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群
凡說理之文必講邏輯,而真正有力之邏輯又必講辯證,否則便易成狡辯。從文本解讀的角度看,尋找文中的邏輯并理解思維之辯證性,就應當成為教師的一個重要任務,也應當成為引領學生解讀文本的一個重要方向。韓愈曾說:“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很顯然,《馬說》便是其抒發(fā)不平之鳴的篇章之一?!恶R說》一文短小精悍,寥寥三段,通過對“千里馬”與“伯樂”“食馬者”與“執(zhí)策者”關系的分析,寫透了當時社會為什么出不了“千里馬”,又為什么沒有“伯樂”的原因。那么,這樣的認識如何成為學生的自主建構呢?愚以為,以辯證思維為主線,可以引導學生入境。相應的,解析文中的辯證思維,亦應當成為教師教學研究的重要著力點。
一、定論背后的辯證思維
其實,作為初中文言文的經典,《馬說》一文之結論基本上已經是定論。問題正如上所說,這一結論如何在辯證思維的驅動之下由學生自主建構而出?這一問題的突破,需要的是教學契機的捕捉。有同行說:細讀韓愈的《馬說》,認為文中的“不”字運用意味深遠,并認為以“不”挈領,“不”平而鳴,就能探求《馬說》真味。循此思路,探究文中的伯樂之“不”、千里馬之“不”、食馬者之“不”、韓愈之“不”,就可以深入領悟“現(xiàn)實之涼、韓愈之痛、千里馬之悲、食馬者之蠢”——這可視作對《馬說》一文解讀的定論。
根據(jù)這樣的判斷,對“不”字的解析就是一個突破口。既然是“不”,那肯定就有“是”,“是”與“不”相悖卻又相依,恰恰體現(xiàn)了辯證思維的基本特質。如,文中說“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這其中的辯證依存體現(xiàn)在:在絕大多數(shù)人的日常認知當中,“千里馬”是應當關注的對象,因為千里馬負載著常人更多的期待;映襯之下,“伯樂”自然不受矚目。于是,“常有”與“‘不’常有”,形成了對立且依存的關系,這是一種辯證形態(tài)。
那此時作者的心態(tài)如何呢?顯然,《馬說》實為“說馬”,而“說馬”實際上又是“說人”。以物寓人是常用的寫作手法,這一寫作手法背后顯示的也是一種辯證思維:作者自認為是千里馬,然而官場并不得志,歸因則是缺少能夠賞識自己的“伯樂”——應當說,這樣的判斷符合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因此也才能在歷史長河當中激起很多人的共鳴。此處,人們因韓愈所析而形成的“共識”是事實嗎?其實,帶著辯證思維去解析文本就可以發(fā)現(xiàn),事實恐怕并不全然如此。比如說,真是先有伯樂而后有千里馬嗎?“先”與“后”互相矛盾,又是辯證思維賴以存在的載體,如果帶領學生以此解析文本,則會又是一番天地。
由此可以發(fā)現(xiàn),《馬說》結論雖定,但教學過程卻是動態(tài)可變的,讓學生帶著辯證思維去解析,則可凸顯出語文學科“思維發(fā)展與提升”等意蘊。
二、用辯證思維尋找結論
既以辯證思維為解析文本之主線,那最佳的教學方法就是讓學生帶著辯證思維去尋找矛盾,分析矛盾。只要經歷這樣的過程,那結論的建構就是有可能的。更重要的是,讓學生經歷一個辯證思考的過程,所形成的認識更有可能內化為影響他們言行的“三觀”。
應當說韓愈的文章在當時都是驚世駭俗的,《馬說》就是其中的一篇。為什么說韓愈的文章驚世駭俗呢?這是因為中國人的傳統(tǒng)美德都是強調要謙虛,要自省,而《馬說》一文則完全反其道而行之。如上所述,作者自比千里馬其實已經是一種“不謙虛”,作者指責“伯樂不常有”亦是“省他”而非“自省”,這又反映著作者因內心“不平”而“鳴”的復雜心態(tài)。在課文解析的過程中,教師要盡可能地引發(fā)學生發(fā)現(xiàn)這些矛盾,深入感悟,從而形成新的認知。
有效的教學總是從問題突破的,這里不妨追問一個問題:作者說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那如果站在伯樂的角度,他又可能是怎樣的感想呢?
這種思考問題角度的切換,可以對文本的解析有新的過程,此時再讀課文,就會發(fā)現(xiàn)一些矛盾與問題。限于篇幅,這里只列舉兩個:其一,伯樂能相盡天下之馬嗎?其二,千里馬非得坐等伯樂去相嗎?這兩個問題有一個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將千里馬或者說自認為是千里馬的人,置于提問者的地位。提問者又是反思者,而對問題的回答與反思,其實也可以在原文中找到答案。作者既已知“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那就必然意味著伯樂不可能相盡天下之馬。既然如此,作為千里馬,坐等伯樂來相,這顯然沒有自薦的毛遂那樣積極主動;再者,“雖有千里之能,食不飽,力不足,才美不外見”,這只是理論上的千里馬,而不是實際上的千里馬。作為馬,可能無法將自己調整至最佳狀態(tài),但是作為有千里馬之能的人,卻不應當如此被動,只有想辦法讓自己食飽、力足,將內在的“千里之能”外顯為“能千里”,那才有可能讓伯樂甚至非伯樂認可自己。
有了這樣的認識之后,再去思考曾經的定論——“現(xiàn)實之涼、韓愈之痛、千里馬之悲、食馬者之蠢”,或許就能得到一個新的定論:真正的“千里馬”,自身的努力,以道策己,以材食己,那就能讓伯樂知馬;若每個“千里馬”都能如此,則天下真有馬邪!
在課堂上形成這樣的認識并不困難,只要教師引導學生緊扣課文,聯(lián)系生活、聯(lián)系社會、聯(lián)系自己去解讀,只要學生在解讀的過程中能夠跳出作者的思維,更為寬泛地去認識千里馬與伯樂、非伯樂之間的關系,更多地認識到千里馬本身既要負千里之能,也要顯千里之能,那才能站到自己理想中的大門之前。
三、文本解讀中的辯證思維
語文學科核心素養(yǎng)提出“思維發(fā)展與提升”,站在語文教師的角度,要尋找的是落實核心素養(yǎng)的途徑。人道是“在游泳中學會游泳”,相應的思維要想發(fā)展與提升,關鍵就是給學生以思維的空間與時間。
辯證思維并不是一個高大上的概念,在初中語文教學中完全有培養(yǎng)的空間。如果說180字的《馬說》體現(xiàn)的是韓愈“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的觀點,表達的是作者希望統(tǒng)治者能識別人才,重用人才,使人才能充分發(fā)揮才能的思想,那么在這一觀點的基礎之上,如同上面教學設計所體現(xiàn)的那樣進一步拓寬學生的解讀對象,更多地尋找與千里馬相關的所有元素,尤其是將閱讀者即學生自己置于千里馬的地位,并辯證思考千里馬與外界因素(伯樂只是其中之一)的關系,就能在開闊學生視野的同時,將學生的思維引入辯而證之的空間。
實際上也有學生在課文解讀的過程中將“伯樂相馬”與“田忌賽馬”相比較,并且認識到“相”是被動的,“賽”是主動的;也有學生思維更加深入,認為“賽馬”也不完全是主動的,也需要為自己爭取到“賽”的空間……所有這些認識,無一不是在原課文解讀的基礎上進行的辯證思考而獲得的??陀^地講,辯證思維在初中課文解讀中的空間是巨大的,也是亟待挖掘的。
當然,引導學生辯證思維并不意味著“辯證”的概念要出現(xiàn)在學生面前,關鍵讓學生體驗辯證思維、經歷辯證思維的過程即可。正如《馬說》一文的解讀,“千里馬”對應著“人的自我價值”,“伯樂”對應著“人之外的相關事物”,透過千里馬與伯樂認識到人的自我價值既與自己有關,也與相關事物有關。這就是辯證思維的結果,就是通過《馬說》解讀而種植在學生內心的認知種子。等到將來某一天,這顆種子發(fā)芽時,辯證思維所承載的思維發(fā)展與提升,也就真正落地了。
作者簡介:江蘇省海安市墩頭鎮(zhèn)墩頭初級中學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