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爽
在我們村,報出他的全名沒有多少人知曉,可一說“勝利”,可以說十里八村都有耳聞。至今我也沒弄明白這名字的由來,我猜可能經歷戰(zhàn)爭年代的爺爺奶奶,終于盼來了安穩(wěn)的生活,并在年近50歲時,封肚之作迎來貴子的喜悅吧。
記事時起,我最“怕”的人就是爸爸。媽媽說,生姐姐時,爸爸還是很開心的,而且把姐姐捧成了公主,畢竟初為人父嘛??伤钕矚g的還是兒子。所以在媽媽懷我時,他的所有期望終于有了寄托,即使家里很窮,可還是不惜每天都讓我吸收當時最高檔的營養(yǎng)品——雞蛋;聽說媽媽愛吃酸的,給老爸樂得呀,酸梨都是一箱一箱的供應。隨著我的呱呱落地,他蒙著大被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似乎生活已經沒有了奔頭。老媽因此上火,沒有一滴奶水,也導致沒喝過母乳的我從小體弱多病,骨瘦如柴。因為不被期待,所以才不被喜愛吧。從小就覺
得,只要老爸不在家,那家就是天堂。我可以隨意瘋,隨意鬧??芍灰貋?,我感覺時空瞬間凝固,甚至有一種大氣都不敢喘的壓抑。
媽媽在當時是幼兒教師,我受其熏陶,可以說是能歌善舞,還擁有全天下老二都有的特
質----察言觀色,能說會道。4歲時我就能登臺表演,無論歌舞還是相聲,都有模有樣,聽到
別人的贊嘆聲,媽媽的那種驕傲,我至今還記得??衫习植]有因為我的出色而讓我覺得他喜歡半分!
也許是因為老爸確實無法接受后繼無人的事實,也許是因為忙于外面的瑣事,我們幾乎沒有什么交流,更別提對父愛的感知了。直到7歲那年……
隨著我的出生,老爸的事業(yè)迎來了高峰期,一度成為我們村的大戶。一次,媽媽下城購物,買回來一些粉紅色的毛線,說是要給姐姐織毛衣。那可是粉紅色啊,每個女孩子的夢幻色??!我當時氣得大哭,要求媽媽必須給我也買。老媽說,這線35元一斤,太貴了,你小,個子長得又快,不趁買這么貴的。我哭得更厲害了,這時老爸回來了,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面對我最“怕”的人,居然仍然控制不了我的情緒。老爸當即就說了:“買!必須給我二閨女買,明天你跟你媽一起去!”這是我印象中的第一次,原來我也是被爸爸呵護的小孩,原來我也可以在他面前撒嬌胡鬧的!
老爸除了是我最“怕”的人,在我眼里也是最“懶”的人。
做為家里最小的兒子,可以說是萬千寵愛。伯伯們都比他年長好多,甚至與他們孩子的年齡相仿。好吃的,都是老爸的;家里的活,都是別人的。奶奶常說:“就勝利小,你們都要讓著他。”爺爺卻說:“懶得不像話,油瓶子倒了都不能扶一下。成天不務正業(yè),別人干活他打鳥,好吃懶做!”因此爺爺和爸爸關系總是很緊張,即使是關心的話,最后也要弄得不歡而散。爺爺臥床不起的那幾年,我每次去,爺爺說的最多的就是:“讓你爸來,我不罵他了?!逼鋵崰敔斨溃习肿钚㈨?,只是嘴硬罷了。爺爺去世時,老爸表面雖然沒像失去奶奶時那般難過,可煙量明顯增加,這也許就是中國親人的相處方式吧。
隨著年齡的增長,對老爸的“怕”也減弱幾分,可卻總感覺周圍的人很“怕”他。家里有活時,不用去求人,總是能有人主動上門幫著做;身邊人,但凡誰家出現(xiàn)不可調和的矛盾時,都找老爸去,他到人家一頓劈頭蓋臉就解決了。我以為只是因為他脾氣暴,拳頭硬罷了。大伯的一席話,讓我重新認識了我最親的人。大伯說:“當時我們老張家在村里很受其他家族的欺負,可自從你爸長大了,再也沒有人敢了。他雖然愛打架,可從不打無理的架,他見不得老實人受欺負,總是好打不平;心地善良,只要他有的,什么都舍得給別人,寧愿自己沒有;他也不記仇,即使上一秒跟人家剛打完架,下一秒知道有困難了,借錢他也得伸出手拉一把。在他有錢的那些年里,村子里得有多少家受過你爸的幫助啊。知道人家蓋房子,主動送磚。知道人家沒米,立刻送米。大家都知道,勝利嘴不好,但心熱??!”原來大家并不是怕他,而是尊重。
如今老爸已經年過六旬,身患血栓十余年,由于不愛運動,又不能戒煙,病情越來越重。我們無數(shù)次要求他,必須改掉這個陋習,可終歸是擰不過他。患了心腦血管疾病的人,就像孩子一樣,有時特執(zhí)拗,有時又很可愛。會跟我兒子搶吃的,跟他打嘴仗,出門讓媽媽拉著他的手,聚餐時,他一定要先吃,不然就會生氣。他向別人炫耀最多的就是兩個女兒都成了人民教師,每每談起,都會動容的流淚。老爸再也沒有能力保護我們了,可只要他在,我們就無比心安。不敢去想這個老小孩還能陪我們多久,只希望他余生的每一天是開心的,幸福的,足矣。
一世父女情,是此生最美的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