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茜

《周易》是中國傳統(tǒng)設計思想的開端。《周易》作為六經(jīng)之首，不僅其中的卦象體現(xiàn)了中國古代設計技藝，且書中造物及道器等思維和理念均與設計理論的哲學闡釋相關，這深深影響著我國的傳統(tǒng)手工藝設計，也為現(xiàn)階段中國的設計思想帶來很多啟迪。

引言

《周易》是我國古代第一部充滿哲學思辨之美的著作，它分為《易經(jīng)》和《易傳》兩大部分。《易經(jīng)》是占蓍之書，編成于殷周之際，是上古巫文化的遺存?！兑讉鳌返膭?chuàng)作時期為戰(zhàn)國中期，涉及七種文辭如解釋卦辭、爻辭等共十篇。這十篇著作，稱之為《十冀》?！耙怼庇休o助之意，相傳為孔子所作?！吨芤住纷鳛轶w系完善的一部哲學著作，其有兩個系統(tǒng)，即符號與文字系統(tǒng)。符號系統(tǒng)的具體構成為八經(jīng)卦（三畫卦）和六十四別卦（六畫卦）。二者均是不同次序的陰（--）、陽（—）符號構成。文字系統(tǒng)則是對易卦符號系統(tǒng)的闡釋和說明。盡管一般認為《周易》的符號和文字旨在揭示事物發(fā)展的內在規(guī)律，并不存在設計思想與造物哲學，但如果我們從設計與《周易》的本性關聯(lián)出發(fā)，對其進行深入解讀與分析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它其實隱含著豐富的設計思想?！吨芤住凡粌H僅是一本中國古哲學書籍，它同時也是一部充滿博大精深設計與藝術思想的著作。

一、作為原始設計的卦爻符號

義烏橋頭遺址彩陶紋飾

八卦衍生圖

《系辭傳上》：“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兇，吉兇生大業(yè)?！边@里面“四”代表了宇宙變化的極限，而“八”則是人類用符號對“四”加以模仿。早期的遠古資料顯示，人類早期的數(shù)概念是同形觀念密切相關的。在大約七千年前的河姆渡遺址中，出土的陶器上刻有四葉紋；在一段方木上有大小及深度相同、等距離的四個小方卯。有學者認為：“河姆渡人已經(jīng)掌握線段等分的方法，四等分點有可能是通過兩條相互垂直的直線而得到的。”再晚一些，在四千五百年以前的安徽含山凌家灘玉版中，我們便看到了神圣數(shù)字“四”和“八”的綜合體現(xiàn)。這些給了我們一個深刻的啟示：易經(jīng)八卦的符號系統(tǒng)十分簡潔抽象，它并非是一時一人的靈感乍現(xiàn)又或者是上天給人的啟示安排，這些符號理念大部分都和遠古時期數(shù)與形緊密結合的手工藝有密切聯(lián)系。

如今作為設計圖案典范的太極圖最早可能也是從遠古時期手工藝上的裝飾圖案中演變出來的。以前的學者有過一項建設性的貢獻，就是根據(jù)彝族文獻所載的早期太極圖入手，結合出土文物中的種種蟠龍圖像，認為“早期太極圖所畫的正是這樣一條回環(huán)盤繞的巨龍”，顯示了彝族太極圖從初始到成熟的形式。

《周易》中的八卦符號系統(tǒng)作為古之圣人創(chuàng)設的產物，本身就已具有設計意味。而后人又對其形式、意義及功能進行不斷豐富、完善，使其最終成為中國傳統(tǒng)思想與信仰的重要源頭和基礎，并影響后世人們生活、生產數(shù)千年直至當下。

河姆渡遺址陶器四葉紋

河姆渡遺址方木

二、“象思維”的設計方法

以象說明道理是易卦符號說理的主要方法，“象”思維是《周易》中最具獨特的思維方式?！吨芤住吠ㄟ^“觀物取象”“制器尚象”揭示了“象思維”的基本原則，而這與傳統(tǒng)工藝思想的基本原則也是一脈相承的?！坝^物取象”原本是解釋《周易》卦象的形成方式，即通過觀察萬物而得到卦象，但“象”這一概念在《周易》尤其是《系辭》中并不僅指卦象，也不是指具體形象?！吨芤住防锩鞔_區(qū)分了“象”與“形”兩個概念。《周易·系辭上》說：“見乃謂之象，形乃謂之器。”這里的“形”才是可以被直接把握的實體性的形象或者形式，是與“器”結合在一起的具體的東西，而“象”則是單純的顯現(xiàn)，是超越于“形”之上的道器之間的中介環(huán)節(jié)。它既不脫離形象，又將形象之外的意義蘊含于其中。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觀物取象”這種方法既不同于純粹感性的摹仿，也不同于純粹理性的抽象，既不脫離于直觀，又不局限于具體形象，因而更接近現(xiàn)象學所說的“本質直觀”方法。因而“觀物取象”也就有了更為豐富的含義，尤其是思維方法論的意義。

三、道器關系的把握與思考

《周易》充分體現(xiàn)了中國古代的造物和設計思維。在這里對于道器關系的相關區(qū)分也是我國傳統(tǒng)造物以及設計的關鍵。例如《周易》中對器具的制造所進行的詳細闡述，“包犧氏沒，神農氏作，斫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耜之利，以教天下，蓋取諸《益》”。文中的記載乃是對生產工具設計起源的表達，并且設計者通常均為圣人?！捌鳌眲t是一種有形的、具象的人為事物，而“道”是一種無形的、抽象的精神觀念，前人多以無體無形來解釋“道”，以有體有形來定義“器”。在之后的中國先秦哲學甚至漢代哲學中，重道輕器逐漸成為了主流思想。中國傳統(tǒng)的“道器”關系，無論是“道在器先”、“道在器中”，還是“天下惟器”，無非表明是重道還是重器。這里有一個重要的問題需要重視那就是《周易》通篇看不出重道輕器的思想傾向?！兑讉鳌は缔o上》中“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在論述道、器時沒有誰更重要的意思，而是“器”、“道”并舉。通過“觀象”這一中介，將肉眼不可見之“道”轉化成現(xiàn)實創(chuàng)造可見之“器”，同時又通過“形而下”之“器”傳達出“形而上”之“道”，實現(xiàn)了道器兩個世界的互通和轉換。

現(xiàn)代設計把握道器關系也需要將二者合二為一。自文藝復興開始，“設計”一詞就成為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一個專業(yè)術語，瓦薩里當時認為“disegno”是建筑、繪畫與雕塑三項藝術的父親。這表明設計作為觀念、構思以及視覺要素的處理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地位和作用。現(xiàn)在的設計師就相當于古代的手工藝人，因為最早的手工藝可以說是當時人們探索世界，理解世界最為重要的一種方式。也就是說在遠古的時候手工藝并不僅僅是一種動手的能力，它其實還是一種哲學能力?？赡芤粋€圖案的創(chuàng)作繪制，一個工具的制作都是當時非常樸素的哲學，所以好的手工藝往往都承擔著非常高的腦力活動。所以為什么早期的文獻里都有記載這些設計思想？并且正如之前所說的，在《周易》里，所有的造物和設計都是圣人來完成的，那是因為手工藝人是用手思考的哲學家。所以現(xiàn)代的設計師需要重新運用最高的腦力運動來創(chuàng)造出智慧與技術相融之器物，正如《周易》當中的設計思想側重道和智慧在造物以及設計方面的引導。設計一定是相符且體現(xiàn)道，智慧也要參與其中。

安徽含山凌家灘玉版

太極圖

古彝文文獻所載“太極圖”

古彝文文獻所載“太極圖”

總結

我們所居住的生活世界雖然越來越呈現(xiàn)出人為的設計性，但設計使人類生活變得更加美好的希冀卻在工業(yè)制造中離我們愈發(fā)遙遠。早期現(xiàn)代設計倚仗機器，這不僅造成了人的“異化”，人類生存環(huán)境的豐富性在降低成本、批量生產的物件中逐漸喪失。《周易》給我們最大的啟示在于，設計要充分考慮和重視自然。

于是，未來設計寄予了人的理想情趣與詩意居住的可能，正如海德格爾站在今天工業(yè)文明主導的背景下有著人如何優(yōu)雅、詩意生存這樣一個美好愿景。海德格爾的愿景不僅是人的愿景，也是當代設計師的愿景，而《周易》中的設計意識與思維將為這個愿景開啟一條新的發(fā)展理念道路。通過諸如綠色設計、可持續(xù)設計來討論人與物之間的和諧關系的生成。當代機械仍要回歸自然，而不是繼續(xù)在工業(yè)時代的程式化機械制作中繼續(xù)沉淪，只有遵循自然和道對于設定的規(guī)定，人與自然才能實現(xiàn)共生、共存、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