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俊欽

《請回答1988》是韓國tvN電視臺熱播的懷舊青春偶像劇，以凝聚眾多韓國集體記憶的全年齡段情感類故事為題材，該劇的故事背景、故事主軸、流行元素都為韓國該年代的專屬記憶，具有較強的地域性審美需求。該劇引進國內(nèi)網(wǎng)絡視聽平臺播出后，很快吸引眾多用戶關(guān)注，形成廣泛的社會傳播效應，一度成為我國懷舊青春偶像劇借鑒的典范，因此，本文將從戲劇沖突堆疊與矛盾塑造、接地氣的家庭組合分析與矛盾塑造、普世化的人物形象塑造、故事結(jié)構(gòu)所帶來的情感塑造這幾種敘事策略出發(fā)來剖析該劇敘事策略的成功之處。

一、戲劇沖突堆疊與矛盾塑造

本劇編劇講故事的方式是該劇成功的主要因素，本劇主打“成長母題、愛情母題、親情母題和友情母題”。在以往家倫劇的基礎上加入很多樸實動人而搞笑的生活橋段，使故事一步一步緊扣觀眾情感，以“日常體驗的敘事手法和實現(xiàn)情感滿足的內(nèi)容策略”打開觀眾的集體記憶。編劇主要采用疊加式的故事矛盾設置方式，一反以往強情節(jié)刺激的矛盾沖突設置，以一些普通的矛盾沖突進行同向疊加，最后形成與強情節(jié)效果類似的矛盾沖突爆發(fā)。這雖然成為拉長劇集時長的主要原因之一，但也確實成為本劇扣人心弦的重要原因之一。具體表現(xiàn)在劇情中的疊加沖突的方式大致可分為“事件A—事件B—事件C”的負向疊加方式，或“a+到b-到c++到d-到e+++++”的反復疊加方式。簡言之，故事塑造激烈的矛盾沖突運用的不是簡單粗暴的強情節(jié)，而是用平淡但不斷累加力度的平凡沖突疊加來形成強情節(jié)應有的矛盾沖突效果。因而本劇并不是劇情本身的弱情節(jié)，而是平實情感堆疊出來的強情節(jié)故事。編劇運用這樣的矛盾沖突塑造，在豐富人物性格的同時，也會使得故事不會因為強沖突的介入而脫離觀眾生活。樸實的情感堆疊在形成沖突的效果上與強情節(jié)類似，因而編劇選擇了適宜的矛盾塑造手法使得本劇不會有脫離生活實際的劇情感，也讓觀眾覺得生活處處有驚喜，處處有情感，可以說是一舉多得的選擇，實現(xiàn)了“積極心理學的核心，蘊含著積極的正能量”。

二、接地氣的家庭組合分析與矛盾塑造

該劇塑造的五個家庭都有各自的特點，也有各自的煩惱，都體現(xiàn)的是平凡大眾生活中或多或少的情感，使五個家庭具有更多的普世情感，觀眾通過他們能夠看到自己的影子，也能夠借助他們的故事推進來滿足現(xiàn)代社會失落的情感寄托。

（一）成德善一家

成德善一家由父親、母親、姐姐、弟弟和女主人公五個人組成，是最為普通的一個家庭組合。父親為養(yǎng)活全家在外奔波，母親是干練的家庭主婦。父親成東日是一個看起來大大咧咧、濫用愛心且為人樂觀的人；母親是一個時常抱怨丈夫卻能把家照顧得井井有條的家庭主婦；姐姐成寶拉是家里的高才生，卻性格暴躁，時常欺壓妹妹，在關(guān)鍵時候能展現(xiàn)出自己的溫情；弟弟成余暉是家中唯一男孩，因而受到不少來自父母的照顧和期許，為人善良熱心且不太會表達自己情感，卻總能在細節(jié)上打動別人。這樣人物性格鮮明的家庭組合交織出三條人物之間的矛盾關(guān)系：（1）父親與母親之間的矛盾關(guān)系，母親的行動目標是生活狀況得到改善，而父親濫用愛心則總會讓母親哭笑不得。這樣的橋段在生活中十分常見，因而在母親因為父親買回很多無用的東西而與父親發(fā)生爭吵，父親努力圓謊時，總會讓觀眾看到自己的影子。（2）姐姐與妹妹的直接矛盾。巨大的性格反差使編劇具有無限放大姐妹矛盾的空間，因而姐妹在家里每天因為各種小事相互報復大吵大鬧時，并不會因為脾氣的粗暴而厭惡這對姐妹，也為姐妹之間和解的轉(zhuǎn)折提供了更加豐富的戲劇性。（3）女主人公和家庭之間的矛盾。編劇采用疊加式的矛盾沖突設置，通過來自生活化的偏愛細節(jié)與大事件的打擊，讓女主人公爆發(fā)得令人印象深刻。

（二）金成鈞一家

作者巧妙地運用其暴發(fā)戶身份特點，塑造了一個花錢大手大腳，討厭丈夫的幽默卻又期待得到關(guān)懷的女主人形象，與暴富三年仍斤斤計較的金成鈞形象形成巨大的反差。巨大的反差空間促使這個家庭笑料百出，豐富了矛盾沖突設置的空間。正峰和正煥兄弟之間同樣形成巨大的反差，表面上對萬事萬物充斥著抱怨、責備和不滿，而內(nèi)心卻從細節(jié)上照顧他人的弟弟和對事情充滿執(zhí)著堅持憨厚老實的哥哥，這個家庭成為本劇的笑點集中區(qū)塊。

（三）鳳凰堂一家

單親家庭的構(gòu)成關(guān)系使這一家庭成為父愛的集中爆發(fā)區(qū)域。編劇在通過1-12集的細節(jié)設置，在13集以父愛為主題的故事得以爆發(fā)，讓觀眾累積多時的對父親的感動集中爆發(fā)。崔澤和鳳凰堂的人物設置并非像金成鈞一家和成德善一家豐富，劇情中的敘事時間也較少，使其充滿懸念，在關(guān)鍵時候發(fā)揮強有力的戲劇沖突。

（四）劉東龍一家

故事中較有代表性的一家，女強人性格的妻子和教導主任的丈夫，與一個缺乏父母關(guān)愛的不愛學習卻偏愛舞蹈的兒子，劉東龍的成長表現(xiàn)出國內(nèi)80后和90后成長的影子，一方面是獨生子女的孤單，另一方面是父母忙于工作而疏于對子女成長的陪伴。這個家庭設置的主要矛盾是母親的工作事業(yè)和對子女的陪伴。父親形象和性格的設置一定程度上成為調(diào)和這一矛盾的關(guān)鍵。

（五）善宇家

善宇家由獨立撫養(yǎng)兩個子女的母親、一個早熟體貼懂事的兒子和一個青春可愛的小女兒組成。這一家庭構(gòu)成模式在故事中帶來了很多煽情催淚的情節(jié)點，例如善宇發(fā)現(xiàn)母親瞞著自己在外做家政工時的情感克制與內(nèi)心自責等都成為敲擊觀眾心靈的點。這個家庭設置的另一個成功之處是讓金成鈞一家的暴發(fā)戶家庭變得不像以往電視劇塑造的暴發(fā)戶形象那么可恨，反而顯得更加可愛和豐滿。

三、普世化的人物形象塑造

作為懷舊青春主題電視劇，該劇的人物塑造摒棄了傳統(tǒng)的青春故事中對于初戀的緬懷和感傷，場景也不再局限于校園，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成長中的男孩女孩成長的點滴，而這些人物的成長背后隱含的是一代人的集體記憶并進一步“喚起了觀眾的集體記憶”。這些生活的點滴和家人普世化的情感表達，勾起的是有著相似成長背景的觀眾對于青春、對于情感、對于親情友情的回憶和共鳴。劇中人物的塑造掐準了一代人的情感脈搏。本故事更多主要人物塑造在劇集中保持人物性格的鮮明平衡。

首先故事成功塑造的女性角色是一個學習等方面都并不出眾，從小受盡家人“欺負”和不公平對待的女主人公德善，雖比不上市場上較常見的“灰姑娘與王子配”的偶像劇那樣滿足觀眾的需求欲望，卻用貼近更多人生活的筆調(diào)勾勒出一個單純可愛又敢愛敢恨的女孩，能夠勇于去爭取自己渴望得到的東西。這樣的塑造雖沒有令人羨慕的傳奇際遇和浪漫情感，卻成功讓更多的觀眾在成德善身上看到自己成長的影子，旅行時因為丟失家里的相機而苦惱絕望，在自習室里一次次睡著等等，都讓這個人物更加立體豐富、接地氣。從人物情感角度來看，成德善這一人物形象有更為豐富的可塑空間，也更容易戳中觀眾情感點。具體來說，故事開頭的人物建置階段，圍繞女主人公一家的家庭瑣事，編劇精心設計了一連串的生活打擊，在觀眾心理上植入一枚同情心的種子，讓這種同情隨著劇情的發(fā)展而不斷放大。盡管這樣的塑造對于不同年齡層的觀眾會對成德善這一人物持不同態(tài)度，95后觀眾對這個人物持抵觸態(tài)度，多半因為人物所經(jīng)歷的事件和人物表現(xiàn)出來的態(tài)度并不是他們所期待的。80后和90后對這一人物塑造褒貶不一，覺得好的觀眾往往覺得能夠透過這一人物的成長品嘗到初戀的味道，而覺得不好的人，往往會覺得這一人物塑造和她的遭遇顯得太過夸張、不真實。與主人公形成對立比較的是成寶拉的人物塑造。成寶拉這一人物是韓國一代青年學生運動的代表，其倔強沖動的人物性格在故事行至中段仍為觀眾所厭惡，但是在母愛為主題的故事中，一方面釋放了李一花對子女的守護，也讓寶拉在這一集中完成人物反轉(zhuǎn)，為不遺余力地守護自己的母親放棄自己的堅持。其他女性人物雖熒幕時間不多，在這些人物身上依舊附著了打動觀眾的點，比如成余暉早戀女友，其為數(shù)不多的臺詞里，就一句：“我當初喜歡上她就是因為她叫我不要抽煙?！睂τ诖蟛糠钟^劇的年輕人來說，說出了他們最初的內(nèi)心。而對于人物角色本身的戲劇性構(gòu)建來說，這句話道出了一個缺乏關(guān)愛的立體形象。

再看故事“創(chuàng)造”的男生形象，作為一個女性為主要目標受眾方向的故事，故事中男生的設置為故事帶來了“猜老公”的故事抓手，這樣的情感抓手在以往的很多故事塑造中都會成為貫穿故事的主要懸念存在，并圍繞這樣的戲劇懸念和戲劇落差來做戲。而顯然，該劇并沒有單純借助這樣的懸念性來進行故事架構(gòu)，而是在這樣的懸念架構(gòu)之上，塑造了四個性格迥異的男生形象，四個男生的設置也弱化了男主的絕對戲劇時間概念。在這四個男生中，劉東龍的人物設計雖并沒有安排太多的情感線索，但這一人物的戲劇作用卻是十分微妙的，一方面，起到了人物與人物之間的連接作用；另一方面，劉東龍的塑造也表現(xiàn)出中產(chǎn)階級獨生子女所面臨的情感陪伴缺乏。在其離家出走的故事中，其自身表現(xiàn)出的叛逆和情感訴求也成為本劇跨國家的集體認同之一，特別是對于中國的80后、90后來說，他身上發(fā)生的故事所表達的社會情感需要讓中國的80后、90后有更多的認同和集體記憶空間。再看善宇這一人物，故事毫不吝惜對善宇這一人物的塑造，通過充分的故事內(nèi)容堆砌塑造出一個暖心的、早熟懂事的大男生形象，贏得不少女性觀眾的青睞。編劇對于其情感把握得恰到好處，比如他發(fā)現(xiàn)媽媽為了供自己上學偷偷打工時，他強忍著眼淚在門外默默看著自己的母親在里面辛苦地做清潔工作，這樣的處理方式讓這個人物的情感表達最大程度外放，再加生活細節(jié)的塑造既表現(xiàn)出一個渴望更快長大分擔母親生活壓力的懂事男孩，又把一個男孩對愛情的勇敢和執(zhí)著表現(xiàn)在這一人物身上。另一個在觀眾面前討喜的人物則是崔澤，這一人物塑造來自韓國人集體記憶中的李昌鎬，與韓國奧運的集體記憶相同，但是對于其他集體意識和認同之下的人來說，這一人物所帶來的是一個帶有神秘感，外表看似沉默寡言，實則內(nèi)心細膩，不會照顧自己的大男孩，與其外表帶來的“呆萌狀態(tài)”不同，他對于女主的情感在他性格的“偽裝”下表現(xiàn)得既隱秘又暖心，自然也戳中了觀眾，特別是年輕觀眾的少女心。再看故事“迷惑”觀眾的偽男主角金正八，故事塑造的金正八這一人物的情感動機代表了暗戀而錯過的一批人，其情感符合處于逐漸走向成熟的青年觀眾群體。因而，在人物性格刻畫上，故事著重塑造了這樣一個“無公害”的男青年，用生活上的細節(jié)默默守護著女主角成德善，從細節(jié)上戳中了一些女性觀眾的心理需要。

四、故事結(jié)構(gòu)所帶來的情感塑造

再看故事的情感塑造，故事講的是五個少年的青春情感故事，而實際上是圍繞這五個青年各自不同的家庭背景，講述一個親情、友情、愛情相交織的社會樸實情感故事。故事并非以單一的懷舊青春來作為故事的主軸，而是在懷舊青春的故事架構(gòu)之上，交織平實而溫暖的故事打動觀眾。故事以五個人的青春成長為主線串聯(lián)了20個相對單一完整的故事，20個故事彼此獨立卻又并非僅僅依靠人物串聯(lián)，不同劇集之間往往會穿插安排幾個彼此獨立的戲劇場。比如故事對于父愛的塑造，在第一集，成德善父親為成德善在小賣店門口準備蛋糕的橋段；第二集，父親在吊唁時對賓客賠笑而一個人去默默忍受親人離世的心痛；第四集，并不完全高大偉岸的父親形象；第五集，一個因為女兒參加游行而把女兒關(guān)在房間，自己大冬天守在門口的父親；第六集，一個看似平靜、并不關(guān)注兒子勝負的父親；第七集，一位忘了子女出生時間的父親；第八集，為了保護子女怪招頻出的父親；第九集，為了不讓子女擔心，生病了也自己扛的父親；第十三集，父愛主題的高潮爆發(fā)。在單一劇集中，這些場景和橋段的運用都是相對獨立完整的戲劇場景，但是這些場景累積爆發(fā)于一個次高潮和高潮劇集時，這些次高潮和高潮情節(jié)的煽情會變得順其自然，不會顯得刻意為之。并且每個故事均以一個大的主題作為故事內(nèi)核。而這幾個相對獨立的故事通過戲劇性疊加的方式形成一個相對完整的整體，這樣就形成了小劇集，既獨立又關(guān)聯(lián)，這一形式結(jié)合敘事電影的電影化結(jié)構(gòu)，讓劇集能夠容納更為豐富多元的故事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