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平昌冬殘奧會上，中國輪椅冰壺隊以6∶5戰(zhàn)勝挪威奪冠。那是中國第一枚冬殘奧會金牌、獎牌。在那場比賽中，四壘是王海濤，二壘是劉微。4年之后的北京，中國隊成功衛(wèi)冕。不過，劉微沒能入選北京冬殘奧會。在接受采訪時，主教練岳清爽一一念出了參與備戰(zhàn)但沒能上場的隊員的名字。

一

? 2006年都靈冬殘奧會起，輪椅冰壺納入比賽項目。轉(zhuǎn)年，黑龍江省殘聯(lián)組織起國內(nèi)第一支輪椅冰壺隊。那時，23歲的劉微能舉起120公斤的重量，離殘奧會冠軍還有五六十公斤。19歲的王海濤剛剛拿下當年黑龍江省殘運會投擲項目的一塊金牌。他們和其他3名隊員是國內(nèi)第一支輪椅冰壺隊的第一批成員。

? 起初的冰場是借用其他項目的，教練李建銳在冰上畫底線、邊線和大本營。他們只能利用健全人運動隊休息的時間上冰訓練，通常在中午、晚上或者凌晨。為了保證出手的穩(wěn)定性，隊員們其他時間就在陸地上練推桿，每天至少推桿2000次。

? 除了坐著輪椅在操場“跑圈”外，無障礙設(shè)施的不完備也給教練和隊員們額外增加了力量訓練。樓里沒電梯，劉微拎著輪椅，挪上5樓的宿舍。李建銳起初背隊員上下樓，后來，他掌握了隊員直接坐在輪椅上由他推拽著上下樓的技能。

? 成為運動員前，王海濤在村子里開小賣部，房子是父親用鐵皮焊的。他還有一輛帶個小斗的電動輪椅，趕上村里人有需要，他開著自己的“小車”幫忙運送。劉微在300多公里外的村里經(jīng)營著另一家小賣部。他們都偶然看到電視上轉(zhuǎn)播的殘疾人運動會，又因為“想出去看看”，都在殘聯(lián)招運動員時報了名。

? 每年幾個月的停訓期，輪椅冰壺隊的隊員們忙著其他營生。劉微和張強擺地攤賣過冰棍、襪子，李建銳送過外賣，干過服務(wù)員、洗車工。他們也更體會到“團隊”的重要。輪椅冰壺比賽一共8局，每隊4名選手，每局各投兩壺。除了為隊友扶輪椅，用秒表記錄冰壺滑行的時間以幫助隊友調(diào)整力量外，還要彌補或?qū)捜蓐犛殉霈F(xiàn)的失誤。

“我也沒有抱怨過命運的不公平，因為我從小就這樣，老天給你關(guān)上一扇門，肯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眲⑽⒄f，“這扇窗，咋說呢，不一定是冰壺，但應(yīng)該是體育?！?/p>

? 拿到平昌冬殘奧會金牌返鄉(xiāng)那天，村里人自發(fā)湊錢，買了100多面彩旗，布置在劉微回家的村道上。鞭炮聲與大喇叭里的廣播形成二重奏，“你為祖國爭光，為劉氏家族爭榮耀”。

? 劉微家門口正中插著五星紅旗，旁邊的彩旗上印著“熱烈歡迎體育健兒劉威（微）凱旋歸來”。院里的幾口大鍋燉著豬肉，司儀維持著酒席的秩序。親朋好友舉著手機擠在屋里，鏡頭里，劉微穿著胸前印有國旗的領(lǐng)獎服，左手把脖子上掛的金牌舉到臉旁，露出頒獎臺上的同款笑容。

? 他曾在意過別人的看法，“以前出門，回頭率極高”。練了體育之后，他覺得自己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和評論了。他很難形容這種轉(zhuǎn)變背后的作用力。不過，劉微強調(diào)：“這不是哪一個項目帶來的，也不是冠軍帶來的?！?/p>

? 作為二壘，他的職責大多是為團隊掃清障礙，用不同的力度執(zhí)行“打定”“打甩”或者“雙飛”的戰(zhàn)術(shù)布置，將大本營里對方的壺打出去?！跋脍A，”劉微說，“只要是在場上比賽的運動員，都想贏，都渴望冠軍?！?/p>

二

? 在輪椅冰壺隊，除了王海濤外，沒有哪一壘具有絕對的不可替代性。王海濤時常在各大比賽里投出“驚天一擲”。

? 2021年輪椅冰壺世界錦標賽決賽，中國隊和瑞典隊進入加局。場上的局面對持先手的中國隊極為不利，大本營內(nèi)只有瑞典隊1只黃壺，營前堆著10只站位壺。王海濤需要利用手中最后的兩只紅壺完成高難度的傳擊，打掉對方的得分壺，并將自己的壺留在大本營內(nèi)。

? 他的第一投失誤了，角度有一點偏差。第二投，王海濤手中的紅壺只有“理論上能打成的路線”——先傳擊黃壺，再傳擊紅壺，路線和力量都要精準。紅壺脫離推桿的前10秒，所有觀眾屏息凝神，緊接著，全場沸騰。

? 一年后的北京冬殘奧會決賽，依舊面對瑞典隊，王海濤和隊友提前一局大比分殺死比賽。

? 賽后，王海濤在接受采訪時謙虛地表示，自己也有打得不好的時候，也輸過很多比賽。那些被稱經(jīng)典的投擲，他也只有一半的把握。索契冬殘奧會輪椅冰壺循環(huán)賽里，王海濤單場投壺精準度曾超過80%，許多健全人選手也難超過這個成績。那些在比賽時就是會成功的投擲讓王海濤成為中國隊的“關(guān)鍵先生”“定海神針”。

? 備戰(zhàn)北京冬殘奧會的4年里，輪椅冰壺隊的教練從當初的兩人擴大為由技術(shù)教練、體能教練、隊醫(yī)、按摩分析師和數(shù)據(jù)分析師組成的團隊，還有多所高校成立的6個課題組，提供技術(shù)、康復、營養(yǎng)和心理等各方面的支持。

? 同王海濤多次并肩出戰(zhàn)國際比賽的劉微在最近兩年被替換下場。剛進入北京冬殘奧周期時，劉微就清楚，競爭激烈，能代表國家隊出戰(zhàn)國際比賽的幾率變小。訓練辛苦，他在快歸隊時打過“一秒鐘退堂鼓”，但舍不得離開，又繼續(xù)。面對競爭，他沒有什么特別的想法，“能控制的只有你自己，只要練好就有機會”。

? 比賽前3個月，還有12名隊員在參加第4次賽季集訓，他們中的5名將最終獲得入場券。

? 冰壺運動被譽為“冰上的國際象棋”，有體能和智力的較量。世界冰壺聯(lián)合會發(fā)布的“冰壺精神”中寫到，冰壺運動員為勝利而賽，但絕不貶低對手。真正的冰壺運動員從不試圖轉(zhuǎn)移對手的注意力，也不阻礙他們發(fā)揮最佳水平，寧可輸?shù)舯荣愐步^不會不公平地獲勝。

? “喜歡勝利的感覺，”劉微調(diào)侃道，“咱嘮嗑，甭管國內(nèi)還是國外的，就算是今年拿奧運會冠軍的健全人冰壺隊，他們要是來坐輪椅使那桿跟我們干一場，我們也敢跟他比?！?/p>

? 冬殘奧會冠軍的身份沒有給他們的生活帶來太大改變。收到一筆“可以讓自己少奮斗幾年”的獎金，和隊友參加了一次勵志講座，照常訓練，在非訓練期間打工賺錢。王蒙（按規(guī)則，輪椅冰壺必須有一名女隊員參賽）報名了北京體育大學的殘奧冠軍班，毫無疑問，她是班上的第一位冬殘奧冠軍。

? 贏得殘奧會金牌的消息，王蒙沒有在親戚朋友中大肆宣揚?！拔腋杏X我對得起父母了。我也不見得比誰差，我也可以成為為社會作出貢獻的人。”王蒙接受采訪時說。

? 這4年里，王蒙覺得自己沒有上一個4年那么緊張了。離北京冬殘奧最近的一次2021年輪椅冰壺世錦賽，她沒能入選。那時有傳言，或許去奧運會的也是這幾名隊員。她不焦慮，依舊按部就班地訓練。

? “沒有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放棄。”她想起4年前教練的話。那時距平昌冬殘奧會開賽還有1個月，王蒙都還沒能進入一隊。定名單前的最后一場選拔賽，王蒙落敗。她的北京冬奧周期結(jié)束了。

? 2022年3月12日，中國輪椅冰壺隊8：3戰(zhàn)勝瑞典隊，以十連勝衛(wèi)冕了這枚殘奧會金牌。在混合采訪區(qū)，中國隊主教練岳清爽一一念出了參與備戰(zhàn)，但沒能上場的另外7名隊員的名字?！斑@是團隊的勝利?！?/p>

（摘自《中國青年報》馬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