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小平

我仔細地端詳您啊，我親愛的故鄉(xiāng)！

故鄉(xiāng)的一草一木是那樣的熟悉，又是那樣的陌生。老屋去哪兒了呢？小石板路和屋門前那株駝背棗樹咋不見了呢？放眼望去，院落的模樣也不是先前的模樣了，我仔細地搜尋那過去時光的遺跡，似乎就在眼前，卻又很遙遠。

只有山的輪廓大體相似。屋門前的兩口水塘、一灣農(nóng)田還在，只是茅草、灌木和竹林比原先多了。地上本有路，走的人少了，路便不見了。我撥開荊棘叢，小心地踏著我夢中不知走過多少遍的小路和田坎，審視著池塘和水井，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掉進無底深淵?？匆娗锸蘸蟮奶镆袄镞€剩下的禾蔸和蔸上的再生稻，以及零亂的稻草，而池塘里的水依然清澈透明。夕陽西下時，映照在水中的霞光成了一道道五彩斑斕的美麗畫卷。我走在塘堤上，心和腿都在瑟瑟發(fā)抖，這就是我兒時游戲過的地方？瘦瘦的塘堤怎么能承受蓄滿水和希望的囑托呢？我輕輕地蹚過，怕驚醒了它沉睡的夢。上下兩口水塘就像孿生姐妹，上邊的清泉灌滿后，溢流到下邊的塘里，是誰種滿了蓮荷呢？滿塘的荷葉覆蓋著整個水面，只可惜如今已是滿塘枯荷了。

我蹲下身子掃視，我知道外婆的小屋早已拆除，可從舊屋址下通向水塘的小碼頭也被拆除了，那些石頭東倒西歪的不成體統(tǒng)了，那口水井也被鋼筋水泥覆蓋了。原來，是村里裝上了自來水，讓留守的老人和孩子不必肩挑手提去井里取水了。

鄉(xiāng)村寧靜得有點兒出奇！原來傍晚時的吆喝聲、犬吠聲、歌聲、笑聲都不見了。我爬上從小去摘星星、月亮的半山坡，居然發(fā)現(xiàn)一貫勤勞，更視田土為生命的鄉(xiāng)親，把一大片良田和沃土給撂荒了，讓它了無生機地臥在那雜草叢中。??！很多老大爺、老大娘已去世了，那時的中青年現(xiàn)已風燭殘年了，即使與我同齡的人也早已兩鬢斑白了?！吧傩‰x家老大回”，竟然有不認識我和我不認識的人了，頓時，一種悲哀襲上心頭。

我走近幾位老人，他們大都眼花耳聾的，我只好附在他們的耳邊大聲地說出我的乳名。然后，他們將記憶的碎片慢慢地拼接起說，說道：“哦，你回來了啊！”

當晚，我為舅媽守靈至凌晨三點，我弟叫我回家休息，我告訴他，我就在老屋院里福舅家睡，我不愿離開這胞衣之地，我要盡情地享受兒時的情景，領(lǐng)略故鄉(xiāng)那特有的滋味！

月光如水，從窗戶望去，月亮就好像掛在搖曳的竹影和樹枝中。夜如白晝，哪怕是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能看見。月白風清，小時在柴堆草垛旁嬉戲的片段又浮現(xiàn)在眼前，蟋蟀不斷地鳴叫，愈顯山村的寧靜，一個孤獨的靈魂在徘徊，在游弋。

深秋時節(jié)，野菊花遍地開放，竟然還有牽?；?，灌木叢中更有很多不知名的花在綻放，蘆葦似的馬尾巴花穗在徐徐清風中飄蕩。一抬頭，村莊對面那排巍峨的群山“天山一體”了，它在忠實地、默默地守護著沉睡的山村。當天體發(fā)亮時，在大山的頂端，我發(fā)現(xiàn)了絲絲朝霞，隨后蛋黃似的一輪紅日冉冉升起—大地蘇醒了。

人們就是這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重復著深吻土地的故事，一代又一代守護著繁衍生息的這塊土地。不過，現(xiàn)在居住在這塊土地上的大多是老年人，年輕人沒幾個在這里重復著他們的父輩那“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耕生活，就連他們的小孩兒也進城了，不愿“輸在起跑線上”。

我想起了沉重的“留守”二字，那些老人是留戀故土、守護家園嗎？是，也不是。有學者提出了“消失的鄉(xiāng)村”和“城市化”命題，依我看并非聳人聽聞。我不也時常在思考，也想記住這“鄉(xiāng)愁鄉(xiāng)情”嗎？

回不去的故鄉(xiāng)??！

不管怎樣，你在我的心里永遠是故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