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榮謙

美文引路

閱讀是一種有重量的精神運動

◎鐵 凝

如今，網(wǎng)絡閱讀成為人們生活重要的組成部分。人類的閱讀行為也隨之發(fā)生了革命性的變化：眼睛在網(wǎng)上快速、便捷地“暴走”，逐漸替代以往細嚼慢咽似的傳統(tǒng)閱讀。新媒介使昔日“紙面”凝聚的諸多藝術的神性，不斷被“界面”的感覺顛覆和碾軋。

然而，我覺得“界面”代替了“紙面”的閱讀，損失的可能是時間的縱深和歷史的厚重。人在獲得大面積爆炸性信息的同時，也會有某種難言的失重感。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就我個人的經(jīng)驗而言，閱讀其實是一種有重量的精神運動。

20世紀70年代初，我還是一個少年，偷偷讀到一本書，是法國作家羅曼·羅蘭的《約翰·克利斯朵夫》。記得扉頁的題記是這樣兩句話：“真正的光明絕不是永沒有黑暗的時間，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淹沒罷了;真正的英雄絕不是永沒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罷了?！边@兩句話使我深深感動，讓我生出想要為這個世界做點什么的沖動。我初次領略到閱讀的重量，它給了我身心的沉穩(wěn)和力量。

我的一位親人，在同樣的時代背景下，從城市下放到鄉(xiāng)村，勞動之余，倚靠著田野的草垛通讀了《資本論》和《列寧全集》。問他當時為什么讀這些書，他只說是因為喜歡。也許正是閱讀讓他度過了那段苦難的歲月。

今天想來，類似的閱讀實在是一種無功利心的自發(fā)性之舉。因其自發(fā)性，所以也沒有預設的閱讀期待，那不期而至的閱讀收獲便格外寶貴和難忘。難忘的還有一種沉入心底的重量，這重量打擊你，讓你既甜蜜又酣暢。

閱讀的重量有時在于它的“重”，有時卻在于它的“輕”。這“輕”，不是輕浮，而是一種無用之用，是閱讀心境的解放。

今天，我們的閱讀與過去相比已經(jīng)有了諸多變化。市場上賣得好的書往往是更靠近生活的、實用的書：養(yǎng)生、美容、商戰(zhàn)、股票、英語……書海已經(jīng)“茫茫”。各取所需的閱讀已不再承載精神的重負，而是直奔主題，要的是立竿見影。

閱讀的功用是顯而易見的。但是，我更想強調(diào)的是，“無用”的閱讀，正如文化給人的力量一樣，更多的是緩慢、綿密、恒久的滲透。雖然它是“無用”的，然而一切都有痕跡，我們沉重的肉身會因某些時刻“無用”的閱讀而獲得心靈的輕盈和潔凈。這樣的閱讀不是生存甚至生計所必需的，但它讓我們感受到了他人的存在，看到了生活的美好、溫暖以及自身的價值，它內(nèi)在的文化含量并沒有因表面的“無用”而打折扣。它的“無用”本身便是更大的作用。這何嘗不是一種更高的閱讀境界呢？這種自然存在的閱讀狀態(tài)，可能比故意強迫閱讀或者故意淡漠閱讀都更能體現(xiàn)人生的精神價值吧。

（選自《小說月刊》2020年11月）

◆技法借鑒

一、敘議結合開新篇

本文開篇以概述“網(wǎng)絡閱讀”出發(fā)，落腳于“界面”閱讀出現(xiàn)的問題，從而生發(fā)議論，通過敘議結合的方式引出中心觀點。議論時，為了增強可信度與說服力，又適時現(xiàn)身說法，以自己的認識和經(jīng)驗佐證中心，方法雖然簡單，但是思路簡潔明晰，讀來很容易讓讀者感同身受，產(chǎn)生共鳴。

二、詳略得當有輕重

本文多處采用對比論證，能夠讓讀者很好區(qū)分“重”與“輕”、“失重”與“厚重”、“界面”與“紙面”、“自在閱讀”與“故意強迫閱讀”“故意淡漠閱讀”的本質(zhì)，并得到正向的智慧認同，可謂思路清晰。在具體對比論證時，文章詳略得當、輕重各宜，如“我”的“偷讀”相對詳細，親人的“通讀”相對簡略，而“功利化”閱讀相對簡略，“無用”的閱讀相對詳細，使得閱讀的“精神之重”更加彰顯，可謂思路簡潔。

三、由表入里思辨明

本文在論述“網(wǎng)絡閱讀”和“傳統(tǒng)閱讀”的差異時，從二者表象上的眼睛“暴走”和細嚼慢咽的比喻切入，進而論及二者顛覆碾軋的難言失重感和時間縱深的歷史厚重感，孰優(yōu)孰劣，一目了然，對“閱讀是一種有重量的精神運動”的說理就變得簡潔而又明晰。

我仿我秀

『眉目傳情』難抵『尺素傳心』

◎一考生

近年來，在社交媒體上，表情包屢屢成為大眾青睞的“單品”。一張圖片眉目傳情，勝過千言萬語，既避免了尷尬，又節(jié)省交流時間。

于是有人說，當今時代，語言交流與表情包相比，已然成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更有人放言：“給我一組表情包，我能和你聊一天?！焙鋈恢g，表情包被人們捧上了社交的神壇，而文字交流則似乎黯然失色，難以抵達最柔軟的心靈深處。

然而事實果真如此嗎？我認為：在當今這個浮躁的時代，我們更需要用語言文字來表情達意、展現(xiàn)思考。因為“眉目傳情”難抵“尺素傳心”。

“客從遠方來，遺我一書札;上言長相思，下言久別離?！钡拇_，文字從誕生伊始，就遠不如表情直接，一個表情能表達的意思，往往需要很多字才能寫明白。但也正是這種委婉與含蓄造就了文字的價值。我的一位老師曾對我說：在今天這個快餐時代，如果還有人愿意為了你而寫上一封長長的信，他一定是珍視你的。這便是“眉目傳情”難抵“尺素傳心”。文字的內(nèi)斂與沉靜、選擇詞匯的審慎、組織語言的再三推敲，這些在一些人看來是浪費時間的事，反而是文字的價值：為你的情緒附加價值。曾幾何時，你我深深地感受到過我們在信紙上、在筆下流淌的心痕和情到深處的幾滴淚珠，傳心、動心，直至心心相印。

歐洲文藝復興的三杰之一的達·芬奇所畫的《蒙娜麗莎》，其臉上的微笑傾倒眾生。但少有人知道的是，作為一名古今罕有的全才，達·芬奇也曾動過寫書的念頭，但最終寫了幾章后便知趣地罷手了，原因是“這比畫畫難多了”。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表明了文字表達的深度。表情交流，雖有效簡潔，但與文字相比，“眉目傳情”總少了些情味，難抵尺素傳心。

說到底，近年來出現(xiàn)的表情包流行還得歸結于人們浮躁的心態(tài)，而文字正向傳導則有助于重塑正能量。畢竟，在某些方面，“眉目傳情”終究不如“尺素傳心”更明確、更動人心魄。于是，你懂的，“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于是，你懂的，“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兩鄉(xiāng)”;于是，你懂的，“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

當代社會，表情包雖為大眾青睞，但文字交流的深沉、濃烈是其難以企及的，“眉目傳情”終難抵“尺素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