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劉向東
真正喜愛中國當代詩歌的人,沒有不知道海子的,因而關于他的背景資料,重復的必要不大,只說我讀其三首詩的感受。
海子把詩分為兩種,一種叫“純詩”,即小詩;一種叫“真詩”,亦稱“大詩”。他的詩,正好明顯地分為這兩部分。他的小詩其實不小,富有抒情性,純凈,飽滿,樸實,自然。這里只說小詩。
最早讓我記住海子這個名字同時記住“德令哈”這個地名的,是他的《日記》: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籠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盡頭我兩手空空
悲痛時握不住一顆淚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這是雨水中一座荒涼的城
除了那些路過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頭還給石頭
讓勝利的勝利
今夜青稞只屬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長
今夜我只有美麗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
我覺得這真的是海子的一則日記,失戀后的日記,核心是孤獨。海子失戀后寫過一批短詩,如《不幸》《淚水》《哭泣》等等?!稖I水》寫道:“在十月的最后一夜/窮孩子夜里提燈還家,淚流滿面/一切死于中途,在遠離故鄉(xiāng)的小鎮(zhèn)上/在十月的最后一夜”。我想,在《日記》里,海子可能真的愛上了一個姐姐,他去尋找她,走到德令哈的時候,他徹底失望了。我讀所有杰出的愛情詩,感覺是一樣的,我覺得那是愛情受挫的結果,但凡真有愛情或感情生活順利,是寫不出所謂愛情詩來的。
從詩的成因來看,海子的另一首《最后一夜和第一日的獻詩》可能也與上述感情經歷有關,或者說,與愛有關:
今夜你的黑頭發(fā)
是巖石上寂寞的黑夜
牧羊人用雪白的羊群
填滿飛機場周圍的黑暗
黑夜比我更早睡去
黑夜是神的傷口
你是我的傷口
羊群和花朵也是巖石的傷口
雪山 用大雪填滿飛機場周圍的黑暗
雪山女神吃的是野獸穿的是鮮花
今夜 九十九座雪山高出天堂
使我徹夜難眠
有人把詩中的“你”設想為一個想象中的對話者,我倒覺得“你”就是對話者,而不必是想象中的,只不過“你”是神一樣在場而又缺席,“你”不在身邊卻又歷歷在目。最終她的黑發(fā),覆蓋了巖石上寂寞的夜。
既然說到海子,就不能不說他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游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愿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這是公認的海子的代表作,因為收入課本,許多孩子都會背誦,覺得“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很美好,有其樂融融的感覺。這是誤讀。在我看來,此詩是最不適合孩子的,我以為“我有一所房子”,并非指生活中的房子或家,而是指墳墓。
從表面上看,此詩意象單純而清凈。全詩幾個簡單的意象,“喂馬”“劈柴”“房子”“大?!薄巴ㄐ拧?,勾勒出一幅浪漫明凈而又不無夢幻的世界。這個世界,就在不久的“明天”;這個世界,飽含著對親情和友情的珍惜,傳告出甜美與祝福;這個世界,讓海子用水一樣的語言洗得干干凈凈,虛與實臻于一體,平凡、真誠而又博大。這個世界分明成了作者精神深處的一座驛站,在這個“驛站”的建構中,詩人先由第一節(jié)的意象描繪轉為后兩節(jié)的情感抒發(fā),而在情感抒發(fā)中又進一步由對親人的告慰轉為對陌生人的祝福。這種由意象而情感,情感由狹而博次第展開的抒情結構,或可理解為作者對一種美好生活的向往。
其實不然?!睹娉蠛#号ㄩ_》是海子在精神即將崩潰的重壓下完成的,詩中隱含著那樣的憂慮與不安。全詩兩次出現(xiàn)“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如果說第一次出現(xiàn)還和前后意境渾然合體的話,第二次出現(xiàn)時就痛苦地呈現(xiàn)出“斷裂”。“愿你在塵世里獲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這兒,不僅截然分出了你我,而且說明幸福存留于塵世,你們可以去尋求,我不能了。這種前后的“不和諧”置詩于矛盾的境遇,即在情感上肯定世俗的平凡與幸福之時,又流露出不甘墮入塵世而固守自我的決絕。這種從“明天起”而非從“今天起”的時間分界,以及“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只”字,深刻地折射出詩人在純凈、溫暖的意緒中又蘊含著揮之不去的矛盾與分裂。
有不少年輕人模仿過海子,而海子恰恰是不能模仿的,因為模仿也沒有用,海子說過,這是“一次性的生存”和“一次性的寫作”,而一次性即是不能復制的。有人曾忌恨海子的自殺,認為他把“自殺的風光”也占盡了,這種說法雖然荒唐,但也有道理,除非寫出了他那樣孤獨且不敗的詩篇,否則即便是自殺了也是白搭。
我最早讀到韓東的詩是《山民》,那時我也在寫“山民”,出了一本詩集就叫“山民”。坦白地說,我對韓東的《山民》五體投地,就一條,他已經寫出來的,我寫不出來。
小時候,他問父親
“山那邊是什么”
父親說“是山”
“那邊的那邊呢”
“山,還是山”
他不作聲了,看著遠處
山第一次使他這樣疲倦
他想,這輩子是走不出這里的群山了
海是有的,但十分遙遠
他只能活幾十年
所以沒等到他走到那里
就已死在半路上
死在山中
他覺得應該帶著老婆一起上路
老婆會給他生個兒子
到他死的時候
兒子就長大了
……
他不再想了
兒子也使他很疲倦
他只是遺憾
他的祖先沒有像他一樣想過
不然,見到大海的該是他了
這首韓東早期的詩在高度濃縮、高度單純中,蘊藏了詩人對穩(wěn)如頑根的傳統(tǒng)文化的批判?!吧矫瘛?,在這里已經消失了它固有的含義,成為一種符號,一種以持重掩飾閉塞、以質樸掩飾保守、以淡泊掩飾愚昧的封建傳統(tǒng)文化的象征。我們逐節(jié)來看:“小時候,他問父親/‘山那邊是什么’/父親說‘是山’/‘那邊的那邊呢’/‘山,還是山’/他不作聲了,看著遠處/山第一次使他這樣疲倦”。這里的他,已經不同于父親,他提出了具有異質性的思考。后來,他知道了山那邊有海,“但十分遙遠/他只能活幾十年/ 所以沒等到他走到那里/就已死在半路上/死在山中”。這是一種山民的“智慧”,傳統(tǒng)文化就是這樣去衡量現(xiàn)實價值和精神價值的。他也曾想過帶老婆一起上路,老婆為他生下兒子,到他死時,兒子就長大了……但也只能想想而已,“他不再想了/兒子也使他很疲倦”。這里,他已不是“夢醒了無路可走”的悲劇,而是更深的“夢醒了又睡去”的悲劇。這是一種更可怕的麻木,具有強大的惰力和再殖能力。詩的最后一節(jié),更將這批判的鋒芒直插傳統(tǒng)意識的核心,“他只是遺憾/他的祖先沒有像他一樣想過/不然,見到大海的該是他了”。對祖先的不滿是對的,但他恰恰忘記了自己也是未來孩子們的祖先,也給孩子們造成了“遺憾”!中國傳統(tǒng)文化從本質上講,就是這種“山民意識”。在全民一致邁向現(xiàn)代化的今天,寫這樣的詩是十分有益的,它使人汗顏,使人反思。
從藝術上講,這首詩也是成功的。詩人沒有用直抒胸臆的語言表現(xiàn)他的思考和批判,而是用一種純客觀的敘述性語言,讓題材本身出來說話。強烈的批判激情被壓入冷峻的干凈的語言中,別有一番沉痛的滋味。
我不知道韓東是否有過山民的生活體驗,從詩中看,肯定有過農村生活體驗的,不然他很難寫出《溫柔的部分》:
我有過寂寞的鄉(xiāng)村生活
它形成了我生活中溫柔的部分
每當厭倦的情緒來臨
就會有一陣風為我解脫
至少我不那么無知
我知道糧食的由來
你看我怎樣把清貧的日子過到底
并能從中體會到快樂
而早出晚歸的習慣
撿起來還會像鋤頭那樣順手
只是我再也不能收獲些什么
不能重復其中一個細小的動作
這里永遠懷有某種真實的悲哀
就像農民痛哭自己的莊稼
一開篇的語氣“我有過……”奠定了一種歷經世事之后坦誠表白的真摯口吻?!岸绯鐾須w的習慣/撿起來還會像鋤頭那樣順手”這個比喻極其精到,本體(撿起早出晚歸的習慣)和喻體(撿起鋤頭)之間因為“順手”建立的比喻關系雖然是個“遠取喻”,但因為早出晚歸的作息和鋤頭之間密切不可分的農事關聯(lián),使得這個“遠取喻”讀起來竟無比貼切、自然。我的體驗是,甚至不用貓腰,用腳尖一勾,順手就把鋤頭之類的農具撿起來了?!斑@里永遠懷有某種真實的悲哀/就像農民痛哭自己的莊稼”,又是一個精到的比喻。拿農民痛哭自己的莊稼來喻遠離鄉(xiāng)村生活之后、回想不起農事勞作中豐富的細節(jié)所帶來的“真實的悲哀”,把繃在平靜陳述中的復雜情感猛烈地瀉了出來。雖然沉重,卻因有厚重的情感在詩中托舉而絲毫不覺矯情。
那么,為什么曾經有過的寂寞的鄉(xiāng)村生活,反倒形成了生活中溫柔的部分呢?其間所包含的復雜的感情是有過類似生活經歷的人才能體會的。
至于韓東最負盛名的《有關大雁塔》,我倒覺得沒有批評家說得那么玄乎:
有關大雁塔
我們又能知道些什么
有很多人從遠方趕來
為了爬上去
做一做英雄──
也有的還來第二次
或者更多
那些不得意的人們
那些發(fā)福的人們
統(tǒng)統(tǒng)爬上去
做一做英雄
然后下來
走進下面的大街
轉眼不見了
也有有種的往下跳
在臺階上開一朵紅花
那就真的成了英雄──
當代英雄
有關大雁塔
我們又能知道些什么
我們爬上去
看看四周的風景
然后再下來
在一些詩評里,說韓東的《有關大雁塔》“對極具典型象征意味的大雁塔進行了全面的顛覆和消解。表層背后的深度模式拆除了,人為賦予或積淀而成的文化內涵與象征意味也消解了,只剩下一種消除和相對遠離語言后天文化性的原生態(tài)語言。”還有的說:“韓東使大雁塔成為大雁塔,回到了本真狀態(tài)?!逼鋵?,《有關大雁塔》所謂的消解和解構力量完全是由評論家們的填充解釋賦予的,實際的詩歌作品并沒有為這種解釋提供真實的文本依據(jù)。在我看來,《有關大雁塔》揭示的只是人們對大雁塔的俗常態(tài)度,這種俗常態(tài)度符合絕大多數(shù)人的旅游經驗?!坝嘘P大雁塔/我們又能知道些什么/有很多人從遠方趕來/為了爬上去/做一做英雄/……那些不得意的人們/那些發(fā)福的人們/統(tǒng)統(tǒng)爬上去/做一做英雄/然后下來/走進下面的大街/轉眼不見了”。這是詩人對大雁塔的真實感覺,你也許會覺得太寡情少味了,但這種寡情少味正是詩人所要傳達給你的東西。我到過大雁塔,我覺得詩人寫的那位“然后下來/走進這條大街/轉眼不見了”的人就是我。
車子經過
低頭吃草的羊們
一起回頭──
那仍在吃草的一只,就顯得
異常孤獨
這詩里仍在吃草并異常孤獨的那只羊,常常讓我想起它的作者──詩人阿信。
阿信身在隴南,那是有些神秘的西部大地,但阿信似乎不太關注那種神秘,他用他的虔誠寫詩,他用他的沉靜歌唱。阿信也從自身日常生活中尋找題材,但有別于其他詩人的是,仿佛他是最早來到隴南高原的人,正在試著敘述并命名他所看到的體驗到的包括失去的一切。
讀過阿信許多詩,也編發(fā)過不少,讓我一直不忘的是1994年我在《詩刊》讀到的那首《9月21日晨操于郊外見菊》:
我只矚目于秋原之上一只黃金的杯盞
──獨擎西風,以及比西風遠為凜冽的霜晨
微微傾斜。
天地大開大合。秋天發(fā)揮到了極致
獨舞者,一經旋轉便身不由己──
四下早已
遍顧無人。
高出秋天。也高出
西部的寂寞。
正適應了我漸漸升高的視線──
最初我是從一片洼地開始起步,現(xiàn)在
我想我已來了高處。
從這高原之菊的意象,可以感應到作者清冽彌漫的意緒,境界悠遠。
與陶淵明“悠然見南山”不同的是,這首詩是在密切矚目甚至凝視的狀態(tài)下完成的。早晨,神思隨菊在西風里斜過去,天寂寥,地空曠,但因有“高出秋天”的一莖燦爛花朵,使“從一片洼地開始起步”之生命傲然于世。表現(xiàn)形式灑脫,語言舒展自如。
阿信是詩人不是神人,自然也是從洼地開始起步的,但因有了這首詩,他抵達高處。
真正打動人的首先是其詩行中的沉靜品質。相對于吵吵嚷嚷,沉靜是一種自覺的疏離,是一種更值得信賴的聲音,體現(xiàn)出珍藏在骨子里的虔誠和自信。
馮至先生曾被魯迅先生稱為“中國最為杰出的抒情詩人”。如果要問他的詩究竟具有怎樣的特點,擁有什么樣的價值,是什么讓以嚴謹與嚴格著稱的魯迅先生給予其詩如此高的評價,大概主要有四個方面的原因:一是悲憫的情懷與憂郁的氣質,二是對于自然景物觀察的精細,三是對于人與天、古與今、夢想與現(xiàn)實等哲學問題的思考,四是在中國新詩藝術上所做出的種種新開拓。
我乘著斜風細雨,
來到了一家墳墓;
墓旁一棵木槿花,
便惹得風狂雨妒。
一座女孩的雕像
頭兒輕輕地低著──
風在她的睫上邊
吹上了一顆雨珠。
我摘下一朵花兒,
悄悄放在衣袋里;
同時那顆雨珠兒
也隨著落了下去!
──《墓旁》
這是一首悼亡詩,但悲悼的是誰、為何而悼,我們都不得而知。但是,抒情主人公內心那樣一種傷逝的情緒卻躍然紙上,這里的“風雨”意象與“花兒”意象,其實是那種憂傷心情的外化與象征?!拔摇睕]有名字,我們可以當作詩人自己來理解;“她”也沒有名字,但給我們留下了足夠多的想象空間,把她讀成古今中外的一個早逝的女孩子,都是可以的,不需要更多的佐證。從此詩中,我們就可以清楚地認識到馮至的詩中充滿的是如何的情感與如何的胸懷、如何的傷悲與如何的沉思。
一個綠衣郵夫,
低著頭兒走路,
也有時看看路旁。
他的面貌很平常。
大半安于他的生活,
不帶著一點悲傷。
誰也不注意他
日日地來來往往。
但是在這瘡痍滿目的時代,
他手里拿著多少不幸的消息?
當他正在敲人家的門時,
誰又留神或想,
“這家人可怕的時候到了!”
──《綠衣人》
《綠衣人》是馮至的早期之作,但已經達到了相當高的藝術水平。正如謝冕先生曾經指出的,馮至的早期作品,“就結構的謹嚴、章法的整飭、語言的精美而言,作品歷經七十年不減其典范的價值。”
人們常說“命運是灰色的”,在這里詩人卻對命運進行了另外的一番解釋,給命運涂抹上了另一種色調:綠色。這種綠色是十分復雜多義的。綠色是生命活力延續(xù)的象征,也可以說綠色是生命的代名詞。但是,就是這穿著綠色外套的命運之神帶來的卻又常常是死神的問訊,綠色的命運外衣下緊裹著的是令人恐懼的枯萎的灰色,其中的對比不能不讓人感到震撼。
在一定意義上,詩中的“綠衣郵夫”具有“命運信使”的象征意味,已在相當程度上符號化了,他不僅僅是指現(xiàn)實生活中的“郵夫”,而是象征了當時很多人的無奈心態(tài)。
與現(xiàn)代主義詩歌中形式考究、技巧繁復、意蘊艱深乃至晦澀的那一類作品相比較,馮至的這類詩歌可說是清澈明亮、樸實無華,但卻又深涉時代的悲愴與人類內心深處的惶恐。詩人用極其冷靜客觀的筆調揭示了那個時代的冷酷現(xiàn)實,人們對生命的無奈和麻木,也表達了對淵深莫測的驚怵絕望、茫然若失,以及對無所不在的命運之謎的敬畏。故而至今讀來,仍能給予我們強烈的心靈震撼。
《蛇》是馮至先生的名作:
我的寂寞是一條長蛇,
冰冷地沒有言語。
姑娘啊,你萬一夢到它時
千萬啊,莫要悚懼!
它是我忠誠的侶伴,
心里害著熱烈的鄉(xiāng)思;
它想那茂密的草原──
你頭上的、濃郁的烏絲。
它月光一般輕輕地,
從你那兒潛潛走過;
為我把你的夢境銜了來,
像一只緋紅的花朵!
《蛇》是詩人根據(jù)19世紀英國唯美主義畫家比亞茲萊的一幅同名畫而創(chuàng)作的,據(jù)說當馮至看到那幅畫的時候,立即被上面的黑白線條深深地震撼了。一條蛇,尾梢盤在地上,身軀直長,頭部上仰,口中銜著一朵花,秀麗無邪,猶如一個少女的夢境。于是詩人將少年對愛情“寂寞”而純真的向往融入這條“冰冷地沒有言語”的蛇的形象之中,創(chuàng)作了這首輕靈憂傷而又透著幽玄神秘色彩的愛情詩。
“寂寞”是一個抽象概念,但是詩人則將寂寞描繪成了一條鮮活而又靈動的蛇,因為“寂寞”之心境所體現(xiàn)出的正是類乎蛇的“冰冷地沒有言語”之類特性。詩人正是以類乎蛇的“無語”寫出了寂寞時的沉悶感,同時,又以“月光一般輕輕”之類蛇的動作和狀態(tài),寫出了詩人追慕情人時的微妙心理:詩人很想喚起姑娘的注意,卻又不敢太過放肆,而蛇的行走方式正說明作者那種想要引逗姑娘卻又只能悄悄行動的心境。但詩人的思念之情又是不可遏制的,于是,幻想這“寂寞”之蛇,終于變成了詩人的愛情使者,悄然進入了姑娘的夢中,并且將“像一只緋紅的花朵”的姑娘的夢境銜了回來。這“緋紅的花朵”,既是作者的期望和憧憬,也似乎暗示著姑娘嬌羞的回應。寂寞本是枯冷的,而詩人則由此轉入了欣喜,得到了心靈的慰藉。在這首詩中,寂寞中的熱烈相思與靜默無語的蛇,達成了某種美妙的契合,加之冷與熱、靜與動、含蓄與熱烈的對比,使一種古老而又普遍的愛情得到了令人耳目一新的詩意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