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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寅悼亡詩詞本事
——曹寅“梨花詞”隱喻的原配身份及“康熙八年入侍說”新線索

2022-11-04 14:41朱志遠(yuǎn)
紅樓夢學(xué)刊 2022年1期
關(guān)鍵詞:曹寅康熙梨花

朱志遠(yuǎn)

內(nèi)容提要:《荔軒詞》中《曲游春·耶赫河邊梨花》暗含悼亡之意,推究本事,曹寅在數(shù)次接駕康熙南巡之前就已于康熙十年、康熙二十一年兩次扈從東巡,君臣少年時已相得;再將“梨花詞”與《吊亡》諸詩共證當(dāng)知同屬悼亡性質(zhì),對象指向曹寅原配,亡故于康熙二十一年東巡前夕。詩證表明,亡妻當(dāng)亦系旗人身份或即葉赫世家女,詞中故有“斷腸之地,且又經(jīng)過”( 耶赫) 語;梨花一闋,詠物之中寄寓身世之感,風(fēng)格哀婉深致,于荔軒詞中十分罕見,作者可謂多于情,深于詞者。由這一扈從時間、人物身份的確定,不但消除朱淡文首提“續(xù)娶李氏說”庶幾孤證的嫌疑,更為周汝昌、劉上生等堅執(zhí)曹寅實以“哈哈珠子”( 侍衛(wèi)童奴) 身份入侍之“康熙八年說”提供了新證;曹寅婚姻系旗主指婚的情況,亦印證著滿清八旗與包衣之間從屬關(guān)系的特殊性。

一、續(xù)娶李氏說的提出

曹寅妻李氏,江西布政使司參政李月桂之女,蘇州織造李煦遠(yuǎn)房堂妹,已為學(xué)界共知。不過1992 年朱淡文先生在《紅樓夢論源》中提到:

曹寅前妻某氏,康熙二十年前病故。繼配李氏,乃李煦從妹,康熙二十六、七年嫁與曹寅,二十八年生曹颙。李氏在康熙五十四年已近六旬( 見《關(guān)于江寧織造曹家檔案史料》第一一二件),逆推知其嫁曹寅已三十歲左右。李氏有可能原系宮中女官,三十歲出宮嫁與曹寅為繼室。

首次明確指出李氏為續(xù)娶,她引曹寅《吊亡》詩給出說明:

梧桐鑿琴鳳凰老,鴛鴦冢上生秋草。

地下傷心人不知,綠蘿紫竹愁天曉。

清霜九月侵羅衣,血淚灑作紅冰飛。

蘭椒桂酒為君薦,滿地白云何處飛。

詩題即吊亡,而時間卻在娶李氏之前,由此故知:

《楝亭詩鈔》卷一《五月十一夜集西堂限韻》詩之五有“欲奏成連音,床琴久無弦”之句,雖用陶潛無弦琴之典,亦寓喪妻已久之意,故知曹寅于此時( 康熙二十五年) 尚未續(xù)娶。曹寅應(yīng)為其父服喪三年( 實際二十七個月),至康熙二十六年九月方始滿服; 曹颙生于康熙二十八年,故李氏嫁曹寅應(yīng)在二十六、七年時。

此后,劉上生、胡紹棠、馮其庸等人先后引申并支持此說,遂成共識。結(jié)合李氏父李月桂康熙二十一年( 1682) 卒于官的情況,子女當(dāng)守孝三年,李氏出嫁在康熙二十四年( 1685) 之后。又因康熙二十三年( 1684) 六月曹璽去世,曹寅若想再娶,至少又在三年之后。故知曹寅“床琴久無弦”喪妻已久,至遲在康熙二十五年( 1686) 尚未續(xù)娶。

不過,這里面尚遺留一個至為重要的問題,即曹寅原配究系誰家之女,以上方家皆未道及。唯見稍后端木蕻良在《曹寅剪影》一文中對這個原配女子的身份提出疑問:

在曹寅親自刊落的詩中,被保留下來的詩,還有一首題為《吊亡》。這首詩絕不是一首泛泛的作品,而是對心愛的人真情的懷念?!娭袑懙摹傍P凰老”、“鴛鴦?!薄ⅰ翱萃╄徢佟?、“冢上秋草”,都表示出和詩作者有著極其親密的關(guān)系,但又絕非“悼內(nèi)”詩。在詩里也找不到這位女性的社會身份……滿地白云,何處是她“歸宿地”呢!

端木蕻良認(rèn)為曹寅《吊亡》詩非“悼內(nèi)”,這被個別論者據(jù)以采納,否認(rèn)續(xù)娶之說。事實上,這是最不應(yīng)有的誤讀。就悼亡詩這一詩歌題材類型言,不作明確說明的一般專指悼念亡妻,這是自潘岳悼亡詩以來形成的文學(xué)傳統(tǒng)。對于吊友人之作,一般會點明對象是誰,與自己關(guān)系如何,其生平功業(yè)等,如李白誤聞好友晁衡溺死作《哭晁卿衡》吊之:“日本晁卿辭帝都,征帆一片繞蓬壺。明月不歸沉碧海,白云愁色滿蒼梧。”反觀曹寅《吊亡》詩,通篇不言名姓,不言人物,正因吊亡對象是自己亡妻才不須枝蔓。更何況諸多意象皆來自賀鑄《鷓鴣天》悼亡詞“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中語,梧桐、鳳凰、鴛鴦等皆作本義講,明喻失群,更無須求深到斫桐為琴、司馬相如《鳳求凰》的史事。故而,對于《吊亡》的悼內(nèi)主題,實不須贅論。不過,就端木先生對這一女子身份之問,學(xué)界對此至今沒有下文。本文秉孟子知人論世之旨,尋繹荔軒詞作背后本事,勾勒詞人心跡,一探曹寅不為人知的情感世界。

二、亡妻身份辨蹤:“梨花詞”隱喻本事

探討的契機緣于一首曹寅佚詞的發(fā)現(xiàn),曹寅現(xiàn)存詩詞作品大都收在1978 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楝亭集》中,包括詩、詞、文等,幾乎盡數(shù)在內(nèi),但不可避免仍有遺漏。比如潘承玉《續(xù)有關(guān)紅學(xué)的新材料》一文就介紹了聶先、曾王孫二人編《百名家詞鈔》中收有曹寅《荔軒詞》18 題33 首詞作,不見于《楝亭詞鈔》和《詞別集》的有26 首詞,嘉惠學(xué)林。這些佚詞后來即被收入《全清詞·順康卷補編》中。胡文彬核對這些詞作,發(fā)現(xiàn)該“詞鈔”所收《荔軒詞》除了并見于其他詞集如蔣景祈《瑤華集》者外,一部分仍見于《楝亭詞鈔》或《詞鈔別集》,只是詞題名目不同。當(dāng)然,最有價值的仍是《百名家詞鈔》獨家收入的曹寅23 首之多的佚詞,見出其在清詞選本中的重要地位。引人注意的是,其中有首《曲游春·耶赫河邊梨花》,細(xì)讀詞作,隱約婉轉(zhuǎn),似透露出悼亡的意味:

楚楚饒豐致,訝洗妝時候,人隔千里。客里光陰,算韻華總好,不如春意。一晌絲絲雨,魂結(jié)就、粉云堆起。想環(huán)碎,馬嵬時值,鞍拂燕支際。 早避,冷香沖袂。趁寒天濃綠,好排新思。百折春河,繞一雙燕子。斷腸之地,又且經(jīng)過矣。念別后重池衣被,料他猛雨寒燈,門如何閉?

關(guān)于這首“梨花詞”的寫作背景,有學(xué)者作過梳理,康熙二十一年( 1682) 曹寅扈從康熙東巡,路經(jīng)葉赫時作。更檢高士奇《扈從東巡日錄》記是年四月當(dāng)天“雨中過夜黑河( 葉赫音譯) ”,高士奇、曹寅、納蘭成德三人遂以梨花題詠,乃知系年無誤。不過,就詞旨而言,婉曲深微,尚還須斟酌。雖說“詩無達(dá)詁”,但對于詩詞用典的能指卻又有著某一規(guī)定性的所指。故有必要回到當(dāng)時的歷史背景、文本語境重作審視。

因知清帝東巡出關(guān)告祭祖先,在清初是一件大事。順治曾有東巡之舉而未竟,至康熙始有東巡之舉,凡三次: 康熙十年、二十一年、三十七年,目的地為龍興之地盛京,此后演為清帝慣例。對此,官修《清實錄·圣主實錄》和《康熙起居注》以及高士奇《扈從東巡日錄》、傳教士南懷仁《韃靼旅行記》等均有詳載。三次東巡一次由寰宇一統(tǒng),一次因三藩平定,一次因剿滅葛爾丹。正如史家指出,康熙東巡“為抵御沙俄的侵略,鞏固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作出了重要貢獻(xiàn)”,非淫游佚畋的昏君可比。康熙二十年( 1681) 底三藩之亂平,次年二月,29 歲的康熙決定東巡祭祀祖陵,隨行者包括年僅9 歲的太子胤礽和朝廷貴族、各級官員和隨從,據(jù)南懷仁說人數(shù)約為7 萬人。出發(fā)之際,康熙御制《東巡二首》詩序云:“八年征動,喜見澄平。緬想祖宗功德,禮宜躬謁陵廟,以告成功?!蹦蠎讶省俄^靼旅行記》曰: “中華帝國恢復(fù)了和平……于是皇帝在3 月23 日,開始了到父祖的誕生地、故土之鄉(xiāng)的遼東地方旅行。”其中除全權(quán)照顧皇帝和南懷仁的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佟國維( 康熙岳父) 之外,還有翰林院侍講高士奇、一等侍衛(wèi)納蘭成德與曹寅。其中尤可注意的,東巡隊伍每至某處多有官員諷詠,高士奇《扈從東巡日錄》開篇陳廷敬序曰:“康熙二十一年春,上東巡,省謁陵寢,翰林侍講高君澹人實從,歸則以其記載諷詠之所為,作輯錄卷帙以示余?!备呤科妗⒓{蘭成德及曹寅皆有詩作,曹寅《恒河》《凄惶嶺》詩以及《滿江紅·烏喇江看雨》詞等就作于這次東巡途中,時間線索清晰: 二月十五日,曹寅隨康熙帝的大隊人馬,逶迤東行。出北京,經(jīng)三河、薊州、玉田、豐潤,抵達(dá)灤州。高士奇《扈從東巡日錄》記載:“戊戌,駐蹕盧龍縣范家莊北……上泛舟灤河?!汉?,渡灤河,經(jīng)永平府城南?!彼脑率眨瑬|巡隊伍經(jīng)過葉赫故地,《清實錄·圣主實錄》載:“康熙二十一年四月庚寅,上駐蹕葉赫和屯西塔克通阿地方?!睎|巡隊伍在葉赫地方駐扎。因雨中過夜黑河( 葉赫音譯) ,高士奇作有河畔梨花詞,見高士奇《扈從東巡日錄》卷下記其本事緣起:

庚寅,雨中過夜黑河( 葉赫音譯),見梨花一樹,慘淡含煙,為賦《南樓令》詞一首:“淺草亂山稠,驚沙黑水流。好春光,只似窮秋。剛得一支花到眼,冷雨打,幾層休。 遙憶小紅樓,玉人樓上頭,月溶溶,吹和香篝。誰信東風(fēng)欺絕塞,都不許,把春留。”

詩中以詠物名題,開篇用淺草、亂山、驚沙、黑水來渲染凄涼環(huán)境,隨后便由眼前梨花聯(lián)想到白居易《長恨歌》中“梨花一枝春帶雨”的意象,想到了遠(yuǎn)方家鄉(xiāng)的心上人,由花及人,月明樓上,佳人孤寂,熏籠里散發(fā)著醉人的香。不過收束之際筆鋒一轉(zhuǎn)道,古人常說“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這是因關(guān)外苦寒之地是看不到春意的,可東風(fēng)到底還是沒有辜負(fù)了絕塞,原來是帝王東巡皇恩浩蕩才把這“春風(fēng)”帶到。由詠物而至頌圣,造景、立意立刻上了一個境界。尤為注意的是,正是在葉赫地方,同一詞題,除高士奇外,曹寅、納蘭成德亦有所作。高士奇題作“夜黑河”《南樓令》梨花詞,曹寅題作《曲游春》耶赫河邊梨花,原詞即上引《百名家詞鈔》中詞。二人一題“夜黑”一題“耶赫”,皆是葉赫音譯。由此,試來品讀曹寅“葉赫梨花詞”,可從詠物詞的使事、意象等角度詮釋詞作藝術(shù)意蘊。

其一,正確理解“梨花”意象的兩個用典來源。白居易《長恨歌》云:“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是以梨花比興楊玉環(huán)之詩典來源;而李白《王昭君》二首:“燕支長寒雪作花,蛾眉憔悴沒胡沙。生乏黃金枉圖畫,死留青冢使人嗟?!薄罢丫饔癜?,上馬啼紅頰。今日漢宮人,明朝胡地妾?!笔且匝嘀У难┗ㄓ骼婊?、再來比興王昭君。曹寅“梨花詞”即用兩位與梨花相關(guān)的美人楊玉環(huán)、王昭君來寄興,興味深況。上片詠物,寫景擬人:一開篇就把梨花擬為梳妝的少女( 指楊、王) ,“楚楚饒豐致,訝洗妝時候,人隔千里”,美人楚楚動人,打扮一新但卻置身荒外,這里是以帝京為中心視角來觀測關(guān)外,故云美人遠(yuǎn)隔千里。詞人在感慨,如此婉孌的女子,卻只能流寓在漠漠寒荒; 接下“客里光陰,算韻華總好,不如春意”因說,葉赫梨花雖美,即使萬千風(fēng)韻怕也抵不過帝京爛漫的春鳥春花。詠物之中,已寄寓詞人莫名的身世之感;一陣涼雨吹落,美人“梨花”更加妖艷,卻終萎落成塵,猶如梨花帶雨的楊玉環(huán)、燕支寒雪中的王昭君。上片至此遺情想象,倏然收束。下片抒情,直抒胸臆:梨花花香撲袂,她避開了寒天濃綠,寧愿早早地獨自開放,只為“好排新思”因其別有一番情思;春河婉轉(zhuǎn),愁情百結(jié),只有一雙多情燕子不忍歸去。以雙襯單,更為孤寂。全詞至此,由花及人,哀婉之意漸濃。

其二,正確理解“梨花詞”的情感深蘊。詞之微旨直到結(jié)句方露出真面目: “念別后重池衣被,料他猛雨寒燈,門如何閉?!薄懊陀旰疅簟泵撎ビ谔埔坝甏蚶婊ㄉ铋]門”,詞人運用想象訴說離別之后美人無人守候,如何能抵擋得住“猛雨寒燈”的凄涼? 而“重池衣被”句,因有前人左思“衣被皆重池”、宋祁“春寒到被池”等句皆指女子擁衾獨眠意,可見指向思戀之人。無獨有偶,相同的詞句曹寅在別的詩中也用過,康熙三十八年( 1699) 明遺民胡其毅因展畫時誤致手臂受傷,曹寅有詩慰之:

偶然成缺陷,匕鬯改前持。誰贈千金藥,空哦五字詩。角巾同一墊,衣被久重池。偪仄人間世,逍遙未有期。

在“衣被久重池”句后有小注曰: “時悼亡未久?!备鶕?jù)文本的互文性可知,曹寅反復(fù)用“衣被重池”典,暗指悼亡之意已明。到此,整首詞情感底蘊昭然:曹寅或在借葉赫梨花悼念亡妻,文本主題系悼內(nèi)類型,遂可與《吊亡》詩同參。這是曹寅早期詩詞中旨意最接近的一對作品。準(zhǔn)此,由于詞作寫于康熙二十一年( 1682) 康熙東巡至葉赫時,那么梨花隱喻之人又與葉赫有何種關(guān)聯(lián)呢? 或者僅是愛妻新喪、觸景生情? 若是如此亦無什么特別之處,可下闋“斷腸之地,又且經(jīng)過矣”卻告訴我們,事實并非這么簡單。

其三,詞中“斷腸之地,又且經(jīng)過矣”語,該當(dāng)何解? 明確指葉赫是彼此斷腸地。這一句十分費解,或以為經(jīng)過葉赫古城,諸人吊古懷今,此詞亦屬懷古類型,如同時的納蘭成德就作有《滿庭芳》( 堠雪翻鴉) ,深悼葉赫之亡。在歷史上,葉赫曾是滿清先祖仇敵,后金天命四年( 1619) 八月,努爾哈赤攻打葉赫兩城,葉赫東西城主金臺什和布揚古被殺,降民悉數(shù)令遷往建州,葉赫故地被焚,史稱“葉赫之墟”。高士奇在《扈從東巡日錄》梨花詞下云:

夜黑城在北山之隈,磚甃城根,亦有子城,尚余臺殿故址。又一石城在南山之陽,水草豐美,微有阡陌。相傳夜黑、哈達(dá)、灰法,皆東方小國,各有君長,我太祖高皇帝破之,其地遂墟。

納蘭成德是葉赫最后一任國主金臺什的曾孫,重來故地,心情悲愴,其詞《滿庭芳》云:

堠雪翻鴉,河冰躍馬,驚風(fēng)吹度龍堆。陰磷夜泣,此景總堪悲。待向中宵起舞,無人處,那有村雞? 只應(yīng)是,金笳暗拍,一樣淚沾衣。須知今古事,棋枰勝負(fù),翻覆如斯。嘆紛紛蠻觸,回首成非。剩得幾行青史,斜陽下,斷碣殘碑。年華共,混同江水,流去幾時回?

納蘭成德面對故土荒涼“陰磷夜泣”,戰(zhàn)爭殘酷,故云“此景總堪悲”。昔日祖逖聞雞起舞,如今這里盡是荒涼,村雞都難以見到一只;古往今來征戰(zhàn)不休,不過都是蝸角虛名。歷史的煙云就像大夢一樣可笑,最后只剩下斜陽下斷碣殘碑;人世的年華與此相同,一如浩蕩江水一去不返。試看,諸人經(jīng)過葉赫故地,如果說因懷古而有斷腸之感,當(dāng)是身為葉赫后人的納蘭成德一人之情感系之,于高士奇、曹寅皆無。從創(chuàng)作上講,曹寅詞上下片都在寫小我的新思與斷腸之私情,也不太可能會出現(xiàn)詠古、吊古等大的文脈跳躍。所以想要理解詞意,繞不過兩個關(guān)鍵點:一、“又經(jīng)過”的現(xiàn)實情境是什么? 二、葉赫緣何成為夫妻二人的“斷腸之地”?

問題首先就在于,除非這是曹寅第二次來葉赫,方能說“又且經(jīng)過”??疾芤心瓴还苁侵苋瓴都t樓夢新證》,還是方曉偉《曹寅評傳·年譜》,對曹寅早歲的記錄多付闕如。那么,不妨就曹寅扈從東巡事深入史實來作辨析。今知,康熙在位六十年,共有三次東巡,第一次在康熙十年( 1671) ,第二次康熙二十一年( 1682) ,第三次康熙三十七年( 1698) 。曹寅是否有機會扈從第一次東巡? 如果是,一切自然迎刃而解,到第二次東來當(dāng)然是“又且經(jīng)過”。試檢《圣祖實錄》所載,康熙十年( 1671) 秋九月三日率諸王貝勒文武大臣出發(fā),十九日抵達(dá)盛京,九月二十四日,康熙詔諭“欲周覽盛京畿內(nèi)形勝”因而“是日啟行”北上,行程經(jīng)鐵嶺、開原、葉赫正北堡、雅克薩、古城、穆當(dāng)阿煙臺、拿爾渾、達(dá)溪達(dá)爾巴,于十月初三至愛新,抵吉林境。由東巡經(jīng)歷,路上確實經(jīng)過葉赫,具體日期見《圣祖實錄》載:

(九月)二十七日,駐蹕葉赫正北堡。

視察各地歷時十天,因三藩之亂已迫在眉睫,康熙旋返盛京,接著就返回北京,東巡結(jié)束。按《實錄》九月二十七日所記正北堡,即鎮(zhèn)北堡,正是葉赫地方。又見史稱“秘籍”的《康熙起居注》按年編記,恰亦從康熙十年( 1671) 九月玄燁初次東巡開始:“朔己酉。以上寰宇一統(tǒng),躬詣太祖、太宗山陵展祭,行告禮成?!辈⒂诒驹露呷找液?“駐蹕夜黑正北堡。”二十八日: “駐蹕亞克隆。是日,上遣侍衛(wèi)往寧古塔,賜將軍巴海貂帽、貂袍、天馬皮褂、鍍金刀等物?!毙钤诳滴跏? 1671) 第一次東巡遠(yuǎn)抵至此,有史可征。侍衛(wèi)在側(cè),更不須問,曹寅當(dāng)時14 歲,玄燁18 歲,年齡亦無礙。那么,少年曹寅在此之前是否已入宮當(dāng)差? 如果14 歲之前就已入宮,那么扈從初次東巡自然在情理之中。須知,曹寅扈從第二次東巡的記錄在官方文檔里本也是看不到的,只因賴同時好友也是同僚的高士奇撰《扈從東巡日錄》私人筆記涉及到諸人而得見之,初次東巡卻無密友私載。南懷仁只提及康熙岳父領(lǐng)侍衛(wèi)大臣佟國維,小小侍衛(wèi)自是難入筆端,但囿于職責(zé),曹寅貼身侍從皇帝又是必然,那么扈從即屬必然。周汝昌就曾推測曹寅在康熙八年(1669) 時就已入宮為“哈哈珠子”( 侍衛(wèi)男童) “疑與擒鰲拜不無關(guān)涉”,也是看到曹寅作為康熙少年時的貼身侍從常伴君側(cè)的情形。

那么,這就涉及到另一樁公案:曹寅何時入宮侍上。近年來,劉上生考稽文獻(xiàn),不斷追溯曹寅少年作侍衛(wèi)的經(jīng)歷,最終證得曹寅早在康熙八年( 1669) 、九年( 1670) 間就已入宮為童奴( 非伴讀) ,詩史互證“循環(huán)闡釋”俱可資鑒。事實上,此外還有更多詩證,足以證明“康熙八年說”的牢靠。

三、“康熙八年入侍說”與扈從玄燁初次東巡

關(guān)于曹寅何年入侍康熙,從鄧之誠開始,諸說紛紜。近年來,除了劉上生持康熙八年( 1668) 說,黃一農(nóng)持康熙十年( 1670) 左右說,大致已可確定曹寅是以少年童奴身份入宮當(dāng)差。個中意義在于,“如果曹寅只是按照包衣子弟的通例,于十七八歲方才赴京當(dāng)差,那表明康熙此時對他并無特殊好感; 倘若是在十三四歲即成童時或稍前被挑任( 御前) 侍衛(wèi),那就表明,少年時代的曹寅早就引起了康熙帝的注意?!贬槍@一時年,學(xué)界多據(jù)曹寅《和桐初谷山署中寄懷原韻》詩“嗟予歸故鄉(xiāng),索居近一紀(jì)”時年倒推判定,對此,實還有新的旁證。桐初即葉藩,時在東阿谷山幕府。曹寅《楝亭詩鈔別集》按年編排,據(jù)“朱夏盛炎燠”“三載隔烽壘”句,當(dāng)時正值三藩之亂( 康熙二十年十月平定) ,劉上生等故將和詩系于大約康熙十九年( 1681) 夏。而在康熙十九年( 1680) 春至康熙二十年( 1681) 十月中間還經(jīng)兩個炎夏( 十九年、二十年) ,至于究系何年,一時不能下定論。不過,尤侗《惜樹詞序》中說:

予之識葉子桐初也,由杜茶村,茶村先生葉子之婦翁也,……往者庚、辛之際,予在史館,下直無聊,則與故友陳其年輩倡予和女。適葉子亦客長安,其年數(shù)以其詞至,每得一篇,咨嗟稱善。

庚、辛即庚申( 康熙十九年) 、辛酉( 康熙二十年) 間,葉藩在康熙十九年( 1680) 返北京與曹寅會晤,則和詩( 葉藩時在谷山) 必作于本年會晤之前,即在康熙十九年( 1680) 炎夏,而不必系于二十年( 1681) 。再者,葉藩不久又離京,見曹寅《送桐初南歸三首》贈別詩云:

江南野客倦京華,秋色先嚴(yán)易水車。擊筑竟無歌哭地,一杯同醉麗人家。

菡萏香中賦別離,新詞畢競讓烏絲。雨收督亢天全綠,恰是詩人策馬時。

年年待獵出回中,憔悴文園短鬢蓬。近日浣花無恙否,為予傳語到江東。。

因注中云,陳維崧( 其年) 也有“烏絲”詞贈別葉藩,因陳于康熙二十一年( 1682) 去世,贈詞必在此前。檢陳維崧《湖海樓詞》卷七“庚申”( 康熙十九年) 又有《滿江紅·送桐初還東阿,即次其與曹雪樵倡和原韻》贈別友人詞“念來夜、故人一去,月明人獨。風(fēng)吼軍都山忽紫,雨收督亢天全綠”,紀(jì)年明確,且用曹寅原詩句,可見同時。葉藩行年至此貫通:于康熙十九年( 1680) 業(yè)已回京,不久旋即離京,故有曹寅、陳維崧諸友贈別之作,則和詩可確定在康熙十九年而非次年。復(fù)從和詩云“嗟予歸故鄉(xiāng),索居近一紀(jì)”順沿康熙十九年( 1680) 往前推一紀(jì)12 年是康熙七年,以近一紀(jì)則不到12 年以11 年計之,即康熙八年( 1669) ,正是曹寅北上入侍的年代,時年12 歲。曹寅在呈康熙的奏折中屢次自陳“臣寅自幼蒙豢養(yǎng),得備下走之任”,“念臣于稚歲備犬馬之任,曾無尺寸之效”,“臣自黃口充任犬馬,蒙皇上洪恩,涓埃難報”。自幼、黃口( 幼兒) 、稚歲等語匯,無須多作衍義,皆是其幼年入侍的明證。這就與劉上生認(rèn)定曹寅少年入宮即為童奴的判斷接榫。同時又與周汝昌懷疑曹寅在康熙八年( 1669) 時就已入宮為“哈哈珠子”( 侍衛(wèi)男童) “疑與擒鰲拜不無關(guān)涉”的推論相吻合。更可見出曹寅與康熙之間親密關(guān)系?!翱滴醢四耆胧陶f”的確立,實有著堅實的文獻(xiàn)外證與文本內(nèi)證。

曹寅早在康熙八年( 1669) 以12 歲幼童入侍玄燁,自然有機會扈從康熙十年( 1671) 初次東巡,正因為有兩次東巡經(jīng)過葉赫之經(jīng)歷,才會有“又且經(jīng)過”的現(xiàn)實語境,此句本旨至此分明。那么,剩下來還有第二個關(guān)鍵:葉赫緣何成為夫妻二人的斷腸之地?

四、賜配滿婦之制與《涼語》詩證素描

葉赫部因分布在葉赫河得名,隸屬滿洲正藍(lán)旗旗籍,在清王朝前期成為滿洲八大姓之一??疾觳芤幕橐鰻顩r,而與葉赫產(chǎn)生關(guān)聯(lián),這就不免讓人想起曹寅旗人的身份,素來奉行旗內(nèi)通婚的舊制。滿清以八旗立國,皇室與八旗、旗主與旗人的關(guān)系一個突出特征就是主奴關(guān)系,像“包衣”“家人”“辛者庫”的名目充斥于清史文獻(xiàn)中。孟森《八旗制度考實》:“考包衣之名,‘包’者,滿洲語家也……‘衣’者,虛字,猶漢文‘之’字?!痹诜缮?,包衣家奴是主人私家世仆,“生活、婚娶全無自由”。曹家包衣出身,法理如此。

( 一) 包衣身份的婚娶慣例與曹家姻戚身份。曹寅一子二女的婚娶蓋皆如此,康熙四十八年二月初八日曹寅奏折:“臣有一子,今年即令上京當(dāng)差,送女同往,則臣男女之事畢矣。興言及此,皆蒙主恩浩蕩所至?!边@里其實就是內(nèi)務(wù)府上三旗的旗主對家奴行使婚配權(quán)的反映。滿清入關(guān)前就通過指婚聯(lián)姻蒙古,皇太極即位后,明確規(guī)定: “凡諸貝勒大臣子女婚嫁,必奏聞于上”,違令私自嫁娶者治罪。同時作為皇室的“家人”,旗人包衣同樣地通過旗內(nèi)聯(lián)姻尋求家族利益的鞏固;更連漢軍旗人亦被波及,被賜滿名,受娶滿婦,同時被授官職、世襲爵位、世襲佐領(lǐng),賦予相應(yīng)特權(quán)。曹振彥至遲在天聰八年( 1630) 之前就已入滿洲正白旗。曹氏家族與滿洲皇室、貴族王公聯(lián)姻實是慣例。曹寅父祖輩曹璽、曹振彥的婚姻對象全是關(guān)外大姓,幾代人直至曹寅及其子嗣輩婚姻亦全是旗內(nèi)通婚: 正白旗( 曹寅娶李氏即李煦家) 、正紅旗( 曹寅“安侯姊丈”寶坻人劉殿邦) 、正黃旗( 某姊妹,適金氏,金氏歷任杭州織造37 年) ,更不用說曹寅長女系王妃,適平郡王訥爾蘇,鑲紅旗,“多羅郡王”銜;次女,適某王子,“天潢貴胄”,二女皆由皇帝著梁九功傳旨指婚派定。不過,周汝昌曾指出,“曹寅以一‘包衣’家世得以高攀了這樣‘金枝玉葉’的姻親,在當(dāng)時這是了不起的事情”。黃一農(nóng)又道: “曹寅家因?qū)侔似熘猩矸葺^低下的漢姓包衣,故自其祖父振彥從龍入關(guān)后,結(jié)姻對象多止于漢軍或包衣家族,此一情形直至曹寅成為家長之后才成功攀鱗附翼。”這當(dāng)然是緣于曹寅與康熙關(guān)系非同一般,此外,亦是清室慣例使然,尤不能過于強調(diào)。不論如何,通過聯(lián)姻蒙古王公大臣家族維持邊界穩(wěn)定是滿清一貫的政策,未嘗不是曹寅本人的宿命。據(jù)《清實錄》記載,三次東巡期間,康熙每到一處,就有當(dāng)?shù)赝豕愖印ⅰ岸嗔_郡王”前來朝賀,都是蒙古草原諸部的旗主,曹寅與葉赫氏聯(lián)姻的契機或由此而來。如此一來,葉赫遂成為曹寅與所詠對象之間共有的文學(xué)情境發(fā)生地——“斷腸之地”,其現(xiàn)實落腳點或即在此。因為除此之外,很難解釋這一語意內(nèi)涵。再讀曹寅別的與亡妻有關(guān)的詩作,她系旗人女子或竟出身葉赫那拉氏的身份愈加昭彰。

( 二) 《涼語》詩透露的亡妻形象素描。曹寅被賜配滿婦,一方面出于滿清舊制,一方面也印證著君臣二人的情誼,是早從曹寅少年入宮作玄燁“童奴”出入御書房時就已開始的。曹寅原配出身葉赫,雖有文獻(xiàn)上的匱乏,然以梨花詞為引線,披檢《楝亭集》中與其妻室相關(guān)的詩作,除了悼亡詩、詞之外,尚有更多新的線索:

一、本文開篇提到《吊亡》詩。詩作于何時? 劉上生認(rèn)為康熙十八年( 1679) ,此說早年“慰芹樓主”徐恭時已言之,但都未論證;胡紹棠則在《箋注》中系之于康熙十八年后、二十三年之前,曹寅在亡妻歿后第二年作,各人所據(jù)皆因楝亭諸集按年代編輯,由此作大概系年的判斷,但有失精準(zhǔn)。

二、《楝亭詩別集》中《涼語》詩是曹寅現(xiàn)存唯一寫及原配妻子的素描。因《涼語》詩前有《集西堂看菊,與潛庵黃理進(jìn)野分韻得豪字兼懷桐初》詩,而葉藩離京正在康熙二十年(1681,見前) ,而詩后又緊接《恒河》詩,《恒河》作于康熙二十一年( 1682) 東巡之際,故而《涼語》即在康熙二十年(1681) 之后、康熙二十一年( 1682) 之前這中間,曹寅原配直至康熙二十年(1681) 尚在世,甚而直至次年東巡前夕。

三、曹寅作梨花詞,悼念亡妻,當(dāng)在康熙二十一年(1682) 東巡之際。通常,悼詩不署時間提示的即多作于親人逝世當(dāng)時,是即時之作;綜合觀之,曹寅《涼語》詩可系于康熙二十年( 1681) 之后其時原妻尚在,則她必逝于康熙二十一年( 1682) 東巡前夕; 又因《吊亡》詩必在此后,故與梨花詞二作皆應(yīng)系于逝者亡故當(dāng)年,具體的說,就是在康熙二十一年( 1682) 四月東巡之前。而《涼語》詩,遂成為曹寅原配在世時的最后一點訊息:

銀床夜汲聲丁東,月被淡布星朦朧。柳飄屋角西南風(fēng),移床拂簟庭當(dāng)中。绤巾安匜簾下櫳,何以燕息如弛弓。離離白影搖方空,眠音漸純無夢通。百八撞打高城鐘,曉來啟戶尋涼蹤。土囊括口力已窮,我家颯沓雙梧桐。山妻椎髻笑整容,赤腳歷碌與此同。鼓粥飯氣加姜蔥,先生擁鼻呼阿儂。奴子奏伎非凡庸,我歌汝和相始終。

夏夜溽熱,月明星稀,少年夫妻遂把床抬到庭中休歇,放下簾幃,躺在涼席上看婆娑樹影、閃爍星空,不知不覺酣然入眠。早上聽到寺院的晨鐘之聲覺醒,仍覺悶熱,于是起來尋找有涼風(fēng)的地方,原來兩棵梧桐樹下才有涼蔭,于是繼續(xù)睡覺。愛妻愛憐地笑著一邊梳妝打扮,只是隨便挽著發(fā)髻,也很隨意地光著腳“赤腳歷碌與此同”就去給丈夫做早飯了。而丈夫一直睡到被蔥姜這些作料刺激到鼻子才醒,嚷著喊愛妻的小名。詩人滿足地感嘆,這就是琴瑟和鳴、夫唱婦隨的二人世界吧。這首詩寫了曹寅與妻子平凡而親密的一天,生活氣息濃厚,畫面溫馨,令人動容。而從其中“山妻椎髻笑整容,赤腳歷碌與此同”中“赤腳”來看,聯(lián)系到清初嚴(yán)守滿、漢之分,清室素來強調(diào)“國語( 滿語) 、騎射”,維護(hù)本民族自身習(xí)俗,防止徹底漢化,滿洲旗人女子皆天足,這反而印證了曹寅原妻當(dāng)系滿人的真相。葉赫那拉氏不比漢人受禮法規(guī)訓(xùn),故而既能隨意地挽發(fā),又能不加纏足,這就是“赤腳歷碌與此同”背后的文化本事。由以上諸多詩證相互參證,曹寅妻葉赫那拉氏的身份越發(fā)顯豁。當(dāng)東巡前夕,愛妻新喪,故而曹寅心情尤為沉重,再次路經(jīng)葉赫,難掩內(nèi)心悲傷,遂寫下了傷心萬古的梨花詞。

結(jié)語

梨花一闋,由花及人,由人及己,詠物之中寄寓詞人凄涼身世之感,婉曲深致,藝術(shù)風(fēng)格哀婉纏綿,在荔軒詞中都是罕見的。聶先在《百名家詞鈔》中評《荔軒詞》曰: “荔軒詞選聲辨韻,自有新裁; 嚼字調(diào)音,自多妙詠。髯公所謂‘井花汲處,都吟柳永之章; 紈帕貽來,半織元稹之曲’,請以移贈荔軒?!鄙w即指此而言。因元稹最好的詩就是悼亡詩,陳寅恪在評元稹悼韋叢諸詩時說: “悼亡諸詩所以特為佳作者,直以韋氏之不好虛榮,微之之尚未富貴。貧賤夫妻,關(guān)系純潔,因能措意遣詞,悉為真實之故”。那么,更不用說曹寅少年夫妻,情意纏綿了,又是未富貴之時,情感純真,加上《涼語》詩中寫到二人生活的細(xì)節(jié),妻子一大早起床給丈夫做鮮美可口的飯菜,給忙于侍衛(wèi)生涯的丈夫短暫居家的生活給予精心照顧,平淡真實,幾可觸摸。再與梨花詞共讀,一生一死,源自少年妻子早夭的痛楚。這種痛楚銘心刻骨,亡妻對他來說無疑就是詩人的原鄉(xiāng)和鄉(xiāng)愁。曹寅可謂多于情,深于詞者。這時再來理解他“床琴久無弦”喪妻已久的哀訴,可見用情之深,久而彌堅。學(xué)界多關(guān)注曹寅接駕康熙南巡的歷史,不免對扈從東巡事有所忽視。于曹寅而言,直到生命最后一年尚有“彎弧中歲度龍城”的追憶,大概詩人暮年也有對龍城歲月里某個人的緬懷。

要之,由這一扈從時間、人物身份的確定,不但為周汝昌、劉上生等學(xué)者堅執(zhí)曹寅幼年以“哈哈珠子”( 侍衛(wèi)童奴)身份入侍之“康熙八年( 1670) 說”提供了新證,更消除了學(xué)界對朱淡文首提“續(xù)娶李氏”說所據(jù)《吊亡》詩之庶幾孤證的質(zhì)疑,尤有價值??v觀曹寅一生,從其出生、入仕、婚娶、交友,都證明著清室包衣制度、哈哈珠子制度乃至指婚聯(lián)姻制度對其個人的深刻影響,呈現(xiàn)出包衣之人固有的身份屬性。最后,就當(dāng)前的曹學(xué)研究而言,對于史料缺乏的情況,最終不得不有賴于“以詩證史”的研究方法作為理論指導(dǎo),拓寬曹學(xué)領(lǐng)域縱深,開出學(xué)術(shù)新變。考稽本事真相,俾使讀者以意逆志,把握作者心跡,“以詩補史之闕”。

①③ 朱淡文《紅樓夢論源》,江蘇古籍出版社1992 年版,第17—18 頁。

②[22][32][35][50][52][53][56] 曹寅著、胡紹棠箋注《楝亭集箋注》,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7 年版,第389、148、397、410—411、389、389、431、344 頁。

④ 胡愚《曹雪芹祖母李氏家世新考》,《紅樓夢學(xué)刊》2002 年第4 輯。

⑤ 端木蕻良《說不完的〈紅樓夢〉》,上海書店出版社1993 年版,第128 頁。

⑥⑦ 王偉波《李氏為曹寅續(xù)妻說質(zhì)疑》,《曹雪芹研究》2015年第1 期。

⑧ 潘承玉《續(xù)有關(guān)紅學(xué)的新材料》,《明清小說研究》2002 年第3 期。

⑨ 張宏生編《全清詞·順康卷補編》第3 冊,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8 年版,第1583 頁。

⑩ 胡文彬《讀遍紅樓——不隨黃葉舞秋風(fēng)》卷二“文本心解”,書海出版社2006 年版,第155 頁。

[11][54] 聶先、曾王孫《百名家詞鈔》,《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722冊集部“詞類”,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年版,第101、102 頁。

[12] 董志新《曹寅扈從東巡考評》,《紅樓夢學(xué)刊》2009 年第3 輯。

[13][18][19][21][23] 高士奇《扈從東巡日錄》,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年版,第119、77、90—91、119、119 頁。

[14] 鐵玉欽、王佩環(huán)《康熙東巡及其意義》,見《沈陽故宮博物館文集1983—1985》,沈陽故宮博物館研究室編印1985 年版,第1 頁。

[15][17] [比利時]南懷仁《韃靼旅行記》,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年版,第136 頁。

[16] 見《康熙詩詞集注》,內(nèi)蒙古人民出版社1994 年版,第119—120 頁。

[20][25][26][49] 《清實錄》第四冊《圣祖仁皇帝實錄( 一)》卷36,中華書局影印2008 年版,第3097、3097、3097、3095 頁。

[24] 納蘭成德《納蘭成德集》,北京古籍出版社2006 年版,第275 頁。

[27] 據(jù)《奉天通志》在“山水”篇云:“葉赫河(又稱那木川) 從蓮花街又西十五里逕鎮(zhèn)北堡,即明鎮(zhèn)北堡故址。又西南行五里至前城子西入境?!币姷晕倪x、臧式毅、王樹枏《奉天通志》卷74“山水”篇,1934 年鉛印本。

[28][29]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整理《康熙起居注》第1 冊,中華書局1984 年版,第4、4 頁。

[30] 《紅樓夢學(xué)刊》2013 年第3 輯載樊志賓《曹寅入侍時間考》一文曾就諸家之說作了一個全面的梳理,認(rèn)為各家之所以出現(xiàn)分歧皆因?qū)υ娫~用典和詞匯理解上出現(xiàn)偏差,從而導(dǎo)致各種各樣的“邏輯錯誤”,并最終認(rèn)為曹寅應(yīng)于康熙十一年(1672)始入京為侍衛(wèi),時年15 歲。亦不妥,今從劉上生說,證據(jù)更為充分。

[31][33] 劉上生《曹寅入侍康熙年代考》,《中國文學(xué)研究》2000年第2 期。

[34] 尤侗《艮齋倦稿》卷九,見尤侗著、楊旭輝點校《尤侗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年版,第1248—1249 頁。

[36] 陳維崧《湖海樓詞》卷七“庚申”,見《迦陵詞全集》,《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724 冊。

[37] 不過,到次年康熙二十年(1681,辛酉),葉藩再一次來到京城,陳維崧《湖海樓詩集》卷八“辛酉”有諸君集會之作,曹寅亦有《沁園春·喜桐初至用梅村韻》詞“三徑煙深,有客停車,開門忽驚?!薄坝致犖髂辖饧妆??!比~藩去而復(fù)返,曹寅感到“開門忽驚”,“又聽西南解甲兵”自然指康熙二十年(1681,辛酉)底三藩之亂徹底平息。

[38] 易管《江寧織造曹家檔案史料補遺》,《紅樓夢學(xué)刊》1979年第2 輯。

[39][40][43] 故宮博物館明清檔案部編《關(guān)于江寧織造曹家檔案史料》,中華書局1975 年版,第23、82、63 頁。

[41] 孟森《清史講義》第四章,吉林出版集團(tuán)股份有限公司2016 年版,第55 頁。

[42] 鄭天挺《清代包衣制度與宦官》,收在《清史探微》,商務(wù)印書館2017 年版,第63 頁。

[44] 《清太宗實錄》卷七,天聰四年五月乙卯條,記此前曾降此旨。

[45] 劉小萌《清代北京旗人社會》,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16年版,第448 頁。

[46][47] 周汝昌《紅樓夢新證》,華藝出版社1998 年版,第65 頁。

[48] 黃一農(nóng)《曹寅家族與滿洲世族的姻親關(guān)系》,《紅樓夢研究輯刊》2013 年第6 輯。

[51] 慰芹樓主( 徐恭時) 在《曹颙的生卒》文中認(rèn)為《吊亡》詩“經(jīng)考寫于康熙十八年九月”,《涼語》詩“山妻椎髻笑整容”寫于康熙二十年。見《紅樓夢研究集刊》第3 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第166 頁。

[55] 陳寅恪《艷詩及悼亡詩》,見《元白詩箋證稿》,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1 年版,第110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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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第21期,P.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