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刀,喜歡海上的月光、深夜的焰火等一些短暫明亮而無法長存的東西,故此也希望執(zhí)筆如馭刀,在紙上留下一些永恒。
曾在《花火》雜志發(fā)表《霧中島嶼》(曾用筆名“應鷓”)《雪消融時》《譬如朝露》《日落前道別》《苦夏》《照山白》等短篇小說,文筆細膩,故事動人。
我是個非常喜歡看電影的人,很多時候,甚至不太計較看的是哪部電影。我只是很喜歡那種感覺,坐在電影院里被黑暗淹沒,光和聲音從大銀幕的方向朝我涌來,從片頭到片尾的兩個小時里,我能把自己從現(xiàn)實生活里短暫地剝離出來,沉浸到一片模糊地帶。
在電影院里放空自己,這當然可以算作是一種逃避——對現(xiàn)實的逃避抑或對自我的逃避。
看喜劇電影,大家笑的時候我跟著一起開懷大笑;看悲劇電影,不會有人在乎你的哭聲,甚至你要做特別的那個——在喜劇里哭,在悲劇里笑,都可以。燈光暗下去的那一刻,大家就只是因為票面上一點微薄的緣分而短暫相交的陌生人,彼此看不清面容,便無須計較在熟人面前時時要保有的一種成年人的體面。
我記得幾年前看韓寒的《乘風破浪》,百度百科給這部電影的定義是文藝輕喜劇,鄧超飾演的角色回到二十年前,和自己的父親成了好哥們。劇情不復雜,前半段穿插著各種刻意的笑料。我的笑點比較高,正因此,才會在一眾哄笑聲中注意到相鄰座位上低低的抽泣聲。
我給她遞過去兩張面紙,她對我說了謝謝,我們的全部交集僅限于此。
等到電影散場,女士洗手間前排起長隊,再次看到她時,她正噘著嘴對著水池上方的鏡子補口紅。能認出來是她,不是因為她的臉,而是她身上那件黑色皮衣,袖口一圈鉚釘,觀影過程中,每當她從兩個座位間的杯托里拿起可樂,鉚釘就會重重地磕在杯托的邊沿。所以當時注意到她扯著皮衣的袖口擦眼淚,我趕緊把面紙遞了過去。
她一只手補口紅,另一只手拿著手機打電話,用的是我聽不懂的某地方言,但是從聲調(diào)和語氣能聽出來明顯是歡快的。她補好口紅,我還在排隊,同我擦肩而過時,我知道這也許是我們此生最后一次相遇。
人海茫茫,我們不認得對方的長相,不會記住對方的聲音,可是在一場電影的時間里,我曾靜靜聆聽過一個女孩在黑暗里隱忍沉默的哭泣。緣盡于此,想來有點奇妙。
那是一個冬天的夜晚,我走出電影院的時候以為在下雨,接住一點在手心化開,仔細分辨,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雪。四周霓虹閃爍,車子川流不息,車燈在街面上流動,于是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又踏入了現(xiàn)實生活。
之所以時常需要這樣一次逃避,源于我對自己的生活沒有太精細的把控——從不列計劃,沒有自制力,即使列了也不會實現(xiàn),容易被一點小困難打倒,需要獨處的時間與空間來消解這些負面情緒,同時又渴望與人群的交集。
不想憋在心里進行自我拉扯,也不愿動不動就勞累友人當我的“情緒垃圾桶”,因此,我教會自己把每一天的二十四小時看作一場一定會落幕的電影。無論眼下如何糟糕,影院里的燈光熄滅又亮起——近似于一個“重置”的按鈕,隨著兩個小時的時間流逝,在光與影的另一個世界里,將那些難堪和不悅忘卻。
我看的電影在每個夜晚落幕,第二天陽光燦爛的早晨,我希望你安寧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