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年齡的增長，感覺時(shí)間過得比小時(shí)候快多了，不知不覺一年就到了，小時(shí)候?qū)^年是期盼的，因?yàn)檫^年有好吃的，有新衣服穿，到長輩家拜年還有壓歲錢。

鄉(xiāng)下過年從臘月里就開始準(zhǔn)備著。從臘月二十左右開始，臘月二十三過小年，吃送灶粑粑，往后就開始忙著磨元宵面、做豆腐、炸油貨、打糖、起年魚和殺年豬。在臘月二十三前幾天，通常會有人挨家挨戶地送上印有灶王爺畫像和文字的灶書，一般人家會給送灶書的人一毛錢，然后將灶書貼在灶頭上供奉。做送灶粑粑似乎是準(zhǔn)備過年的第一件事，將秈米和糯米按比例混合，洗凈后瀝水晾干，磨成細(xì)粉，將米粉加熱水和制成面團(tuán)，分劑后，用手捏成面皮，放上餡料，餡料主要是蘿卜干子和小菜燒肉兩種，包制成扁圓形的粑粑坯，然后放在鍋里蒸或煎。磨元宵面和做豆腐一般是由左鄰右舍在一起完成的，男同志輪流推磨，女同志下磨，磨完元宵，清洗石磨后再磨黃豆做豆腐，元宵面和豆腐做好后放在清水里養(yǎng)著，一直要吃到年后很多天。炸油貨是每家單獨(dú)完成的，主要是炸鍋巴和小炸，還有用做好的老豆腐炸一些豆腐棍。打糖也是幾家在一起把做切糖的師傅請回來，師傅會帶上模具在某一場地比較寬敞的人家完成，品種主要是米糖、花生糖、芝麻糖、花生磚、花生酥，有的人家還會滴一些糖豆子，上述美食做好冷卻后，裝在用薄膜燙制成的袋子或鐵桶里。起年魚一般是兩人合作，一人在池塘中撐木盆，一人站在盆中散旋網(wǎng)，池塘四周圍著的是看熱鬧的，魚起上來后，把所有的魚擺放在場地上，按照大小和魚的種類搭配成一份一份的，然后各家通過抓鬮的方式分魚。殺年豬是把殺豬匠請到家里來，幾個(gè)成年人把豬逮好架在板凳上，主人家會事先燒好熱水倒入木桶中，熱水燙一會兒就開始給豬褪毛，接著就是破肚，殺豬匠會在豬的各個(gè)部位取上一小塊，讓主人家做殺豬湯，殺豬湯做好后會挨家送上一小碗，村民們看到殺豬湯就知道豬殺好了，會陸陸續(xù)續(xù)來稱肉，殺豬匠除了會收取工錢外，還會把豬大腸帶走。

前面的各種準(zhǔn)備工作做好，也就快到大年三十晚上了，大人們會早早地把孩子叫起來，打糨糊貼春聯(lián)，中午只是簡單吃點(diǎn)。全家人都到齊了才開始吃年夜飯，到了晚上，所有的燈都亮著，說是滿堂紅，三十晚上的大門也是不能拴上的。

除夕之后是初一，大年初一，穿新衣。記憶里，母親總是將一套隨年貨一起購置的新衣服藏在衣柜里，待到大年初一這天再拿出、放到我眼前，算是新年里的頭一份驚喜。要知道小孩子對于驚喜從來沒有抵抗力，所以穿好新衣服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在所有人面前亮個(gè)相，仿佛自己在這身新衣服的襯托下也得以煥然一新。而這絕非是什么虛榮心理，在那個(gè)審美還沒有完全形成的年紀(jì)，即便跟著家人一起去挑了衣服，也絕對分不出衣服是什么風(fēng)格材質(zhì)，有時(shí)候甚至是大人覺得和你相稱，就敲定了最終的選擇。因?yàn)樾『⒆哟┰谏砩系耐耆褪且环N精神氣，而那引以為傲的東西就是被裹藏在其中的惦念情緒，代表著父母長輩惦念著小輩，而來自父母長輩的愛在小孩子眼里比什么都重要。

貼財(cái)神也是一件比較好玩的事。記得有一年正月初一，我和同村伙伴用二爺家里的財(cái)神模板，自制了幾十張財(cái)神菩薩，然后到附近鄰村去貼，大人們在笑鬧中還是會給點(diǎn)零錢的。年初一，就這樣輕松愉悅地度過了。

正月初二開始拜年。穿著新衣去拜年是所有人都經(jīng)歷過的新年儀式，一般都由家里的長輩帶著小輩去挨家挨戶走親戚。孩提時(shí)對于長輩所介紹的大叔大伯、七大姑、八大姨幾乎沒有太深的印象，但親戚間的熱情、親切卻伴隨著那聲聲的吉祥話、祝福語涌入了我的腦海里——一年之中，大抵再沒有那樣熱鬧的場景，即使不茍言笑的人都會在眼底流露出善意，不管能否領(lǐng)會其中的深意，做小輩的總是要跟著長輩一起拜年、還禮。當(dāng)然在這一天里，所有的祝福、問候也都會有所回應(yīng)，或是握手擁抱，或是長輩以拍晚輩的肩膀，摸小孩子的頭表示贊許，總之，最遠(yuǎn)的人也能在拜年儀式中完成最直達(dá)心靈的溝通，相親相近的人會將一年到頭的溫情留在這一刻釋放，且在這一刻倍顯珍貴，倍加令人珍惜。孩提時(shí)的我或許還不能明白，但是那熱烈的情感涌動(dòng)卻讓這一天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不可磨滅的記憶。

初三的年味逐漸就淡了，三天年似乎就這樣過去了，因?yàn)榇笕藗冎肋^了三天，所有的一切就要還原，孩子們卻感覺這三天年過得也太快了。

轉(zhuǎn)眼已經(jīng)走過了許多個(gè)春秋，當(dāng)時(shí)的孩子如今也成了父母惦念的遠(yuǎn)行的游子，然而越是行路長，越是能明白那句“月是故鄉(xiāng)明”的寓意，不論是在天南地北，只要春節(jié)將至，再艱苦的旅途、再狼狽的處境也敵不過那急切的歸鄉(xiāng)之心。在異地過年的朋友常笑言他鄉(xiāng)沒有年味，然而年味是什么味？年味就是看到一家人忙前忙后的身影，年味就是晚上與家人圍坐在一起共享年夜飯，年味是窗外的爆竹聲聲，窗內(nèi)有最想見的人的臉龐，年味是縫了個(gè)大大生肖的新衣服，年味心照不宣卻又生怕禮不到的走親戚、拜年。年味是即便“無所事事”地坐在電視前看節(jié)目，也會因?yàn)槁牭郊胰耸煜さ穆曇舳陡袧M足。

作者簡介：季潘斌，作品散見于《神州》《鴨綠江》等刊物。

（責(zé)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