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煒
保姆和學生
唐峻外出辦事,恰好路過金鳳小區(qū),他買了份禮物,繞了個小彎兒,去拜望老師顧有章。
剛按響門鈴,顧家的女傭阿玲就開了門,一見是他,阿玲笑吟吟地說:“是小唐啊,快請進?!彼譀_里面喊道:“顧老師,唐峻來了!”顧有章在書房里應道:“來了!”
阿玲請?zhí)凭?,然后忙著沏茶倒水。顧有章的家是一套大三居,客廳有五十多平方米,南北通透,南側陽臺上擺滿了花花草草,墻上掛著油畫,顯得很有品位。顧有章出來,阿玲已泡好了茶,退在一旁。顧有章對她說:“唐峻不是外人,你也坐吧?!卑⒘峋瓦h遠地坐了,掏出手機來看。
顧有章笑呵呵地問道:“今天怎么有時間啦?”唐峻說:“外出辦事,恰好路過,到您家里討杯茶喝。”顧有章一撇嘴:“你這大忙人,哪有工夫到我家來討茶喝?是不是遇到啥難題了?”唐峻被他戳破了心事,就不再隱藏情緒,生氣地說道:“老師啊,這些領導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呀?我真猜不透他們是什么邏輯!”顧有章笑笑說:“那你就跟我說說,我來給你分析一下究竟是什么邏輯。”
唐峻原先是顧有章的學生,雖已工作幾年了,但工作中遇到什么難題,都愿意來跟老師念叨念叨。顧有章也愿意幫他分析分析,再告訴他該怎么辦。一來二去,兩個人就比較親近了。兩人聊了一會兒,唐峻心情好多了,看看時間不早了,正要起身告辭,顧有章叫住了他:“等等,我有件喜事要告訴你。”唐峻問:“老師有啥喜事?我先替老師高興了?!鳖櫽姓抡f:“我要結婚了?!碧凭汇渡竦墓し?,顧有章叫過阿玲:“以后啊,她就是你師母啦?!?/p>
阿玲眼睛閃著光,臉上紅撲撲的,難掩喜悅之色,還有幾分害羞。顧有章說他們已經(jīng)選定下月八號去領證,然后就去海南拍婚紗照。唐峻說:“祝賀老師。您告訴我?guī)熜至藛???/p>
顧有章神情一黯,說:“說了。他根本就不打算回來了,也不管我的事啦?!碧凭f的師兄,是顧有章的兒子,早年到國外留學,再沒回來過。唐峻釋懷一笑:“我先祝老師和師母白頭偕老?!?/p>
幾天之后,唐峻正在公司里上班,忽然接到保安員的電話,說有人找他。他下了樓,見阿玲正站在大堂,趕緊快步走過去:“師、師母,是您呀。有什么事嗎?”
阿玲從包里掏出一大包喜糖來,有些靦腆地笑著說:“顧老師讓我給你送喜糖來。他說,吃喜糖的人多,得到的祝福就多,我們才會更幸福?!碧凭舆^喜糖,笑著說:“這些喜糖,我分給公司的同事們吃。大家都會祝福老師和師娘幸福美滿、白頭偕老的!”阿玲臉紅了,小聲說:“謝謝!”唐峻問:“你們什么時候去拍婚紗照???”阿玲說:“九月十號。我本來不想去,又坐飛機又坐船的,要花不少錢吧?可顧老師堅持要去,我就不好再說什么啦?!彼屯晗蔡?,阿玲就走了。
唐峻馬上給哥哥唐景發(fā)了一條消息:“顧老師和阿玲九月十號去海南拍婚紗照?!?/p>
唐景拿起筆,在月歷牌上把那一天畫出來。唐峻和唐景是孿生兄弟。唐峻在公司里上班,唐景則是星湖派出所的一個社區(qū)民警。
很快,這一天就到了。
吃過午飯,唐景見和他同一宿舍的治安警小陶正半躺在床上玩手游,便招呼道:“別玩了,跟我出去辦點事?!彼麖淖老履贸鲆粋€包裝很喜慶的大禮盒。小陶好奇地問道:“干嗎去呀?”唐景說:“我的一位老前輩結婚了,我去給他送份禮?!毙√蘸艹泽@:“你的老前輩剛結婚?”唐景點了點頭:“他老伴兒前幾年去世了,他請了個小保姆,后來兩人有了感情,就結婚啦?!?/p>
他打開手機,調出了顧有章和阿玲的照片給小陶看。小陶又吃了一驚:“天哪,老夫少妻。他們年齡差得也太多了吧?老牛吃嫩草啊?!碧凭罢f:“你記住這個女人的長相,等會兒你去給我望風?!毙√阵@訝得睜大了眼睛。
唐景跑進水房,洗了把臉,對著鏡子往臉上抹了油,梳理了頭發(fā),再把鬢角上的幾根亂發(fā)剪掉,噴上發(fā)膠,然后從柜子里拿出一套筆挺的西裝換上,又把皮鞋擦了擦?,F(xiàn)在,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小陶驚訝地問:“你這是干嗎?”唐景說:“過會兒我跟你說。我現(xiàn)在像個公司白領了吧?”小陶連連點頭:“像,像!”
唐景開車載著小陶直奔金鳳小區(qū)。小陶早就忍不住了,急切地問道:“唐哥,你就別藏著掖著了,快跟我說說吧,到底咋回事?。俊?/p>
唐景說:“目前還只是我的一種直覺,不敢肯定?!毙√崭信d趣了,催促道:“那你就跟我說說吧,說不定我還能給你出出主意呢?!碧凭罢f:“我本想有了發(fā)現(xiàn)時再跟你說,既然你這么感興趣,那我就跟你念叨念叨。但你得保證,千萬不能跟別人說?!毙√照f:“這你放心?!?/p>
唐景說道:“我這位老前輩的新婚妻子,名叫阿玲,大名秦春玲。兩年前,她在我的老同學康四海家當保姆,主要是照顧他的爺爺康寶民。幾個月后,康寶民跟她有了感情,要跟她結婚。她提出的結婚條件是,在房本上加上她的名字??煽祵毭褡〉姆孔邮撬麅鹤淤J款買的,不能變名,更不能加名,秦春玲便不聲不響地離家了。康寶民因此大病一場,險些死掉?!?/p>
小陶不解地問道:“這有什么問題嗎?”
唐景接著說道:“康四海很生氣。他在銀行工作,就想辦法查了下秦春玲的存款,結果發(fā)現(xiàn)她的名下居然有六百七十萬元的存款。有這么多錢還出來當保姆,這不是很奇怪嗎?更奇怪的是,她一個保姆,哪來的這么多錢?”
富 婆
來到金鳳小區(qū)后,小陶把風,唐景上樓。
這時正值中午,進出樓的人很少。
唐景上了樓,來到顧有章家門前,敲了三次門,房里都沒有動靜,他這才掏出鑰匙進門。二十多分鐘后,他抱著禮盒回到車上,然后掏出手機,打開一看,顧有章家客廳和主臥的情形一目了然。小陶很吃驚:“你給他家裝了監(jiān)控?”唐景點了點頭:“沒辦法。我想,該給你講講我所了解到的情況了。這個事,我一個人辦不了,需要你的幫助。”
見唐景神情莊重,小陶鄭重地點了點頭。
秦春玲手握那么大一筆款子,這就夠讓人懷疑的了,更讓人不解的是,她拿著這么多錢,為什么不投資,還去當保姆呢?難道說她現(xiàn)在干的事,能讓她賺得更多?唐景被這個想法嚇了一大跳。他不能不去查了。
秦春玲的老家在德市鳳鳴鎮(zhèn)。唐景聯(lián)系上了鳳鳴鎮(zhèn)派出所的社區(qū)民警,詢問了秦春玲的情況。社區(qū)民警告訴她,秦春玲命苦,嫁的幾任老公都死了。鎮(zhèn)上就傳言,說她命硬,克夫。
這就不難理解了。丈夫一死,她就能繼承遺產(chǎn)。繼承得多了,她就有錢了。
小陶不覺插嘴道:“嫁一個死一個,她也挺會挑的?!?/p>
唐景看了他一眼:“挑?她如果有這么準的眼光,那就成神仙了!只怕是她為了拿到遺產(chǎn),把丈夫給殺了?!?/p>
小陶驚得張大了嘴巴:“殺了這么多任丈夫,都沒有家屬報警嗎?”
唐景搖了搖頭:“沒有人報警,也沒有警方介入,所以我的這種推測沒法得到證實?;蛟S是我想多了,沒準兒她就是命硬呢?!?/p>
小陶笑了:“你根本不相信這種說法,你是要極力證實她就是殺人兇手。不然,你就不會使用非常規(guī)手段啦?!?/p>
唐景輕輕嘆了口氣:“其實,從內(nèi)心里來說,我還是希望我的推測是錯的。但是,有了這種可能,我總要去證實?!?/p>
小陶想了想,說:“咱們應該報告給刑警隊吧?他們搞案子的,辦法可能更多?!?/p>
唐景搖了搖頭:“沒有證據(jù),怎么報案?若是打草驚蛇,咱們就更逮不住她了?!?/p>
回到宿舍,唐景從柜子里拿出一摞材料給小陶看:“這是那幾位老人的死亡證明?!?/p>
小陶接過來,感嘆道:“你都準備得這么精細了?什么時候弄的?”唐景說,這些材料是他的那位老前輩搞來的。小陶驚得險些跳起來:“顧有章?他搞這些干嗎?”
老前輩
唐景鄭重地說道:“顧有章的身份,你一定要保密?!痹瓉?,顧有章是一個秘密刑警,他的公開身份是江城學院的老師。不過,他已經(jīng)退休了。唐景的弟弟唐峻是顧有章的學生,唐峻曾經(jīng)提起過他,唐景就記住了這個名字。恰好唐景管過顧有章家那一片,有一次整理舊檔案時,唐景看到他的工作單位寫的是公安局,就問他是怎么回事,他就跟唐景講了。兩個人挺聊得來,就成了忘年交。
唐景懷疑秦春玲后,就跟顧有章說了。顧有章也覺得事情很嚴重,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他查到了那幾個死者的情況,還復印了死亡證明。但那幾個人都是正常死亡,醫(yī)生和家屬都沒有異議,故而不會報告給公安局。
但蹊蹺也有。秦春玲的三任丈夫,全都死于心梗。就個案來說,這是比較正常的。但一個女人的三任丈夫都死于心梗,那就有些不正常了。如果按犯罪邏輯推定的話,那就是三個人都被同一種方式謀殺了?,F(xiàn)在的難點正在于此:三具尸體都已經(jīng)火化,無法再查到具體的死亡情況,更甭說疑點了。
顧有章卻想到了刑警在偵破特別重大案件時才會采用的一招:犯罪實驗。顧有章到很多家政公司去登記,要找保姆。他提的條件可以說是給秦春玲量身定做的,有別的保姆聯(lián)系應聘,他都一一回絕。果然,秦春玲聯(lián)系了他。
顧有章見魚上鉤了,馬上把唐景叫過去,跟他說了自己的計劃。顧有章說,唯一能抓住證據(jù)的機會,就是秦春玲實施犯罪的時候。他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固定這個關鍵證據(jù)。監(jiān)控是一個很好的辦法,但想到秦春玲一定會小心又小心,把房里徹底檢查,所以在她剛去時,不加裝設備,等她適應后再裝上。唐景在顧有章家做了特殊布置,為日后裝設備預留了位置。三天后,秦春玲上門應聘。
他們分析,秦春玲一定是個極精細的人,只要他們稍有不慎,就會被她發(fā)覺,那就前功盡棄了。為此,顧有章必須用他那個退休教授的身份,不跟公安局和唐景聯(lián)系,還刪除了手機中的相關信息。他們約定通過電子郵件傳遞信息,顧有章為此專門申請了一個郵箱,僅用來跟唐景聯(lián)系。唐峻經(jīng)常到他家來串門,則是為唐景的行動安排的障眼法。
秦春玲還真是小心,前些天借著送喜糖的時機,跑到了唐峻的公司,見唐峻確實是一家公司的員工,這才打消了疑慮。小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唐景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關鍵是,我們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辦法,讓她的三位前夫都死于心臟病。就怕我們還沒發(fā)覺,她又實施犯罪了,那樣我的老前輩就危險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百死莫贖??!”
小陶有些急:“咱們還得正常工作呢,不能天天盯著這事兒,顧老前輩太危險了?!?/p>
唐景咬了咬嘴唇,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把小陶的手機也連上了監(jiān)控,說有情況及時溝通。小陶盯著手機,目光變得異常凝重。
險 招
半個月后,顧有章和秦春玲從海南回來了。兩人沉浸在新婚的幸福里,形影不離。兩人外出時,秦春玲總是挽著顧有章的胳膊,很是親昵?;氐郊依铮麄円埠芴鹉?,有時依偎在一起看電視,有時則是互相喂對方吃東西。
小陶看著監(jiān)控畫面不覺嘆了口氣:“天天這么撒狗糧,誰會想到背后的陰謀和冷酷呢?!?/p>
唐景皺眉沉思著,沒搭話。
小陶扭臉看著他:“哎,唐哥,想啥呢?你得跟我說呀!”
唐景說:“我想起了前兩年死去的岳書記?!?/p>
小陶跳過來,驚奇地問:“你不會認為秦春玲的幾位前夫都是那么死的吧?”
唐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兩年前,外地某區(qū)的岳書記吃了發(fā)情藥跟情人行房事,結果導致心臟病發(fā)作死了,一時被人們傳為笑談。
小陶皺著眉頭說:“要是這樣,那算謀殺嗎?”唐景答不出,也很懊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如果發(fā)現(xiàn)秦春玲去買那藥,就趕緊提醒顧有章,偵查中止。小陶點了點頭。
但小陶很快又發(fā)現(xiàn)了問題。顧有章有多種老年病,吃藥是家常便飯,監(jiān)控里根本看不清他吃的是什么藥。唐景給了他一個白眼:“成心吧你?那藥當然是兩人熱情似火的時候才吃啊?!毙√照f:“我看他倆好像沒有那個時候?!?/p>
唐景也沒發(fā)現(xiàn)那個時候。
在接下來的監(jiān)控中,兩個人都沒發(fā)現(xiàn)問題。秦春玲和顧有章出雙入對,幸福地生活著,沒表現(xiàn)出一點兒異樣。顧有章給唐景發(fā)來的郵件很簡單:一切正常,沒有發(fā)現(xiàn)疑點。唐景也有些迷茫,是自己本身就推測錯了,還是秦春玲怕暴露而沒急著動手?
兩個月后的一天上午,小陶抽空看了一眼監(jiān)控,忽然驚叫道:“天哪,那是什么?”他馬上錄下視頻,然后給唐景打了電話。唐景趕回所里,小陶給他回放當時的畫面。
監(jiān)控畫面上,秦春玲拉開五斗櫥最下面的一個抽屜,那里明顯放的都是她的內(nèi)衣。她翻開內(nèi)衣,從下面摸出了一個黑色的盒子,放到柜子上,打開,從中拿出一個形狀奇怪的東西,悉心地擺弄著。擺弄了十多分鐘,她又把那東西放回到內(nèi)衣下面,還用內(nèi)衣隱藏好。
唐景問道:“這是什么呀?”
小陶也皺眉:“沒見過,所以覺得奇怪。”
唐景:“我得弄清楚,不能讓她加害老前輩?!?/p>
下午兩點多鐘,他們開車來到金鳳小區(qū),將車停在樓后不遠的地方。不一會兒,他們就看到顧有章和秦春玲出了單元門。
等他們走遠了,小陶望風,唐景上樓。進到屋里,唐景拉開五斗櫥,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個黑色的盒子,端到桌面上,三搗兩搗,搗開小鎖,掀開盒蓋,里面就是那個奇怪的東西。那個東西表面上看是黑色塑料的,但唐景一拿,才發(fā)覺挺沉。唐景翻轉著看了幾遍,也沒見到一點文字,就掏出手機,從各個角度拍了照片。他想破壞掉那東西,起碼讓它發(fā)揮不了作用避免傷害到顧有章。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包裹那東西的塑料袋的接口處,粘著一根金黃色的頭發(fā)絲。如果他要打開塑料袋,頭發(fā)絲勢必要斷裂,秦春玲就會發(fā)現(xiàn)那東西被動過手腳了。
這個老狐貍!
這時,唐景的手機震了一下,是小陶發(fā)來的短信:“快躲!”這是秦春玲回來了。他趕緊把那東西放回原處,又用內(nèi)衣蓋好,然后奔向門口。這時,他聽到鑰匙擰門的聲音。
唐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就在這時,小陶的聲音傳了過來:“姐,你住這兒?。俊鼻卮毫嵋汇叮骸笆前?。”小陶說:“麻煩你幫我看看電表,哪個是我家的?。课覄傋獾姆孔?,怕電費沒了,想往里面充點錢,又怕充錯了?!?/p>
秦春玲邊往電表箱走,邊說道:“左邊的是我家的,右邊的是你家的。”小陶問:“網(wǎng)上可以充嗎?”秦春玲說:“可以啊。我告訴你個APP。”她掏出手機,低頭翻找著。
唐景趁機溜出來,進了樓梯間。
小陶記下了APP的名字,這才謝過了秦春玲,來到旁邊那家門口,裝著要掏鑰匙開門的樣子。秦春玲擰開門進了屋,他才趕緊鉆進了樓梯間。
下了幾層,見到了唐景,小陶不免有幾分得意:“我夠機智吧?不然,你就要被堵在屋里了?!碧凭芭牧伺乃募绨颍钟袔追謸模骸翱蛇^不了幾天,她就會知道你不是她的鄰居,她會懷疑的?!毙√照f:“顧不了那么多了?!碧凭包c了點頭。小陶又急切地問道:“看到了嗎?那是個什么東西呀?”
唐景把情況說了一遍。小陶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是諜戰(zhàn)片看多了吧?”唐景苦笑了一下。他覺得,事情似乎更復雜了……
疑影重重
唐景點開照片給小陶看。小陶仔細看了幾遍,也是一頭霧水。唐景把照片發(fā)到網(wǎng)上問,很快就有網(wǎng)友回復:“心臟病槍”。唐景趕緊搜相關信息,看后,他驚得瞠目結舌。
網(wǎng)上的相關信息中,倒是有心臟病槍的照片,和那東西很像,但他不敢肯定。如果是,那顧老師就危險了。秦春玲可以隨時采取行動,而那只是一瞬間的事,就算他們在監(jiān)控中看到了,再通知顧老前輩恐怕為時已晚。唐景立即給顧有章發(fā)了郵件,說明心臟病槍的可怕,建議中止行動。
顧有章很快就回復了:“繼續(xù)行動。這可能是獲取證據(jù)的唯一機會。”
唐景說:“我得破壞掉那東西,絕對不能讓它傷了顧老前輩!”
小陶點了點頭,又有些疑慮:“頭發(fā)絲怎么辦?”
唐景說:“找人要兩根?!?/p>
月底,是顧有章去醫(yī)院拿藥的日子,秦春玲會一直陪著他,不會再突然往回跑了。唐景和小陶又來到金鳳小區(qū),還是和以前一樣,小陶在下面望風,唐景進去辦事。
唐景把黑色盒子端出來,搗鼓開了小鎖,見心臟病槍跟上回一樣放著,封口處粘著一根頭發(fā)絲,并沒做其他手腳。
唐景揭下了頭發(fā)絲,打開封口,慢慢地取出心臟病槍,仔細端詳著。心臟病槍并不像普通的槍支那樣,有槍管、扳機之類的部件。他看到一側有個黑色的小按鍵。難道這心臟病槍是一次性的?那就更好了。唐景把心臟病槍擺正,一端瞄向墻壁,自己則躲在柜子側面,伸手按下了按鍵,只聽“啪嗒”一聲輕響,他不覺又往下矬了矬身子。
等了片刻,見沒啥反應,他這才試探著站起身,往心臟病槍上一看,頓時驚得目瞪口呆。那不是心臟病槍,而是一只形狀奇特的盒子,盒子被打開了,里面裝著十幾根金燦燦的金條!他又檢查了一遍,只有金條,再沒別的東西。他心里一寬,連忙把盒子封好,按原樣放回來,這才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小陶也是吃驚不已。唐景說:“我現(xiàn)在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毙√彰χ鴨柕溃骸笆裁词拢俊碧凭罢f:“她不可能通過當保姆掙到這么多錢。這些錢,定然是她通過不法途徑獲取的?;蛟S她繼承的,不僅僅是她那三個前夫的遺產(chǎn)?!弊屘凭皭琅氖?,到現(xiàn)在為止,他投入了那么大的精力,可對秦春玲的偵查卻一無所獲!對一個警察來說,這簡直就是恥辱!
唐景一遍一遍地看著監(jiān)控錄像,但沒有看出一點端倪。
是秦春玲根本沒作案,這些獲得純粹是命里注定,還是自己的偵查存在疏漏,把疑點漏掉了?
這天,唐景騎著電動車去社區(qū),忽然一陣頭暈,竟摔倒在地。有好心的路人,把他送到了醫(yī)院。所里領導聞訊來看他,見他睡得正香,就沒叫醒他,讓小陶留下來照顧他。誰知小陶看著輸液瓶,竟也睡著了。這些日子,他們要工作,還得秘密偵查,實在是太累了。護士過來檢查時,叫醒了小陶,責怪起他來。唐景被吵醒了,對護士說道:“他也挺累的,你就別怪他了?!弊o士瞪著眼睛吼道:“不怪他?真出了事兒,怪誰都晚了!”唐景說:“沒這么嚴重吧?”護士說:“沒這么嚴重?你的血液里輸入了空氣,后果很難預料,那就是醫(yī)療事故!”
唐景一驚,問道:“輸入空氣,會怎么樣?”護士說:“達到了一定的量,會造成空氣栓塞,人體內(nèi)的血流受阻,就會癱瘓,甚至很快致死?!碧凭皢枺骸岸嗌偎愣嗄??”護士瞪著眼問他:“要命的事兒,你敢試嗎?”
唐景的腦子飛快地運轉著,然后問道:“如果一個人被偷偷下了安眠藥,處于昏睡狀態(tài),然后血液內(nèi)被強行推注大量的空氣,就會快速死亡。但從表面上看,就是心臟病發(fā)作,對嗎?”
護士看了看他,小聲說道:“這是我們老師講的,我并沒看到過實例?!彼o唐景換了藥,又去忙了。唐景悚然變色,喊了一聲“不好”后,站起身來,就要拔針。護士看到了,怒吼一聲,過來對他喊道:“你要干嗎?”唐景說:“殺人,有人要殺人!”護士趕緊給他拔了針。唐景和小陶奔出醫(yī)院。
偵查中止
唐景怕顧有章有危險,再也顧不得什么,撥通了他的電話,但接電話的卻是秦春玲。唐景問道:“顧老師在嗎?”秦春玲問:“請問你是哪位?他休息呢,不方便接電話。你有什么事?等他醒了我?guī)湍戕D達吧?!碧凭半S口編道:“我是顧老師的學生。我們要舉辦同學會,想邀請顧老師參加?!鼻卮毫嵴f:“等他醒了,我讓他給你回電話吧?!?/p>
唐景掛斷電話,馬上打開監(jiān)控,看到顧有章正在沉睡。而秦春玲打開一個包裹,拆開一個盒子,里面分明就是一個大號的注射器。唐景更是心驚,秦春玲果然是采用這種極為隱秘的殺人手段,而且今天就要對老師下手了!他一個勁兒地催小陶開快點兒,再快點兒。
二十多分鐘后,他們趕到了金鳳小區(qū)。
車子還沒停穩(wěn),唐景就跳下來,大步跑上樓去。他使勁捶著門。很快,秦春玲開了門,驚訝地問道:“唐峻,這么晚了……”唐景一把推開她,跑進主臥,使勁搖晃著顧有章,并且急切地呼喚著:“老前輩,老前輩——”
顧有章睜開眼睛,愣了一下,然后說道:“唐峻,你怎么來啦?我是你的老師,怎么成了老前輩啦?”顧有章發(fā)現(xiàn)唐景急切中說漏了嘴,忙替他打圓場。
唐景見他神志清醒,便放下心來,跟著扮起了唐峻的樣子,說道:“我有件急事。老師,您怎么這么早就睡了?”
顧有章說:“困了,就瞇了一覺?!彼缕鸫?,來到客廳:“遇到什么難題了?說說吧。看看你,連形象都不顧了。”
唐景學起唐峻的腔調,不好意思地笑了:“老師,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來打攪您的。主管處處想置我于死地,我防不勝防,不想干了?!鳖櫽姓聞C然說道:“現(xiàn)在不干了,那不前功盡棄了嗎?男子漢大丈夫,哪能見到事情就退縮?他想置你于死地,你不是還沒死嗎?放心吧,有老師在,沒人能把你怎么樣?!?/p>
秦春玲泡了茶端上來,也好言安慰:“就是啊,人生哪有過不去的坎兒?堅持一下,就過去了。遇到難事兒,就來找你老師,反正他閑著也是閑著,多動動腦子,還省得得老年癡呆呢?!鳖櫽姓乱颤c點頭:“說得對。對了,我還有件事要麻煩你呢?!?/p>
唐景忙說:“老師,您說?!?/p>
顧有章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過兩天吧,等我跟你師母商量好了,再和你講?!?/p>
唐景聽出顧有章話里的意思是不能前功盡棄,就想著再找時間跟顧有章溝通。但顧有章又說有事找他,是什么意思呢?他說:“老師,你們商量好了可以隨時找我?!?/p>
顧有章又安慰了他一番,唐景心緒平穩(wěn)了些,告辭出來,卻見對門鄰居家的門打開了,一個中年男人正盛怒地把另一個中年男人往外推:“當初他怎么對我的?我憑什么認他這個爹?我不會去看他的,這輩子都不會!他的死活已跟我無關!”
被推出來的中年人懇求他:“咱爸就這么一點兒愿望了,你就滿足他吧。好歹他也是你爸,生了你啊?!彼つ樋吹教凭俺鰜?,先是一愣,忽然高興起來:“唐景,你怎么在這???快,幫我勸勸他吧!我爸病了,就想再見他一面?!边@人正是康四海的爸爸,而另一個中年人,是早年跟家里斷絕關系的康四海的叔叔。
唐景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被揭穿了身份,連忙說道:“叔叔,您認錯人了。我不是唐景,我叫唐峻。”康四海的爸爸生氣地說:“你當我分不清你們倆嗎?唐峻滿臉書生氣,你卻成熟得多。不愿幫忙就算了,還扯什么扯!”
唐景偷眼一看秦春玲,她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很難看了。他馬上打了個電話,對小陶說:“你上來吧?!彼统龉ぷ髯C,給秦春玲看了看,然后說道:“我們談談吧?!?/p>
現(xiàn)在,房間里就剩下三個人:唐景、小陶和秦春玲。
唐景靜靜地看著秦春玲,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知道我們?yōu)槭裁炊⑸夏銌幔俊?/p>
秦春玲搖了搖頭:“不知道啊?!?/p>
唐景說:“你嫁了幾任丈夫,他們都死于心臟病。這不是很蹊蹺嗎?”
秦春玲說:“我嫁給老人,就是想等他們死了,分得一份遺產(chǎn)。法律上沒說不允許這樣吧?你們可以說我很不道德,但是,我用青春換來幾個錢,又有什么錯呢?他們都死于心臟病,也只是湊巧。”
唐景更正道:“這不是湊巧,而是有意為之。我咨詢過醫(yī)生了,怎么樣才會人為地發(fā)生這種情況。其中有一種情況,就是往患者的血液中注入足量的空氣?!?/p>
秦春玲好奇地問道:“給他往血液里打空氣,他就讓打嗎?”
唐景贊許地說道:“你說得很對。正常人當然不讓打,但他們要是無力反抗,那就只能聽之任之了。比如,給他吃下安眠藥,他就會睡得很死,再打什么針,他都不會發(fā)覺。”
秦春玲說:“身上憑空多了針眼兒,公安局不會查嗎?”
唐景說:“可如果這人有糖尿病,每天都要打兩次胰島素,身上布滿了針眼兒,還會有人查嗎?”
秦春玲說:“這倒是很難辦了?!?/p>
唐景靜靜地看著她,忽然問道:“你為什么要買大號注射器?”
秦春玲說:“我家防盜門的門軸缺油了,一開就響。但是,門軸又被包在里面,油放不進去,我就想用注射器往里注油?!?/p>
唐景略帶譏諷地說:“看來,你很懂注射器呀?!?/p>
秦春玲說:“沒辦法。我丈夫有糖尿病,我每天給他注射胰島素,熟能生巧嘛?!?/p>
唐景說:“難道不是為了給他注入大量的空氣?”
秦春玲笑了,說道:“你如果非要認定我想殺他,那就拿出證據(jù)來吧,看我有沒有給他買安眠藥。”
看到秦春玲鎮(zhèn)定自若,唐景都要失去信心了。
意料之外
唐景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了。這是一個長期的計劃,要在秦春玲行動時才能找到證據(jù)。康四海的爸爸這一攪和,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跟秦春玲單談,不過是不甘心的最后一搏罷了。
證據(jù),哪來的證據(jù)?
一個大號注射器,說明不了什么,就算有了安眠藥,也說明不了什么。你可以有一整套的推理,但法律上講的是完整的證據(jù)鏈,而那三個人已經(jīng)火化,不可能再證實什么。況且,從秦春玲的神態(tài)看,她好像并沒有買安眠藥?;蛘哒f,秦春玲還沒開始行動。
但唐景相信自己的直覺,他真的不想放棄??!
他低頭沉思著,腦海中反反復復閃現(xiàn)著那幾樣物品:注射器、藥瓶、胰島素、安眠藥,還有無影無蹤的空氣。秦春玲的手,絞著家居裝的下擺。那是一套淺粉色的純棉家居服,稍稍發(fā)舊,一看就知道穿幾年了。忽然,他腦子里靈光一閃,許多的疑問豁然開朗。他微微一笑,抬頭盯著秦春玲:“人做過什么,總會留下證據(jù)的。并不是說人一死,證據(jù)就全消失了?!?/p>
秦春玲挑釁地看著他:“是嗎?我見識少,請?zhí)凭俳o我講講吧?!?/p>
唐景話題一轉,忽然問道:“顧老師的糖尿病是甲型還是乙型???”
秦春玲糾正道:“不叫甲型乙型,叫一型和二型。顧老師是一型?!?/p>
唐景問道:“一型比較常見吧?”
秦春玲點了點頭:“對?!?/p>
唐景笑笑說:“還是你對這個比較了解。你家也有人得糖尿病吧?”
秦春玲點了點頭:“我父親?!?/p>
唐景問:“也是一型嗎?”
秦春玲面無表情地說:“對,是一型?!?/p>
唐景緊跟著問:“他的胰島素是從哪來的?”
秦春玲呆呆地看著他。
唐景狠狠地盯著她:“這就是死者留給我們的證據(jù)。走吧!”
秦春玲聲嘶力竭地喊道:“他們活該!他們就想白占我的便宜。我憑什么白給他們占,憑什么?”
小陶給她戴上手銬,押著往外走。唐景靠進沙發(fā)里,渾身都是汗,虛脫了一般,沒一絲力氣。顧有章從門外進來,看他臉色很差,連忙到衛(wèi)生間里拿了毛巾,一邊給他擦汗,一邊關切地問:“唐景,你沒事吧?唐景,你說話呀!”唐景有氣無力地說:“我沒事,就是感覺很累?!鳖櫽姓掠謴谋淅镎业揭黄克o唐景喂下:“快補充點兒水。我看你那個同事把她帶走了。她怎么肯交代的呢?”唐景說:“先把她帶回刑警隊,我再跟您說?!?/p>
兩個人連忙下了樓。唐景虛弱地晃了一下,顧有章扶住了他。
刑警隊里,唐景做完材料出來,顧有章和小陶走過去扶住他。小陶忍不住問道:“唐哥,那會兒我都要絕望了,想著該放棄了,你怎么又說起來了,而且一語中的?。俊鳖櫽姓乱蔡貏e感興趣:“快說說,我心里也有好大一個謎團!”
唐景笑了笑,說:“其實很簡單。秦春玲對糖尿病這么了解,應該是她懂醫(yī),或者是家里有糖尿病人。從她的經(jīng)歷看,她并沒學過醫(yī)。那就是說,家里應該是有糖尿病人,讓她耳濡目染,知道了糖尿病的許多知識,而這之后也用到了她的謀殺中。秦春玲是個苦出身,一向節(jié)儉,有錢也舍不得花。即使結婚了,還穿著舊家居服呢。那么,那些胰島素,她舍得扔掉嗎?她死去的三任前夫,應該都患有糖尿病,她利用給丈夫打胰島素的時機,不打胰島素,注入空氣。那些省下來的胰島素,她會快遞給她父親。對她來說,這也是很大一筆支出。她絕對沒想到那些成了她留給我們的證據(jù)。我們?nèi)ゲ?,就能查到她快遞的記錄。我一點她,她就心神大亂了?!?/p>
小陶拍手道:“妙,妙啊。唐景,你真厲害!你太累了,需要休息,我送你回家吧?!?/p>
唐景沒應聲,轉臉看著顧有章。顧有章點了點頭,說道:“我都沒想到這一點。小唐,你比我縝密。”說完,他重重地嘆了口氣,緩緩地站起身來,背著手,站到窗口,望著夜幕沉沉的窗外。唐景知道,雖說案子破了,但顧有章的心里不會好受。他也不知道該怎么才能勸慰這位老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