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游坤

娃娃魚

一家吃野味的餐館

面相稚嫩的小廚師在殺娃娃魚

他面孔微側

刀背每敲一下，魚就發(fā)出娃娃一般的叫聲

這叫聲該響在盛夏的夜晚

有清泉叮咚，有山澗潺湲

一個少年在水里打水仗，玩浮漂

他并不知曉未知命運的暗影

離開家鄉(xiāng)卷入另一條洶涌的河流

廚師長的厲色刀子一樣迅疾

小廚師哽咽著上菜時

他發(fā)出的聲音

如一條娃娃魚的幽咽

春風吹遍人間

春風不定性

來不及掠過每一片樹尖

倚著門楣上，眺望遠方

田埂上的紫薇花

山頭上的杏林

都誤認春風為主

將嫣紅粉白涂抹在臉上

父親似遇故人

放出圈里所有的馬匹

甩鞭子比春雷更響

直到所有的山梁都開始敘舊

母親眼神也更多地望向村口

她指給我說——

“我們都是你哥哥姐姐，回家的理由?！?/p>

我開始擔憂很快就要忘記春的名字

媽媽把許多干菜收進倉里

仿佛整季的月光就要用完

春風繼續(xù)吹

吹綠麥苗，吹過母親矚望的山梁

它吹過天下母親盼兒歸的

身影，輕薄得像一張紙

還有點意味深長的透明

紅對聯(lián)

白底換成紅顏

一朵朵向陽花開，站上門楣

燈籠也開放于夜

在屋外招搖著，鎮(zhèn)邪

“爆竹是將軍，我們是急先鋒！”

鏤刻得活靈活現(xiàn)的小虎頭

沖著燈火通明處，躍躍欲試

執(zhí)筆的手也執(zhí)犁。一撇一捺

都是人間褶皺

匠人手中的紙總是裁了又裁

比蒙塵的心更接近光和期待

風雨里割麥搖櫓的是父親和母親

還有眾多的親人，如同

依然繁茂的老梨樹

即將返青的田野

穿過李家村又繞過城市的江安河

鋪陳成這一片山河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