能力有正向預測作用(B=0.099,P<0.001);在加入中介變量自評健康后,自理能力對抑郁癥狀仍有預測作用(B=0.466,P<0.001), 且自評健康對抑郁癥狀有正向預測作用(B=1.555,P<0.001),自評健康的中介效應量為24.72%。究其原因:(1)老年人是社會弱勢人群,身體機能退化導致健康狀況普遍較差,失能的風險也隨之上升[30],失能使其基本日?;顒幽芰κ芟扌枰苏疹?, 與此同時社交范圍縮小[31],極易產(chǎn)生低落、沮喪等負面情緒,并導致抑郁癥狀的發(fā)生和加重。 (2)自評健康是老年人對當前自身健康狀態(tài)的主觀評價[14],能夠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老年人當下的客觀健康狀況[8]。若健康水平較高, 老年人更易對自身健康做出較好的評價,并更傾向于保持愉悅積極的心理狀態(tài),從而減少抑郁癥狀的產(chǎn)生。 自評健康狀況也與老年人自身的心理健康水平相關[32],相比消極悲觀的老年人,積極樂觀的老年人傾向于做出基于自己實際健康狀況的更高的評價,對自己的健康充滿信心,減少了患抑郁的風險。
綜上所述, 為了提高年人的自理能力及自評健康水平, 減少并阻止抑郁癥狀的出現(xiàn)和加重, 從個人、家庭以及政府和社會3 個層面提出建議。在個人層面,老年人要積極參加體育鍛煉及康復訓練,積極參與社會交往保持良好情緒, 在感知到自身健康狀況較差時及時進行相關檢查, 防止疾病的進一步惡化;在家庭層面,家庭成員尤其是子女要注重對老年人的陪伴和支持, 通過共同居住或者通訊聯(lián)絡多與老年人交流溝通,在生活中予以幫助支持,悉心照顧失能老人,及時發(fā)現(xiàn)并疏導老年人的不良情緒;在政府和社會層面,給予老年人更多的支持和關懷,完善我國養(yǎng)老保障,擴大醫(yī)療保險制度的覆蓋率、提高保障水平、完善醫(yī)療保險制度和大病救助體系,給予老年人基本的生活保障。 重視完善老年人社會支持網(wǎng)絡建設, 社區(qū)通過組建互助小組或與專業(yè)團隊合作等方式為老年人群,尤其是失能、半失能老年人提供情緒疏導、家庭矛盾調解等心理健康服務,從而改善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狀況。
本研究還存在一些局限:(1) 使用橫斷面數(shù)據(jù),無法確定自理能力、 自評健康和抑郁癥狀之間確切的因果關系, 未來可以嘗試使用隊列數(shù)據(jù)得出三者之間關系更準確的結論;(2) 研究機制較為單一,僅探討了自評健康在自理能力和抑郁癥狀之間的中介效應, 而老年人的自理能力與抑郁之間的作用機制是復雜的, 未來應該繼續(xù)探究其他可能存在的中介效應影響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