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新良

程園子火燒的名頭在整個大嵩衛(wèi)城都叫得很響。程園子火燒做法很是特別，面粉不加水，全靠雞蛋和油揉起來。搟平的面團，正反面烙好出鍋，香噴噴的，非常適口，放上許多天都不帶壞的。程園子火燒除了用花生油，還添加了一定量的豬油，這樣烙出來的火燒才更加松軟。最后，表皮再撒上芝麻粒兒，愈發(fā)的香！

大嵩衛(wèi)城靠海，出海打魚的多，還有不少經(jīng)商的貨船，一出海就一兩個月不回來，風(fēng)里來浪里去，全靠性命去拼斗。所以這些人在吃上面都舍得，出海前除了帶上蔬菜和一包“灶心土”（用于治療暈船或水土不服），再就是去程園子那里買一包袱火燒拎上船。往后在海上的日子，主要就靠火燒墊肚子。

程園子以前也出海打魚，后來被鯊魚咬掉了半條腿。上岸后，他就開始烙火燒了。

錢百萬也去嘗過程園子火燒，吃完，覺得一般般。他嘴上沒說，可程園子看出來了，說錢老爺，您是不餓，您要是餓了，就覺出我這火燒的好來了。錢百萬說，這不廢話嗎，我要是餓了，有個菜團子也能吃得噴噴香！話是這樣說，臨走的時候，錢百萬還是買了一包袱火燒拎回家去。

這一包袱火燒，錢百萬自己沒吃，也沒給旁人吃，就放在桌子上。

每過幾天，錢百萬就掀開包袱皮看看……

就這樣過了許多日子，包袱里的火燒沒長毛也沒變味，除了沒有原先那樣松軟之外，真看不出有什么變化。這要是換成饅頭或者窩頭啥的，早就該長毛發(fā)霉了。錢百萬喊來管家張誠，讓他看這一包袱火燒。張誠說，老爺，想知道壞沒壞，嘗嘗最管用。

錢百萬讓張誠找條狗來試試。

張誠說，費那勁干啥，我嘗嘗就得了唄。說完，他就掰了塊火燒放進嘴里。

錢百萬說，干嗎自己嘗，讓旁人嘗就得了，萬一吃壞了肚子那可遭罪了。

張誠說，別人嘗我不放心，我親自嘗，什么結(jié)果我都清楚。說著話兒，火燒的碎渣猛不丁嗆進嗓子眼兒里，張誠沒忍住，就猛地咳起來，咳得眼淚都下來了。

張誠說，他奶奶的，程園子火燒的確好啊，放這么長時間，除了有點發(fā)干之外，真沒有什么壞味兒。

錢百萬說，張誠啊張誠，知道老爺我為啥稀罕你嗎？就是你這辦事兒的態(tài)度。張誠謙笑著說，老爺過獎了，身為管家，啥事兒都要體驗一下，這是分內(nèi)事兒。

錢百萬點點頭，說，以后伙計們出海，就吃程園子火燒。

即便老爺這樣說了，張誠還是等了一天一夜，見肚子沒疼，也沒拉肚子，才決定執(zhí)行錢老爺?shù)拿?。他吩咐廚灶里的田三嬸去辦這件事，并叮囑說，告訴出海的伙計們，火燒放時間長了吃，要少說話多喝水，否則火燒渣容易嗆嗓子眼兒。

出海的伙計們一聽，都忍不住笑。

田三嬸回頭把這事兒說了。張誠就問，伙計們?yōu)槭裁葱δ兀?/p>

田三嬸說，我哪里知道他們?yōu)槭裁葱?，興許是覺著你太婆婆媽媽了吧。

張誠聽后，也忍不住笑了，覺得田三嬸說得有道理。

過了些日子，錢百萬的船隊要出趟遠(yuǎn)海，還是要帶程園子火燒。管家張誠親自跑了趟火燒鋪，叮囑火燒要好好烙，吃到肚子里要能墊饑，最好能吃一頓頂三頓。程園子點頭說有辦法，不過吃這份火燒的時候，一定不能吃得太飽。

出海的時候，管家張誠也去了碼頭。田三嬸拎著一大包袱程園子火燒，張誠帶著臘肉、燒雞、香腸……張誠拱著手說，辛苦兄弟們啦，此程水路遙遠(yuǎn)，大家一定別苦著自己，該吃吃，該喝喝?；镉媯兙托ζ饋?，說知道啦，謝謝大管家的關(guān)心，吃火燒的時候要注意！

張誠尷尬地笑了。連田三嬸都說，他們又不是小孩子，你啰唆個啥呢？

過了沒幾天，出海的船就回來了。一下船，管事的就哭了，原來，船上的人死了好幾個?？h衙的仵作上船檢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那幾個人都是脹死的。錢百萬取來一塊火燒，掰一小塊放到盆里，加上水，沒多大工夫，就哧哧泡漲成了一大盆。一旁的人看了，個個都變了臉色，這要是在人肚子里，不撐死才怪！

張誠痛心疾首，怪自己沒叮囑好，船上的伙計們才釀成大錯，說，要怪就怪我吧！

錢百萬說，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只能怪程園子火燒。

程園子感覺很冤屈，百般解釋，可再怎么解釋，死了好幾個人的事實擺在那里，人命關(guān)天，你說不關(guān)你的事就沒事兒了嗎？于是，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幾十大板子下去，程園子的屁股就開了花，疼得嗷嗷直叫，感覺還不如被海里鯊魚咬的好！

程園子再也不能烙火燒了。錢百萬就把火燒鋪子盤了下來，畢竟，出海的人都那么喜歡吃火燒。錢百萬讓張誠安排人去烙火燒。張誠就讓田三嬸去，并叮囑說，一定要好好干，不能耍心眼子，否則的話，我饒不了你！說著，張誠朝田三嬸的屁股上擰了一把。討厭！田三嬸罵了句，隨后捂著嘴，哧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