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婷
唐弢是我國著名的雜文家,是“魯迅風”的追隨者。除了對魯迅風格的繼承和發(fā)揚,唐弢的雜文藝術也值得我們深入探討。本文主要對唐弢雜文創(chuàng)造性的寫作技巧、強烈的表達方式、獨特的修辭手法以及對唐弢雜文的風格和開拓雜文領域的研究進行探析,對讀者吸收和借鑒唐弢雜文的創(chuàng)作方法以及體會唐弢對雜文的突出貢獻有參考價值。
大多數(shù)學者都對魯迅先生的雜文有深刻研究,但是對唐弢、聶紺弩等作家的雜文研究成果較少,且大多認為是效仿魯迅的文筆,其實除了是對魯迅風格的繼承和發(fā)揚外,唐弢雜文獨特的風格也值得探討挖掘。
一、唐弢雜文的影響
關于唐弢的研究,歷年來國內(nèi)外學者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以下幾方面:
首先,關于唐弢對魯迅研究作出了重要貢獻方面的研究。例如,賀娟的《論唐弢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學術史上的貢獻》一文中,論述了唐弢對魯迅美學思想的研究貢獻,對魯迅小說研究的貢獻,對魯迅家庭生活的研究以及對魯迅文獻研究的獨特貢獻。崔琳婧的《唐弢:“魯迅風”雜文的優(yōu)秀繼承者》,闡述了魯迅雜文創(chuàng)作思想對唐弢雜文創(chuàng)作的影響。張夢陽的《唐弢魯迅研究論著的學術個性》對唐弢的《魯迅雜文的藝術特征》《論魯迅的美學思想》《論魯迅小說的現(xiàn)實主義》等一系列文章進行評析,詳細論述了魯迅雜文的藝術特征、魯迅研究、魯迅小說綜合研究。張媛的《作為“魯迅風”的唐弢與聶鉗弩》分析了唐弢對魯迅的美學思想的研究。趙學勇、田文斌的《文學史書寫的魯迅“形塑”及演變—以唐弢、錢理群、嚴家炎編〈文學史〉為例》一文中,寫了唐本、錢本、嚴本三種《文學史》對魯迅形象及演變的過程的敘述,體現(xiàn)了新時期以來開放的文學批評觀念及史學意識的演變在魯迅身上的投射。
其次,關于唐弢散文觀的研究。林羚、呂若涵發(fā)表的《論唐弢的散文文論觀—中國百年散文的文類研究之二》一文中,對在唐弢散文文論觀上形成的文學史觀進行了研究。賀娟的《論唐弢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學術史上的貢獻》論述了唐弢文學史的構成和對文學史編撰的貢獻,強調文學史的“整體性”與“選擇性”的關系,從才、識、膽、力四個方面說明史學家所具備的素質,同時提出了“重寫文學史”和當代無史觀的觀點。楊淇的《唐弢身份對現(xiàn)代文學史的影響》說明了唐弢求真若渴的學術之路,以及強調“論從史出”。
再次,作為藏書家的唐弢及書話方面的研究有林羚、呂若涵發(fā)表的《論唐弢的散文文論觀—中國百年散文的文類研究之二》中,分析了唐弢獨特的“書話體”散文。賀娟的《論唐弢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學術史上的貢獻》中描寫了唐弢對藏書與版本學的貢獻。伍杰的《唐弢與書評》一文中,分析了唐弢書評的特點。
最后,關于唐弢身世生平的研究。唐弢初中就輟學了,他之所以能取得如今的成就,與他個人的刻苦勤學密不可分。劉平的《唐弢的治學精神》中,寫了唐弢鍥而不舍的刻苦精神,與時俱進研究新問題的態(tài)度和對年輕學者熱情幫助。楊淇的《唐弢身份對現(xiàn)代文學史的影響》一文中,論述了唐弢文人與學者的雙重身份,以及他崎嶇的作家成長之路。
通過以上論著以及一些論文的分析中可以看到,學術界對于唐弢的研究一直保持著熱情和興趣,也有了初步的研究成果,確立了一些基本規(guī)范。但是,對于唐弢雜文的藝術探析,仍有待于后來者不斷深入研究。本文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對唐弢雜文藝術風格作出深入的總結和評價。
二、創(chuàng)造性的寫作技巧
唐弢的雜文,有其獨特的寫作方式和技巧,作品中的神話色彩,使得文章多姿多彩,這種寫作技巧的運用,蘊含著他獨到的思考方式,循著這一神話色彩,讓我們領略到唐弢雜文的美。引經(jīng)據(jù)典的手法,使得唐弢的雜文邏輯性更強,便于析理,對經(jīng)典著作的隨手拈來,充分顯示了作者的博學多才。
(一)神話色彩
唐弢的雜文創(chuàng)作中,含有大量神話色彩的描寫,這種描寫方式一方面與唐弢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具有一定的聯(lián)系,采用神話的手法,避免了直白、淺露的敘述方式。另一方面,神話色彩具有想象豐富、生動形象的特征,如《土地與灶君》中的“這土地老兒,生來既沒有血盆似的口,銅鈴似的眼,又不曾操人們生死之權。雖然是神,卻常常受人驅使”,將土地老兒的忠厚老實與人們的欺善怕惡的形象刻畫得栩栩如生。另外,神話色彩的描寫具有豐富的畫面感和形象感,“一到送灶那天,灶君照例要到天堂去兜一轉,向玉皇大帝報告善惡。聰敏的人們就替灶君踐行,吃了幾只糍粑,兩片嘴唇全給糊住,再也張不開來。到得玉皇大帝面前,只能指手畫腳地啞啞一陣,就此了事”。唐弢對社會現(xiàn)象的批判,是通過對神話人物灶君的描寫及遭遇來展開,畫面感一下躍然腦中,使讀者自然而然地明白其中的深意。再如“《恐怖》中由被斷頭的志士,聯(lián)想到‘蜥蜴斷尾,不久復生,蚯蚓截身,各自能活,相傳勒納湖里有一種水蛇,如果把它的頭割下來,可以重新生出一個,永遠割不盡來說明志士的頭顱也是如此,是永遠割不盡的”(崔琳婧《唐弢:“魯迅風”雜文的優(yōu)秀繼承者》),這種神話色彩的描寫方式,不僅使作品本身異彩紛呈,人物形象塑造得更立體傳神,而且讀來趣味性更強,通俗易懂。
(二)引經(jīng)據(jù)典
唐弢的雜文創(chuàng)作中,含有大量的引用經(jīng)典著作的部分,如“《韓非子·外儲說》,郢人有遺燕相國書者,夜書,火不明,因謂持燭這曰:‘舉燭!而誤書舉燭。舉燭非書意也。燕相受書而說之,曰:‘舉燭者,尚明也。尚明也者,舉賢而任之。燕相白王,王大說”,文章中引用經(jīng)典的著作作為論證的依據(jù),使作品更加有條有理,有據(jù)可循。又如“據(jù)《禮記》所載:‘眾生必死,死必歸土,此之謂鬼。然而所謂鬼話,也便是歸土以后的人話,與人話家所提倡的,未必兩樣;如果一定要說不同,哪怕只是隔著一層土吧,然而這可未免太‘幽默了”。作者批判知識分子們?nèi)嗽捜绻碓挄r,并不是作空泛的敘述,而是引用經(jīng)典名著加以論證,進一步充實作者的論點。
其次,大量引用論著,充分地體現(xiàn)了他的博學多才。“他年輕時期對晚明歷史就很關注,后來他回憶說:我系統(tǒng)搜讀《南社叢刻》和《國粹叢書》,是1926年到上海以后的事情,《國粹叢書》印的多數(shù)是宋、明兩朝遺民的著作,有的是文集,有的是史乘。那時,我開始注意歷史—尤其是明史,受到章實齋‘六經(jīng)皆史的影響,不但是經(jīng),也把個人文集當做歷史來讀,細細琢磨,但也別有心得。”(吳明《中國現(xiàn)代雜文史上的一枝奇葩—唐弢雜文藝術》)大量引經(jīng)據(jù)典,是最能體現(xiàn)出作者的博聞強識的,其背后隱藏的是作者勤勤懇懇,日積月累的學者態(tài)度。
三、鮮明的說理方式
雜文自誕生起便引起人們的各種討論,各家眾說紛紜,從雜文一路發(fā)展至今看來,事實證明它在文壇已占有一席之地,這離不開雜文鮮明的說理方式。深刻的對比,使雜文更具形象性,更突出了事物的本質。
對比是指把對立的意思或事物,或把對立的兩個方面放在一起作比較,讓讀者在比較中分清好壞,辨別是非。唐弢的雜文中就大量地使用了對比的手法,黃偉林曾說:“《孟德新書》批評了學術界存在的‘趁現(xiàn)成現(xiàn)象,用曹操的《孟德新書》與戰(zhàn)國無名氏所作兵書相同的故事,類比學術界某些學者通過轉述、縮寫別人的成果作為自己的著作的現(xiàn)象,進而提倡獨立思考做學問的精神?!?/p>
“唐弢還將《阿Q正傳》與魯迅其他描寫農(nóng)民題材的小說進行對比,揭示出《阿Q正傳》在更廣闊的歷史背景上,寫出了當時中國農(nóng)村的社會矛盾和階級關系,并且直接聯(lián)系到農(nóng)民群眾要求解放的問題。”(趙家勇、田文兵《文學史書寫的魯迅“形塑”及演變—以唐弢、錢理群、嚴家炎編〈文學史〉為例》)對比手法的運用,使形象更加鮮明,突出了被表現(xiàn)事物的本質特征,加強了文章的藝術效果和感染力。
四、獨特的修辭技巧
唐弢的雜文有其獨特的修辭技巧,首先在語言表達上面,文章通俗曉暢,語言深厚有哲理,其特點就在于,文章雖短,卻蘊含著深刻的道理,這也與唐弢的世界觀密不可分。其次是有寓意的象征,使抽象的事物形象化,這也體現(xiàn)了作者嫻熟的寫作技巧。
(一)語言富含哲理
唐弢的雜文師從魯迅,其雜文語言風格與魯迅也有著深厚的聯(lián)系,魯迅的雜文語言往往蘊含著深刻的哲理,唐弢的雜文很好地繼承和發(fā)展了這一特點,如“在語言上,咬文嚼字時需要仔細、審慎,用字遣詞應該‘簡練、明澈、清楚、正確、質樸”(唐弢《唐弢文集》第一卷),“以求‘質樸無華,落筆不多,意境自遠”(唐弢《唐弢文集》第二卷)。
其次,“唐弢說因為雜文的集中、短小、直接,更加要求作者寫作的深刻、語言的有味和知識的廣度,以及對社會理解的客觀性、歷史領悟的靈活性和透徹性”(楊淇《唐弢身份對現(xiàn)代文學史的影響》)。雜文因其短小,而往往又能切中要害,這就要求作者對語言的把握要做到游刃有余。
再次,“如他對《傷逝》中子君沖出家庭,要求個性解放的行為是這樣評價的:‘個性解放確不能夠離開社會解放而單獨解放?!疀]有遠大的理想,愛情也失去了附麗。語言洗練而雋永,可謂一語道破子君和涓生愛情悲劇的癥結”(趙家勇、田文兵《文學史書寫的魯迅“形塑”及演變—以唐弢、錢理群、嚴家炎編〈文學史〉為例》)。唐弢的雜文語言通俗曉暢,富有深厚的哲理性,讀來耐人尋味,回味無窮。
(二)有寓意的象征
有寓意的象征也是雜文的一大特征,從雜文的開山者魯迅的文章便可以看出,其雜文往往有許多有寓意的所指。唐弢的雜文從魯迅發(fā)展而來,其雜文創(chuàng)作也繼承了這一獨特的修辭技巧,不過魯迅的雜文,往往所指的對象較多,寓意較深,如果不了解當時的時代背景,是很難讀懂的。
相比之下,唐弢的雜文所指就顯得較通俗易懂。在《雜談禮教》中,“這回是弄到夫要妻死,官要民死,也都不得不死了。因為要保全自己對主子的一點忠心,去完成禮教,便不惜犧牲無辜。所謂禮教也者,在這里便顯出了它的吃人的真面目!”這里讀者一看,便能明白禮教的“吃人”面目,唐弢就是通過這樣簡單的描寫,使文章淺顯易懂,而又寓意深長。又如《“雀吃餅”》中:“如果說‘吃是順序地爬,‘碰就該是踏著人家脊梁地跨了。能‘吃能‘碰,邊爬邊跨,‘和的希望就濃起來。但也不過濃起來而已,倘使別有靠山,則不妨另尋捷徑,于是乎就有最后一手:‘雀吃餅。”作者對麻將中的吃、和、碰各有所指,長腿將軍張宗昌的做人哲學,就如這麻將哲學,插科打諢,偷奸?;?,唯利是圖。再如,“作者把擂臺與戲臺聯(lián)系起來,在這種充滿表演性的聯(lián)結中揭穿了那些所謂‘英雄的本來面目。在人們的審美經(jīng)驗中,‘擂臺和‘戲臺是極富形象性的比擬。這樣這篇文章的議論和批評就有了形象的依托,說理也就更具感染力了”(吳明《中國現(xiàn)代雜文史上的一枝奇葩—唐弢雜文藝術》)。
有寓意的象征使作品更具有活力,也使得被描述的對象更具有形象性,文章中的寓意所指,常常表達著作者深刻的含義,或批評,或揭露,或諷刺,通過象征這一手法,使讀者讀來豁然開朗。
五、獨樹一幟的雜文風格
唐弢的雜文師承魯迅,風格多種多樣,不僅繼承和發(fā)揚了魯迅雜文的戰(zhàn)斗性功能,而且也探索出自己獨特的“感抒性”特征。他有著自覺的文體意識追求,并且創(chuàng)造了獨樹一幟的詩話體散文。戰(zhàn)斗性是唐弢雜文的一大風格。1933年至抗戰(zhàn)爆發(fā)前,是唐弢雜文寫作的初創(chuàng)期,這時期他的雜文主要收集在《推背集》和《海天集》中。初入雜文領域,唐弢是從模仿魯迅開始的,魯迅的雜文,如一把匕首,深深刺向當時黑暗的社會。
唐弢的雜文帶有“感抒性”的特征,即散文化的雜文。“對此唐弢有著清醒的認識:‘精神一致,花式多樣,不能斤斤于形骸的相似。人應該有他自己,文學藝術更不能沒有自己的個性和創(chuàng)造,他從一開始就顯示出自己的個性,那就是‘感抒性?!保ㄌK虹《魯迅的“自由談”文體及其影響》)后來,唐弢的雜文已經(jīng)完全有了自己的風格,有針對文化界一些時弊的發(fā)言,也不乏對社會現(xiàn)實強烈關注的文章。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是唐弢雜文的晚期,這時期的唐弢多做一些研究工作,其雜文也帶有學者的氣息。
唐弢從魯迅的風格之外,另辟蹊徑,創(chuàng)造了獨樹一幟的詩話體雜文?!翱v觀唐弢一生的雜文寫作可以看出,他是一個有著自覺文體意識追求的作家,對各種文體不拘一格大膽地運用。不同時期也有著不同的文體追求,還創(chuàng)造了中國現(xiàn)代雜文史上獨樹一幟的詩話體雜文?!保ù蘖真骸短茝|:“魯迅風”雜文的優(yōu)秀繼承者》)此外,“唐弢發(fā)展了散文的體式,使‘書話體這一形式從枯燥、單調逐漸地走向新鮮、活潑和多樣。既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鮮明的文體意識,又體現(xiàn)出觀點精辟、偏重知識、富有抒情氣息的一面”(林羚、呂若涵《論唐弢的散文文論觀—百年中國散文的文類研究之二》)。他的雜文不僅具有嚴密的邏輯性,而且具有很強的藝術性,給人以美的感受。
唐弢作為優(yōu)秀的雜文家,其雜文創(chuàng)作不僅涉及面廣,表現(xiàn)深刻,寓以深厚的哲理,而且其獨特的創(chuàng)作手法,對雜文的發(fā)展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唐弢的雜文在魯迅的基礎上又有所創(chuàng)新,他的雜文具有“感抒性”的特點,被稱為詩化的雜文,由此可見,唐弢獨特的雜文藝術對開拓雜文領域的研究具有非凡意義,是值得我們探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