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劉洪文
父親打來電話,說他的牙丟了。
我驚愕道:“牙在你的嘴里,怎么會丟呢?”
父親說牙真的丟了,他也只是拿下來清理一下,就不知道隨手放在哪了,也許是被誰家的小狗叼走了。
我告訴他別著急,慢慢找,總會找到的。父親便嘆一口氣,很無奈的樣子。
父親的假牙是去年剛鑲的,因為只是食牙掉了,所以便只做了幾顆義齒,活動可取的那種。我當(dāng)時勸父親來城里鑲,這里的技術(shù)更好些,沒必要考慮價錢問題。
我問他鄉(xiāng)下哪里能鑲。他說鎮(zhèn)上衛(wèi)生院牙醫(yī)的手藝就不錯,村里老人的假牙大多出自他手。
父親最后還是在鎮(zhèn)衛(wèi)生院鑲的牙,不過他說效果并不怎么好,里里外外修了好幾次,可還是不太合轍,里邊總有殘留的飯粒和食物,以至于經(jīng)常要摘下來清理。這也是這次義齒丟失的直接原因。
如今,這制作費不到二百元的牙齒突然丟了,它雖廉價,作用卻不小,有它可吃飯,無它卻只能囫圇吞“棗”。
自打前年母親去世后,父親一直獨居農(nóng)村,我曾多次勸他來城里住,順便把牙也修一修,不行的話就鑲一個滿口的,費一次事,一勞永逸。可是父親就是不來,他總是說去城里不習(xí)慣,車水馬龍擰成繩,讓他感覺堵得慌。若再勸他幾句,他就干脆送你四個字——故土難離。
這次我勸父親來城里鑲牙,父親沒再堅持,但也不置可否,只是同意讓我打聽一下城里的牙科換一口牙最便宜要多少錢,有啥注意事項。
我特地跑了一趟口腔醫(yī)院,醫(yī)生說要看實際情況才能估算,如果門牙不活動,可以考慮保留,若不能保留,則要一顆一顆地拔掉。價格三千起,三萬五萬也有,可以根據(jù)自身的經(jīng)濟狀況進行選擇。
牙要慢慢拔,每兩次拔牙之間還要間隔時間休息恢復(fù),那不是要拔一個多月,這么長時間還不把人餓個好歹。
我極力反對,還是堅持一分錢一分貨的主張。意見難以統(tǒng)一,最后只好各自退一步,父親說讓他再考慮一下,回頭再給我答復(fù),我也只好借坡下驢。
隔天再打電話,父親卻高興地告訴我,他的牙找到了。說是在門前納涼時,放在了木頭凳子上,然后就忘了。今天晚上又去乘涼,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真是該著不用花錢。這回也沒必要急著鑲牙了,先湊合用著,以后再說吧。
我也無話可說,既然舊的找到了,此事便告一段落。
國慶節(jié)前,我有事回老家。父子難得相聚,父親殺了一只老母雞,做了家鄉(xiāng)最受歡迎的小雞蘑菇燉粉條。雞是自家的雞,粉是本地的粉,蘑菇也是當(dāng)?shù)靥禺a(chǎn)的楊樹菇,味道了得??筛赣H吃得有些費勁,啃了幾塊雞肉也是囫圇幾口便放在桌邊。
我很納悶:“你的牙齒不是找到了嗎,咋還這樣?”
父親笑了:“哪里找得到,人上了年紀(jì),記性也差,隨手放的東西立馬就找不著了,何況過了兩三天。我是怕你惦記而已?!?/p>
“可是,這怎么能行,您飯可咋吃!”
父親笑得更爽朗了:“這有啥,當(dāng)年你爺爺滿口就剩下一顆牙,不是也活了八十多歲嗎?”
這次我堅決不同意父親的理論,急吼吼地堅持一定要帶他回城。最后父親只好妥協(xié),讓我容他晚一周再去,待他把前后院子的玉米收完。我知道這是父親一年的希望,他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的。
臨行前,父親一再向我保證,玉米收完,他一準(zhǔn)到城里去鑲牙,鑲一個滿口的,三千塊錢的牙。
我也只好一再叮嚀:“這次您可別再反悔,回去我就去聯(lián)系醫(yī)生,先給您掛個號,到時您可別再食言了?!?/p>
父親諾諾連聲,表示他這次一定聽話,按時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