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阿司匹林,言情作者。寫風(fēng)寫月寫朝陽,敬花敬你敬青春。
偶然提筆,幸而有你。
上期回顧:卿杭去程挽月工作的音樂餐廳吃飯,程挽月看到了他的背影,多看了幾眼,店長讓她去打招呼,她拒絕了。之后,卿杭連續(xù)一個多星期都去那家音樂餐廳……
4
周恒發(fā)現(xiàn)最近這幾天卿杭總是不在家,下班不等他,上班也不叫他,問就是有事。
卿杭的生活太簡單了,周恒總說他一個二十六歲的年輕小伙天天活得像個六十六歲的老年人。一個平時除了工作之外沒有任何娛樂活動的人行蹤突然變得詭異,很難不讓人多想。
剛?cè)肼毜臅r候,醫(yī)院那些同事總開玩笑說要給卿杭介紹對象,周恒就猜想著他是不是去相親了,結(jié)果過了兩天他的作息又正常了,也沒有要去約會的跡象。
兩個男人合租,如果其中沒有一個細(xì)致的人,家里會亂得連腳都邁不開。周恒不愛收拾,襪子能攢一個周都不洗,卿杭和他完全相反,相處起來唯一和諧的地方就是他們都會做飯,醫(yī)院食堂的菜吃幾次膩了,兩人合租第一天就達(dá)成一致——誰在家誰做飯,但和諧里又總有那么幾分不和諧,周恒是南方人,口味偏甜,卿杭自己吃不了辣,然而他擅長做的菜卻都是酸辣口味的。
周恒這個月開始在門診值班,和在住院部相比起來并不算輕松。
臨近下班,領(lǐng)導(dǎo)在群里通知開會,不去就算缺勤,周恒有些心不在焉,他盼著會議早點結(jié)束,但事與愿違,領(lǐng)導(dǎo)今天好像有講不完的話。
眼看著時間越來越晚,他只好趁著去洗手間的那幾分鐘給卿杭打電話。
“卿杭?你還在家吧?”
卿杭今天值夜班:“在家,有事?”
“幫我個忙?!敝芎銖牟豢蜌?,“本來我答應(yīng)我姐,今天晚上請她和她朋友去家里吃頓飯,結(jié)果科里臨時通知開會,等我開完會再趕回去肯定就來不及了。買好的菜估計還有十分鐘就能送到,只有三個人吃,你先幫我做一葷一素,把飯煮上,如果能再熬鍋湯最好,時間不夠就算了,等我回去再做?!?/p>
卿杭剛睡醒,他自己也要吃飯:“知道了?!?/p>
周恒一聽,心里就不像剛才那么著急了:“謝啦,下周再請你喝酒?!?/p>
跑腿小哥送來魚肉、蔬菜和水果,卿杭大致看了一眼,從里面挑了兩樣出來,先把排骨湯燉上了,同時另一個鍋炒菜,也就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
周恒大汗淋漓趕回來的時候,卿杭正在洗水果,他湊合著隨便吃了點就換衣服準(zhǔn)備去醫(yī)院,剩下的周恒自己做。
這棟樓只有一部電梯,電梯還在一樓,卿杭就選擇走樓梯,從大門經(jīng)過時,電梯口那邊傳來女人的笑聲,笑聲在樓道里激起了回音,他卻連頭都沒有回。
孟琪也是很直爽的個性,她和程挽月一直從出租車?yán)锪牡街芎慵覙窍?,說起周恒小時候被鵝咬過屁股的事,她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聽到敲門聲,周恒連忙擦擦手去開門,卿杭幾乎已經(jīng)幫他把菜全都做好了,他只做了一道糖醋魚,最后把湯盛到碗里端上桌。
“歡迎兩位大美女!都說了讓你們不要買東西,天氣這么熱,還帶這些水果?!敝芎銦崆榈亟兴齻冞M(jìn)屋,“隨便坐,別客氣,我去給你們拿飲料。”
“不錯啊,看不出來你還有這么好的廚藝。”程挽月看著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飯菜,挺意外的,“我以為今天只能吃外賣?!?/p>
周恒坐下來給她們夾菜:“從小受家里熏陶,會做飯的男人以后好找女朋友,我們家都是男人做飯?!?/p>
孟琪喝了一小碗湯,胃口大開:“給我換個大碗,減肥的事明天再說?!?/p>
程挽月吃著吃著就走神了,排骨湯里放酸蘿卜,炒土豆片里放泡椒和西紅柿,醋熘白菜加小米辣,蒜苗炒回鍋肉,除了那盤糖醋魚之外,每一道菜都是她喜歡的,并不是什么特別的做法,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總覺得這個味道和飯店里的不一樣。
喊著今天暫停減肥大業(yè)的孟琪也就只吃了小半碗主食而已,程挽月卻吃了兩碗飯,周恒看出她的喜好了,她愛吃酸和辣,被辣得鼻尖冒出細(xì)細(xì)的汗珠,嘴唇紅艷艷的。
周恒別開眼,笑著說:“這也太給面子了吧,我都有點驕傲了?!?/p>
“給你滿分,可以隨便驕傲?!背掏煸乱驗檫@頓飯,對周恒的印象好了很多。
在此之前,周恒在她眼里也就只是稍微比那些討人厭的男人好一點而已,孟琪約了她好幾次,今天休息,她才答應(yīng)來周恒家里吃飯。
周恒心里一喜:“那改天再來吃,只要我有空,你都能來?!?/p>
“我太撐了,得站起來動一動?!?/p>
程挽月剛進(jìn)屋就開吃了,這會兒才悠閑地看了看客廳,還挺干凈的。
她沒待太久,下樓后周恒也一起上了出租車,先送孟琪回家,車在路邊停下,孟琪下車后他順勢坐到了后座。
他人很幽默,也會找話題聊,程挽月不討厭他,到家后給他發(fā)微信說了聲謝謝。
連續(xù)三天都是程延清給她開的門,周五晚上程延清加班,她站在門外把手提包里里外外翻了幾遍才發(fā)現(xiàn)鑰匙丟了。
沒鑰匙很不方便,程挽月短時間內(nèi)又找不到能配鑰匙的地方,就想著找周恒問問是不是那天吃飯的時候落在他家了。
周恒不是在家里打掃衛(wèi)生和整理桌子的人,他當(dāng)然不知道,看到程挽月的消息后就打電話問卿杭。
卿杭說:“是有一串鑰匙,我以為是你表姐的,放在你房間桌上了?!?/p>
“行、行、行,我知道了?!敝芎銙鞌嚯娫?,立馬給程挽月回微信。
卿杭剛下夜班,洗漱完吃點東西就要休息了,他睡眠不好,被吵醒后很難入睡,周恒就讓程挽月先去醫(yī)院找他拿他家里的鑰匙。
程挽月早睡早起,她聯(lián)系周恒的時候也才八點半,找到周恒拿鑰匙去他家還不到十點。他說合租室友在家睡覺,他住左邊的房間,程挽月看那間臥室房門開著,就換了鞋進(jìn)去。
她只是找自己的鑰匙,無心看別的,房間不大,但不經(jīng)意一瞥也能看出里面干凈又整齊,沒有臟衣服臟襪子,更沒有難聞的臭味,桌上擺滿了醫(yī)學(xué)類的專業(yè)書,另外就是幾支筆和喝水的杯子,別的什么沒有,一眼就能看完。
她的鑰匙上掛著一個紅色的鈴鐺,顏色很顯眼。
周恒說就放在桌上啊,怎么沒有?
程挽月正準(zhǔn)備再問問周恒,身后響起了腳步聲,她以為自己剛才開門的動靜太大把周恒室友吵醒了,回頭時聞到了空氣飄散著的沐浴露的香味,很淡。
是青檸香。
這間臥室在陰面,客廳的窗戶朝陽,米白色的窗簾很薄,陽光被細(xì)紗過濾之后柔柔地落進(jìn)客廳,光暈籠罩,茶幾周圍很明亮,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就有些暗淡,丁達(dá)爾效應(yīng)讓那束光多了一層朦朧的霧氣,把這間不算大的屋子隔成了兩個空間。
程挽月恍惚地看著同樣愣在洗手間門口的卿杭,他站在陰影里,五官輪廓很模糊,就像夢里想看卻又看不清的模樣。
許久,許久。
程挽月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命運,她想過很多和卿杭見面的場景:在咖啡館隔著玻璃窗尷尬或驚訝地對視;在路口迎面撞見,猝不及防;或者在商場的電動扶梯,他往下,她往上,交錯時匆匆一瞥,事后很久還在回想是不是認(rèn)錯了人。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相像的人了,偶爾走在街上都能在陌生人身上看到熟悉的背影。
她同樣也想過很多開場白,比如:
“真是太巧了,好久不見呀?!?/p>
“卿杭,你過得好嗎?”
“哇!你都已經(jīng)是醫(yī)生了,真厲害!”
“你讀了那么多年書,頭發(fā)竟然還這么茂盛……”等等等等。
而不是在他的房間。
這么多年,她其實只夢到過他一次,在她以為自己快要死掉的時候。
都說在臨死之前,腦海里最后出現(xiàn)的人是自己最想見的人。她沒死,但有一天深夜也就只差那么一點,對她來說就像高考結(jié)束那天睡得昏天黑地一樣,怎么都醒不過來。
夢里他沒有問她疼不疼,也沒有說想她。
他只是很冷漠地看著她,不停地重復(fù):“程挽月,我恨你?!?/p>
他憑什么恨她?
5
程挽月先一步從浴室門口離開,坐到客廳的沙發(fā)上,半開的抽屜里有一盒煙,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周恒的。
他會抽煙了嗎?
小說里形容男人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很迷人,但她覺得煙味一點都不好聞。
卿杭身上永遠(yuǎn)都是那種衣服被洗衣粉洗干凈后又在太陽底下曬過的味道,他家好像一直都用碧浪牌的洗衣粉,后來她試圖尋找和那個味道相似的香水,可是都不一樣。
有些東西很普通,也很廉價,但依然無可替代。
聽到走動的聲音,程挽月抬頭看過去,卿杭避開了她的視線,她也沒有一直盯著他。
他的衣服還濕濕的,頭發(fā)也沒有擦干。
“我是來拿鑰匙的?!背掏煸麻_口打破沉默。
卿杭頓了幾秒,原來鑰匙是她的,那天晚上也是她來家里吃飯。
他指著靠近陽臺的那間臥室:“周恒住在那一間?!?/p>
“???”她進(jìn)錯屋了?難怪她沒找著鑰匙,“他說是左邊的?!?/p>
她還是分不清左右。
“鑰匙上掛著一個紅色的鈴鐺,你幫我找找,我不進(jìn)去了?!?/p>
“嗯?!鼻浜嫁D(zhuǎn)身走進(jìn)周恒的房間,鑰匙就放在桌面上。
程挽月只往里看了一眼,床上亂糟糟的。卿杭拿著鑰匙出來后又把門關(guān)上了,那個鈴鐺是周漁和程遇舟前兩年出國旅游給她求的平安符附帶的,她覺得好看就掛在鑰匙鏈上,鈴鐺隨著他走動的步伐發(fā)出輕盈的響聲。
越靠近,聲音越清脆。
他明明可以遞到她手上,卻只是彎腰放在了桌角,客套疏離得像個陌生人。
“喝茶嗎?”他不該問。
“是有點渴了,那就喝一杯吧?!彼膊辉摯?。
反正話已經(jīng)說出口了,再多兩句也沒什么差別,程挽月又補充道:“少放點茶葉,喝太濃的茶我晚上會睡不著?!?/p>
聞言,卿杭又把剛打開蓋子的茶葉盒收起來:“家里沒有茶葉了,給你倒杯白開水?”
程挽月點點頭:“……也行?!?/p>
卿杭早上下班回來后簡單地煮了碗面,用過的開水還剩一半,現(xiàn)在喝正好,他把水全都倒掉重新燒了一壺。
夏天熱水涼得慢,過了好一會兒都還是熱氣騰騰的。
沙發(fā)是房東新買的,擠一擠也能坐下四五個人,卿杭沉默地坐在右側(cè),程挽月坐在左側(cè),有一下沒一下地玩著鑰匙上的鈴鐺,偶爾俯身吹吹杯子里的熱水。
兩人中間隔了很遠(yuǎn)的距離,誰都沒有說話。
算不上生疏或?qū)擂危f是仇人見面,那也不至于,沒有眼紅,更沒有惡語相向。
程挽月看著地上的影子,想起了第一次見卿杭那天。
中考結(jié)束的暑假她玩得很野,幾乎天天晚歸,程國安兩個月都沒怎么管她,因為她壓線考進(jìn)了白城一中,如果再少五分,她就要去距離縣城五十公里的鎮(zhèn)上的二中上學(xué)。雖然程國安對她要求不高,但二中比一中差很多。
她能考上一中,純屬運氣好,開學(xué)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打回原形。
總不能第一學(xué)期就考倒數(shù),這樣說出去多丟人。
所以程國安在卿杭登門拜訪之前就想好了,請卿杭給程挽月補習(xí),既能有一個給他零花錢的好理由,又能提一提程挽月的成績。卿杭雖然在鎮(zhèn)上的中學(xué)讀書,教學(xué)條件和師資力量都比不上縣城,但他可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被一中錄取。
這天下午,卿杭和爺爺提著水果和禮盒到程家感謝程國安對他們的資助,他不知道程家剛搬了新家。
白色地板很干凈,客廳被陽光照得亮堂堂的,進(jìn)屋要先換鞋,他跑了三家店買水果,頂著烈陽走了很多路,好再只是有一點汗味,但夏天的拖鞋擋不住破了洞的襪子。他僵硬地坐在比自己睡覺的床還要更柔軟的沙發(fā)上,尷尬得不知道雙手應(yīng)該怎么放,明明開著空調(diào),他手心里卻全是熱汗。
程國安很關(guān)心他:“房子租好了嗎?”
卿杭禮貌點頭:“已經(jīng)跟房東說好了,先租給我們?nèi)??!?/p>
“那是什么?”程國安看了一眼放在門口的黑色垃圾袋。
爺爺連忙過去把袋子打開,老人雙手消瘦粗糙,滿是皺紋,長年累月干農(nóng)活,指甲縫里有洗不干凈的污垢,他怕被嫌棄,每次拿東西都先在衣服上擦擦手。
“是一株梔子花,我和小杭早上在山上挖的,這株開得晚,有兩個花苞,種在花盆里還能再繼續(xù)開?!?/p>
“難怪,我就說怎么一股花香味?!背虈惨哺鹕恚斑@可是好東西,叔,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養(yǎng)花?”
老人笑得靦腆:“前年我去你們家的舊房子,看到陽臺上全是花花草草?!?/p>
程家從卿杭四年級開始資助他,還承諾會一直資助到他讀完高中,大學(xué)能申請助學(xué)金,還有獎學(xué)金,那時候他也能賺錢了。爺孫倆很感激程國安,卿杭第一次上門拜訪,別的東西太差了拿不出手,想了又想,就上山挖了株梔子花,連根挖起,根上還帶著一團(tuán)濕潤的泥土,他們用塑料袋裹得很仔細(xì),沒有弄到地板上。
“太謝謝您了,我去找個花盆把它種上?!背虈彩钦娴南矚g,他一手拿著梔子花,一手?jǐn)v扶著老人,“叔,您來教教我,我雖然喜歡,但總是養(yǎng)不好,我跟您取取經(jīng)?!?/p>
兩人去陽臺擺弄那株梔子花,卿杭一個人坐在客廳,才剛松了口氣,就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
他本能地抬起頭,看到一個紅裙少女從房間里走出來。
她戴著耳機(jī),像是沒有注意到家里有個外人,光著腳走到茶幾旁拿了一個蘋果咬在嘴里,然后舒服地靠在沙發(fā)上打游戲。
耳機(jī)里應(yīng)該是有音樂,她蹺起來的那只腳隨著音樂節(jié)奏一晃一晃的。她頭發(fā)很長,柔順地鋪散在沙發(fā)上。
剛才程國安不是坐在她現(xiàn)在那個位置,看不到卿杭的腳,但此時的她只要稍稍低頭就能看到。
卿杭不知道自己這一刻心里在想些什么,從襪子里露出來的腳趾悄悄蜷起。
他想藏起來。
腳趾輕輕摩擦拖鞋不會發(fā)出任何聲響,他就自以為不會被發(fā)現(xiàn),然而抬眸就抓到了少女剛剛收回去的余光,以及微微上揚的唇角。
她梨渦淺笑的模樣告訴他,她看見了。
不是輕蔑,也不是嘲諷,而是真的被他可笑的小動作逗笑了,這樣反而讓他感到窘迫。
陽臺傳來爺爺和程國安的談笑聲,客廳里的卿杭卻局促緊張得不知所措,空調(diào)冷氣緩解不了耳根燃起的燥熱,紅暈在脖頸蔓延,越發(fā)無法控制。
程國安他們在陽臺鼓搗了半個小時才進(jìn)屋,都被曬得一身汗。
“爺爺好?!背掏煸率且娺^卿杭爺爺?shù)?,她把紙巾遞給老人擦汗,“外面太熱了,快喝杯水解解渴?!?/p>
爺爺連忙接住,他笑著說:“謝謝月月,女大十八變,真是越來越漂亮了?!?/p>
“卿杭,這是我女兒,叫挽月,挽回的挽,明月的月?!背虈步榻B道,“你們應(yīng)該是第一次見吧?!?/p>
卿杭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程挽月則是完全不理會。
程國安皺著眉批評她:“月月,你怎么回事?坐沒坐相,站沒站相,家里有客人,你這樣很沒有禮貌?!?/p>
程挽月不以為意地撇撇嘴:“哦,他有禮貌,那他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6
程挽月朝卿杭看過去的時候,輕飄飄的眼神并非傲慢,雖然她是程家唯一的女孩兒,被捧在手心里寵愛著長大,但在原則性問題上,程國安也絕對不會過于溺愛她。
她囂張但不跋扈,頂多只能算是有點女孩子的嬌氣。
就像剛才程國安給兩人互相介紹說他們是第一次見時,卿杭沒有開口接話一樣,現(xiàn)在程挽月明著說他沒禮貌,他也沒有自我辯解。
因為這其實并不是他第一次見她。
他第一次見她,是在去年夏天,但很顯然她不記得了。
程國安下鄉(xiāng)扶貧,她跟著一起去鎮(zhèn)上玩,程國安忙正事,她自己逛到學(xué)校附近,買了瓶汽水坐在香樟樹下饒有興致地看著幾個七八歲左右的小男孩趴在地上玩彈珠。
爺爺是前兩年開始收廢品的,卿杭每次放假都會幫忙做事。
他背著一大袋塑料瓶從小賣部前的那條馬路經(jīng)過的時候,迎面遇到了兩個同學(xué),初中不是根據(jù)成績分班,所以一個班里什么樣的學(xué)生都有。
這兩個男生平時就是吊兒郎當(dāng)?shù)哪穷惾耍栽谒麄兛磥?,卿杭的性格很“不合群”?/p>
“喂!”
稍微胖一點的那個男生叫住他,把飲料瓶扔到他腳下,瓶子里沒喝完的可樂飛出來濺到他褲腿上,留下了深色的痕跡。
“這兒還有兩個易拉罐,全都送給你了,不用謝?!?/p>
并不是同學(xué)之間的善意,而是在提醒卿杭,他應(yīng)該放下肩上的袋子,雙手撿起地上的飲料瓶,然后再感恩地說聲謝謝。
連七八歲的小孩都在看笑話。
“不用謝?”一道好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額頭的熱汗流進(jìn)眼睛里,卿杭什么都看不清,只恍惚地看到一個火紅的身影逆光坐在樹下。
“那可不行,這么大的恩德必須要謝,光一句‘謝謝’怎么夠呢?我看得登門磕頭答謝才是?!?/p>
一個在地上滾得渾身灰撲撲的小胖子搖頭晃腦地問她:“姐姐,為什么要磕頭?”
程挽月認(rèn)真地說:“把沒喝完的飲料瓶扔到別人身上,弄臟別人的衣服,這可是天大的恩德,磕頭都太簡單了?!?/p>
小胖子反駁她,說這樣是沒禮貌。
她仰頭喝完剩下的汽水,笑著把瓶子放在石桌上:“那應(yīng)該怎么做?你教教我?!?/p>
小胖拿著瓶子跑到卿杭面前,先問他需不需要,等到他點頭之后才把瓶子遞到他手里,這個過程大概有一分鐘。
“姐姐,你學(xué)會了嗎?”
程挽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這么簡單呀,我學(xué)會了,真謝謝你?!?/p>
又不是傻子,在場的人誰會聽不出她這些話里諷刺的意味?
真正不怕事兒的人不會把“敢惹我試試”這幾個字寫在臉上,她從頭到尾甚至都沒有看過那兩個故意讓卿杭難堪的男生一眼,也沒有看卿杭。
只在離開的時候,她說了這樣一句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一點骨氣都沒有。”
卿杭望著她瀟灑離開的背影,回想起她的話,覺得有些可笑。
沒有嘗過人間疾苦的千金小姐,怎么會理解他的處境?
就像原本就站在月亮上的人理解不了,為什么還會有人竭力前行、窮盡一生,月光都照不到他身上。
后來很多年卿杭才驚覺醒悟,他對程挽月是一見便難忘了。
第一眼就有好感的人,怎么可能會討厭呢?
無論她做什么他都會喜歡,這種藏在心里的感情成年累月地增長,就像基因一樣刻進(jìn)了他的骨骼,融進(jìn)了他的血液。
怎么忘?
剛燒開的水冒著熱氣,杯子不隔熱,還被陽光曬著,程挽月只是輕輕碰了一下都覺得燙。
她知道卿杭被保送大學(xué)之后直接是本碩博連讀,畢業(yè)進(jìn)了醫(yī)院,就算是邊緣科室的醫(yī)生,收入也不可能太低。
房子不大,有些舊,收拾得很干凈,這個沙發(fā)應(yīng)該是客廳里最貴的家具。
程挽月坐得遠(yuǎn),電視機(jī)黑色屏幕上只隱約映出了卿杭的影子,少年清秀的五官變得成熟,輪廓更立體了,去周恒房間幫她找鑰匙之前戴上了銀框眼鏡,他是單眼皮,眼鏡緩和了那股銳利感。
這是他的家,他的坐姿卻還沒有她來得放松自在,雙手放在膝蓋上,即使背靠著沙發(fā),身體依然顯得僵硬。
她記得他左手的手腕內(nèi)側(cè)有一顆褐色的小痣,因為皮膚白所以很明顯,以前他給她講題的時候她總是走神,一會兒玩玩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他手指上的螺紋都被她數(shù)過無數(shù)次。
不記得是哪一年,她右手手腕內(nèi)側(cè)莫名其妙地長出了一顆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還是程延清發(fā)現(xiàn)的。
會悄無聲息地長出來,但應(yīng)該不會無緣無故地消失吧。
程挽月想看看他左手手腕的那顆痣還在不在,可他手心朝下放著,看不到。
“你和周恒是室友,6月15號那天跟他一起去學(xué)院南路喝酒了嗎?”
那天晚上,她第一反應(yīng)是認(rèn)錯人了,城市這么大,哪有那么多巧合和偶遇,她來不及多看,人就已經(jīng)不見了。
卿杭黑眸低斂,淡淡道:“沒有去過?!?/p>
“那天我看見了一個人,很像你?!彼龥]有執(zhí)著于這個話題,“你這幾年怎么樣?”
“挺好的?!彼聊似?,禮尚往來,也客套地問了她,“你呢?”
“也還行啊,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樣樣都好?!背掏煸律砩线@件裙子的面料很容易皺,她動了動腿調(diào)整坐姿,“你在哪個科室?”
“神外?!?/p>
“哦,那應(yīng)該挺忙的吧?!?/p>
“也分時候,不是每天都忙。你怎么來北京了?”
“來玩啊,程延清要來北京的合作公司坐班半年,我正好來玩一段時間,順便給他做伴。”
程挽月話沒說完,手機(jī)里來了通電話,她就先接電話。
卿杭坐在旁邊安靜地聽著,應(yīng)該是她的朋友,問她什么時候回南京看演唱會,還是什么音樂節(jié),她說現(xiàn)在回不去,事情沒辦完,答案沒找到,也不確定具體哪天能回。
她幾句話應(yīng)付完對方就掛斷了電話:“你剛下夜班要休息,我也要回去了?!?/p>
卿杭放在膝蓋上的手收攏,抬眼看向那杯還在冒熱氣的白開水:“……不把水喝完?”
程挽月站起身:“算了,太燙了,我也不是特別渴?!?/p>
卿杭抿唇,跟著她走到門口:“我送你。”
“不用,我到小區(qū)外面叫個車就行?!遍T口沒放椅子,程挽月只能扶著墻換鞋。
出門時順手幫他把門關(guān)上,但高跟鞋的搭扣沒系好,走兩步就松了,她低著頭回消息,沒注意到走廊里有一片油漬,剛踩上去就直接摔了一跤。
“?。『猛?!”
7
程挽月這一跤摔得很扎實。
原本大門就沒有關(guān)嚴(yán),卿杭聽到她的叫聲后就立刻推門出來,她包里的東西散了一地,手機(jī)屏幕也碎成了花,但卿杭的注意力不在這些外物上。
最直觀的是膝蓋擦破皮流血了,他還不確定其他地方有沒有傷到。
“能不能自己站起來?”
“等會兒,我緩緩?!背掏煸虏皇枪室饪藿o他看,生理性眼淚是沒辦法控制的,“太疼了?!?/p>
一滴眼淚滴在手背上,卿杭的動作頓時變得笨拙,低頭避開她淚眼朦朧的目光之后才回憶起早就熟練掌握的急救措施。
她以前就是這樣,每次哭都不是放聲大哭,只是低聲抽噎,但眼淚不停地往外掉,也不說話,就用一種很委屈的表情看著他,一直等到他開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不自覺地跟她道歉,她才重新展露笑顏。
他不懂她怎么會有那么多眼淚,說哭就哭了,也不知道她的眼淚里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但他還是次次都會妥協(xié)。
“先進(jìn)屋?!?/p>
(未完待續(xù))
下期預(yù)告:卿杭給程挽月簡單地處理完傷口后,背著她去了醫(yī)院,之后二人一起去吃了飯。下期連載詳見8B,可關(guān)注微博@花火B(yǎng)女孩,了解B組最近出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