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水一生
作者有話說:某天早晨我突然就很想寫關(guān)于“死對頭成情侶”的文?!澳信髅髅魃弦幻脒€互相看彼此不順眼,下一秒?yún)s無法阻擋命運的安排”這樣的設(shè)定真是萬年好嗑啊。
王不見王
北城大學的設(shè)計研究院有兩位被同學們一致認可的大魔王。一位是沈繁星,另一位是項柏。
沈繁星討厭項柏這件事,曾被她寫進過日記本里。
她相信項柏也一定如此。
因為他們就像《動物世界》里爭著圈地盤的兩頭獅子,彼此見面不是在競標場上廝殺就是在準備去廝殺的路上。
沈繁星曾對項柏指桑罵槐,說他虛偽無度。
項柏口才沒她好,憋半天才冒出一句;“沈繁星,你真不可愛。”
沈繁星翻著白眼嗤笑道:“誰要可愛給你看。”
而如今,這兩位大魔王竟然史無前例地被導師分在同一組里做濱海改建的項目。
這真是離了個大譜。
沈繁星推開辦公室的大門,雙手“啪”地拍在桌上,開口求道:“周老師,不行的,我跟項柏真的無法合作。”
周老師頂著老花鏡從圖紙中抬頭看她,好奇地問:“你沒試過怎么知道不行?”
沈繁星開始說事實講道理,從高中和項柏爭選優(yōu)秀學生開始一直說到上月項目競標。她總結(jié)道:“我理性他感性,我選東他挑西,我們的設(shè)計理念天差地別,性格更是水火不容。”
而且,沈繁星統(tǒng)計過她和項柏PK的勝負率。要是把高一競選班長這事也算上的話,他剛好比她多勝一局。
所以沈繁星暗自打算在這次濱海改建的項目上能贏過項柏,將比率拉成平局??烧l知導師竟然會將他們分在同一小組。
周老師笑起來,說道:“那不正好嗎?你們的性格那么互補?!?/p>
沈繁星慌亂地搖手,開始胡言:“項柏從高一開始就像塊狗皮膏藥似的賴在我身后甩都甩不掉,我們從來沒合作過,會出問題的?!?/p>
話落,一旁被圖紙堆成小山的辦公桌上傳出幾聲悶笑。
項柏從圖紙堆里起身,慢條斯理地將覆蓋在頭頂遮光的圖紙掀落。他唇邊的笑意還未隱去,打趣道:“狗皮膏藥?甩不掉?沈繁星,我是真不知道你還能有癔癥?!?/p>
沈繁星震驚地將目光釘在項柏身上,問:“你怎么會在?”
“我要不在還聽不見你造謠呢?!表棸胤趾敛蛔?。
周老師規(guī)整著圖紙,解釋:“他上午幫我整理資料,剛才累了就趴在那兒休息了。”
“你從哪兒開始聽的?”沈繁星不死心地又問,只希望項柏是剛剛才睡醒。
項柏這天穿著一件白色襯衫。已近正午,屋外烈陽高照,有一抹湊巧落在了他的右肩上,閃閃發(fā)光。
“我就是從——”他緩緩起身,抬起雙手“啪”地拍在桌上,“這兒開始聽的。”
那就是全聽見了,沈繁星被氣得半死。
項柏身材高大,站在瘦小的沈繁星面前自帶幾分壓力。他挺闊的背擋住了大片陽光,伸手便圈住她的脖頸,往身側(cè)一帶。他嬉笑道:“老同學,一起吃個午飯吧?!?/p>
沈繁星掙脫不開,怒道:“我還有事沒說。”
“我知道,小組合作的事?!表棸剡呁现蚍毙峭T口走,邊說,“我愿意跟你一個組?!?/p>
“我不愿意?!?/p>
“誰不愿意誰是狗?!表棸嘏R走前禮貌地關(guān)上了辦公室的大門。
沈繁星真的怒了,忙說:“你才是狗!”然后一口咬住項柏的虎口,道,“合作就合作!”
項柏吃痛地松開她,手掌邊印出一層淺淺的牙印。他輕聲偷笑,覺得她真是像極了一只瑪爾濟斯犬。
2.同學情
項柏其實還挺喜歡與沈繁星競爭的。
因為只有那樣,他才有機會欣賞到沈繁星含怒帶嗔的表情。特別是當他獲勝之后,她那雙明亮圓潤的眼眸便會燃起只專注于他的不甘和烈火。
非常有趣,項柏樂此不疲。
北城大學的研究生食堂赫赫有名。
沈繁星看著眼前熱氣騰騰的酸菜魚和各色炒菜,冷笑道:“項柏,我以為我們的關(guān)系一起吃份沙縣都算抬舉?!?/p>
“九年深深同學情,只吃沙縣怎么行。”項柏仿佛在講相聲,竟然還押上韻。
沈繁星的嘴角抽搐了兩下,道:“您的口才日益見長?!?/p>
項柏夾了幾片魚到自己的碗中,毫不在意其中的嘲諷,說道:“我也不能被人諷刺又還不上嘴啊,聽得多怎么也能學到些?!?/p>
沈繁星被堵得說不出話。她扒下半碗飯,又琢磨半天,才說:“你可別造謠,我才沒諷刺過你。”
她說的那些都是事實。項柏就是一個虛偽的小人。人前說好話人后捅刀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要不是他,她才不至于整個高三都活在被人嘲笑和齟齬之下。
坐對面的項柏神態(tài)輕松自在,好笑道:“我也沒說是你,你倒急著對號入座?!?/p>
沈繁星隱忍怒火,想著要怎么樣才能讓周老師撤回她與項柏同組的決定。
她的理智在面對項柏的時候總是不夠用,輕而易舉便會被他激起情緒。
她和他是絕對不能共事的。
“我說,”項柏收斂起方才的不正經(jīng),認真地建議,“停戰(zhàn)吧?!?/p>
“什么?”沈繁星愣住。
項柏為她斟茶,說:“我不清楚你為什么對我有偏見,但我不在乎。你樂意嘲諷我也好,拿我當眼中釘也罷,都沒關(guān)系?!彼D了頓,繼續(xù)說,“但濱海這個項目是周老師幾年的心血,既然把我和你放在一組,必定有他的考量。所以暫時停戰(zhàn)吧。”
沈繁星承認項柏說得有理。但這有容乃大的提議竟然是他比她先提出,她在內(nèi)心悄悄扼腕:又輸一局!
她不甘心居于他之后,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停戰(zhàn)建議。
“我對你沒有偏見?!彼僦煺f,“我只是不認同你的為人。我并不覺得一個心胸狹窄、工于心計的人能在建筑上做出好的作品?!?/p>
但事實是項柏的設(shè)計勝過她很多次。
沈繁星心中無底。她看清過項柏的刻薄嘴臉,更厭惡他在面對甲方時的曲意迎合,可如今他們的合作顯然勢在必行。
她喝下項柏為她斟的茶,說:“有空先把設(shè)計初稿一起敲定一下吧?!?/p>
項柏卻蹙著眉,盯著沈繁星看,像是要望到她的靈魂深處一般。他不能理解她這種“全天下我最了解你”的態(tài)度是從哪里來的。
他也捫心自問過自己是不是在某一瞬間真如沈繁星所控訴的那樣。但他沒想起來,他一直覺得對于她,自己總是在忍讓和遷就。
良久,項柏才緩緩開口說:“沈繁星,我是搶過東西嗎?”
3.后悔藥
合作注定不會順利。
設(shè)計初稿遲遲無法定落,沈繁星和項柏都有責任。
一個星期內(nèi),沈繁星第七次否定掉項柏想將濱海鍋爐廠改建成休閑區(qū)的提案。
“我拜托你收起那些天真爛漫。”她拿鉛筆在圖紙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圈,說道,“你是不知道這塊地皮市值多少嗎?為什么非得浪費它去做得不到回報的設(shè)計?”
項柏不甘示弱,奪過鉛筆又在圓圈附近點上幾個叉,說:“濱海以海聞名,鍋爐廠是視野最佳的位置。周圍居民眾多,卻鮮有配套公園,我不建休閑區(qū)難道按你的方案去搞什么CBD大廈嗎?”
“我沒有說我那個設(shè)計是CBD?!鄙蚍毙堑纱笱劬φf,“這塊地甲方就是用來做金融小鎮(zhèn)的,你不建寫字樓反而去搞海濱沙灘,你覺得合適嗎?”
項柏氣笑了。他無法理解沈繁星的利益至上。
“沈繁星,你之前也做過調(diào)查。濱海在市中心,周圍的居民希望能有一個離家近點的公園。”
項柏將各自的圖稿并列,推到沈繁星面前,耐心道:“你仔細看,相比于你鱗次櫛比、精工細作的高端寫字樓群,我這個在金融小鎮(zhèn)里臥藏嬉水沙灘是不是更好一點?”
沈繁星垂下雙眸,將自己的圖紙覆蓋在項柏之上,沉聲說:“甲方?jīng)]有提出你說的這些要求。項柏,不只有我們在盯著這個項目,我不想被別人捷足先登?!?/p>
“明天就到甲方看初稿的時間了?!表棸氐拖骂^,語氣有些急切,“之后就是定稿和最后的競標,你不能因為他們不提而否定需要?!?/p>
“如果甲方?jīng)]提,就是他們不需要。”沈繁星冷靜地看著他,又想起他當年的所作所為,諷刺道,“你的慈悲演得真好。明天用我的初稿去見甲方,他們會滿意的。”
第二日陰冷無云。沈繁星和項柏坐在會議室里,聽著來自甲方對他們的不滿。
如果世上有后悔藥,沈繁星一定會買。
“北城大學好歹也是知名學府,為何會拿出這樣拙劣的初稿來應付?”
她垂在身側(cè)的雙手緊握成拳,卻始終不置一詞。
“你們都是學生,設(shè)計經(jīng)驗與別家果真存在差距?!奔追揭廊秽┼┎恍?。
“您好,冒昧打斷一下?!表棸赝蝗话l(fā)聲,從圖紙筒里拿出他的初稿遞給甲方,說道,“我們的設(shè)計經(jīng)驗的確淺薄,所以今天準備了兩份初稿給您看?!?/p>
甲方稍顯意外,看了之后卻滿意不少。
“你的這份設(shè)計比她的要成熟些?!?/p>
沈繁星把頭垂得更低了。她又輸了,在昨天她還在抨擊項柏的設(shè)計天真爛漫,這天就遭到甲方的重重打臉。
“您說錯了。這兩份設(shè)計是我們共同商討的?!表棸厍那纳焓衷谏蚍毙堑暮蟊齿p輕拍了兩下,示意她抬起頭來。
“所以不存在誰的設(shè)計更成熟?!彼麑D紙歸攏回筒里,再不想聽甲方持續(xù)一小時的貶低。他說,“下次見面的圖稿一定會讓您滿意?!?/p>
項柏拽著沈繁星起身離開,甲方還想說些什么:“你們——”
項柏似乎也沒打算放過對方。他說:“正如您所說,成熟的設(shè)計令人喜歡,我們作為設(shè)計者也喜歡聽成熟的意見。”他頓了頓,又說,“像要求增建違標的女神雕塑這種事,我院是不會接的。您也用不著再含沙射影地對我的同學不滿?!?/p>
4.鐵壁
氣象預報說這天都會是陰轉(zhuǎn)雨的天氣,結(jié)果到傍晚的時候竟然出了太陽。
沈繁星跟在項柏身后,心里很亂。
“沈繁星?”項柏拍拍她蔫了吧唧的腦袋,說,“別垂頭喪氣了,你又沒輸?!?/p>
“他們更喜歡你的設(shè)計,而且把我批評得一文不值?!?/p>
項柏帶著她走到廣場旁,又從圖紙桶里把他的圖稿拿出來,說:“你再仔細看看?!?/p>
沈繁星接過,只一眼就看出了門道:“這不是你設(shè)計的那份?我記得你之前設(shè)計的寫字樓群沒有這么密集?!?/p>
項柏有些得意地瞇起眼,道:“我剛說了這是我們共同商討的。我把你的寫字樓加上我這塊休閑區(qū)整合在一起了,看起來好像效果還不錯?!?/p>
沈繁星抬頭看他,有些難以置信地問:“你昨晚改的?”
她不相信項柏竟然會放棄一部分堅持,而且剛才面對甲方的時候,他也一直在堅持自己的態(tài)度。
沈繁星的心中倏地一動,對項柏有些改觀。她是不是對他有誤解?他可能不是她想的那種人。
“熬了個通宵?!表棸卮蛑返溃捌鋵嵞阋膊挥锰谝饧追秸f的那些,全是話術(shù)。他就是想讓我們同意增建一個雕塑。那個雕塑的尺寸違規(guī)了,沒有設(shè)計院愿意給他建的。”
“所以我就成了炮灰?”沈繁星覺得好不可思議。
“是啊?!表棸匦ζ饋恚?,“昨天要是同意用我的圖稿,今天這炮灰就是我,這么說我還得謝謝你?!?/p>
沈繁星的眼里又亮起怒火,看著項柏的樣子,她想那些就是多余的。
沈繁星從打擊中重生,只想盡快回校完善設(shè)計稿。
項柏知道沈繁星是學霸,但沒想到她還有工作狂的潛質(zhì)。而他是拒絕“996”的。
她怒其不爭,開口竟有幾分哀求的意味:“項柏,你應該知道這個也是我們的畢業(yè)作品吧,我們好好干,行嗎?”
項柏沒來記得告訴沈繁星他晚上約了人吃飯。
“項柏!”而現(xiàn)在這個人已經(jīng)來了,并且還問,“沈繁星也在?”
沈繁星看到莊耀朝他們走來,這才想起這邊剛好是他工作的地方。
她的眼前驀然一黑,耳邊又縈繞起那些閑言碎語。
“表哥?!表棸睾颓f耀聊著天,說著這天經(jīng)歷的一切,“那個甲方真像個土暴發(fā)戶?!?/p>
沈繁星的臉色蒼白,不敢抬頭去看莊耀,好像但凡瞄上一眼,這幾年她重塑的鐵壁就會瞬間被回憶的洪流沖塌。
沈繁星真的不想再回憶起那一年了。
但這兩個表兄弟偏偏不肯放過她。
“沈繁星,”莊耀喊她,“一起吃頓飯吧?!?/p>
5.回憶困獸
對于沈繁星來說,高三的那一整年都是混沌慌亂的。
那年母親去日本旅游,從淺草寺給她帶回幾個御守。她也有過天真爛漫的時候。她從星座雜志上看到只要把許愿人的姓名寫在白紙上,然后放進御守里,就能心想事成。
于是她傻傻地照做了。
沈繁星沒有寫自己的名字。她寫了莊耀。
莊耀比她高一年級,當時已經(jīng)畢業(yè)。但他一直是學校的風云人物,高考更是拿了省狀元。
沈繁星很崇拜莊耀,打算送一個御守給他。
莊耀有個表弟,就是一直和沈繁星競爭的項柏。那時候她和他的關(guān)系還算不錯。
沈繁星委托項柏將御守送給莊耀,為了將自己的小心思掩人耳目,她也送了一個給他。
只是給項柏的那個御守里面,沒有寫下任何人的名字。
項柏很爽快地答應了,而且他看起來也很喜歡她送給他的那個御守。她以為這件事不會有更多的人知曉。
過了一個周末。班里就傳出她和莊耀的流言蜚語,甚至有些很過分的話,不堪入耳。
沈繁星很長一段時間都活在這些齟齬之下。
她上洗手間的時候,會聽到隔壁班的女生圍在一起嚼舌根。
“我還以為沈繁星只知道學習呢,原來她也會做在御守里寫名字這種事啊?!?/p>
“對方是莊耀啊,她肯定是喜歡的?!?/p>
自習課沈繁星作為學習委員監(jiān)督紀律,有幾個男生專挑她當值的時候搗亂。
沈繁星以前還有威嚴在,吼兩句也有人聽,而現(xiàn)在流言四起,所有人都長了一張有獠牙的嘴,沒有人會再服她。
項柏是班長。他幫忙平亂,卻引來更多的嬉笑。
“哎喲,班長,你這是在幫學習委員呢,還是在幫你哥呢?”
項柏的面色鐵青,沈繁星瞬間紅了雙眼。
項柏后來跟沈繁星解釋,他沒有把御守的事和別人說過。
沈繁星說:“哦?!?/p>
她剛從老師辦公室里出來,下個月的物理競賽選了項柏參加。老師說是經(jīng)過對他們的綜合考量。可她知道,很有可能是因為最近她沸沸揚揚的流言。
御守的事,只有沈繁星和項柏知道,御守里寫名字的事,只有沈繁星知道。
莊耀不可能參與這些無聊的事,她更不會說漏嘴,所以只有項柏。只有可能是他偷偷拆開了御守,知道了她所有的秘密,然后廣而告之。
最后他憑借這一點打敗她,拿到了競賽資格。
而他現(xiàn)在竟然還能一臉無辜又焦急地站在她面前說,他什么都沒干。
項柏真是個虛偽的小人。
6.貌合神離
沈繁星拒絕莊耀的約飯邀請。她真的不再愛慕莊耀了,所以請那個噩夢放過她吧。
項柏和沈繁星也會有默契的時候,比如在與莊耀相關(guān)的事上。那天之后,兩個人都沒再提及這個名字。
設(shè)計初稿敲定沿用項柏修改過后的版本。沈繁星沒有再和他爭。她不得不承認,他的設(shè)計時常會給人帶來出乎意料的亮點。
兩個人分工還算明確,一個月內(nèi)她和項柏相處得竟然相安無事。
可沈繁星知道,那根好不容易被她摁進心里掩埋的刺又一次鉆了出來。
貌合神離一直持續(xù)到月底。臨近定稿的時間,沈繁星越發(fā)焦躁,偏偏項柏在天橋的方案上與她產(chǎn)生了分歧。
項柏覺得天橋既然承接寫字樓與沙灘的作用,還是做成戶外的比較好,而沈繁星卻執(zhí)著于將天橋與寫字樓融為一體。
“這座天橋是將工作與休閑串聯(lián)的平臺,所以還是要表達出閑逸的氛圍。鋼架結(jié)構(gòu)和玻璃體的確高端,但未免條框。”
沈繁星才覺得項柏想要的天橋虛而不實,只注重浪漫而不考慮實際。
“項柏,你不能用你的理念去否定我的堅持?!彼f,“一個金融小鎮(zhèn)不該擁有太多休閑化的設(shè)施和景觀?!?/p>
“我沒有想否定你?!表棸刈叩剿拿媲埃p手隨意地撐在椅子上,整個人都向前傾。他道,“我只是想讓你換個角度想想我提的建議是不是更好一些?!?/p>
兩個人離得極近,項柏仿佛想通過距離來證明自己的真心。
沈繁星對上一雙清澈的眼睛,心里又涌上莫名的悸動。她想不通這是為什么,只好慌亂地錯開視線,掩飾般口不擇言:“你沒必要這樣討好我?!彼D了頓,又說,“是我負責寫字樓的設(shè)計,你的意見我不采納。項柏,你是什么樣的人我很清楚,我不會再被騙了。”
她不會再像高三那年一樣,傻傻地認為項柏愿意為她把御守交給莊耀。他做任何事都有目的,她不該再淪陷到里面。
項柏的眼神驟冷,言語含冰:“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他覺得沈繁星對他的誤會可能比馬里亞納海溝還要深。
想到這里,他就挺生氣的。他道:“沈繁星,你不會還覺得御守那件事是我宣揚出去的吧?”
“不是你嗎?”沈繁星反問,“只能是你吧?!”
項柏冷笑起來,好像有點懂了。
“所以你這幾年對我冷嘲熱諷就是因為你始終覺得我是那個告密人?”他氣瘋了,又說,“魏曉然沒和你說明白啊?”
項柏氣憤地一腳踹開椅子。當年那件事不好受的不止沈繁星,他心里也很愧疚。可憑什么她明明得知真相之后還要再來錯怪他。
什么虛偽、工于心計,原來沈繁星諷刺他的那些話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項柏,當年的事和魏曉然有什么關(guān)系?你自己做錯事也別怪到你兄弟頭上?!?/p>
魏曉然是項柏高中時的兄弟。沈繁星想不通,這件事怎么還能扯上他?
“所以你一直是這么認為的?”項柏眼底滿溢著失望與委屈,說道,“沈繁星,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樣的人?”
沈繁星不懂自己為什么要心痛,為什么要在看到項柏露出這樣的表情之后竟然會想原諒他。
她開口問:“我最后問一次,是你嗎?”
7.欺騙與討厭
項柏跑了,沒留下只言片語。
兩個人再次碰面是在定稿會上。沈繁星覺得可能他們與濱海項目八字不合,否則為什么會次次出錯。
上次是甲方單純地無理由挑刺,而這次是真的在數(shù)據(jù)上出現(xiàn)了問題。
“核心筒是最基本的知識,數(shù)據(jù)的準確性會直接影響建筑整體的抗震能力。為什么你們設(shè)計組能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會議上甲方的暴怒,連周老師都無法壓下。最后周老師承諾會給他們一個滿意的交代,只希望可以不要取消北城大學的競標資格。
寫字樓部分的核心筒是沈繁星負責的。周老師對這件事沒再發(fā)表任何態(tài)度,只告訴她和項柏先回學校等通知,濱海項目暫停。
項柏立在她的身側(cè),這次連他也沉默著。
“是我的問題?!鄙蚍毙堑拖骂^,語氣里全是懊悔,“是我沒仔細檢查數(shù)據(jù)?!?/p>
項柏抬起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腦袋,舉到半空卻又頹廢地放下,說:“回去吧?!?/p>
周老師在一個星期之后通知沈繁星濱海項目重啟,而這次設(shè)計搭檔卻是她和另外一位同學。
周老師說項柏承擔了所有的責任,退出了項目。
“可是出問題的數(shù)據(jù)是我負責的?!鄙蚍毙钦f,“我用不著他來替我受罰。”
周老師難得面容嚴肅地說:“沈繁星,事已至此,既然讓你負責濱海項目,你就好好地做。其他的別管了?!?/p>
少了與項柏的合作,沈繁星和他便沒有了交集。這明明是她最開始就希望的事情,按理說,她應該高興才對,可為什么她會這么內(nèi)疚和傷心呢?
沈繁星給項柏打電話,那邊很快就接了。
“為什么這么做?”她問,“項柏,你別想什么事都一筆勾銷。”
項柏似乎在忙,只說:“沈繁星,是你一直都沒分清楚。你交給我的電子圖稿數(shù)據(jù)沒有問題,是我不小心刪掉了數(shù)據(jù)。我沒有在替你受罰?!?/p>
“騙人。”沈繁星不信。項柏從不是粗心的人,他所接手的項目,沒有一例會在數(shù)據(jù)上出現(xiàn)問題。
“我真的沒有騙你?!表棸赜行o奈地說道,“沈繁星,我從沒騙過你。那天和你吵架之后,我很煩。應該是那個時候把數(shù)據(jù)誤刪了?!?/p>
他又停頓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語氣帶上些委屈:“上次你提的問題,我現(xiàn)在回答還來得及嗎?”
沈繁星的呼吸一窒,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機,只聽對面?zhèn)鱽砬謇实穆曇簦骸吧蚍毙?,我真沒有把你的秘密告訴別人?!彼f,“你別討厭我?!?/p>
8.專屬顧問
新搭檔中途接手項目,一頭霧水。無奈之下,沈繁星只好將寫字樓的部分移交給搭檔,而自己去完善休閑區(qū)的設(shè)計。
項柏那總是異想天開的創(chuàng)意在這份設(shè)計稿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沈繁星被搞得十分頭大。
大半個月后,她終于忍不住給他發(fā)消息:“朋友,你那個空中滑梯的構(gòu)思具體要怎么實現(xiàn)?”
項柏很爽快地給沈繁星回電話,說:“很簡單啊,你把滑梯重心的支點架在天橋末端?!?/p>
沈繁星無語,的確簡單也很狡詭。
項柏似乎能想到沈繁星所遇的困境,問道:“我之前設(shè)計的部分讓你來完善很吃力吧?”他頓了頓,說,“其實你可以重新——”
“的確很吃力?!鄙蚍毙谴瓜卵垌?,“你留下的這堆攤子實在是太爛了。”
項柏聽出沈繁星不愿意將他的設(shè)計打翻重來的意思,心底泛起一陣暖意,他笑道:“這樣啊,那你遇到問題的時候,隨時來找我吧。我都在?!?/p>
屋外陽光燦爛,桌上攤滿圖稿。沈繁星抽出項柏第一份手繪圖久久凝視。最后,她嘟囔道:“還用你廢話嗎?”
項柏就這樣成了沈繁星的專屬顧問。
時間很快來到6月末。沈繁星和項柏聊了一晚的細節(jié),雖然補了一上午的覺,但此刻依舊哈欠連天。
手機倏地響起,接通后那邊傳來吵鬧的聲音:“沈繁星!項柏和魏曉然因為你吵起來了!”
嗯?項柏和魏曉然?
沈繁星大概覺得是自己還沒睡醒,于是問道:“你哪位啊?”
電話那頭混亂不堪,有人咆哮有人尖叫,對方更是嘶吼著喊:“高中聚會!今天是我們的同學會!你忘了?我是體育委員……”
她驟然清醒。這才想起來月初的時候收到高中同學會的群消息。
沈繁星扶額,逼迫自己將一團亂的思緒重整旗鼓,問道:“地點?”
體委迅速報上地名,沈繁星打車便趕過去。
沈繁星想不通。項柏和魏曉然在高中的時候明明是好到穿一條褲子的朋友,怎么現(xiàn)在反目成仇了?
她又想起項柏之前也提到過魏曉然。
——魏曉然沒和你說明白?。?/p>
是御守的事嗎?魏曉然知道些什么?他又要說什么?
學校離聚會地點挺遠,等沈繁星趕到的時候早已散場,只留下組織聚會的體育委員和一片狼藉的現(xiàn)場。
“他們?nèi)四??”沈繁星從地上撿起一個缺角的玻璃杯遞給體育委員。
體育委員一副被霜打歪的模樣,唉聲嘆氣道:“各回各家了?!彼D了頓,說,“沈繁星,御守的事真和項柏沒關(guān)系。你錯怪他了?!?/p>
沈繁星猛地抬頭看向他。
體育委員繼續(xù)說著:“是魏曉然說出去的?!?/p>
9.璨璨繁星
沈繁星知道項柏新接的畢業(yè)設(shè)計項目是敬山山腳下的民宿。
她從體育委員那兒匆匆趕過去,事情的來龍去脈總算在經(jīng)歷漫長的歲月之后清晰。
那天她將御守給項柏的時候,正好被等著和他一起去打球的魏曉然看見。一場籃球賽結(jié)束,他去洗手間,魏曉然不小心將他的包牽落在地。
他隨手放在包里的御守湊巧掉了出來,魏曉然想起御守是沈繁星給他的東西,一時好奇,撿起來一探究竟,一張寫著“莊耀”的小紙條就這樣落入眼中。
后來魏曉然無意間將事情告訴了隔壁班的女生,自此困擾沈繁星一整年的流言開始傳播。
魏曉然發(fā)現(xiàn)自己闖禍了,將真相與項柏和盤托出。
項柏知道沈繁星誤會是他傳播的流言,但他為了兄弟情義沒有主動將真相告訴她,而是讓魏曉然自己去道歉。
高考結(jié)束后的一天,魏曉然告訴項柏自己已經(jīng)和沈繁星道歉,項柏不疑有他。后來上大學,他和她依然是同專業(yè)同學,他卻依舊能感覺到她對他的偏見。
但項柏并不介意。他天真地以為沈繁星只是刀子嘴,只因為自己常常與她競爭所以才總會對他嘲諷。
項柏從沒想過魏曉然會騙他。他身上的這口黑鍋一背就是六年。
敬山腳下的民宿初具規(guī)模。暮色昏沉,村落間亮起點點燈火,項柏坐在庭院的秋千上,一晃一晃地抬頭對著天上那輪月亮發(fā)呆。
他在想沈繁星。
遙遙走來一個嬌俏人影,像極了他此刻想的人。
“項柏!”
項柏無奈地笑起來,真是走火入魔了,竟然會覺得那人喊話的聲音也這么像沈繁星。
沈繁星又怎么會來這里呢。她討厭他啊。
沈繁星走到項柏面前,蹙眉發(fā)難:“你是白癡嗎?”
也不知道她是罵的是哪件事。
項柏此刻真如癡傻一般,只知愣愣地盯著沈繁星。
他自言自語道:“我想到一句詩?!?/p>
沈繁星覺得莫名其妙,下一秒?yún)s看到項柏額頭的瘀青,她的心軟下去,問:“什么詩?”
項柏仰脖望她,聲輕如紗一般拂過:“璨璨繁星,息我庭柯?!?/p>
沈繁星想幸好她也是念過書的,糾正道:“是‘翩翩飛鳥,息我庭柯’?!?/p>
嗯?
項柏無辜地眨眨眼,笑起來:“可你是繁星啊?!?/p>
沈繁星在黑夜中好不爭氣地紅了臉。
撩人于無形的項柏總算正經(jīng)起來,問:“你都知道了?”他又接著問,“沈繁星,現(xiàn)在還討厭我嗎?”
項柏挺怕聽到答案的。他捂住耳朵竟然威脅道:“我現(xiàn)在聽不得半句壞話?!?/p>
“不討厭了?!鄙蚍毙巧斐鍪种?,好像要報復他一樣,重重地戳在他額頭的瘀青上。
應該挺疼的,她看到他的眉頭和眼睛都皺在一起了。
但項柏還在喋喋不休為自己謀福利:“沈繁星,不討厭是喜歡的開始哦,你要做好準備。”
她嗤笑,嘴角卻在暗夜里高高揚起。她道:“項柏,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吧?!?/p>
項柏的眼眸瞬間明亮,道:“好,就從今夜開始?!?/p>
10.摘星
項柏不清楚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對沈繁星有了喜歡的想法。
大概是在某一天的競標會結(jié)束之后吧。
他又一次贏了沈繁星。如他所料,沈繁星看向他的眼神燃著斗志、閃著光芒。
很好看啊,他突然在那一秒怦然心動。他自私地想將沈繁星的各種小表情變?yōu)樗接?,但奈何他這位競爭對手好像視他如洪水猛獸。
項柏嘆氣,決定好好修復與沈繁星的關(guān)系。
他去求周老師讓他和沈繁星一同設(shè)計濱海改建的項目,并承諾幫助整理圖稿資料三個月。
周老師很爽快地同意了。
一個被他偷偷命名為“摘星”的行動正式開始。
過程雖然一波三折,但結(jié)局貌似不錯。
項柏收到來自沈繁星的消息,連忙跑下宿舍樓——他們約好了去隔壁街吃日料。
涼涼的晚風吹起輕薄的紗簾,掀亂項柏未合攏的日記本。
上面只有簡短的三個字:沈繁星。
每一頁都是。
編輯/顏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