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愛德華·霍克
在諾斯蒙特,戰(zhàn)爭伊始我們就感受到了它的影響——有六七名當?shù)氐哪贻p人在戰(zhàn)斗中英勇犧牲,他們的尸體被運回了家鄉(xiāng)。我,山姆·霍桑醫(yī)生,一邊告訴客人上述情況,一邊為自己和客人分別倒了一杯酒。但是,直到1944年10月,戰(zhàn)爭才真正到達我們這個小鎮(zhèn)。它是以一種奇怪的方式來到我們身邊的,而且這一秘密多年來無人知曉。
一切開始于那年10月的一個陰郁的早晨。那天是星期一,一名衣著考究、五官棱角分明的年輕人來到我的辦公室。他自我介紹說他叫羅伯特·巴諾維奇。他很可能有三十多歲了。我心里納悶他為什么沒有參軍去打仗呢。“說說看,你怎么了?”我問道。他的外貌和衣著看上去都不像當?shù)厝?,所以我首先想到的是這個人在旅行途中突然生病了,所以來到醫(yī)院。
“霍桑醫(yī)生,我沒有健康問題。”他打開錢包,給我看了他的徽章和身份證。“我是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特工巴諾維奇?!?/p>
“哦?”當時我只想到了這個回答。
他笑了。“別擔心,我不是來抓你的。上司派我來執(zhí)行一項任務,因為兩天后將有一個人光臨這座小鎮(zhèn)。要知道,這是最高機密。當然,清教徒紀念醫(yī)院的管理層是知道這個情況的,我現(xiàn)在告訴你是因為你在這里上班,而且很可能會請你給那個人看病。還有,我們已經(jīng)調(diào)查過你的背景情況,確認你沒有問題。我們將從海外帶一名神秘的病人過來,他受了一些傷,但我們認為他沒有生命危險。他到這里的時候頭上、臉上將纏著繃帶,部分原因是他受傷了,但同時也是為了不透露他的身份?!?/p>
“他是希特勒?”我笑著問。
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特工巴諾維奇一本正經(jīng),沒有理睬我開的玩笑?!八皇窍L乩?,但我只能說這么多。在醫(yī)院停留期間,他會受到嚴密的保護,但關于他在這里的消息,不能走漏一絲風聲。明白嗎?”
“我知道,但是你們?yōu)槭裁床话阉麕У秸_的那些大醫(yī)院,卻到清教徒紀念醫(yī)院來呢?”
“做出這樣的決定是經(jīng)過認真研究的。首先,美國政府希望找一家位于東海岸的醫(yī)院,這樣,病人從歐洲過來之后可以直達。其次,他們希望這是一家小鎮(zhèn)醫(yī)院,這樣,神秘病人來了之后才不大會引起媒體的注意。據(jù)我所知,衛(wèi)生部部長綜合考慮了東海岸十家醫(yī)院的情況,最后才確定了清教徒紀念醫(yī)院?!?/p>
“如此說來,我們應該為此感到自豪了。有件事請告訴我——這位病人會說英語嗎?他聽得懂英語嗎?”
“會說一點。能聽懂。我只能告訴你這么多了?!?/p>
“他這個月18號星期三就來了?”
“是的?!?/p>
“你也來嗎?”
他輕輕地點點頭?!爸灰谶@里,我和我的同事就不會離開。”
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我把這件事告訴了安娜貝爾。安娜貝爾已經(jīng)帶著我們?nèi)齻€月大的女兒薩蔓莎回公司上班了,雖然目前每天只去幾個小時,但安娜貝爾希望自己很快就可以上全班。我們馬上就要找人幫我們看孩子了。
“山姆,你說那個神秘人物會是誰呢?他們是不是在歐洲抓了一名納粹,然后把他帶到了美國?”
“我不知道。但是,只要有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人參與了,那他就是重要人物?!?/p>
“知道你通過了他們的背景調(diào)查,我很高興。他們應該不會知道,你到家后什么事情都會和妻子說吧?!?/p>
“這是因為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我才說的,”我替自己辯解道,“我可能馬上就要在晚上加班了?!?/p>
那個周末的戰(zhàn)爭新聞報道說,德國陸軍元帥隆美爾死了。據(jù)說在三個月前,他在一次車禍中受了傷。其實我們早就知道他頭部的傷是盟軍的飛機在7月份的某一天對著他的汽車掃射時造成的。一些德國將軍曾試圖暗殺希特勒,結果計劃失敗,由于隆美爾和那些將軍平時關系不錯,于是就有謠言說,如果暗殺計劃成功,隆美爾將成為德國的新領導人。但現(xiàn)在既然他已經(jīng)死了,德國政府也就既往不咎,準備為他舉行國葬。
“如果希特勒被暗殺了,局面會有什么變化呢?”安娜貝爾當時問道。
“德國會投降,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頑抗到底?!蹦切┰噲D暗殺希特勒的人都被槍決了,處于瘋狂狀態(tài)的希特勒依然大權在握,雖說盟軍勝利在望,卻被延遲了一些時間。
醫(yī)院的星期二上午通常都比較安靜,但根據(jù)我從辦公室所看到的外面的情況,我能感覺到有人在為即將到來的那名病人做著各種準備。為我們的孩子接生的黑人醫(yī)生林肯·瓊斯來到我的辦公室,問我薩蔓莎的情況怎么樣。我告訴他一切都好,薩蔓莎甚至每天都陪著她媽媽上幾個小時的班呢。林肯問:“醫(yī)院這是怎么了?他們封鎖了南邊走廊盡頭的幾間病房,不讓人隨意進出,還往里面搬了一些設備?!?/p>
“搞得緊張兮兮的,”我說,“明天有個神秘的病人要來,由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人負責監(jiān)管他?!?/p>
“為什么要放在我們這個地方?”
“他們想要一家位于東海岸的小醫(yī)院。我想我們被他們看中,這應該是對我們的一種贊賞吧。”
“山姆,你會給那個病人看病嗎?”
“領導通知說,可能會用得著我?!?/p>
“你覺得那個病人是誰?”
“我有一種直覺,那個人可能是納粹的高官,但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人信誓旦旦地告訴我,那人不是希特勒?!?/p>
林肯·瓊斯像往常一樣哼了一聲。“如果用得著你,叫你去了之后你會對那人做些什么呢?給他治病還是殺了他?”
星期三早晨來到我辦公室的是醫(yī)院院長德懷特·普賴爾醫(yī)生。他戴著眼鏡,留著胡子,衣著光鮮,但人很憔悴。他很少穿醫(yī)院里其他普通醫(yī)生都穿的那種白大褂工作服。我和他平時沒有交集,所以不了解他。他上一次來我辦公室還是他剛剛當上院長,到每個醫(yī)生辦公室禮節(jié)性拜訪的時候。
“普賴爾醫(yī)生,”我站起身和他握手,“你可是稀客啊?!?/p>
他自說自話地坐了下來?!澳愫铜偹贯t(yī)生都有自己的診所,你們不是醫(yī)院的正式員工,但是,鑒于眼下出現(xiàn)的新情況,我覺得我應該和你談談。我知道巴諾維奇特工已經(jīng)找過你,說了一些基本情況。”
“差不多吧。我知道我們今天有一位神秘病人要來?!?/p>
“對,我所了解的情況也就這么多。這位病人在我們醫(yī)院停留期間將處于嚴密的監(jiān)管之下,我想,他在我們這里也就待個幾天吧。如果他的健康狀況尚可,就會轉到別處去了?!?/p>
“我能幫上什么忙呢?”
“弗朗西斯醫(yī)生將對他進行全身檢查,如果必要,他會叫你去幫忙。病人在清教徒紀念醫(yī)院停留期間,我們對外宣稱他的名字是??怂瓜壬!?/p>
“這是德國人的名字?!?/p>
“是的,但這并不意味著什么?!?/p>
普賴爾醫(yī)生走了之后,我把我的護士艾普麗爾喊到辦公室,把我知道的為數(shù)不多的情況告訴了她。她丈夫在軍中服役,身處后方的她很想為戰(zhàn)爭做點什么?!拔抑幌胍业陌驳铝一貋恚晖暾鼗貋?,”她說,“你覺得這個納粹會是一個大人物,他能向我們透露一點什么消息嗎?”
“我毫不知情,”我老老實實地回答,“但是他在我們醫(yī)院期間,我希望你隨時都能夠找到我。我不在醫(yī)院辦公室里的時候,我會給你一個電話號碼,讓你能夠隨時聯(lián)系到我?!?/p>
她朝窗外瞥了一眼。“我們說的神秘病人來了?!?/p>
確實,一輛救護車停在醫(yī)院的緊急出入口處,一名病人躺在擔架上,被人抬下了車。我能看見他頭上扎著繃帶,身邊有幾個穿著西裝的人。我認出其中一人就是巴諾維奇特工。“我最好出去和他打個招呼。”我說。
普賴爾醫(yī)生和這位病人的主治醫(yī)生朱迪·弗朗西斯也在緊急出入口那里。我和弗朗西斯醫(yī)生有交往,他的專業(yè)是治療頭部傷,我的幾名病人頭部受傷之后就是他給治好的?!爸斓?,你好!”我說,“你的神秘病人來了?”
“你好,山姆,是的,他來了。我很可能會請你過來檢查他的血壓、脈搏、心跳等情況。我先檢查他的頭部傷,看看是否有好轉的跡象?!?/p>
“如果你要我開始給他做檢查的話,我現(xiàn)在就有空呢。”
他點點頭?!昂玫模俏覀冮_始吧。我們越快治好他,他和看著他的那幫人就能早點離開我們醫(yī)院?!闭f著,他朝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那幫特工抬了抬下巴。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嗎?”
他搖搖頭?!八皇且幻∪?。我從來不多問一句話。你和我一起進去吧。我們解開他頭上的繃帶之后,你我了解的情況就一樣多啦?!?/p>
對于每一個即將進入那個病人房間的人,特工巴諾維奇和他的人都仔細進行了搜身,同時,他們還認真檢查了所有的食物、水以及藥品。他們似乎擔心有人要害他。我和弗朗西斯醫(yī)生通過了檢查之后,我站在病床旁,看著弗朗西斯醫(yī)生小心翼翼地解開他頭上的繃帶。一名特工背對著我們站在門口??噹Ы忾_之后,我看到了一張冷峻的面孔。面孔的主人五十多歲,由于要治療頭上的傷,他的頭發(fā)被剃得光光的。病人睜開眼,朱迪·弗朗西斯醫(yī)生問:“你聽得懂英語嗎?”
“能聽懂一些,”病人說著,在床上挪動了一下身子,“我在哪里?”
“你在美國,在一個叫諾斯蒙特的地方。他們把你帶到這里檢查一下身體,然后轉到其他地方?!?/p>
“我明白了?!彼緡佒?,閉上了眼睛。我懷疑他是不是被注射了鎮(zhèn)靜劑。
“我是弗朗西斯醫(yī)生,這位是霍桑醫(yī)生。我們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將給你檢查身體,我的護士瑪西亞·歐圖爾負責照顧你。你能說說你頭上的傷嗎,福克斯先生?”這是弗朗西斯醫(yī)生第一次用病人的假名稱呼他。
“福克斯?”病人淡淡地笑著,重復了這個名字,“他們給我起了這個名字?”
“是的。”
“起什么名字都一樣。我頭上受傷是三個月前的事了。我的車遭到了敵機的掃射?!?/p>
“我明白了。那些傷好像愈合得挺好。”
“可是我經(jīng)常頭疼?!?/p>
“經(jīng)常?經(jīng)常到什么程度?”
“一個星期疼幾次?!?/p>
“那可能是正?,F(xiàn)象,但我們還是會給你做個X光檢查。我是‘頭人(這句話是雙關語,弗朗西斯醫(yī)生此話的另一層意思是“頭部的問題歸他管”?!g注)。”這是他喜歡說的一句話。“霍桑醫(yī)生將負責你身體的其他部分?!?/p>
他的這句俏皮話在??怂股砩蠜]有產(chǎn)生任何效果。??怂钩聊徽Z?,F(xiàn)在可是脫身的好時候啊。“我過一會兒來給你做檢查。”我對病人說。
在出來的路上,我拐到了護士站,去找分配給這名病人的瑪西亞·歐圖爾護士?,斘鱽喍辶鶜q,風姿綽約,她有一個哥哥犧牲在北非戰(zhàn)場上。我和她不太熟,但也聊過幾回?!奥犝f弗朗西斯治療那位病人的時候,由你負責照顧他?”
“我聽說是這樣。聯(lián)邦政府的那位巴諾維奇已經(jīng)盯上我了?!?/p>
“別理他,他只是在例行公事?!?/p>
她笑了?!八乃魉鶠橐呀?jīng)超過了公務的范圍。他想和我約會?!?/p>
那天晚上回家之后,安娜貝爾向我打聽??怂沟那闆r?!八钦l?”她問,“是德國囚犯嗎?”
“也許是吧。他會說幾個英語單詞,有著濃重的德國腔。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人對他嚴加看管,這說明他們一定以為這個人手上有很重要的情報?!?/p>
“你說朱迪·弗朗西斯負責給他看病?”
我點點頭?!耙驗檫@個人頭上有傷。但是,他頭上的那些傷現(xiàn)在已經(jīng)愈合得相當好了。朱迪徹底檢查了他的頭部和頸部。一開始我還以為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會喊我過去,但現(xiàn)在看來,好像我得給他做個全身檢查了。”
我的妻子笑了。“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人已經(jīng)核查過你的背景,認為你是可以信任的人?!?/p>
“你這么解釋也許是正確的。我明天早上給他做檢查,說不定能了解到一些情況?!?/p>
第二天早上,我在我的辦公室里坐了一會兒。我告訴艾普麗爾,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我將給??怂瓜壬鰴z查。當我走進他病房的時候,瑪西亞·歐圖爾正在給他擦洗身子,給他刷牙。“他的身體還很虛弱,但正在好轉,是嗎,福克斯先生?”
“啊……是的?!彼炖镉醒浪?,同時也可能是吃了什么藥的緣故吧,說話有些含混不清。
“今天沒有太陽,也許晚些時候我可以把你推出去透透氣?!睔W圖爾護士說著,用手指輕輕彈了彈自己的褐色長發(fā),那樣子幾乎有點兒像在和??怂拐{(diào)情。其實她并沒有這個意思。我見過她在其他醫(yī)生和病人面前做過同樣的動作。
歐圖爾護士做完清潔工作之后,我過去檢查了他的脈搏、測量了他的體溫和血壓,問了他一些常規(guī)的健康問題。他告訴我,他今年五十二歲,下個月就要五十三歲了。我們閑聊了一會兒。雖然他承認自己是德國人,但為什么會在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特工的嚴密看守之下來到諾斯蒙特小鎮(zhèn),他只字未提。其間他問我:“今天幾號?”
“今天是10月19日,星期四?!蔽一卮鸬?。
“是嗎?我感覺好像過了好長時間?!焙退慕涣髟蕉?,就越容易聽懂他那帶有德國腔的英語。
“看上去你的身體不錯。我想我們很快就能送你走了?!?/p>
“送我去哪兒?”
“那不是我能決定的事?!?/p>
第二天,病房里只有我和他兩個人的時候,他又和我攀談起來?!拔乙谶@里待多久?”我給他量完體溫,做好其他檢查之后,他問。
“也許再待一天吧。普賴爾醫(yī)生,我們醫(yī)院的院長,他也著急啊。他迫切希望醫(yī)院能夠回到以前正常的工作狀態(tài)?!?/p>
“我打亂了你們的正常工作?”
“不是你,而是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人?!?/p>
“對此我感到十分抱歉?!?/p>
“你是個重要人物,他們必須看好你。”
“我不是重要人物,”他靜靜地說,“我已經(jīng)死了?!?/p>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我們之間的交流就被巴諾維奇特工打斷了。“醫(yī)生,你快結束了吧?我要和??怂瓜壬f話?!?/p>
“正好結束了?!闭f著,我退出了病房。
午飯之后,普賴爾醫(yī)生來到我的辦公室,詢問相關情況?!吧侥?,你的檢查做完了嗎?”
“除了驗血其他的都結束了。明天上午就能拿到驗血的結果了?!?/p>
“好!朱迪·弗朗西斯說,他頭上的傷沒有問題了?!?/p>
“下面他要往哪里去?”
普賴爾壓低了聲音。“據(jù)說他們要帶他去香格里拉,和總統(tǒng)見面?!?/p>
“去哪里?”
“香格里拉。那是一處秘密營地,在馬里蘭州的群山里面,羅斯福總統(tǒng)不在華盛頓的時候,就待在那里?!?/p>
“這個人有那么重要,居然要和總統(tǒng)見面?”
“那不是明擺著的嘛。”
“我明天上午就能拿到驗血結果了?!蔽艺f。
星期六上午是我和病人說話的最后機會。我沒有放過它。巴諾維奇在病房的門口值班,但是,和關注我與病人的談話相比,他似乎更樂意和歐圖爾護士調(diào)情。
“告訴我,你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急切地問道,“你很可能今天就要走。此后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據(jù)說你要去見我們的總統(tǒng)。”
??怂箓牡乜粗?。“你是一名好醫(yī)生。你對我很好。今天是星期幾?是星期六嗎?我這就告訴你發(fā)生了什么。他們一周前來到我家門上。那些人我一直都把他們當作朋友看的。7月暗殺元首的計劃失敗之后,我們許多人都成了懷疑對象。因為我頭上有傷,他們有一段時間沒來找我的麻煩,但就在上周,他們來了。其實我并沒有參與暗殺元首,但他們的計劃我事先確實有所耳聞。光憑這一條就足以給我定罪了。他們讓我選擇——一個是氰化物微型膠囊,三秒鐘就能致人死命;另一個是接受叛國罪審判,而這將毀了我的家人。氰化物微型膠囊是我唯一正確的選擇。我和那些人一起上了一輛車,汽車開到了一個地方,按照計劃,我會在那里吞下膠囊自殺。所有人都走了。但是,我的一位多年好友留了下來。我的手里握著微型膠囊?!?/p>
“但你怎么——?”
“我怎么逃跑的?如果那是你心中的疑惑,我這就解釋給你聽。我的那位好友是一位真朋友,他對我不離不棄。他叫我上了他的汽車。我們的車駛過一條土路之后,來到了一處田野,一架沒有任何標記的飛機停在那里,正等著我們呢。他這么做是冒了巨大的風險。他可能為之丟了性命。我對他只有深深的感激。當然了,德國政府不可能公開報道說我叛逃,逃到了盟軍這一邊。他們宣布我的死因是車禍中受了重傷,還準備為我舉行國葬?!彼媛稇K笑?!皼]有尸體的葬禮?!?/p>
“快告訴我你是誰。”
他搖搖頭?!澳憔秃拔腋?怂拱?。我的真實姓名已經(jīng)不重要了?!?/p>
我握住他的手?!白D愫眠\,不管他們把你帶到哪里去。”
“霍桑醫(yī)生,你的善意我將永遠銘記在心。我們同在一個地球,有時只是因為政治的原因才使我們變成了仇敵。”
這是神秘病人對我說的最后幾句話。夜里有人把我叫醒的時候,就聽到消息說他死了。
我趕到醫(yī)院的時候天還沒有亮,甚至連黎明都沒到,但倫斯警長已經(jīng)在現(xiàn)場了。沒有人告訴我神秘病人的死因,看到警長在那里,我嚇了一跳。“你來是因為一個名叫??怂沟娜怂懒藛??”我問。
“醫(yī)生,你猜對了。你們的老板普賴爾醫(yī)生報警說,??怂箍赡苁潜蝗硕舅赖摹!?/p>
“他會被人毒死?我無法想象。有好幾個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特工看守他呢?!?/p>
“等調(diào)查結束之后再說吧?!?/p>
我和倫斯警長在醫(yī)院里遇到的第一個人是特工巴諾維奇。他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疤豢伤甲h了,”他說,“不可能有人下毒。進入他病房的所有東西,無論是吃的還是喝的,我們都檢查過?!?/p>
“我們首先想和普賴爾醫(yī)生談談?!眰愃咕L對巴諾維奇說。
我們在??怂沟牟》客饷嬲业搅酸t(yī)院院長普賴爾醫(yī)生。他喘著粗氣。“到底是怎么回事?。俊蔽覇?。
“我們不知道。3點多鐘的時候,弗朗西斯醫(yī)生正在急診室里處理一名事故傷員。忙完之后,他決定去??怂沟牟》?,看看他睡得好不好。巴諾維奇特工在門口值班。他們檢查了一番才讓他進去,可是進去之后卻發(fā)現(xiàn)??怂挂呀?jīng)死了。病房里有一股杏仁的苦味——”
“是氰化物嗎?”
“我們正在進行尸檢。我們也懷疑是氰化物中毒?!?/p>
倫斯警長轉身問我:“醫(yī)生,你的看法是什么?”
我轉身看著巴諾維奇特工。“你整個晚上都在這里值班嗎?”
“是的?!?/p>
“每個進入病房的人,你都有記錄嗎?”
“當然?!?/p>
“我們還是看一下你的記錄吧?!?/p>
普賴爾醫(yī)生插話道:“我希望大家明白一個事實:清教徒紀念醫(yī)院沒有氰化物,什么形態(tài)的氰化物都沒有。我們這里用不上它。如果福克斯是被人毒死的,那么,氰化物一定是那個人自己帶過來的?!?/p>
“我們?nèi)ツ戕k公室,商量商量這件事?!蔽蚁蚱召嚑栣t(yī)生建議道。普賴爾領著巴諾維奇、倫斯警長和我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幾分鐘后,朱迪·弗朗西斯醫(yī)生也來了?!拔液喼辈桓蚁嘈?,居然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他一邊說一邊在院長辦公室的椅子上坐下,“怎么會有人知道他在這里呢?”
“我們正在調(diào)查這件事,”倫斯警長說,“首先,我想知道這位神秘病人的身份?!?/p>
“我們不知道,”普賴爾醫(yī)生說,“這個問題你最好還是問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吧。”
警長轉身看著巴諾維奇特工,特工舉起雙手表示投降?!拔抑恢浪且幻匾牡聡?,上周六剛剛從德國坐飛機過來的。也許他和魯?shù)婪颉ず账梗{粹德國政治人物,1920年加入納粹黨,參加了啤酒館暴動,失敗被捕后與希特勒在同一監(jiān)獄服刑。獄中完成由希特勒口述的《我的奮斗》,此后成為希特勒的心腹兼秘書。1933年4月21日被任命為納粹黨副元首。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后,被希特勒指定為繼承人。赫斯在1941年5月10日搭乘飛機神秘地飛到了英國,英國當局至今未公布相關檔案。——譯注)一樣,是個叛逃者?!?/p>
“可是你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怂瓜壬!?/p>
“你向華盛頓報告他死了?”
“當然,華盛頓方面正等著我們的進一步消息?!?/p>
“什么消息?”我問。
“我沒有告訴他們福克斯可能是被毒死的。我想等我們這邊確認了之后再匯報?!?/p>
他將他的值班記錄本遞給我。本子上登記著曾經(jīng)進入??怂共》康哪切┤说拿?。我從我離開病房之后登記的名單開始,逐個查看起來。根據(jù)記錄,普賴爾醫(yī)生在6點差幾分的時候曾進入病房看過他?!拔蚁M琰c兒離開我們醫(yī)院,”院長說,“他在這里,搞得我們雞犬不寧,干擾了我們的正常工作。另外,因為這件事屬于高度機密,我們根本不能借此進行宣傳,以擴大醫(yī)院的影響?!?/p>
“你進去的時候,特工搜過你的身嗎?”我問。我記得我進??怂共》康臅r候,特工曾經(jīng)搜過我的身——漫不經(jīng)心的那種搜身。
“是的,他們搜過。”普賴爾醫(yī)生說。
“我也被搜過身,”朱迪·弗朗西斯醫(yī)生說,“我是8點鐘來的。我看到我們的病人在休息,好像很舒服的樣子。他說他嗓子干,于是我就讓歐圖爾護士給他端來一杯冰水。”
聽到這句話,倫斯警長的眉毛揚了起來,但巴諾維奇特工馬上說:“那水我喝過。他吃的食物、喝的飲料什么的,我都會嘗一下。我喝過冰水之后就遞給了他,他自己喝了幾口。別的他沒有吃,也沒有喝。他只喝了水?!?/p>
“有別人進入病房嗎?”
“半夜的時候護士進來給他量過血壓,但是,量血壓的時候我一直在旁邊。福克斯當時半夢半醒,他只想知道自己什么時候離開這里。我告訴他快了?!?/p>
“是你殺了他?”倫斯警長問巴諾維奇。
“我?當然不是!我有什么動機要殺他呢?”
“他是德國人,是敵人?!?/p>
“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逃過來了啊。他離開德國了?!?/p>
“也許這就是他被殺的原因吧,”普賴爾醫(yī)生說,“殺了他是為了防止他把納粹的機密情報透露給我們。”
對于普賴爾的猜測,我不由得笑了。“你覺得清教徒紀念醫(yī)院里暗藏著德國間諜?”
“嗯,怎么說呢,他不是被人害死的嗎?”
我轉身看著巴諾維奇。“我們一步一步回顧一下這件事。首先,??怂箒淼轿覀冡t(yī)院的時候經(jīng)過了仔細檢查,我的話沒錯吧?”
“我們把他身上的每一塊皮膚都檢查過了,”巴諾維奇說,“到了這里之后,我們給他換上了醫(yī)院的病號服。他身上沒有任何私人物品。他自己原來的衣服在英國就被收走了,然后才飛到美國,以避免暴露身份?!?/p>
“清教徒紀念醫(yī)院里沒有人能接觸到氰化物?”
“是的,沒有人接觸到那東西,”普賴爾醫(yī)生肯定地說,“當然了,氰是一種氣體,如果以固體存在,那通常就是氰化鉀,如果空腹狀態(tài)下吞下氰化鉀,因為胃酸迅速將它還原成氣體,所以它能立即致命?!?/p>
“三秒鐘?!蔽亦f道。我想起了福克斯和我說過的話。“他死的時候,病房里一個人也沒有?”
巴諾維奇點點頭?!拔以陂T外的椅子上坐著。我半夜來看過他之后,就再也沒人進入病房了。我出去的時候,沒有把門全部關上,而是虛掩著?!?/p>
“這間病房沒有別的出入口,病房的衛(wèi)生間里也沒有人,”朱迪·弗朗西斯醫(yī)生說,“在我意識到他已經(jīng)死了之前,我曾拿著他的水杯,到衛(wèi)生間里裝水。衛(wèi)生間里沒有人。”
“我們需要確定他的死亡時間,”我說,“也許那樣會有所幫助?!?/p>
普賴爾點點頭?!暗忍煲涣粒覀兙湍苣玫匠醪降氖瑱z報告?!?/p>
我回到家里的時候,安娜貝爾和薩蔓莎已經(jīng)起來了。我把醫(yī)院里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她?!吧侥罚阌X得神秘病人是什么人?他有那么重要,居然有人要暗殺他?”
“我必須看到早上的尸檢報告,還要再找?guī)酌t(yī)院的工作人員聊聊才行?!?/p>
“害他的人是怎么進入病房的,又為什么要那樣做呢?”
“那正是我要回答的問題?!?/p>
“山姆,為什么是你呢?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人不是在負責這個案子嗎?”
“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人是嫌疑人之一?!?/p>
我很想睡上幾個小時,但8點不到就醒了。起床之后,我就趕到了醫(yī)院。朱迪·弗朗西斯醫(yī)生帶著尸檢報告,在我的辦公室里等著我呢?!吧侥罚@只是初步的結果,但是,正如我們懷疑的那樣,是氰化物中毒。驗尸官在5點左右進行尸檢的時候,他已經(jīng)死亡三到四個小時了,這就意味著他的死亡時間在1點和2點之間?!?/p>
“謝謝,朱迪,”我翻看了尸檢報告之后,還給了朱迪,“這么說來,最后進入病房的人是巴諾維奇特工和歐圖爾護士,時間為午夜左右。我要找他們談談?!?/p>
“瑪西亞·歐圖爾要到中午才會回來上班?,F(xiàn)在福克斯死了,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正在召回那些負責保護福克斯安全的特工?!?/p>
“我最好還是趕緊找巴諾維奇談談?!?/p>
巴諾維奇特工確實要走了?!拔覀儧]有理由待在這里了?!彼f。
“查出是誰害死了??怂埂y道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他嘆了一口氣。“霍桑醫(yī)生,你知道保護這個人是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事,但是查出誰是兇手應該是地方警察的事,除非你能證明地方警察偵查這宗謀殺案違反了聯(lián)邦法律?!?/p>
他這句話很有道理。“和我說說你半夜去他病房時的情況吧?!蔽艺f。
“歐圖爾護士希望在下班之前量一下他的血壓和脈搏。我估計這是醫(yī)院的標準流程吧。我和她一起進了病房,站在??怂沟牟〈才?。她問福克斯有什么需要,??怂拐f沒有?!?/p>
“他沒有要吃安眠藥之類的東西?”
“沒有。歐圖爾護士什么也沒給他。我們兩個在他病床前只站了兩分鐘左右就走了。我們沒有遺留下任何東西。我對歐圖爾護士說了聲‘晚安,就回到門口的椅子上坐下了?!?/p>
“你什么時候下班?”
“6點下班。我上的是夜班?!?/p>
“你今天就走嗎?”
他點點頭。“我們的人大部分已經(jīng)走了。我想在開車回波士頓之前先睡一會兒?!?/p>
“在你走之前我們會再見面的?!蔽艺f。
星期天我沒有病人來看病。到了中午,我來到歐圖爾護士上班的樓層?!拔覄偮犝f了??怂瓜壬氖隆!彼灰姷轿揖驼f。
“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那位——巴諾維奇——說,你們倆在半夜進病房的時候,他還活著?!?/p>
她點點頭,褐色頭發(fā)在上下擺動。“我給他量了血壓和脈搏等,問他要不要再喝點水,他說不用。我指望著他今天離開醫(yī)院,但沒有想到是以這種方式?!?/p>
“巴諾維奇有沒有觸碰他的身體,或者以任何方式搬動他?”
“我在那里的時候,他沒有做出上述舉動。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人怎么會殺他呢?”
“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人很可能不會殺他,”我認同她的看法,“但是,不管怎么說,福克斯是被毒死的,我要查明真相,看看他是怎么被毒死的?!?/p>
我決定去醫(yī)院的圖書館看看氰化物方面的資料。我在那里待了大半個下午。最后,我知道我該怎么辦了。
我給普賴爾醫(yī)生、倫斯警長打了電話,請他們把大家召集起來,5點鐘的時候在普賴爾醫(yī)生的辦公室開會。
我趕到普賴爾醫(yī)生辦公室的時候,朱迪·弗朗西斯醫(yī)生和歐圖爾護士已經(jīng)到了。不久,倫斯警長和巴諾維奇特工也走了進來?!拔冶仨毣夭ㄊ款D去?!碧毓ふf。
我叫他不要急躁?!坝貌涣藥追昼姷臅r間,而且我想只有聽了我說的話之后,你寫的報告才算完整。”
“你快說吧?!逼召嚑栣t(yī)生催促道。
“嗯,這看似一起密室謀殺案,但又特別讓我困惑,因為病房并沒有上鎖。無論在哪一家醫(yī)院,病房的門不但不上鎖,而且常常是開著的。我們現(xiàn)在遇到的唯一問題是,這位神秘病人是怎么被那致命毒藥弄死的。醫(yī)院里沒有任何形式的氰化物,所有的食物和水進入病房之前都有人嘗過,而且,根據(jù)巴諾維奇特工的證言,病人在被毒死前的一兩個小時里,病房里只有他一個人,這是毫無疑問的。當然了,我一開始是懷疑巴諾維奇特工有可能在說謊。但后來一想,這種可能性不大。因為即使歐圖爾護士下班了,那個樓層還有其他護士呢。如果他離開門口的椅子,在半夜?jié)撊氩》?,也許有人會看到他不在門口了,在我們發(fā)現(xiàn)福克斯死了之后,肯定會報告這一異常情況的。”
“謝謝你如此相信我?!卑椭Z維奇不無譏諷地說。
“和歐圖爾護士一樣,普賴爾醫(yī)生和朱迪·弗朗西斯醫(yī)生也都去看過病人,那么,他們會不會在給病人做檢查的時候毒死他呢?也許是事先在體溫計上抹上氰化物,利用體溫計插進他嘴里量體溫的時候毒死他?不,不可能,因為大家都知道氰化物能夠立即致人死命。而且,這兩位醫(yī)生誰也沒有在半夜之后去過病房,根據(jù)巴諾維奇和歐圖爾的說法,病人在半夜的時候不但活著,還能和人交流。那么,這說明了什么?難道在1點鐘到2點鐘之間,??怂顾烙谇杌镏卸镜臅r候,病房里有人?我們特別需要關注的是,是不是病房里的那個人能夠搞到毒藥?我思考了這個問題,找到了唯一可能的答案。病房里有毒藥的那個人就是被害人自己!”
“他沒有毒藥?!卑椭Z維奇說。
“不,他在某個階段確實有過毒藥。昨天我和他交談過,我問他怎么會到我們醫(yī)院來的。他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但是,因為他在希特勒面前已經(jīng)失寵,希特勒給了兩個選擇:以叛國罪的罪名受審,或者服用氰化物膠囊自殺后享受英雄般的葬禮。他選擇了后者。他的手里拿著那顆膠囊,沒想到這個時候他的朋友救了他,開車把他送上了一架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飛機。他的手里拿著那顆膠囊!”
“但是,福克斯到了醫(yī)院的時候,”巴諾維奇堅持道,“他手上并沒有膠囊,而且他肯定也沒有吞下膠囊,否則他早就死了?!?/p>
“我在醫(yī)院圖書館待了差不多一個下午,看了許多有關氰化物中毒的書。書中寫道,有些間諜和高級軍官寧可自殺,也不愿當俘虜,遭受各種折磨。有一種自殺的方法是把假牙掏空,在里面裝上氰化物微型膠囊,這樣,即便被銬住了手腳,犯人也可以用舌頭把膠囊搞出來,咬開或者直接吞下去。”
巴諾維奇特工張著嘴,驚訝不已?!澳阏J為福克斯就是這樣死的?”
“沒有別的解釋了。氰化物是??怂棺约弘S身帶的,他是自殺?!?/p>
“聽霍桑醫(yī)生這么分析之后,我覺得可以信服,”倫斯警長說,“我認為,這件案子可以了結了?!?/p>
普賴爾醫(yī)生點點頭?!拔彝?。”
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給艾普麗爾(她在自己家里)打了個電話,告訴她這件事已經(jīng)結束了?!疤昧耍彼f,“現(xiàn)在的天氣這么潮濕,流感病人馬上就要多起來了。”
“明天從早上開始,我一整天都在醫(yī)院。”
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須先做。我要回醫(yī)院找瑪西亞·歐圖爾護士。我毫不費事地找到了她。她正在照顧一名上了年紀的病人。看到我的時候,她嫣然一笑?!澳憧斓稊貋y麻,了結了那件案子,我太高興了。自從那個病人來了之后,醫(yī)院就不是原來的醫(yī)院了?!?/p>
“瑪西亞,我們能找個地方談談嗎?”
“怎么——?我想我們可以在護士休息室里談幾分鐘吧。什么事?”
我等休息室里的其他人都走了之后才開口。我看著她的眼睛問:“你為什么要毒死??怂梗俊?/p>
她遲疑著,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也許她是在權衡各種利弊吧。一會兒之后她輕輕地說:“因為我哥哥犧牲在北非戰(zhàn)場,”她的眼里噙著淚水,“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呢?”
“醫(yī)院里沒有氰化物,那么,毒死福克斯的氰化物肯定是從外面帶進來的,我剛才關于假牙里藏膠囊的說法似乎十分可信。??怂共恢牢覀冞@里有什么樣的‘歡迎在等著他。他心中忐忑,于是將那顆微型膠囊藏到了假牙里。當初他嘴里裝假牙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如果我們說他是戰(zhàn)犯,對他進行審判,那他還有自我解脫的辦法。”
“但我們并沒有說他犯有任何罪行呀!據(jù)說總統(tǒng)要見他,他將接受英雄般的禮遇?!?/p>
“不可能!我敢肯定地說,如果他不死的話,會作為戰(zhàn)犯被關進監(jiān)獄?!?/p>
“然后,戰(zhàn)爭一結束就被放出來!我要有人為我哥哥的死負責。我要他為我哥哥的死付出代價。我毒死的那個人是陸軍元帥埃爾溫·隆美爾,非洲軍團的指揮官?!?/p>
“我知道他是隆美爾。我想,醫(yī)院里的其他人一定也知道這一點。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人給他的代號是‘??怂梗褪恰?。隆美爾在北非被稱為‘沙漠之狐?!蔽蚁肫鹆宋液退g的談話,于是又補充說:“我想他本人也覺得這個代號挺有意思的?!?/p>
“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呢?”她又問道。
“那天我來看他,見你正在給他擦洗身子,給他刷牙。你就是在那個時候發(fā)現(xiàn)了他假牙里暗藏的膠囊。你當時一定已經(jīng)猜到那是什么,然后就自己留著了。那時他還有點迷迷糊糊的,很可能沒有意識到你已經(jīng)取走了膠囊。在認為你手里有氰化物之后,我只要確定你是怎么毒死他的就行了。這時我想起了朱迪·弗朗西斯在昨天晚上曾經(jīng)叫你給??怂沟贡??!?/p>
“可是,和以前一樣,巴諾維奇特工嘗過那杯水啊,之后福克斯立即接過去喝了一些?!彼f。
“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人嘗過水,但并沒有嘗那些冰塊。你將微型膠囊凍在冰塊里了。當時是晚上,冰塊融化之后,膠囊就浮在杯子里了。??怂雇砩虾劝椭Z維奇嘗過的那杯水的時候,很可能不會注意到水面上的膠囊。等他意識到喝了一個東西下去的時候,離死亡已經(jīng)只有幾秒時間了?!?/p>
“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她問,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我不知道,”我說,“如果那個人就是隆美爾,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可以算是非洲戰(zhàn)役的傷亡人員吧,就好像是你的哥哥在戰(zhàn)場上將他擊斃了。戰(zhàn)場上打死人不是謀殺——雖然有時候我認為這樣不對?!?/p>
不到一個月,瑪西亞·歐圖爾就離開了醫(yī)院,而且還從諾斯蒙特搬走了。后來,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她。??怂瓜壬谇褰掏郊o念醫(yī)院的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戰(zhàn)爭結束后,報紙雜志上有很多關于隆美爾之死的文章,那些作者都說他是在朋友的那輛車里吞下氰化物膠囊自殺的。雖然事實是隆美爾帶著膠囊來到了諾斯蒙特,但是,誰也不會承認這一真相了。
(王好強:中原工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