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荔芳

寂寂曇花半夜開，月下美人婀娜來。

前年五月，我從朋友處將一盆曇花迎入家門，葉片上的那朵花苞漸漸豐盈，數(shù)日后的驚艷便是一份大大的見面禮。

月光如練，涼風(fēng)似水，只見如絲如羽的花瓣微啟，半閉合的花托慢慢揚(yáng)起，暗香浮動的嫩黃色花蕊輕輕探出，玉色的花衣緩緩張開。接著，玲瓏剔透的花容盡綻，水蓮似的潔白花瓣顧盼生姿，似一只振翅的玉蝶，美到令人窒息。

到極盛時，“怒放”這個詞只能形容盛開的程度，卻不足以描繪其冰清玉潔的美麗與靜雅幽魅的神韻。

陶醉其間的我還未將這一切盡收鏡頭之中，花瓣卻悄然攏起，頃刻間香消玉殞。

一朵曇花，極為短暫的生命，卻綻放出極致的光華。原來，這就是令人神往又唏噓不已的曇花一現(xiàn)！

曇花是以加速度的方式生長的。在一年的期盼中，她用十個月來抽枝散葉，孕育花蕾。針尖似的花蕾從萌出到綠豆粒大小，需要月余，再長到葡萄粒大小，半個月就夠了。其后僅僅一周，就能變成長約十厘米的紡錘形花苞，蓄勢待發(fā)。最后的綻放，在數(shù)小時內(nèi)完成，而枯萎僅在瞬間。

如此美麗的花兒，背后卻有個悲傷的傳說。相傳，曇花本是一位美麗的花神，她每天都開花，四季都芬芳。她和天天給她澆水除草的那位年輕人，傾心相戀了。得知此事的玉帝，將花神貶為每年只能綻放一瞬的曇花，還將那年輕人送去靈鷲山出家，讓他忘記前塵?；ㄉ駞s癡心如故，一往情深。她知道每年暮春時分，韋陀總要下山來為佛祖采集朝露煎茶，所以就選擇在這個時間把集聚了整整一年的精氣綻放在那一瞬間，希冀往日的情郎猶能記起她，回頭看她一眼?？墒?，千百年過去了，韋陀年年下山采集朝露，曇花年年默默綻放，韋陀卻始終沒有記起她。曇花一現(xiàn)，只為韋陀。所以，曇花又名韋陀花，是佛家圣潔之花。

去年六月，經(jīng)過一年的精心照料，我的曇花予我以驚人的回報，在那個十六朵曇花同時綻放的夜晚，真是滿室芬芳，蓬蓽生輝！一向矜羞的你，今夜開得竟如此奔放，是否將我錯認(rèn)為你前世的韋陀？一年的殷勤相侍，迎來你一襲芳菲，來赴約你的檀郎。

隨后的幾天，又有八朵漸漸豐盈，競相開放指日可待。我準(zhǔn)備了香茗、甜品，想邀佳友共賞，還擺好攝像機(jī)，欲使瞬間成永恒。不料，突然接到要出遠(yuǎn)門的緊急通知，內(nèi)心的不舍和遺憾，實在是無以言表。數(shù)日后歸來，原本的良辰美景早已化為滿目狼藉。真是，“曇花展妍酬知己，欲訴花魂終無語”。離別時，你含羞欲放;再歸來，已香消玉殞。真真的寂寞開無主，錯失了一年的如夢佳期！

一代學(xué)宗饒宗頤先生所作《優(yōu)曇花詩》，繪其形神姿色，贊其品質(zhì)情操，感情沉郁，寄托深遠(yuǎn)?！爱愑蛴衅婊?，托茲園池旁，夜來孤月明，吐蕊白如霜。香氣生寒水，素影含虛光，如何一夕凋，殂謝亦可傷。豈伊冰玉質(zhì)，無意狎群芳，遂爾離塵垢，冥然返大蒼?！?/p>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敝祛伻缁ǎ悦蓝资牛嗍峭鯂S先生的感慨，然而，若曾以美的形式來過人間，則無悔。

今年，曇花又要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