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木
柳成蔭,花似錦,柳暗花明新農(nóng)村;山疊嶂,水縱橫,頂風(fēng)逆水雄心在。矢志振鄉(xiāng)村,熱血鑄軍魂。退伍兵孤身涉險,女特警鼎力相助。軍徽熠熠,鐵骨錚錚。制敵出高招,除暴織天網(wǎng)……
華北大地雖然還沒下雪,但勁吹的西北風(fēng)越來越顯現(xiàn)出冬的本色,偷偷地鉆進(jìn)人的衣袖,溜進(jìn)人的后脖頸,冰冷冰冷的,也不知是天公有意,還是季節(jié)的巧合,基本上每年這幾天總是陰沉沉的,讓每一位即將復(fù)員的老兵的心也沉沉的。
北都市郊區(qū)的大山里,某集團軍裝甲團后山訓(xùn)練場上,平時非常醒目的“政治合格、軍事過硬、作風(fēng)優(yōu)良、保障有力”十幾個大字的標(biāo)語牌也顯得模糊不清。一個矯健的身影,快如驚雷,輕如靈貓,奔跑跳躍在四百米障礙訓(xùn)練場上,兩米的高板墻,一蹬一抓,輕松一個鷂子翻身過去——“唰、唰、唰”,鐵絲網(wǎng)下標(biāo)準(zhǔn)的匍匐前進(jìn)戰(zhàn)術(shù)動作,一溜煙地沖到了終點。
一身迷彩服的刀鋒,看了一下手腕上的秒表“1分33秒”,作為團紀(jì)錄的保持者,自己落后自己創(chuàng)造的紀(jì)錄整三秒鐘,他搖搖頭,自嘆身體大不如以前,一屁股坐在地上,感嘆道:是真該退伍了。時間真快,一轉(zhuǎn)眼就是五年過去了,他從一名列兵成長為一級士官、班長,也光榮地當(dāng)過幾天代理排長。五年期間,因為新兵下連主動去炊事班一年,吃苦耐勞,在同年入伍的人中最早入了黨。因為平時愛翻翻書、寫寫字,被連隊指導(dǎo)員要到連部當(dāng)了半年文書,后來指導(dǎo)員升到機關(guān),他就被更機靈的新文書取而代之。因為軍事體能不錯,他被團作訓(xùn)股推薦到師教導(dǎo)隊集訓(xùn),參加集團軍軍事體能大比賽選拔,榮獲“個人三等功”,但軍??荚嚸鋵O山了。最高光的時刻,是參加內(nèi)蒙古朱日河基地軍演,被團司令部和政治部搶著借用,連長還抽了他一后腦勺,說:“還能了你,香得不行!”也差一點兒被推薦為團提干對象,種種原因吧,可惜還是差了那一點點,最終還是一個兵。
臨近退伍一個月來,營長、教導(dǎo)員、連長、指導(dǎo)員甚至司務(wù)長都找他談心,苦口相留,耳畔最高頻的一段話就是“刀鋒你就是個軍官苗子,這一走可就沒戲了”。營長最終在營黨委會上,說:“我看他刀大能耐這次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走就走吧,畢竟他媽媽一個人拉扯著一家人不容易,他是該回去當(dāng)好頂梁柱了。”
刀鋒的內(nèi)心深處無比眷戀這軍營的一草一木,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軍隊需要的是不斷補充新鮮血液,需要的是血性與戰(zhàn)斗力,不養(yǎng)暮草與晚鐘。掐指一算,上個月生日剛過正好二十五歲,像千千萬萬的復(fù)員老兵一樣,部隊不僅給了就業(yè)金和安家費,更培養(yǎng)和造就了每一名軍人堅忍不拔的鋼鐵性格。革命戰(zhàn)士就是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放在高處不驕傲,放到低處不悲觀,回到地方一樣可以干出一番事業(yè),刀鋒在地上用石子寫了一個大大的“值”!
天色越來越昏暗了,刀鋒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返身向連隊走去。剛一進(jìn)連隊大門,連隊文書王文就伸脖喊:“刀班長,剛才你去哪兒了,來了好幾個電話,最后一個聽聲音好像是女的,還好,我留了對方的聯(lián)系電話?!闭f完,他壞笑著揚了揚手中的信紙。
刀鋒一把扯過信紙,掃了一眼電話號碼,笑著說:“王文,你樂什么樂,我馬上就是創(chuàng)業(yè)老總了,不能有幾個社會朋友嘛。”
“刀大班長,你這個平時一個月不出一回營房的主兒,居然還有朋友,再說,手機也是今天上午剛買的,哪來的社會女朋友???刀總,我懂的,哈哈哈!”
“好好,你小子自娛自樂吧,我可沒工夫陪你閑扯?!?/p>
夜晚,大院里的燈陸陸續(xù)續(xù)地亮了起來。其實,上午鑼鼓喧天的老兵退伍儀式一結(jié)束,像往年一樣團里大多數(shù)人到火車站為老兵送行,刀鋒為了避開人多,才買了晚上的長途汽車票,他們一班的兵都被他轟著去送其他老兵了。他徑直走到宿舍,背上早已打包好的行李。
“送戰(zhàn)友,踏征程,默默無語兩眼淚……”團宣傳股大喇叭單曲循環(huán)著《駝鈴》歌聲,讓空寂的大院顯得更加空曠,刀鋒拎著行李箱,堅毅地走向團大門口,看到攬活的老李開出租車如約而至,他正要招手示意。
突然一聲“敬禮!”只見從燈光暗處冒出一列軍人,齊刷刷地向他行了一個軍禮,帶頭喊的不是他的班副吳有昌,還有誰?
刀鋒愣住了,眼睛里瞬間充滿了熱淚。
“一班,一班,誰說一般?!一班,一班,誰說一般?!李小樂、朱昊、孫成……”一班整編制隊伍全部到齊!此刻的刀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然撲上去抱住他們號啕大哭。
一只手伸過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肌肉“蝴蝶背”,說:“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p>
刀鋒驚訝而喜悅地回頭緊緊抓住這只手,說:“排長,你帶醋來了。”
“鋒子,我可真是眼里酸得很,你這一走等于帶走了一班的魂兒?!迸砰L張焱書凝視著刀鋒緩緩地說。
“放心吧,排長,有昌很全面,一班有他,你放心?!?/p>
吳有昌帶著臉上的汗水和淚水,說:“班長,我們沒敢違抗你的命令,這可是排長提議和連領(lǐng)導(dǎo)同意,我們才趕了回來。”
張焱書說:“你們冀南離咱們營地不算太遠(yuǎn),想我們了,就回來看看,走吧,時間不多了,路上多保重?!?/p>
“再見,班長?!?/p>
“班長,你要?;貋??!?/p>
“班長,排長又琢磨出一套全新‘超級俯臥撐等你回來挑戰(zhàn)?!?/p>
“老李,開車,走!”刀鋒伸手從車窗打出一個“V”,五年的軍旅生活就此打上句號。“再見了我的戰(zhàn)友,再見了我的軍營……”內(nèi)心無數(shù)個熱浪在翻滾,淚水已經(jīng)徹底湮滅了他眼前所有的景色。
一路向南,長途大巴上了高速公路,就如同放開了韁繩的駿馬,歡快地飛奔在漆黑的大地上。
“汽車已駛?cè)敫咚俟?,請大家系好安全帶?!笔燮眴T扯著嗓子提醒每一位乘客。乘客們哪里顧得上系安全帶,大家都在努力地解決著自己的晚餐,有的人邊吃邊嘟囔:“你以為你開的是飛機啊?!?/p>
刀鋒的包里也被戰(zhàn)友們?nèi)麧M了零食,但他沒胃口,就索性借著昏暗的車內(nèi)燈,拿出新買的手機。在部隊因為要求嚴(yán),義務(wù)兵不讓用手機,士官不主張用手機,他就一直沒有買。他摩挲著光滑的手機,對著電話本挨個發(fā)起了短信,畢竟大晚上打電話不合適。
刀鋒第一次玩手機,鼓搗了半天才編好一條短信。他注意到同排靠窗坐著一個男人,三十多歲,高高胖胖的,紅光滿面,一邊猛往嘴里填火腿腸和大餅,一邊主動地與刀鋒攀談,他自吹道:“兄弟剛退伍啊,我也當(dāng)過民兵連長哩,你當(dāng)了幾年兵?”
刀鋒放下手機,扭頭禮貌地報以微笑,說:“當(dāng)了五年兵。”
“可以,可以,看你瘦瘦的,沒在部隊好好訓(xùn)練吧,你看我這兩百斤那可不是白給的,我可是練家子。”紅臉大漢吃完了火腿腸和大餅,又撕開一包花生米,咯嘣咯嘣地嚼著,嘴里唾沫星子四飛地吹著牛皮,紅色花生米皮沾得嘴邊都是。
大概是吃太多咸了,紅臉大漢對刀鋒說:“兄弟起來一下,我出去打點兒水喝?!奔t臉大漢只顧低頭看水杯,沒顧得上看過道有人,結(jié)果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干什么,長眼了沒有?”紅臉大漢氣惱地瞪向?qū)Ψ健?/p>
那個被撞在一起的男人塊頭也不小,雖然沒有紅臉大漢高,可看上去結(jié)實有力。他對紅臉大漢的斥責(zé)并沒有反駁,兩只三角眼射出一陣寒光,冷冷地看向紅臉大漢。一剎那,紅臉大漢像是被迎頭澆了一盆冰水,有點兒發(fā)怵,傻傻地站著。
卡頓了一下后,紅臉大漢有點兒不甘心,用空的左手推向大塊頭男人,嚷嚷道:“讓開,讓開。”手還沒到人家身上,大塊頭卻主動迎了過來,用身子撞向他的手掌。只聽“哎喲”一聲,紅臉大漢疼得直甩手。
大塊頭扔下一句“找死”,一轉(zhuǎn)身向車廂后走去,理都沒理他。
乘客們都好奇地看向這邊,紅臉大漢又臊又疼,趕緊灰溜溜地去打水了。刀鋒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大塊頭好厲害,這才是真正的練家子。
吃飽喝足的乘客們都滿足地倚靠在座椅上,車廂里漸漸安靜下來,不一會兒,大多數(shù)人就昏昏然開啟了打呼嚕模式,與他并排的紅臉大漢早就鼾聲如雷了,呼嚕聲與飛馳的車輪聲,此起彼伏,交相輝映。
坐在刀鋒座位后面的客人,是一個長頭發(fā)的年輕女孩子,低垂著長長的頭發(fā)遮住了半邊臉,看不清楚模樣。正當(dāng)?shù)朵h也想打會兒盹的時候,后面這個女孩有意無意地用腳尖輕踢他的座椅靠背,一開始刀鋒沒在意,可女孩一直斷斷續(xù)續(xù)地踢。時間久了,刀鋒感到有情況,他敏銳地察覺到女孩的皮鞋尖雖然觸碰得很輕,但有一種迫切與不安。
他正思考著,手機嘀嘀地響了,接通后,一陣悅耳的女性聲音熱切地回響在耳邊:“喂,你好,刀班長,我是艾晶晶,你沒聽出來啊,我給你寫了好多信,你不回,給連隊打電話,你總不在。我知道你馬上要退伍了,萬幸的是文書小王給了我你的手機號,我就趕緊打給你,到了地方,你接電話就方便多了,我可要隨時向刀班長匯報我的學(xué)習(xí)呢。”
這個聲音刀鋒很熟悉,艾晶晶是他三年前軍訓(xùn)過的大學(xué)生,軍人家庭出身的她,隊列動作最標(biāo)準(zhǔn)。這一陣動聽的聲音,讓刀鋒既感到溫暖又顯得無奈,便客氣地回道:“是晶晶同學(xué)啊,好久不見,不好意思啊,軍營不比大學(xué),要求嚴(yán)、事情多,沒及時回復(fù)您,真是抱歉了,您看馬上就九點鐘了,別影響您的學(xué)習(xí)和休息?!?/p>
“刀班長,不對吧,這才八點半,而且你一口一個‘您,感覺好生分,是不是著急有事情?”
一想到靠背后的奇怪情形,刀鋒的神經(jīng)又緊繃起來,說:“晶晶同學(xué),是的,我還真有點兒事,您不介意吧?!?/p>
艾晶晶帶著點兒小失落道:“好的,好吧,不打擾你了,謝謝刀班長,那你忙,我沒事?!?/p>
刀鋒把電話剛一掛斷,他的座位靠背又若有若無地被輕輕碰了一下,不仔細(xì)感覺不到。雖然打發(fā)了艾晶晶,但后面的情況應(yīng)該非常棘手,搞不好有重大危險。他想了想,必須做好火力偵察,他立馬起身去前面的飲水機打熱水,回來時不經(jīng)意地瞄了一眼后面的情況——只見女孩露出焦慮而膽怯的眼神,靠著她的隔壁座位的男乘客,和她緊貼著卻又顯得生硬。女孩后面右側(cè)有兩個都戴著帽子的男人,好像在打盹,還有那個大塊頭雖然坐在最后面,但他的頭卻恰巧歪向了女孩這個方向,整個人像一只潛伏的惡狼。這才是這伙人的正主,與四個彪形大漢組成的一個犯罪團伙。根據(jù)以往的情況,他可以確定女孩被綁架了!
刀鋒的快速思考又被后面女孩的“摩斯密碼”打斷了,得想法讓這個女孩明白,自己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意圖。
刀鋒拿起了手機假裝打電話,猛地略微大聲一句“我知道了”,電光石火間,他向后側(cè)臉,與女孩子對了一個眼神。接著刀鋒假裝生氣地把電話放下,大聲嘟囔一句:“啥人啊,都說了八百遍,還記不住?!?/p>
女孩和邊上的假男友都吃驚地看了他一眼。
邊上歪歪斜斜快要睡倒在他懷里的紅臉大漢,咂摸了一下嘴邊的口水,又歪向窗戶邊繼續(xù)爬呼嚕山了。女孩一下子明白了刀鋒眼神里的意思,不踢了,反而放松地閉上眼睛裝睡。
滿車的客人都繼續(xù)著自己的事情,唯有一道冰冷的目光關(guān)注著刀鋒的一舉一動,就是這一伙歹人的頭兒,那個寬肩闊背的大塊頭。
大塊頭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伸手拍向刀鋒的肩膀,雖然是從背后拍過來,但刀鋒知道這是一種試探,也就沒有做出防御性動作,任其手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兄弟,借個火?!甭曇艟拖窆芜^的一股寒風(fēng)讓人打顫,大塊頭比自己高出半頭,兩眼冒著狠毒的兇光。
“對不起,我不抽煙,對了,這是無煙車啊?!钡朵h鎮(zhèn)定自若地回答。
后面座位上的女孩突然睜開了眼睛,驚恐地看著大塊頭。
“什么有煙車,無煙車,別咸吃蘿卜淡操心,都扯淡!”大塊頭突然加力再次拍過來,冷靜的刀鋒知道這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他繼續(xù)示弱,權(quán)當(dāng)受之,右肩就像被一塊鐵板擊中,傳來一陣陣劇痛。
“哎呀,這位大哥輕點兒。”刀鋒故意齜牙咧嘴地歪倒在座位上。
大塊頭粗野地嘲笑說:“哥們兒,你這還是退伍兵,一看就是陸軍吧,能保家衛(wèi)國嗎?我看還是保衛(wèi)好自己的小弟弟吧?!逼渌齻€歹徒聽了,跟著大笑了起來,其他乘客不明所以地張望一眼又打盹了。
后面的女孩眼里充滿了失望和不安,邊上的紅臉大漢揉了揉眼睛,膽怯地同刀鋒拉開距離,緊靠著窗戶又睡覺了。
長夜漫漫,大巴車廂又恢復(fù)了平靜,刀鋒的大腦可沒閑著,他飛速地盤算著,這幾個家伙會在哪里下車,挾持女孩要干什么,時間緊急,他要整理一下思路:第一,清楚自己的能耐,在對付兩個人有十成把握,四個歹徒同時動手,只有一半的把握,控制不好會傷及無辜。第二,最佳方案就是報警,等警察一到,我先下手突襲四個歹徒,盡可能地給警察的到來爭取點兒時間,爭取將歹徒一網(wǎng)打盡,成功解救女孩。他把目前的大致情況編寫了短信發(fā)給了張焱書排長,希望他能及時看到。刀鋒不假思索地拿出手機,調(diào)成靜音,在連發(fā)三條短信后,張焱書回了一條“收到”,解救第一步計劃順利實施。
為了迷惑歹徒,刀鋒也假裝犯困打起了盹。半個小時過去了,前面高速路連續(xù)傳來三聲大貨車特有的低重喇叭聲。沒錯,這是與警方約定的信號,他聰明地借用高速路上不時路過的大貨車,來制定約定信號,從而達(dá)到了不驚動歹徒的目的,解救第二步計劃順利實施。
大貨車?yán)扔掷懥说谒穆?,這時,刀鋒的手機短信亮了:“刀同志,我們已經(jīng)看到了你們的大巴車,已經(jīng)按照你的提示,關(guān)閉一切警用設(shè)備,距離你們還有一千米,在我們行動前,請你盡可能確保乘客的生命安全?!?/p>
突然,前方一片警燈雪亮,空曠的黑夜警笛聲大作,高亢的警用喇叭聲傳來:“請立即停車!請立即停車!”車內(nèi)所有人在發(fā)愣。
刀鋒實施第三步解救計劃!只見他猛地向右擰身,同時右臂充滿了力氣,“呼”的一個后擺拳,直奔那個假男友太陽穴,“啊”的一聲慘叫伴隨著一只匕首落地。緊接著還沒等左后方兩名歹徒起身,刀鋒左手一按座椅靠背,身體突然一個左空旋,就像過四百米障礙的低板墻一樣,身體輕盈地飛在了半空,腳尖閃電一般踢中兩名歹徒的面門,又放倒了兩名歹徒。
大塊頭被刀鋒快如閃電的速度驚呆了,沒想到一個看著干瘦的普通退伍兵,居然出手如此之快之狠,刀鋒雙腳剛一落地,緩過神來的大塊頭飛身沖了過來,一尺多長的刺刀又狠又快地扎向刀鋒。
參加過教導(dǎo)隊訓(xùn)練的刀鋒,一看對方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軍事格斗動作,有點兒意外,幸虧自己參加過教導(dǎo)隊集訓(xùn),要是步兵連其他戰(zhàn)友,那可就要吃大虧了。
此時的大巴車如同炸開了鍋,司機滿臉驚恐地把剎車踩到了底,一車人都被強大的慣性帶離了座位,七零八落地倒向一邊,尖叫聲響成了一片。
狹小的通道,無法側(cè)身躲閃,來不及多想,刀鋒閃電迎上,雙手緊緊地握住了對方拿刺刀的右手,同時抬腳猛地蹬向他的腹部,準(zhǔn)備順勢就地一倒給對方來個仰八叉,可沒想到司機剎車太用力,強大的慣性加上大塊頭的沖勁,如山一樣的力量壓向了自己,根本蹬不過去,大塊頭全身在上,刀鋒被壓在下,兩人僵持住了,鋒利的刀尖一點點地刺進(jìn)他的胸部。
這時,大巴車停下了,車門被打開,全副武裝的特警們擁進(jìn)大巴車廂,高喊道:“請大家不要動,原地坐好。”說話的瞬間,已有幾名特警越過車廂人群向這邊而來。這時,本來倒地的三個歹徒哼哼唧唧地想爬過來幫大塊頭,一看到全副武裝的特警嚇得又癱軟在了地上。
突然,大塊頭“啊”的一聲慘叫,手勁一松,刀鋒終于緩過勁來擋住了刀子向下的進(jìn)度,原來是那個被劫持的女孩用撿起來的匕首刺在了大塊頭碩大的屁股上,幫助刀鋒緩解了壓力。說時遲那時快,沖過來的特警一記有力的下勾拳,將大塊頭打翻在地,大塊頭如泄了氣的皮球,無力地倒在地上。
四名歹徒全部被擒獲,車上的乘客們驚魂未定,刀鋒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鮮血已經(jīng)把他的胸前染紅了一大片。剛才出拳相助的特警趕緊伸手扶住了刀鋒,說:“刀鋒同志,張焱書排長聯(lián)系了我,我是正興市特警支隊長楊華,感謝你的見義勇為,有勇有謀,不愧是一名優(yōu)秀的解放軍戰(zhàn)士!現(xiàn)在趕緊隨救護車去醫(yī)院。”
急劇的打斗耗氧,加上流血過多,刀鋒的臉看起來有點兒蒼白,他疲憊地微笑道:“幸虧楊隊長你們及時趕到,要是沒有你們,局勢的發(fā)展還真不好說?!?/p>
“對了,這個女孩就是受害者,受了不少驚嚇,我建議送醫(yī)院觀察一下?!?/p>
回過神來的女孩突然“嗚嗚”地哭起來,用手緊緊地拉住刀鋒的衣服不松開。車上的乘客們齊聲高呼道:“好樣的,兵哥哥好樣的!”
車窗外,霧霾把天地勾勒成一幅灰蒙蒙的意象世界,刀鋒此時能完全想象到連長吹胡子瞪眼睛的生氣模樣,但他清楚部隊馬上臨近年終,各種會議和檢查,特別是他們步一連作為師團的優(yōu)秀連隊,基本承包了團的各種連隊迎檢任務(wù),連隊干部一個人當(dāng)三個人用,自己這點兒事沒必要驚動他們,何況自己已是一個退了伍的人,跟部隊一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了,想到此,刀鋒的神情不由得有點兒失落了。
“乘客們請關(guān)緊車窗,前面要通過門湖鄉(xiāng)燒磚廠了,灰塵很大,別讓灰塵鉆進(jìn)車?yán)锪??!彼緳C和售票員提醒著大家,這一喊,把半睡半醒的刀鋒給提醒了。昨晚,在車站的醫(yī)務(wù)處進(jìn)行了簡單的包扎后,刀鋒謝絕了楊華隊長的挽留,執(zhí)意趕回老家。
過了磚廠就要到站了,車很快??吭陂T湖鄉(xiāng)車站,刀鋒拎起背包走下了車。
小辛村在門湖鄉(xiāng)西南方向,深深地窩在綿延不斷的太行山里,是天南縣門湖鄉(xiāng)較偏遠(yuǎn)的一個小山村,小辛村的山雖不高,但要下山只能走一條三華里多的崎嶇山路。彎彎曲曲的山路,留下了刀鋒很多的美好童年回憶,這里路上有多少條大青石,他都能掰著指頭數(shù)出來,夏天的時候,山雨過后的大青石光溜溜的,他都忍不住要在上面躺一躺,快樂地翻來滾去??呻S著刀鋒逐漸長大,才知道這條路是名副其實的小辛村“傷心路”,就是因為這條上也不易下也不易的山路,阻礙了小辛村的經(jīng)濟發(fā)展,成了村民發(fā)家致富的絆腳石,結(jié)果造成村里青壯后生娶不上媳婦,村里的女孩紛紛嫁到山下的村子,多少年了,村里的人口一直維持在一千人左右。
刀鋒走到了門湖鄉(xiāng)郵局,取了自己郵寄的包裹。打起背包走天涯,軍人的行李永遠(yuǎn)都是那么簡單,刀鋒除了軍被,就是一箱子衣服和書本。領(lǐng)取完后,剛出郵局大門,就看到一個戴著頂大棉帽的年輕后生,開著一輛手扶拖拉機,突突突地停到他身邊。
“刀鋒哥,早聽李嬸說你要回來,這咋剛回來,等我一下哈,你坐我的手扶拖拉機回村?!焙笊鸁崆榈卮蛘泻粽f。
刀鋒拍了拍后生結(jié)實的肩膀笑道:“這不是孫家老二成軍嗎?幾年不見,都一米八的個子了吧。”
“哥啊,長大個有啥用,娶不到媳婦。”孫成軍一閃身鉆進(jìn)郵局辦自己的事了。
不一會兒,孫成軍出來了,說:“哥,咱們走吧,剛才給我在山西下煤窯的大哥郵了點兒胃藥。”
“我記得你建軍哥是去年復(fù)的員,怎么去下煤窯了?”刀鋒關(guān)心地問。
“工作不好找,王貴家和賈大同在村里又一手遮天,我哥一著急就去那里了,攔都攔不住。走吧,咱們還要爬山回去趕午飯,估計嬸子的飯早就做好了等你哩?!眱蓚€人坐上手扶拖拉機,向小辛村趕去了。
剛開始,兩人還都坐在車上又說又笑,可小辛村的山路還沒走到三分之一,就顛簸得如同篩糠,手扶拖拉機突突地叫著就是不走,像一個有氣無力的病人,刀鋒一看孫成軍下了車,他也跟著下來了,孫成軍在前面邊走邊開車,刀鋒在后面半推著車上坡。
刀鋒疑問道:“成軍,我大前年休假探親聽你嬸子說,縣鄉(xiāng)要撥款百分之七十,村里集資百分之三十,把這里修成水泥路,聽說名字都提前取好了,我清楚地記得叫‘幸福路,為什么還是老樣子?”
聽到這里,孫成軍急得左胳膊一掄,差點兒把手扶拖拉機給扔了,嚇了刀鋒一跳!
只見孫成軍瞪大眼珠子,高聲說:“鬼東西,村干部就是一幫王八蛋,本來村里人一聽說要修路了都可高興了,家家戶戶主動先拿錢湊了兩萬元錢,村委會委托運輸車隊王貴去買一些鍬、鎬工具,可誰知道后來縣里鄉(xiāng)里領(lǐng)導(dǎo)都換了,修路的事就黃了不說,村委會委托給運輸車隊王貴的錢,也沒了著落,就這樣不白不黑的,啥玩意兒嘛。”
刀鋒一路上默默地聽著,現(xiàn)在已經(jīng)步入二十一世紀(jì)了,他越來越感覺這條路對小辛村人的重要性,“幸福路”就是小辛村人的出路,也許自己應(yīng)該為這條山路做點兒事。
刀鋒到了村口,下了孫成軍的車,就看到媽媽李香梅在打麥場上忙碌著,他一路小跑過去。李香梅一看到兒子,喜不自禁,高興地迎了上來,拉著兒子的手,說:“我就知道,我們家小鋒回來了,可你妹妹說還早,你看看讓我等到了吧,這次你回來,媽就放下心了,總算是回來了?!?/p>
刀鋒的爸爸早些年得病就去世了,留下他和妹妹刀柳與媽媽李香梅相依為命。刀柳現(xiàn)在縣一中上高中,平日不在家。媽媽才四十多歲,就已是兩鬢見霜了。刀鋒看在心頭既心疼又心酸,自己作為刀家的唯一男人,是應(yīng)該接過家庭的重?fù)?dān)了。刀鋒伸手接過媽媽手中的農(nóng)具,和她一起往家里走。
村東頭的一座院子門前,老村支書耿河鎖正用鐵鍬在翻整玉米稈和大糞混合做成的農(nóng)肥,刀鋒的身影一下子進(jìn)入了他的眼簾,他吸一口嘴上的老旱煙,自言自語地道:“時間真快啊,記得五年前刀鋒剛當(dāng)兵時還是個嫩娃娃,現(xiàn)在都復(fù)員回來了。”他看著遠(yuǎn)處重重疊疊的太行群山,仿佛又回到了當(dāng)年他從部隊回來的那個時候。
山窩窩里的小辛村,冬歇期一到,就不再像農(nóng)忙時那樣,家家比著起早。天已蒙蒙亮,可村里村外還是一片清靜,天地是一片青色,一溝溝的太行山被冬霧籠罩著,像披了層層的面紗,嘰嘰喳喳的麻雀早已在樹上蹦蹦跳跳。
復(fù)員后的刀鋒,還高度自覺地保持著軍營作息規(guī)律,六點準(zhǔn)時起床,帶上小狗歡歡,一路飛奔在山石田野之間。一身是汗的刀鋒結(jié)束了晨練,兩手各拿著一個鐵沙袋綁腿,剛到院子門口,就看到媽媽一邊咳嗽一邊彎腰在做早飯。小狗歡歡調(diào)皮地把門口的水桶給踢倒,刀鋒知道媽媽要去挑水澆菜,于是他挑起水桶往村外的臭水池走。
“小鋒少跑幾趟,飯馬上做好了,剩下的水我來挑就行?!崩钕忝废蛩麛[擺手說。
臭水池本名太山池,據(jù)說是村里一位老秀才取的,意思就是太行山水池,意境還蠻不錯,隨著后來條件改善,家家院子里都有了自己的飲水池,所以這里就成了泡麻繩用的水池,一到夏秋時節(jié)滿池子的蓖麻,太陽曬著臭氣熏天,所以就叫臭水池。不過現(xiàn)在臭水池也不臭了,因為有了更耐用便宜的尼龍繩,就沒人種植蓖麻了。
當(dāng)?shù)朵h挑著水桶來到池臺前,就已經(jīng)有不少的男女老少在排隊,他靜靜地排到隊伍后面。抬頭望去,村運輸大王王貴家就在臭水池邊上,老遠(yuǎn)就能看到他家氣派的門樓上“大福大貴”四個鎏金大字。
這時,王家的大門開了,矮胖的王貴和他兒子王二彪牽著一只高大的狼狗出來,還沒走到水池這邊,有的人巴結(jié)地打招呼問好,王貴一副大善人式的笑容向大家點頭,滿臉橫肉的王二彪邊走邊揉著眼屎,目中無人。
孫成軍的爹孫有??吹酵踬F就喊:“王貴,你看你家的狗都養(yǎng)得這膘肥體壯的,啥時把我們的修路錢還了啊?!?/p>
王貴裝成一臉無辜的樣子,說:“有福啊,你可冤枉我了,我早和村委結(jié)算清了,你趕緊找村主任賈大同要,你家要真急著用錢,趕緊來我家拿,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
孫有福明知是假,但仍不死心,問道:“王貴,你不會和賈主任一起黑了這錢吧?”
王二彪急了喊道:“老孫頭,你是不是有病,想錢想瘋了。”突然一松手,手里的大狼狗猛吠一聲,沖孫有福躥了過去。
孫有福嚇得嗷叫一聲,雙腿一軟就要掉進(jìn)水里。說時遲,那時快,刀鋒右手伸過去輕輕地托住孫有福的身子,幸免落到水中。這時,大狼狗沖到了他的面前,刀鋒閃電般伸出左手,一把抓住狗脖子上的毛,借力用力順勢一轉(zhuǎn),帶著強大慣性的狼狗反過來沖向了王貴,把他嚇得臉都變了色。
只聽王二彪高喊一聲:“畜生,給我趴下!”大狼狗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王二彪按倒在地上,嗚嗚地低聲呻吟。
他瞪著眼睛看了刀鋒一會兒,沖沖地說:“你是刀家老大吧,聽說剛從部隊回來,干得不咋樣吧,要不怎么呆不下去,回來了呢?”
對這種為富不仁的人,刀鋒從內(nèi)心不屑,也不動氣,說:“入伍、退伍都是國家的安排,沒啥子好不好,有事失陪了?!钡朵h挑起空桶就要走。
這大動靜一鬧,就有不少人從家里出來圍觀,其中有幾個王家親戚嚷嚷道:“小子當(dāng)了幾年兵,能耐了啊,你要是嚇著俺王貴大爺,看俺們不揍死你?!?/p>
王二彪這時更來勁了,他給幾個王姓后生直遞眼色。五六個年輕人會意,慢慢地圍向刀鋒。王貴心想,去年兒子就把村里放羊的李二根給打得不像樣,要不是鄉(xiāng)政府里有人脈關(guān)系,有可能直接蹲監(jiān)獄了?,F(xiàn)在鄉(xiāng)里換了領(lǐng)導(dǎo),不能把事情鬧大了。
“大侄子啊,很精神嘛,會開車嗎?”王貴一臉假笑地向前一步,想去拉一下刀鋒的衣袖,以示長輩的親熱。
刀鋒看了一眼王貴油膩的胖手,說不出來的惡心,輕輕一擺,錯了過去。
“多謝抬舉,我不會開車?!钡朵h其實退伍前考了駕照,但他不想和這種人處在一起。
王貴一看無法拉攏這傲氣的小子,就回頭假聲呵斥那群年輕人道:“你們都趕緊回去吃飯,車隊來任務(wù)了,上午過來開會?!?/p>
王二彪拉起狗鏈子,恨恨地說:“小子,你趁早出去打工,有我一天在,這個村就沒你的位子?!闭f完,掉頭就要揚長而去。
刀鋒不懼他的囂張,斬釘截鐵地說:“那還真對不起了,我就是小辛村村民,不僅要當(dāng)好這個村民,而且還要和大伙一起把下山的路修好?!?/p>
此言一出,剛要走的王氏父子愣了一下,身邊的村民嗡的一聲炸開了鍋:“修路?”“不是開玩笑吧?”“誰來出錢?”……
孫有福趕緊拉扯了一下刀鋒的衣襟,低聲說:“小鋒,別和他抬杠了,趕緊走吧,修路不是咱們小老百姓說修就能修的?!?/p>
王貴和王二彪撇撇嘴走了,大伙也跟著散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刀鋒的硬氣歸來,尤其要重新修路的豪言壯語,打破了小辛村多年的平靜。王貴家的運輸隊每次出去或回來,都要帶起一陣黃土,顯示了他們是多么富足與威風(fēng),用王二彪的話講,這條山路難不住王家的柴油大車。
一些兒時的小伙伴們開始進(jìn)進(jìn)出出刀鋒家的小院子。家里,妹妹刀柳一百個支持哥哥的想法,并對哥哥的硬氣回懟王家直豎大拇指,替小辛村人主持了正義。
李香梅直埋怨刀柳添亂,她憂心忡忡地給兩個孩子說:“王家在小辛村是個大家族,整個村不到兩百來戶人,王家就占八十多戶,用老人的話講,王家是開創(chuàng)小辛村的第一波人,現(xiàn)在王貴又發(fā)達(dá)了,王氏家族的人都跟著沾著光,村主任賈大同的老婆王艷紅就是王貴的親侄女。王家在縣里還有當(dāng)官的,人多勢力大,能不惹就不要招惹?!?/p>
院子里,小狗歡歡叫了起來,然后就聽到院子門口有人高聲說:“嬸子,刀鋒哥在家嗎?”
李香梅看了一眼刀柳,刀柳會意地跑出來打開了大門,只見孫成軍后面還跟著兩個玩伴,孫成軍一看是刀柳,他的兩只眼全是辣辣的熱。刀柳不好意思得臉通紅了,她說了一聲“請進(jìn)”,轉(zhuǎn)身回屋了,孫成軍呆呆地站在那里只顧看著刀柳遠(yuǎn)去的身影。
李斌、沈龍元都在后面推搡著他說:“孫成軍趕緊進(jìn)啊。”孫成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紅著臉和他倆一起來到堂屋。
刀鋒見到他們,高興地招呼道:“成軍以前都是你一人來,今天小斌、小龍你們也有空了啊,熱烈歡迎?!?/p>
孫成軍有點兒鬼頭鬼腦地看向李香梅詢問道:“嬸子,我們?nèi)齻€都有點兒事,想請教一下小鋒哥,我們帶了點兒酒菜,邊吃邊聊行不行?”
話音一落地,三個小伙子如同變戲法,從大衣兜里拿出了一瓶老白干和四個食品袋。
李香梅笑了笑,說:“你們幾個孩子,都是我看著長大的,都是好孩子,別喝醉就行。”她扭頭又讓刀柳去廚房里炒幾個雞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刀鋒看著孫成軍三個人紅撲撲的臉蛋問道:“說吧,哥幾個,有啥事?”
三個人齊聲說:“我……”然后又相互看了看,孫成軍清了清嗓子,說:“小鋒哥,首先我要感謝你的仗義,要不我爸就得丟大丑了。另外,我們幾個想給你說一個咱們村特別蹊蹺的事,三年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p>
這時,李斌、沈龍元的面容也凝重了,放下手中碗筷,喪氣地垂下了頭。刀鋒沒有吱聲,等著孫成軍的下文。
孫成軍端起酒杯一口干了,說:“小鋒哥,知道李小海嗎?”他沒等刀鋒回話接著說,“李小海的爸爸李玉海那可是和村支書一起當(dāng)?shù)谋?,一起上的中越?zhàn)場,老村支書回來了,他爸爸犧牲在了戰(zhàn)場上。”
刀鋒點點頭表示知道一些,沈龍元急了,說:“成軍說話揀重點,趕緊說小海失蹤的事?!?/p>
孫成軍仰脖又喝了一杯,道:“小海家雖然不容易,但從沒有向政府伸過手。小海老實能干,這兩年辦了一個小型養(yǎng)豬場,王貴家運輸隊的停車場和養(yǎng)豬場緊挨著,他兒子王二彪看上了養(yǎng)豬場,想把養(yǎng)豬場占了,兩家談了幾次沒談好。突然有一天,養(yǎng)豬場的豬都中毒死了,這對小海家來說是晴天霹靂,猜也能猜到是誰干的。小海急了,就去找王二彪理論。王二彪練過武術(shù)加上他家人多,直接把小海打得不輕,在家躺了好幾天。小海咽不下這口氣,跑到鄉(xiāng)政府反映情況,沒人管,然后又去縣里上訪,縣政府的幾個部門也推來推去,但小海就是不服輸,他說要直接去北京向中央反映問題,看看這世上還有沒有公道。結(jié)果一走就再無信息,三年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小海娘一口氣沒上來,病死在了家里,他的媳婦帶著孩子改嫁到后河村,真是家破人亡。你說多心寒,這是啥事嘛。”
李斌接過話,說:“刀鋒哥,其實論年齡,我比你大半年,但內(nèi)心敬重你,還是稱你為哥。你可能知道,小海爸爸是我親大爺,我爸是小海二叔。我們老李家在小辛村人戶少,還有小海媽媽是小龍親小姨,今天成軍熱心把我們拉過來,就是想給你說說這事,看能不能給出個主意,把俺小海哥給找回來?!?/p>
刀鋒向沈龍元點點頭問:“小龍,你有什么想說吧!”
“小鋒哥,我就一句話,小??隙ㄊ潜煌醵牒α耍揖褪窍氚堰@個事查清楚,好讓死去的小姨在地下合上眼?!闭f完,沈龍元的眼淚簌簌地掉下來。
看著三人六只眼睛投來的信任目光,刀鋒逐個續(xù)滿了酒,端起了酒杯,說:“兄弟們,小海大哥比我大十歲,從小沒一起玩過,但同樣作為軍人,一,我要給死去的革命烈士前輩和家人一個交代;二,我要給全村人一個交代,還小辛村一個公道正義。不早了,我看今天咱們就說到這里,有情況隨時碰面,記住要保密。”
夜深了,孫成軍他們走后,李香梅勸刀鋒道:“這案子公安局都沒查出個結(jié)果,人命關(guān)天,千萬別引火燒身?!?/p>
刀鋒沒有反駁,點了點頭。
第二天,刀鋒通過李斌拿到小海家和養(yǎng)豬場的鑰匙,悄悄去查看過幾次,可翻遍小海的家和養(yǎng)豬場角角落落,除了一些陳年垃圾,到處都是蜘蛛網(wǎng)和灰塵,沒找到一點兒有價值的東西。本想多找?guī)讉€人打聽一下,又怕王家眼線多,沒有打草先驚了蛇,就只能多問孫成軍他們?nèi)齻€人,可問來問去還是那些話。
李香梅見刀鋒眉頭緊鎖的樣子,不禁有些擔(dān)心,便想到了什么,提醒說:“小鋒,你要不去后河村看看小海媳婦,說不定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
李香梅的建議就像一道閃電一樣掠過了刀鋒的心頭,好主意!刀鋒立即騎上自行車,從小辛村的山上一路向山下飛奔,路上與王貴家的豐田霸道越野車擦肩而過,王二彪用力打方向盤擋住刀鋒的自行車,刀鋒靈活地躲閃過去,沒有停車?yán)頃麄?,繼續(xù)向山下蹬車。
不到半個小時,他就來到了后河村。這也是一個人口不多的小山村,但還好是坐落在半山腳下,路比小辛村要好走一些。進(jìn)了村,刀鋒一路打聽到李小海的媳婦趙芳現(xiàn)在的家??斓介T口時,恰好看到又瘦又黑的趙芳正在打掃門口。
“你好,你是趙芳同志吧?”刀鋒的手里拎著從鄉(xiāng)供銷社買來的水果,客氣地打招呼道。
趙芳是個十足的農(nóng)村婦女,鮮有聽到這種有禮貌的招呼,驚訝地抬頭看了看刀鋒,以為是鄉(xiāng)里的干部,可仔細(xì)看又不是,一身干凈筆挺的綠軍裝,年輕而又透著英氣。
“來來來,往里走?!壁w芳趕緊放下掃帚,把刀鋒讓進(jìn)了院子里。
院子不大,破落不堪。刀鋒關(guān)切又小心地問:“趙姐,我是小辛村的刀鋒,剛從部隊復(fù)員回來??辞闆r,你們過得可不容易啊。”
趙芳愣了一下,表情立刻冷漠下來,她轉(zhuǎn)身進(jìn)屋看了看熟睡的孩子又出來了。看到趙芳的情緒變化,這都在刀鋒的意料之中,他沒有在意,大大方方地把手里的東西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微笑地看著趙芳說:“趙姐,我和小斌、小龍都是從小一起玩大的,這次來也是受他們的委托,來看看你和孩子。如果有什么困難盡管告訴我,親不親一村人,雖然你現(xiàn)在離開了小辛村,可你仍然是小海哥家的嫂子?!?/p>
趙芳聽到這里,心酸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掩面顫抖著抽泣,過了一會兒,她用手用力地擦了一下淚水,苦笑了一下,說:“不好意思,刀鋒兄弟,讓你見笑了,我來到后河村三年了,你是第一個來看俺們娘倆的小辛村人,從心里感謝你了。孩子現(xiàn)在的爸爸腿有殘疾,以前有他家老人幫著,過得還說得過去。后來,老人相繼都走了,這就是俺的命吧,他雖然腿腳不方便,但對我們娘倆還是挺照顧,現(xiàn)在門湖鄉(xiāng)磚廠打零工,日子湊合著過吧。”
刀鋒聽著心里很不是個滋味,從衣服兜里掏出所有的百元大鈔,遞了過去,說:“趙姐,錢不多,就當(dāng)給孩子添點兒奶粉?!?/p>
趙芳嘴上說感謝不盡,可就是不肯要,最后拗不過刀鋒的執(zhí)著,還是把錢放到了石桌上。趙芳看著真誠的刀鋒說:“刀鋒兄弟,你來是不是為了小海?”
“是的,嫂子,我回來后小斌、小龍不止一次找我說小海哥失蹤的事。天理昭昭,我們必須要讓這事有個結(jié)果,以告慰大娘的在天之靈和嫂子你。”刀鋒認(rèn)真嚴(yán)肅地點頭說。
趙芳領(lǐng)著刀鋒來到另外一個屋子里坐下,說:“刀鋒兄弟,你就問吧。”
“那嫂子你能說一說,小海哥失蹤前的具體情況嗎?特別是當(dāng)天的,越仔細(xì)越好?!闭f完,刀鋒拿出了筆和本子。
“唉,怎么說呢,說實話小海當(dāng)時情況非常不好,人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而且脾氣變得很暴躁,我和婆婆一直勸他不要再亂跑了,先把養(yǎng)豬場收拾一下再說。小海雖然嘴上嚷嚷要去北京,可出事前其實還比較正常,并沒有打算真正要出門?!壁w芳悲傷地回憶道。
刀鋒沒有打擾,等趙芳緩一口氣讓她接著說:“我可清楚地記得,出事那天就是臘月二十三農(nóng)歷小年,我娘家捎信說孩子的姥姥崴了腳,讓我回去看看。我抱著孩子出門的時候,小海也去村小商店買香去了,等我第二天回來,人就不見了,而且家里的柜子被翻得亂糟糟的,少了幾件衣服?!?/p>
刀鋒接著說:“看來走得很急,他沒和你打招呼是嗎?”
“我們家自從有了手機,座機就不用了,手機一直在小海手里。是啊,從出事到現(xiàn)在就一直沒有任何他的電話和信息,其實小海平時是個仔細(xì)人,就是拿衣服也不會把柜子翻亂?!壁w芳語氣里透露著對李小海的深深眷戀。
刀鋒無奈地說:“我也找一個公安口的朋友打聽了,說小海哥的手機一直處于關(guān)閉狀態(tài),縣公安局刑偵部門無法定位到手機?!?/p>
趙芳絕望地看著刀鋒,無力地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吧,小海的命就是個可憐命,可惜了孩子,從小沒了親爸爸?!?/p>
刀鋒眼睛中閃爍著光芒,他堅定地說:“嫂子,你放心,正義可能遲到,但不會永遠(yuǎn)缺席!”
刀鋒看時間也不早了,準(zhǔn)備起身告別。趙芳卻說道:“你等等,有個情況不知有沒有用,但我一直覺得比較奇怪?!?/p>
刀鋒停住了身子,看著趙芳道:“什么情況?”
“是這樣,小海雖然那一段時間心煩,但很少喝酒,就是偶爾喝點兒,因為酒量不行也不會多喝。那天我回來,進(jìn)門就聞到家里好大的酒味,差一點兒沒嗆我一跟頭?!壁w芳回憶著當(dāng)時場景。
刀鋒努力回放著前幾次在李小海家勘察的情況,猛然眼里一亮。他想到了在院子的垃圾堆里好像微微露著一個不一樣酒瓶的底部,應(yīng)該是……應(yīng)該是一個瓷瓶子,對,應(yīng)該是茅臺酒瓶!李小海家的經(jīng)濟條件一般,不可能買這樣的高檔白酒。他緊接著問:“嫂子,你們家喝過茅臺酒嗎?”
“哪有啊,小海把家里所有錢都放到養(yǎng)豬場了,平時都省吃儉用的,哪里有閑錢去買這么貴的酒,家里肯定沒有過這東西?!壁w芳斬釘截鐵地回答。
“哦?!钡朵h心里豁然開朗。蒼天不負(fù)有心人,后河村這一趟,收獲太大了,這是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有可能就是撬開此案的一條裂縫!
刀鋒提醒趙芳道:“嫂子,我得走了。千萬不要和別人說我來過,更不要提‘茅臺酒瓶一個字?!?/p>
趙芳一直說著感謝,把刀鋒送到門口,并一再保證會保守好秘密。
正在他們道別之際,只聽到小巷盡頭一陣摩托車強烈的發(fā)動轟鳴聲,只見一個禿頭中年男人騎車從巷頭一閃而過。
刀鋒不由皺了一下眉頭,雖然有點兒距離,但能感覺到對方是一直在關(guān)注著這里,趙芳看到刀鋒在凝視遠(yuǎn)方禿頭的方向,她說:“刀鋒兄弟,那人是這個村村主任劉唐?!?/p>
“哦,他怎么在這兒?”刀鋒隨口說了一下。
趙芳又補充說:“不知道,不過聽別人說,好像他和咱們小辛村的村主任賈大同關(guān)系不錯。”
刀鋒心里一激靈,不由得暗叫一聲“不好”,如果沒錯的話,這是要去通風(fēng)報信了,趕緊回村,不能讓重要的物證沒了。他騎上自行車,一邊用足力氣往小辛村飛奔,一邊飛快打通孫成軍的手機,說:“成軍抓緊時間,你到上山的路上截住一個騎摩托車的禿頭人,他是后河村主任劉唐?!?/p>
“喂,喂,小鋒哥,你說啥,慢點兒說,我這二手手機信號不行?!?/p>
刀鋒一字一頓地說:“我是說,你趕緊截住后河村主任劉唐,而且如果他要打電話給王二彪報信,你不僅要攔住他,還要想辦法不要讓他打電話,給我爭取時間,我回村有特別重要的事情要辦,就看你的表現(xiàn)了,聽明白了嗎?”
孫成軍嘿嘿樂了,說道:“這事包在我身上,你放心,不就是劉禿頭嗎,我認(rèn)識?!?/p>
“對了,提醒你,千萬不要叫小斌、小龍和你一起,這樣太明顯,會提前暴露我們的目的。”刀鋒又提醒他道。
孫成軍贊道:“還是小鋒哥心思縝密,妥了,看我的吧?!?/p>
刀鋒不敢大意,直接來到小海家后院墻外,他利索地把自行車靠到墻邊,輕松用腳一蹬墻,手一扒墻頭,一翻身進(jìn)了院子,然后直奔西屋墻角邊上的垃圾堆,用棍子扒拉了幾下,那個埋藏在玻璃瓶中的酒瓶全部露了出來,不是茅臺是什么?!就是它了。
正當(dāng)?shù)朵h找酒瓶時,隱隱約約地聽到了幾個人的說話聲:“快,快,快,賈主任說這里有事,那肯定假不了,趕緊快點兒,別讓刀鋒那小子趕到咱們前頭。”
刀鋒抬頭發(fā)現(xiàn)院墻上掛著一個裝破布條的塑料袋,眼疾手快地把酒瓶一套,噌地縱身躍起,手一按墻頭,輕飄飄地落在自行車邊上,騎上車就向來人相反的方向悄悄走了。
王二彪氣沖沖地帶著王可、王毅到李小海家的院子了。
王可一看院門緊鎖著,回頭說:“二哥,你看大門這不是鎖著嗎,王貴大爺想多了?!?/p>
“你知道個屁,刀鋒這個退伍貨不是省油的燈,趕緊打開門進(jìn)去看看?!蓖醵脒B連吼道。
王可正想說沒鑰匙怎么開門,王毅飛起一腳,直接踹開了多年無人管理的老木頭門,幾個人如狼似虎的闖了進(jìn)去。王二彪環(huán)顧了一眼雜草叢生的院子,到處一片破敗相,他招招手,把王可叫到身邊,低聲問說:“當(dāng)時喝酒的杯子和瓶子呢,還在嗎?”
王可拍拍胸脯,說:“二哥,你放心,杯子都洗了好幾遍,我又原樣放回去了,酒瓶子我也涮了,然后我扔到邊上的瓶子堆里了,應(yīng)該沒事的?!?/p>
王二彪低聲喊道:“王可,你去廚房看看酒杯,王毅,你到垃圾堆里翻翻酒瓶。”
不一會兒,王可從屋子里出來,說:“二哥,那東西都在呢?!?/p>
王毅這邊把垃圾堆翻了個底兒朝天,也沒有看到他們說的瓶子。王毅還撅著屁股一頭汗在扒拉,王二彪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走過來問王毅:“還能不能找到?”
“二哥,我都把垃圾翻了好幾遍了,那瓶子肯定沒了?!?/p>
王可冷汗直冒,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王二彪說:“二哥,說不定是李小海的親戚收拾院子,看瓶子好看拿去當(dāng)插瓶用了。”
王二彪吼叫著,一腳把王可踹翻在地,罵道:“你是豬啊,人家劉唐為啥給咱們來報信,刀家那雜種為什么急急忙忙地從后河村回來?我問你,當(dāng)初人被抬走后,你安排誰在后面去收拾的?”
“還有誰……不就是西頭村個體診所的小赤腳醫(yī)生王夢南,都怪那小子太馬虎,怎么不把瓶子扔外面?!蓖蹩尚÷曕洁熘懒似饋?。
“王可啊王可,你可真會安排人,王夢南那膽子比老鼠還小,你居然安排他!好了,好了,別讓我心煩,給你個將功補過的機會,你自己找兩個精干點的人,給我死死盯住刀家那個,如果瓶子在他手上,堅決不能讓他送出去?!蓖醵氩荒蜔┑?fù)]揮手。
晚上,在賈大同家兩層小樓大屋子里,煙霧繚繞,賈大同、王貴、王二彪、劉唐等坐滿了一酒桌。賈大同的媳婦王艷紅炒了一桌子下酒菜。
被孫成軍的手扶拖拉機撞倒了的劉唐,一邊擼起袖子給自己胳膊擦破的地方擦酒精,一邊嘴里發(fā)出“嘶嘶”的疼痛聲。
王貴精明的胖臉上堆滿了笑意,他樂呵呵地端著酒杯說:“今天我要感謝劉主任了,為了我們小辛村的安定團結(jié),不辭辛苦,還受到了驚嚇,這兩瓶十年的茅臺酒,今天就算給劉主任賠禮了?!彼洲D(zhuǎn)身對王二彪說,“老二啊,一會兒,你開車送一下劉主任,記得明天一定要去縣城買一款最新的手機送給劉主任用,記住一定要好。”
本來滿臉委屈加氣憤的劉唐,頓時如喝了蜂蜜一樣,眉開眼笑,霍地站了起來,挺胸表態(tài)道:“王大哥,咱們不是外人,你放心,有我和大同在,絕不能讓這些刁民添亂。”
劉唐接著小聲問道:“對了,王大哥,你說這都三年了,李小海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我覺得十有八九人沒了吧。”說完,他用手在脖子上比畫了一下。
賈大同趕緊站起來打馬虎眼道:“老劉說得對,村主任是干什么的,就是保一方平安的。王舅,您放寬心,有我倆在,絕對不會讓那些二貨出亂子,他們不就是看中了王舅家有錢,想訛詐點兒錢嗎,咱們絕不給他們這個機會?!辟Z大同的漂亮表態(tài),引來一陣掌聲。
王貴給王二彪使了個眼色,王二彪心領(lǐng)神會地拿出一個信封,看厚度里面至少有五千元錢。他端起酒杯說:“劉主任,你辛苦了,我們村老孫家那幾個光棍,窮得叮當(dāng)響,以后有機會我再收拾他們。這錢你先收著,要是這些不夠后面我再補上,我先敬你一杯。”
劉唐喜滋滋地接過錢,一口喝下一杯酒。在一屋子的叫好聲中,劉唐心滿意足的臉染成了一片紅霞。
距離春節(jié)越來越近了,小辛村人開始進(jìn)入年關(guān)節(jié)奏。農(nóng)村人的年,既豐富又熱鬧,就像一瓶陳年老酒,越品越有味道。刀鋒把從李小海家找到的那個茅臺酒瓶送到縣、市公安局,物證鑒定部門反復(fù)做了檢驗,因為酒瓶子被王可沖洗過,再加上三年的揮發(fā)作用,結(jié)果除了酒精外沒有提取到其他成分,在楊華隊長的積極說服下,經(jīng)楊華隊長的介紹,交由縣刑偵隊的隊長姜正鋼親自把酒瓶送到省里鑒定去了。
刀鋒一邊在家靜等結(jié)果,一邊幫媽媽打理家務(wù)和農(nóng)活,再就是看書、寫字、訓(xùn)練,相比之前,顯得平靜多了。李香梅那顆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本來如臨大敵的王家也開始有些松懈了,盯梢的人也經(jīng)常開小差,王二彪就是看見了,也只是隨口罵兩句,尤其是縣政協(xié)的本家王松年主席和鄉(xiāng)派出所的周所長大駕光臨王貴家后,讓王二彪覺得一切都是浮云。有他們王家在,小辛村翻不了天。在他的鼓動下,停車場上的車三三兩兩又開始轟鳴起來。王貴多年經(jīng)事,他的心的確還是不踏實,動不動就指天扯地發(fā)脾氣、罵大街,說他們這些家伙沒出息、沉不住氣。
小辛村兩座山頭之間的山坳里,有十多戶人家。王毅家修蓋一新的小院顯得非常醒目,都接近夜里十二點了,屋子里還燈光通明,王二彪一幫人在喝酒劃拳,聲音傳到山溝里非常大,其他家戶也不敢出來制止。
“真他媽悲催,眼看馬上過年了,好不容易消停一下吧,我老爹現(xiàn)在整天就像喝了迷藥似的,也不知道抽哪股子風(fēng)。我說王毅,你一個光棍漢,反正天黑也沒事,今后,兄弟們就都來你這里聚了,不許反駁?!蓖醵胗昧兄粋€大雞腿,其他的王家后生們嘿嘿直樂,都拼命直點頭。
王可拍馬屁給王二彪點著一根煙,恨恨地說:“這個王夢南真不識相,想當(dāng)初那藥可沒少給他錢,現(xiàn)在那小子還不干了,還直說當(dāng)初上了二哥你的當(dāng)。狗屁,我覺得還是揍得輕了?!?/p>
“得了,得了,你小子就別起哄架秧子了,你就不應(yīng)該讓他參與,膽子比針尖都小。”王二彪吐了一個煙圈說。
王三小貼了上來,神秘地說:“你們可能不知道吧,王夢南正和學(xué)校的葛小華打得火熱,是不是夢南受了她的影響,要背離咱們老王家啊。”
“啥?葛小華和王夢南談對象,我去,這不是一朵鮮花要插牛糞上了。”王二彪狠狠地把煙頭扔到地上。
王可忍不住“撲哧”地樂了一下,心想,王夢南要是牛糞,你就是超級牛糞了。
王二彪看穿了王可的心思,上來對著王可就是兩腳,道:“我讓你笑,我讓你笑,老子就是要嘗嘗這朵嫩花。”他把外套一扔,就走出了院子,后面幾個王家后生趕緊跟在后面,王二彪這是要借著酒勁去找葛小華。
一行人當(dāng)中有個叫王樂水的是王夢南本家,他慌忙悄悄地給王夢南發(fā)了條短信。
王夢南一看這事萬分緊急。首先,他趕緊給葛小華打電話,結(jié)果沒打通。王夢南如熱鍋上的螞蟻,突然想到了刀鋒,他是軍人,遇到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他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王夢南啥都不管了,腦子里只想著救人,他撒腿就往刀鋒家跑。
“刀鋒!刀鋒!”王夢南到了院門前壓著嗓子叫了兩聲,剛想拍門,只見一團黑影從墻上飄然而落,這不是刀鋒是誰,好高的警惕性啊。
刀鋒拉上王夢南往路上走了幾步,問:“這么晚了,什么情況?”
王夢南急得直跺腳,帶著哭腔道:“王二彪喝多了,他們現(xiàn)在去學(xué)校了,要對我女朋友葛小華使壞!聽說以前王二彪在村里禍害了幾個女孩,后來賠了錢,受到傷害的女孩子也只好忍氣吞聲,出嫁外村,也就這么稀里糊涂草草了事?!?/p>
“她住在哪里?”刀鋒忙問道。
“她一個人住在學(xué)校?!?/p>
“嗯?!钡朵h立馬騎上自行車,如箭一樣飛向?qū)W校的方向。王夢南也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向?qū)W校。
沒有月亮的夜色,學(xué)校停電了,到處黑黢黢的,葛小華的寢室里還亮著燭光,她剛給寒假補習(xí)功課的畢業(yè)班的孩子們批改完了作文,因為父母去世得早,現(xiàn)在一個人的她,也沒興趣回家,索性就住在了學(xué)校。她從椅子上起身伸了個懶腰,剛準(zhǔn)備洗洗睡覺,就聽到學(xué)校大鐵門咣咣地響了起來。她警惕地把蠟燭吹滅了,拿上手電筒和墻角的木棍,忐忑不安地站在門后,再仔細(xì)一聽鐵門外人聲嘈雜,最少也有五六個人,隱隱約約傳來王二彪的聲音:“王可給我使勁砸,王毅,你看看怎么能打開門?!?/p>
葛小華的手不由得抖起來,此刻,她想到了王夢南,她哆嗦地打開了手機,可沒電了,使出吃奶的勁也打不開機,這怎么辦?夢南,你在哪兒?快過來救救我!救救我!
夜色下,十萬火急!刀鋒決定不走去學(xué)校的小路,搶時間,取直線距離,直接扔下自行車,從山溝里跑到學(xué)校。
刀鋒沒從校門直接進(jìn)去,而是手腳并用,敏捷地從學(xué)校山坡后墻爬上去,此刻只見學(xué)校兩層小樓一層一間屋子里,透出亂晃的手電筒燈光柱,人聲嘈雜,其中夾雜著一個女人的哭泣與無力的呼救聲。這肯定是葛小華老師,情況不好,危在旦夕,但是要貿(mào)然沖進(jìn)去,對方人多手多,搞不好自己都可能被困住。
容不得刀鋒多想,他飛躥下墻頭,三步并作兩步從操場來到小屋外,只見他大吼一聲道:“狗日的王二彪,你傷天害理,有本事出來和刀爺爺我決斗一場?!?/p>
騎在葛小華身上的王二彪正要發(fā)淫威,一聽刀鋒來了,心頭一樂,怪笑道:“嘿嘿,我靠,行啊,刀傻子也來湊熱鬧了。上門送死,豈可放過,兄弟們……”
他剛準(zhǔn)備與刀鋒開戰(zhàn),刀鋒已悄然掏出羊皮石子袋,他要用這幫畜生來檢驗一下自己的訓(xùn)練成果,他提醒地大喊道:“小華老師,趴下!”
王二彪他們被這句前后不搭的話喊蒙了,就在他們發(fā)愣的時候,機靈的葛小華猛地推開王二彪,擺脫了王二彪的糾纏,直接撲倒在地上。她剛一趴下,只聽到一陣噼里啪啦的門窗玻璃爆裂聲,連續(xù)不斷的石子“啪啪啪”地落在了王二彪、王可、王毅、王三小等人的臉上、頭上、身上。強勁的石子就像子彈讓他們臉上都掛了彩,一個個哭爹喊娘從小屋里跑到操場。
不一會兒,刀鋒口袋里精心挑選的石子打完了,王二彪他們才緩過神來。王二彪雖然也學(xué)過武術(shù),可這樣的陣仗還是第一次遇到,鋪天蓋地的石子把他的右眼打青了,額頭也被打破了。
葛小華光著白皙的臂膀,裹著被撕扯壞的羽絨服,披頭散發(fā)地從屋里跑出來。這時,趕到學(xué)校的王夢南急忙跑過去,緊緊地抱住受了驚嚇的葛小華,安慰道:“沒事吧,我的小華?!?/p>
“夢南哥,你怎么才來,再晚一步我就被……現(xiàn)在還好,要不是刀鋒來得及時,我都不敢想……”葛小華說完,嗚嗚地哭了起來,如從噩夢中醒來一樣,軟軟地伏在王夢南的肩頭。
精蟲上腦的王二彪這叫一個氣,心想我王二彪別說小辛村就是門湖鄉(xiāng)也是霸王級的存在,遇到這個破退伍兵,就他媽像遇到克星一樣到處壞事,還從來沒受過這樣的窩囊氣,他大吼一聲:“兄弟們操家伙,我就不信整不死他!”
這一伙人都熟練地從腰上抽出一尺多長的自制砍刀,嗷嗷地?fù)湎虻朵h。刀鋒立即把石子袋往懷里一揣,撒腿就圍著操場跑。其實,刀鋒不是不敢和他們硬拼,這五六個家伙,他還真不把他們放在眼里,因為他還不想過早暴露自己的實力。于是,刀鋒在前面信步輕盈地跑,后面王二彪帶著其他人氣急敗壞地追。
跑了幾圈,這幫只會吃吃喝喝的家伙累壞了。有的追著追著就坐在了地上,有的腿腳打著飄干站著喘氣。王二彪大口喘著氣訓(xùn)道:“豬,豬,豬,起來,都給我追?!?/p>
學(xué)校里發(fā)生的這一番打打殺殺的大動作,打破了小辛村往常的平靜,老村支書已領(lǐng)著一群人闖進(jìn)了學(xué)校大門,村主任賈大同也跟在隊伍最后面。
“都給我住手!”只見老村支書站定后,一手叉腰一手指著王二彪他們,高聲呵斥道,“看看你們一個個什么樣,小辛村還能容下你們嗎?今天要不是人家刀鋒同志,我看你們又要作孽了?!?/p>
王二彪剛想頂兩句,一看賈大同在后面直擺手,他把惡話又憋了回去,吊兒郎當(dāng)?shù)卣局豢月暋?/p>
狡猾的賈大同清清嗓子從后面擠到人群前,假裝訓(xùn)斥道:“王二彪不是我說你,就不能有話好好說,你想和人家小華老師聊天就聊天,干嗎要和刀鋒同志動手,都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我說刀鋒同志你也是部隊培養(yǎng)的共產(chǎn)黨員,做事也要穩(wěn)妥一點,大半夜的吵得大家不安生?!?/p>
這是什么混賬邏輯,氣憤的葛小華準(zhǔn)備和賈大同辯論。老村支書大手一揮,說:“今天的事就到這里,小華也別住學(xué)校了,到我家和你大娘睡一屋,各位老少都趕緊回家休息吧,小心著涼?!?/p>
學(xué)校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都走了,王二彪不甘心但又無奈,打架的加上后面趕過來的王家人浩浩蕩蕩地走了,又去王毅家吃喝了。賈大同無奈地?fù)u搖頭,走到?jīng)]人的地方,悄悄給王貴用手機匯報了一下,其實賈大同來就是受王貴的委托,要不他才不想出熱被窩。葛小華和王夢南也跟著老村支書走了。
孫成軍、李斌、沈龍元像簇?fù)碛⑿垡粯?,粘著刀鋒往家走,路上,刀鋒腦子里回顧著剛才的戰(zhàn)斗,總結(jié)了一下心得。同時,他也明白老村支書不只是幫葛小華也在幫他,要想徹底打掉以王二彪為首的黑惡勢力,就要打蛇打七寸,抓住證據(jù)集中火力給予殲滅,當(dāng)前最主要的任務(wù)就是不僅要有物證,還要找到人證,王夢南應(yīng)該就是最要緊的突破口。
孫成軍跟在刀鋒的屁股后面,還是不死心的一個勁兒問:“小鋒哥,你給我們說說吧,剛才怎么一個人干倒他們一群人的,我們太想聽聽了?!崩畋?、沈龍元更是熱情高漲地看著刀鋒。
刀鋒看著他們說:“好兄弟們,真沒什么好說的,對了,建議你們幾個也不要閑著,沒事也練練,下一步有了事情,真的可以給我當(dāng)個幫手?!?/p>
正說著,后面“咚咚咚”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喊:“刀鋒哥,等等我,我是夢南?!钡朵h心里一喜。
王夢南呼呼直喘粗氣,他興奮地對孫成軍說:“哥幾個,想知道學(xué)校大戰(zhàn)是吧,這里也有我的一份功勞,我給你們講講哈。”一開始,孫成軍他們還有點兒戒備,可看到刀鋒鼓勵的眼神,不一會兒,幾個年輕人就打得火熱,李斌、沈龍元聽著王夢南的講述,笑得下巴都快掉了。
孫成軍張嘴來了一個順口溜:“王二彪,你真行,壞了良心禍害人,結(jié)果遇到退伍兵,挨了打,丟了人,個個都是烏眼青。”
刀鋒也被感染了,哈哈直笑,用手照著孫成軍的大頭打了一個響指。
刀鋒幾個人躡手躡腳進(jìn)了院子,剛要開自己臥室的門,李香梅披著衣服出來了,問道:“小鋒,沒事吧?”
“媽,沒事,好著呢?!钡朵h回答說。
李香梅提醒道:“你們沒事都早點兒睡吧,別驚擾鄰居?!?/p>
刀鋒想也是,沖著他們幾個人擺擺手,說:“都散了吧,改天再聊如何,謝謝大家相送?!?/p>
王夢南卻急切地說:“刀鋒哥,我還真有點兒事,不多占時間,你看怎樣?”他用乞求的目光看向刀鋒。
王夢南急的,也正是刀鋒想聽的。刀鋒也不和孫成軍他們客氣,關(guān)了院大門,拉著王夢南進(jìn)了他的屋,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兩個人坐下后,刀鋒說:“說吧,夢南,現(xiàn)在就只你和我?!?/p>
王夢南也不怕燙喝了一大口水,用袖子一擦嘴角,說:“哥,我知道你特別想知道,三年前李小海失蹤的事。我想來想去,必須告訴你,要不小辛村真沒有天了,我都害怕下一個會不會是我?!?/p>
刀鋒聽著眉頭不由一跳,心想李小??磥硎菑氐纂x開這個人世了。他鼓勵地點點頭,說:“你不用怕,這世間有公道,國家有法律,正義會遲到,但一定不會缺席?!?/p>
王夢南長吐一口氣緩下來,說:“唉,你要是三年前在村里就好了,小海也不會出事。其實小海的失蹤是王二彪害的,我清楚地記得三年前小年前一天下午,王可找到我說要點兒安眠藥,我本想給他幾片,結(jié)果他一下子把整瓶都奪過去了。我不放心,就悄悄地跟過去,后來看他進(jìn)了王貴家,正當(dāng)我要轉(zhuǎn)身走時,被王二彪截住了,他把我拉進(jìn)了他們家,威脅我說‘要不是都姓王,我就讓你和你的診所從此在村里消失?!?/p>
王夢南懊惱萬分地揪著頭發(fā),繼續(xù)說:“那天晚上,我被王可他們強行帶到小海家。小海已經(jīng)趴在桌子上昏迷了,桌子上是一個茅臺酒瓶子、三套酒杯和碗筷,還有些菜。王二彪讓人把小海架走了,王可讓我收拾一下酒桌上的東西。王可叮囑我一定要洗干凈酒瓶子和酒杯,他拿著剩菜回去喂自己家的狗了?!蓖鯄裟先玑屩刎?fù)地說完,頹然向墻上一靠,閉上眼流下了淚水。
刀鋒追問道:“后來呢,你知道小海被帶到了哪里?”
王夢南閉著眼回答道:“我當(dāng)時也很慌亂,只聽王二彪出門說了一句去停車場,后來一切都不知道了,我當(dāng)時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渾渾噩噩地回到家。但肯定的是,小海一定是遇難了!”
此刻,刀鋒的心里已如明鏡了,等省里物證鑒定結(jié)果一出來,加上王夢南這個人證,一切都會真相大白。隨后,他送走了王夢南,囑咐他一定要確保安全,從現(xiàn)在起,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
“王二彪,你真行,壞了良心禍害人,結(jié)果遇到退伍兵,挨了打,丟了人,個個都是烏眼青。”一夜醒來,小辛村的孩子們都在傳唱著這個順口溜,大人們雖然不吭聲,但也都有一種喜悅感,覺得終于可以在小辛村直起腰了。
賈大同抽著煙,眼光閃爍地說:“舅舅,再這樣鬧下去可不是個事啊,一大早,我看老二他們呼呼啦啦的一車人下山了?!?/p>
“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我讓他們幾個王八蛋去鄉(xiāng)醫(yī)院了?!蓖踬F往日的富貴式微笑不見了,眉頭緊緊地攢在一起,眼看煙頭都要燃到手指還渾然不知。他把煙頭一扔,腳一跺,狠狠地說:“不給他點兒顏色看看,真不知馬王爺是幾只眼了?!?/p>
下午,在去往小辛村的山路上,鄉(xiāng)里派出所的一輛警車一路警笛高鳴,以很慢的速度從山腳下爬上來,然后又如游街一般炫耀著穿過村里唯一的主道,并且打開高音喇叭,對著街道上看熱鬧的人喊道:“請大家讓開一點兒,執(zhí)行公務(wù)?!贝迕駛儑樀弥蓖蠖?。
車來到刀鋒家所在山頭后,鄉(xiāng)里的兩名警察一臉嚴(yán)肅地來到刀鋒家,拿出傳喚證,二話不說,銬上刀鋒就走。
李香梅急哭了,哀求道:“警察同志,我兒怎么了,怎么說帶走就帶走???”
一名年紀(jì)大點兒的警察面無表情地回答:“我們這是執(zhí)行公務(wù),請讓開?!?/p>
刀鋒心里明白這是王貴家在搗鬼,身正不怕影子斜,他用平和的語氣安撫李香梅說:“媽,沒事的,這叫傳喚,最多不超過二十四小時,很快我就會回來,您放心吧?!?/p>
看著警車開走了,李香梅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在鄉(xiāng)派出所審訊室,帶刀鋒過來的兩名警察,對他開始了姓名、年齡、戶口等程序式的提問,玻璃墻外另一個屋子里,周所長叼著香煙凝視著刀鋒。刀鋒坐在審訊桌前,神情自若,一五一十地回答著。
兩名警察登記完后,說其他村有報案,讓刀鋒先等著,這一等就是后半夜。當(dāng)又餓又困的刀鋒快要迷糊住的時候,兩名警察又“咣當(dāng)”一聲推門進(jìn)來,一身酒氣地坐下,開始詢問刀鋒在村小學(xué)與王二彪打架的事,說有人舉報他與人聚眾斗毆,刀鋒將當(dāng)時發(fā)生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出來。過了一陣子,一個警察進(jìn)來把前面那位警察換走,繼續(xù)問相同的問題,就這樣反復(fù)問訊,一直折騰到天亮……
刀鋒困得頭都快折到椅子上了,剛想睡覺,審訊室的大門開了,一個警察把他的手銬打開,說目前沒事了,讓他隨時等候傳訊。
回到小辛村幾天來,除了孫成軍他們幾個偶爾偷偷跑過來看望一下李香梅,其他的鄉(xiāng)鄰都不敢來串門了,走在路上,村民們也都紛紛回避,就是遇到了也假裝看不見徑自過去。刀鋒能夠理解鄉(xiāng)親們的苦衷,平時在王家的淫威下,大家都逆來順受慣了,不想招惹事。
就在刀鋒最窘迫的時候,接到了楊華支隊長的來電,告訴他,縣刑警大隊的姜隊長對于他目前的處境和遇到的問題都了然于胸,為了支援他的工作,特地又往鄉(xiāng)派出所安插了一枚更重要的棋子,估計很快就會約他密談;另外物證已取得重大突破,正在做最后的甄別和對比。這真是地在干旱降甘霖,人在饑餓給面包,困難的時候需要頂一頂,決不能半途而廢,功虧一簣。
刀鋒剛做好午飯,姜隊長就打來電話,讓他下午有時間去鄉(xiāng)派出所一趟,注意行蹤保密。
刀鋒掛了電話,就出了家門。他沒有走大道,而是從山溝里一路穿林越石,來到了鄉(xiāng)派出所外,他怕有眼線,特意躲在派出所大門外一個視線死角,打通了姜隊長的電話。姜隊長哈哈一笑,夸他考慮得縝密,然后讓他可以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來,刀鋒有點兒迷惑,但還是整理一下衣服走進(jìn)了大門。
只見一個高大威武的警官佩戴著兩杠三星,這不是一級警督嗎,那肯定是姜隊長了,沒想到一個縣的大隊長能專程會見他一個復(fù)員兵,刀鋒心頭激動但步履還很穩(wěn)重,大方地走過去握住姜隊長的手,說:“姜隊長,感謝您能來為我撐腰打氣?!?/p>
“熱烈歡迎小辛村的刀鋒同志。”正當(dāng)姜隊長要開口歡迎刀鋒的時候,突然值班室的門開了,從里面走出一個女警官,英姿颯爽,亭亭玉立,全身透露著一股逼人的英氣,走近一看,是兩杠兩星的二級警督。
姜隊長哈哈一笑,說:“刀鋒同志,這是今天剛剛上任的教導(dǎo)員江詩雪同志,專程來協(xié)助你一舉打掉小辛村的黑惡勢力?!?/p>
刀鋒正想這位是何方神圣,怎么認(rèn)識自己,他趕緊表示感謝。
“對了,剛才忘記告訴你,今天縣公安局在石林鄉(xiāng)召開春節(jié)治安管理現(xiàn)場會,都開會去了,這里就我們仨人,安全可靠?!?/p>
江詩雪一直笑盈盈地盯著刀鋒,快把他看毛了,覺得渾身別扭。江詩雪揚揚好看的下巴,說:“刀鋒同志,聽楊華隊長說你是‘飛行兵,是不是武俠小說里的大俠,會不會飛檐走壁啊,來,給姐表演一個?!闭f完竟“撲哧”笑了。
姜隊長立馬擺擺手,說:“哎,我說詩雪同志,嚴(yán)肅一點兒,正興的特警支隊楊華隊長可是對刀鋒同志贊賞有加,再說刀鋒同志一人孤軍奮戰(zhàn)在小辛村,為咱們公安出了大力氣。”
“刀鋒,你可不要介意啊,你不了解我們這位教導(dǎo)員同志,她在咱們縣公安系統(tǒng)是出了名的大大咧咧的假小子,來之前是縣城關(guān)鎮(zhèn)派出所的教導(dǎo)員,一雙拳頭把城關(guān)鎮(zhèn)那幫小流氓治理得服服帖帖,還給她取了個綽號‘鐵拳娘娘,這次是主動請纓來破這個大案。”姜隊長給江詩雪這高帽一戴,她反而不好意思了。
刀鋒在最困難的時候,來了強援,心里感覺有了一份力量,竟激動得不知道說什么。
這時,姜隊長也來了興致,好奇地說:“刀鋒,聽楊華一直夸你不錯,我還真想看看你的與眾不同?!?/p>
一看兩個警官對自己這么感興趣,刀鋒也不好意思再推諉,眼睛掃了一圈周圍的環(huán)境,不大的院子里,距離最近的是兩棵大白楊樹,樹與樹相距不到兩米,挨著大樹的是三層鄉(xiāng)辦公樓,與辦公樓相距有四五米的是單體平房食堂。
只見刀鋒微微一彎身子,微微幾下助跑,“噌噌噌”,左右腳交互快速點在兩棵大樹之上,幾下子人就躥到了樹干頂,然后不停氣,向前一跳,人如射出去的子彈,彈落在三層樓頂上,人不起身雙手雙腳同時發(fā)力,就像貼著地面在飛馳,到了樓頂邊整個人騰空而起,如同一只大鳥歇落到食堂的平房上,然后從平房頂一個飛躍,整個人輕如柳絮般飄然落地,氣息均勻,面不改色,這一系列動作快如閃電,人若奔馬,看得姜隊長和江詩雪眼花繚亂。
姜隊長掩飾不住歡喜,一雙大手用力拍了拍刀鋒的肩膀,說:“小伙子有你的,勤奮出英才,一看你就是平時訓(xùn)練堅持得好,要說力量上你可能不如我,但要說這速度與靈活,我不及你一半?!?/p>
“不行,不行,你這是跑酷吧,但又感覺不像,可這就是個打不贏戰(zhàn)術(shù),來來,我們比試一下,如何?”江詩雪佩服中帶著不服的口氣,沒好意思說逃跑戰(zhàn)術(shù)已經(jīng)留口德了。
訓(xùn)練這些時日,既然遇到高手,也讓刀鋒有點兒手癢,他爽快地說:“江教導(dǎo)員,你說怎么個比試法?”
姜隊長看到邊上豎著的警盾、警棍,順手甩給他們一人一根警棍,說:“你們兩個比劃這個,點到為止哈?!?/p>
江詩雪看出刀鋒的身手不凡,也不謙讓,拿起警棍迎面就打?!拌F拳娘娘”果然名不虛傳,一根警棍讓她耍得如風(fēng)車一樣呼呼巨響,刀鋒不敢怠慢,迅疾拿棍,忙來接招。
江詩雪突然出棍的路風(fēng)一變,不僅是棍增加了腿腳功夫,招招又兇又快。刀鋒感覺到了壓力,不和她近身搏斗,開始以游斗為主,主要靠自己的靈活多變身法來應(yīng)付,這一下江詩雪更急了,身手更加狠辣兇險。
就在刀鋒苦苦周旋時,江詩雪一不留神,腳踩到地上的一個爛白菜幫子,“哎呦”一聲,她的重心失控向前摔去,兇險的是爛白菜邊上堆放有帶玻璃的廢舊窗框,如果撞上去,這張花容月貌的臉,就難說保全了。
奔跑中的刀鋒回頭一看這情形,本能的應(yīng)急反應(yīng),一手拉抱住了江詩雪,一邊飛身墊在她身下?!皳渫ā币宦?,兩個人帶著強大的慣性狠狠地砸在地上,剛好躲開了玻璃窗框,而江詩雪卻是重重地壓在了刀鋒身上,雖然江詩雪苗條身子輕,可強大的沖擊力還是讓刀鋒有點夠受,忍著疼沒發(fā)聲。強大的慣性讓倆人緊緊地貼在一起,她的身上和鼻子里全是刀鋒濃濃的男子漢味道,讓她又羞又急忍不住扭頭側(cè)臉大喊一聲:“?。 ?/p>
姜隊長一個箭步跳過來,俯下身擔(dān)心地問:“小江,你沒事吧?!?/p>
江詩雪白皙姣好的臉紅得似要滴血,閃電般的彈跳起來,此刻整個人像變了相,成了一個面含羞澀的嬌小姐,很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一下劉海,無語了。
刀鋒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也紅臉一笑,誠懇地對姜隊長說:“隊長,都是我不好,讓江教導(dǎo)員受驚了,技不如人,我要不亂跑也不會有這事?!?/p>
姜隊長看大家都沒事,哈哈一笑,說:“不錯嘛,你們是棋逢對手,我看這就是不打不相識。小江這就是訓(xùn)練與實戰(zhàn)的差別,刀鋒同志還是有他的獨到之處吧。我希望你們齊心協(xié)力,里應(yīng)外合,爭取一舉拿下小辛村所有涉黑人員,還老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江詩雪也從剛才的尷尬中走了出來,她大方地給刀鋒豎起大拇指,說:“高手在民間,刀鋒同志身體素質(zhì)真棒,不愧是優(yōu)秀退伍軍人。隊長請放心,我既然請戰(zhàn)到這里,就一定不會辜負(fù)組織上的期望。另外,所長周萬全因涉嫌保護黑惡勢力,早已被我們監(jiān)控,為了避免此次行動打草驚蛇,上面已經(jīng)派他出去學(xué)習(xí)了?!?/p>
刀鋒一聽,頓時來了精神,贊道:“好!行動真快?。 ?/p>
回村的路上,刀鋒把比斗后的臟外套脫下來,搭在胳膊上掩蓋好,也不怕冷,一路小跑回到家。
潛伏在村口一個角落里的王三小,給王二彪打電話匯報:“二哥,那個家伙回來了,原來跑步去了。”
“憋屈,憋屈啊,郁悶啊,哈哈哈,跑跑步解解氣,可以理解嘛,行了,別在那兒傻站著了,過來喝酒吧?!蓖醵敫吲d地吩咐道。
志得意滿的王貴,本以為能穩(wěn)穩(wěn)地捏死刀鋒,可鄉(xiāng)派出所的周所長悄悄地打來了一個電話,說縣里要重新成立李小海失蹤專案組,專門派人來督辦這件事,他被派往外地學(xué)習(xí)。同時,他讓王貴管好王二彪,今后少往他那里打電話。
面對急轉(zhuǎn)直下的形勢,王貴的心拔涼拔涼的,怎么就養(yǎng)了一個這么不成器的兒子,想當(dāng)初嫌人家李小海養(yǎng)豬臭,非要占人家的破養(yǎng)豬場,結(jié)果養(yǎng)豬場沒搞到,還鬧出了人命,真要讓公安局查出來,就是賠上所有家當(dāng)也救不了兒子的命。不行,得趕緊想辦法,他給賈大同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商量點兒事,然后就坐立不安地在屋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賈大同從開了一半的會議上下來,一路小跑著來到王貴家,他進(jìn)門不請自坐,王貴也沒有和他客氣,一上來就把鄉(xiāng)派出所周所長說的話轉(zhuǎn)達(dá)給了他,然后焦慮地說:“大同啊,你說這事可怎么辦才好?”
賈大同聽了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如此地步,照這樣下去會全線潰敗的,他陷入了沉思。
王貴猛地掐掉煙屁股,站起來凝視著賈大同問:“大同,你給拿個主意,再這樣下去,那個事遲早要暴露出來,我的老命無所謂,二彪和你都還年輕啊?!?/p>
賈大同心想說事就說事唄,這話里話外的,還威脅上我了。他端起水杯呷上一小口,說道:“王舅啊,這事咱們不要驚慌,目前公安還沒有全面介入,再說鄉(xiāng)里有老周給咱們一直通著信。眼前這個刀鋒確實令人頭疼,是個打不死的小強,再這么一直對抗下去,我們不是人家的對手,我看與其打不如拉,干脆把這個瘟神送出去,讓他離開我們?!?/p>
王貴的眼睛一亮,急切地問:“怎么送?!”
“找縣政協(xié)王主席啊,咱們就以照顧復(fù)員兵為理由,給他在外面安排個掙錢的工作不就是了,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各得其所。”賈大同得意地晃晃頭。
“嗯……我看還行,這個我覺得你可以以村主任的名義,找找李香梅,讓他媽媽幫助一起做做工作。”王貴覺得看到了希望,對賈大同投以贊許的眼神。
王貴從櫥柜里拿出一個信封,交給賈大同說:“大同啊,二彪要是有你一半頭腦就好了,這些就讓你費心了。如果錢不夠花,你再告訴我,都好說。”
賈大同的眼里全是金燦燦的光芒,興奮地說:“好好好,王舅,這事您包在我身上,不出三天,讓刀家那小子滾蛋?!?/p>
轉(zhuǎn)眼幾天過去了,這天臨近中午,在菜地忙乎了一上午的刀鋒,扛著鋤頭拎著水桶快到家門口時,聽到媽媽堂屋里有人在講話,他進(jìn)了院子剛放水桶,小狗歡歡搖著尾巴“汪汪”地迎了上來,媽媽一聽兒子回來了,趕緊叫進(jìn)屋子里來。
進(jìn)門一看,村主任賈大同笑瞇瞇地看著他,略微愣了一下,夜貓子進(jìn)宅沒安好心,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還是主動上前握了一下賈大同的手。賈大同表揚道:“老嫂子,你看看,還是人家部隊回來的人懂禮,忙一上午累了吧,趕緊坐下來歇歇?!?/p>
李香梅的臉都快笑成一朵花,她連忙給賈大同遞煙,高興地說:“小鋒,今天你可要感謝人家賈主任了,賈主任給你費心安排到冀南鋼廠當(dāng)合同工,這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一個好工作。賈主任,你可是我們刀家的大恩人啊?!?/p>
“老嫂子,你看看,這是說到哪里了,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刀鋒同志又這么優(yōu)秀,我就是做了一個順?biāo)饲?。”賈大同自得地捋一捋三七分頭。
刀鋒心想,原來這樣啊,硬的不行來軟的,明擺著想趕我出村。他大方地一笑,說:“感謝賈主任,您費心了,我暫時還沒這個打算,來年開春我還想找您,請教如何修下山的路。”
賈大同的臉頓時陰了下來,李香梅急了,趕緊責(zé)備道:“刀鋒,你咋這樣不懂事,鋼廠的工資可是咱們縣最高的,多少人擠破頭都進(jìn)不去,要不是人家賈主任有路子,哪有咱們家的機會啊?!?/p>
賈大同悠然地說:“嫂子說多了,沒有沒有,是小鋒機遇好,要是上了班,娶媳婦過個穩(wěn)當(dāng)日子,在咱們村應(yīng)該是很靠前的?!?/p>
刀鋒想了想,決定將計就計,抱拳行禮說:“好,我也不能白辜負(fù)賈主任的一片好心,如果我能符合要求,那當(dāng)然是求之不得的?!?/p>
賈大同臉上立馬陰轉(zhuǎn)晴,哈哈大笑起來,連連點頭,搞得李香梅有點兒發(fā)蒙。
晚上,王貴大院里燈光通明,大屋子、小屋子都擺滿了酒席,笑聲連連,人聲鼎沸,這架勢都趕上過大年了。此刻賈大同恍若明星一樣,大伙紛紛都給賈大同敬酒表示敬意。
王二彪看著賈大同的風(fēng)光樣子,心里想你得意個屁,要沒有我老爹找政協(xié)王主席要來工作,能有你賈大同多大臉面,給他的錢估計一半都沒有用。一想到這兒,他就心里肉疼,奶奶的真是便宜刀家那個傻大兵了。他咕咚咕咚地倒了一壺白酒,對著王可他們呼喊道:“弟兄們,賈主任可是咱們的主心骨啊,大家都‘壺搞一個吧。”
其他人心領(lǐng)神會,嗷嗷地直奔賈大同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刀鋒要去冀南鋼廠上班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遍了小辛村的角角落落,村民們既羨慕又失望,羨慕的是刀鋒不花一分錢就有了這么好的工作,失望的是大家剛剛看到一點兒光明,他就上人家給找的班,他刀鋒還能給大家主持公道?特別是孫成軍,在家破口大罵刀鋒沒種,搞得差點兒和老孫打起來,李斌、沈龍元、王夢南、葛小華也都深深地陷入了失落之中。但姜還是老的辣,老村支書不會懷疑自己的判斷,他沒有盲目跟風(fēng),只是旁敲側(cè)擊地提醒葛小華、王夢南要沉住氣。
“媽,我哥是怎么回事啊,賈大同是吃錯了藥,能給我哥找這么好的工作,我哥還當(dāng)真要去,這明擺著是給我們家打糖衣炮彈,讓我哥遠(yuǎn)離人間正義?!狈帕思俚牡读贿厭叩兀贿吷鷼獾剜洁熘?。
李香梅放下縫補衣服的針線,嗔怪道:“小姑娘家的知道什么,現(xiàn)在有幾個復(fù)員兵進(jìn)了鋼廠的,就是進(jìn)了也只是臨時工,你哥總不能一直在家種地吧,再說了,你哥就一個人,人家王家多少人,縣里鄉(xiāng)里都是關(guān)系,我是怕你哥再這樣下去有生命危險?!?/p>
看著兩鬢雪白的媽媽,刀柳無言以對,繼續(xù)做起自己的家務(wù)。
正當(dāng)?shù)朵h進(jìn)退兩難的時候,江詩雪突然來到小辛村實地走訪一次。原來小辛村有人報案了,村里放羊的李二根老漢說自己家的羊被人偷了好幾只,他懷疑是王二彪干的,先前就因為王二彪偷了他一只羊烤了肉串,不服氣找王家理論,結(jié)果被王二彪打得臥床不起,這次他堅信是王二彪干的,又怕王二彪打他,就想讓警察幫助解決。接到報案后,本來周所長要派其他人來,可誰知江詩雪非要自己來,說是去下基層了解實際情況。
調(diào)查完楊二根丟羊的事,江詩雪邊走邊給刀鋒發(fā)了一條短信:“你家是不是就在東邊那個山頭,我到了。”
刀鋒收到短信,抬頭一看,不是江詩雪是誰?!他倒也不慌,拍手歡迎道:“歡迎江教導(dǎo)員光臨小辛村?!?/p>
江詩雪兩眼亮晶晶地看著他,俏皮地說:“歡迎就不用你了,剛才你們賈主任已經(jīng)代表了。”
刀鋒愣了愣,隨后哂然一笑。
兩個人三步兩步躥上了兩米來高的土崖,然后又繞到前門進(jìn)了刀家院子。
李香梅聽著來訪的客人到了,連忙迎出了屋門。
江詩雪看到這位中年婦女身形瘦削、面容端莊,和刀鋒氣質(zhì)完全一樣,不用說,肯定是刀鋒的媽媽,她趕緊上前握住李香梅的手親切地叫道:“阿姨好,我是派出所的江詩雪,今天到你們村有點兒事,順便過來走訪一下,您不介意吧?!?/p>
李香梅看來客是一身警服的公安,而且氣度不凡,心里咯噔了一下,客氣地說:“哎呀,女公安同志,我們這樣的小老百姓家,請都請不來你這樣的貴客呢,歡迎,歡迎。”
江詩雪進(jìn)到堂屋,看了一下擺設(shè),刀鋒的家境確實一般,簡簡單單的幾件老家具,唯一的亮點就是小小的黑白電視機,這還是刀鋒當(dāng)兵寄回來錢買的。不過,家里讓李香梅收拾得一塵不染,每一件家具都光亮亮的,這讓江詩雪想到了她姥姥的家,也很溫馨、很舒服。她品嘗著李香梅的茶,夸贊道:“阿姨這是什么好茶,入口雖然很淡,但舌齒間的清香卻很好啊?!?/p>
李香梅感到雖然這女公安一直和她說話,眼神卻時不時地瞟上兒子一眼,同為女人的她明白這是對兒子有著不一般的感覺,剛才還滿肚子的疑慮,此刻煙消云散。她笑容滿面地回答:“姑娘,這可不是什么好茶,就是咱們這里的山茶,咱們山區(qū)冬天又干燥又寒冷,這茶的好處就是驅(qū)寒降燥,一會兒,我給姑娘包上一包帶回去喝?!?/p>
兩個人聊得真是融洽,刀鋒也就隨著兩個人的聊天節(jié)奏,配合著點頭或微笑。
江詩雪在小辛村的舉動讓派出所的周所長感覺不對勁,趕緊電話告知王貴。昨天還充滿勝利信心的賈大同和王貴,現(xiàn)在被一種莫名的恐慌縈繞著。
王貴獨自悄悄撥通縣政協(xié)王主席的電話,對方的回話是簡單的四個字:“好自為之?!?/p>
而王二彪他們還在閑聊鄉(xiāng)里派出所啥時來了個大美女。王貴尋思著怎么也不能坐以待斃,連忙叫王二彪,趕緊把賈大同請過來一起緊急議事。
夜色下的小辛村,除了偶爾聽到幾聲狗叫,差不多家家都熄燈睡覺了,但王家大院里燈光通明,卻少了往日的推杯換盞聲,時不時傳出一陣激烈的罵聲。
“爸,你別總害怕這害怕那,大不了和上次一樣,現(xiàn)在我就去刀家把那小子做了。”
“行了,行了,你別再添亂了,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動動腦子?!?/p>
“王舅說得在理,可綜合目前情況看,有時候簡單一點,往往未必不是解決復(fù)雜問題的辦法,如果能找?guī)讉€高手,把他們一鍋燴了,像上次一樣再悄無人聲地處理了,就是公安來了也沒辦法,這就叫死無對證!”
“還是我賈哥有決斷,爸,你就別再搖擺了,我現(xiàn)在就能找到道上的哥們,保管刀家那小子從此人間蒸發(fā)?!?/p>
“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只能如此了,老二啊,現(xiàn)在縣公安肯定已經(jīng)行動起來了,這事我們一定要快,要躲開公安的眼線?!?/p>
……
縣公安局連夜召開了李小海失蹤案專題會,把此次專案行動命名為“神兵行動”,名字是江詩雪的提議,這得到縣公安局局長韓劍鋒等一干局領(lǐng)導(dǎo)的同意,政委王海洋默不作聲,也不反對。姜隊長作為專案組長,對此次行動方案進(jìn)行了詳細(xì)匯報,江詩雪作為專案組的副組長做了一些補充說明。
農(nóng)歷臘月二十八,小辛村兩套班子人馬一早按照老村支書的要求,開始掛拉花,插彩旗,扎松柏枝牌坊。最受孩子們歡迎的就是掛在麻池邊老槐樹上的大秋千,今年又用粗大的麻繩隆重地搭了起來,為了爭第一個彩頭,牛二順和孫成軍爭得面紅耳赤,家家戶戶也開始張燈結(jié)彩、披紅掛綠,一派喜氣洋洋。
賈大同通過大喇叭告訴村民,王貴每年一次的春節(jié)感恩行動又開始了,特意請來了本市豫劇團來唱戲,四場戲從今天下午開始連續(xù)唱到明天晚上結(jié)束。雖然大家不喜歡王貴,但并不代表不喜歡看戲,所以大家都奔走相告。
下午,在門湖鄉(xiāng)公路邊上的一個加油站,一輛豐田越野車在加油,王二彪坐在車?yán)锕砉硭钏畹氐吐曈檬謾C說:“鐵手大哥,你們到了嗎?我可按照咱們約定的到了啊?!?/p>
“二彪,你才來啊,昨天晚上你打完電話,我和橫刀二十來個弟兄就從西山煤礦出發(fā)了,連夜趕到你們縣城,上午我們緩休了一下,按你的提示,我們沒有進(jìn)入門湖鄉(xiāng)地界,在廣營鄉(xiāng)公路邊上的拉面館?!?/p>
“好好好,鐵手大哥干事利索,這樣,你們再耐心等會兒,我加個油,天一擦黑,我就過去接你們?!?/p>
“錢帶了吧,說好的二十萬元錢,一個子兒都不能少啊?!?/p>
王二彪抖了抖手里的一個大黑塑料袋,不耐煩地說:“鐵手哥,大老遠(yuǎn)請你們來幫我,能虧了你們,你聽聽這是啥響聲?”
“嘿嘿,那好,咱們一會兒見!”
日頭偏西,刀鋒接到了江詩雪的電話。刀鋒趕緊打起百倍精神,認(rèn)真聆聽江詩雪代表縣公安局對“神兵行動”的說明:除警車外,專門配備了兩臺挖掘車和兩輛大卡車等,大隊人馬現(xiàn)已潛伏在門湖鄉(xiāng)附近。江詩雪特意把刀鋒要承擔(dān)的任務(wù)放在最后仔細(xì)講給他,并一再叮囑不要擅自行動,確保個人的安全。最后,她在電話那頭認(rèn)認(rèn)真真地說:“刀鋒,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我不許你出事,所以你一定要等號令才行動?!?/p>
刀鋒愣了一下干脆利索地回答道:“江教導(dǎo)員,請放心,我絕對服從命令,聽從指揮?!?/p>
當(dāng)縣公安局計劃著晚上七點整開始行動,一是天黑好掩護,二是家家戶戶正是吃飯圍看電視的時間,然后以霹靂般的動作一舉拿下王家這股黑惡勢力。
但事與愿違,鄉(xiāng)派出所的周所長通過派出所的其他人了解情況,提前告了密。
王貴接完電話,趕緊召集王二彪、王小三等人過來商量。雖然他心里早有準(zhǔn)備,可沒想到事情發(fā)展得如此之快,他給王二彪下了死命令,現(xiàn)在就行動,必須干掉刀鋒,讓他消失!同時,兵分兩路,他讓王可、王毅分別去抓王夢南、孫成軍,凡是參與過的一個都不放過。
王夢南、孫成軍、李斌、沈龍元還在家郁悶,為刀鋒的投降變節(jié)所不齒,沒承想王家的打手們兇神惡煞地上門來抓人,都一個個猝不及防,束手就擒。孫成軍本想反抗,結(jié)果被王可一刀砍在胳膊上,鮮血直流,把老孫嚇得昏死過去。
王二彪按計劃開著大越野車來到拉面館,與鐵手接上了頭。拉開車門,車?yán)飻D滿了一臉橫肉的彪形大漢,一個個都人高馬大的。王二彪看著還比較滿意,鐵手用粗大的手摸著亮光頭得意地說:“來,二彪兄弟,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鄰居西岳煤礦的橫刀大哥,在我們那一帶,他的刀法無人可比,為了兄弟你的事,我是磨破了嘴皮,才請來橫刀大哥的喲。”
透過滿車的香煙繚繞,只見車子最前面的單人座上坐著一個瘦瘦的中年人,他回過頭來冷冷地瞥了一眼王二彪,瘦削的臉上蓄滿了胡子。王二彪心想,就這一病夫相還黑道大哥?
橫刀沒理會王二彪不屑的眼神,又默默地轉(zhuǎn)過了頭。
老江湖鐵手哈哈一笑,回頭拍了拍他身邊一個高胖的腦袋都要撞到車頂?shù)娜耍麊柕溃骸吧截i,你說說,你和橫刀大哥誰厲害!”
山豬甕聲甕氣地說:“那當(dāng)然是橫刀大哥了,嘿嘿,挑戰(zhàn)了兩次都被橫刀大哥收拾得服服帖帖,不服不行,橫刀大哥就是厲害?!?/p>
王二彪聽了臉上不由得一紅,真是人不能貌相。
鐵手大手一揮,豪氣地說:“這次,我、山豬和西山煤礦這邊來的十二個兄弟,個個都是從礦井下打出來的,橫刀大哥的八位兄弟,在西岳煤礦號稱‘橫刀九,打遍西岳無敵手,人不多,但個個是狠角兒。”
王二彪興奮地喊:“三小,你看看二哥我請的都是高手吧,我就不信滅不了刀鋒那小子!”
“什么?來前你說是把人抓住就成,你現(xiàn)在是隨口一說,還是真要滅口?咱們在礦上可有規(guī)矩,就是打成重殘了,一般也不要人命?!辫F手瞪著王二彪說道。
王三小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我二哥,就是看你們都是能人,高興得說禿嚕嘴了,是吧,二哥?”
王二彪趕緊補充解釋說:“鐵大哥放心,我二彪有一說一,抓住后再加五萬元錢,如果不小心打死了再加二十萬元錢。”
鐵手的眉毛挑了挑,橫刀的身子也微微動了一下。山豬張大了嘴,看了看鐵手,這幫人雖然沒有出聲,但神情告訴王二彪這個價格還是很誘人,打動了這幫惡煞們。
橫刀沒回頭,沙啞著嗓子緩緩問道:“要抓的那個人,有什么本事和特點,我手不走無名之徒。”
王二彪給王三小遞了個眼神,王三小清了清嗓子說:“要說這個刀鋒本就是個普通步兵復(fù)員,瘦人一個,既不是治安武警,也不是特種兵。據(jù)聽說,他當(dāng)兵期間參加過他們啥子教導(dǎo)隊一些訓(xùn)練,身手還很利索,能跑能跳,上次把二哥和我們用石子打得鼻青臉腫。”
王二彪瞪了他一下,心想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嚇得王三小趕緊說:“就這些,各位大俠都這么威猛,那肯定是手到擒來?!?/p>
“對,對,手到擒來。”王二彪被這幫江湖黑幫們的氣勢給震懾了,相信刀鋒一定活不過今晚。
“橫刀大哥,我看這次應(yīng)該問題不大,上次咱們兄弟聯(lián)手,不是也做了兩個據(jù)說是特務(wù)連的偵察兵雙胞胎兄弟,這個刀鋒的能耐能大過兩個偵察兵?”鐵手輕松地點了一根煙,悠悠地吐了一個漂亮的大煙圈,橫刀還是默不作聲,看著前行的道路。
為了躲避警察的監(jiān)視,王二彪特意把越野車丟下,讓王三小和他一起坐上鐵手的中巴車,準(zhǔn)備趁天黑,悄悄地繞道開向門湖鄉(xiāng)。
天是徹底黑了,車按計劃悄悄地開到了小辛村的一處無人山腳下,王二彪領(lǐng)著眾人抄小道向刀鋒家方向爬行,他們恰好路過核桃溝,驚起了溝里的樹上棲息的一窩窩烏鴉,讓習(xí)慣了冬夜無人的烏鴉們備受驚恐,從窩里盤旋到夜空中,“嘎嘎”的聲音回蕩在山谷里。
這幫人不愧是刀尖上舔血的,王二彪和王三小在前面氣喘吁吁,后面卻沒有一個人大聲出氣,步履扎實。時針指向了晚上六點,距離刀鋒家越來越近,王二彪興奮地指著刀鋒家說:“各位看,那個亮燈的院子,就是我們的目標(biāo),人就是我給兩位大哥照片里的人?!?/p>
江詩雪也剛剛檢查了一遍她的手機、對講機、警用匕首等,抬頭看看表距離七點行動還有一個小時,她又悄悄地給刀鋒打了個電話,說:“刀鋒,你還好吧,村里沒啥動靜吧,咦,怎么聽著有鑼鼓聲?!?/p>
電話里傳來了刀鋒堅定的嗓音:“江教導(dǎo)員好,一切正常,我嚴(yán)格遵守行動要求,請放心,哦,剛才的鑼鼓聲是我們村每年的臘月二十八唱大戲,今天正好七點開始第一場,正在預(yù)熱?!?/p>
江詩雪爽朗地笑了,那富有感染力的銀鈴般的嗓音,穿過手機直透入刀鋒的耳朵,說:“阿姨是不是去看戲了,要不是今天的大行動,我好想陪阿姨一起看戲,一定很有意思?!?/p>
這時,刀鋒家山下核桃溝方向傳來了一陣陣烏鴉亂叫聲,通常這是沒有的,現(xiàn)在每一丁點的反常都讓刀鋒不得不引起重視。他也微笑地回答江詩雪:“是的,我妹妹陪著媽媽去看戲了,沒問題的,下次如果有空了,歡迎你來村里一起看豫劇?!?/p>
“那掛了電話,呆會兒再見。記得一定要等我到再行動?!?/p>
“是,江教導(dǎo)員請放心?!钡朵h的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面?zhèn)鱽砹藶貘f聲。他又看了看外面,開始警覺起來。
現(xiàn)在全村老少在看戲,漆黑的核桃溝里不應(yīng)該有人,再加上現(xiàn)在人類的足跡頻繁,門湖鄉(xiāng)一帶早已沒了大型走獸,綜合分析那肯定是有人,而且不止一兩個人。刀鋒的腦子飛速轉(zhuǎn)過后,人就像在部隊吹了緊急集合哨一樣,以極快的速度動起來,短短十秒之內(nèi),作戰(zhàn)服、無檐帽、防護鏡、武裝帶、陸戰(zhàn)靴、警棍、石子皮袋,裝備齊全,改造的獨特服飾,加上滿滿的戰(zhàn)斗氣場,一切準(zhǔn)備就緒。
王二彪眾人摸到刀鋒家門口,一個個刀棍剛上手,院里的小狗歡歡立馬一頓狂吠問候,刀鋒警惕地一關(guān)燈,走出臥室飛躥站上墻頭,瞥一眼門口黑壓壓的人群,不禁心里一驚。
“咻!”的一個響亮的口哨聲,刀鋒快步飛下墻頭,順著再熟悉不過的路線,開始實施第一步計劃——疲敵!他一路向核桃溝方向飛奔直下,人如驚鴻,馳奔如電。
王二彪大叫一聲:“快追,就是他,就是他!”
山豬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語道:“這他媽是人還是鬼,這么飄忽?!?/p>
因為快,眾人感覺刀鋒就是一溜煙。鐵手和橫刀何等角色,他倆對視一下都心想,這可上了王二彪這小子的當(dāng),這是個有料的主兒,不能小視,鐵手和橫刀思考的同時腳下沒閑著,也大步流星地追上去了。王二彪和王三小一開始還勉強能跟上追趕的隊伍,不一會兒,就被眾人遠(yuǎn)遠(yuǎn)地甩在了后面。
刀鋒不到五分鐘就到了預(yù)設(shè)的主戰(zhàn)場核桃溝,他不慌不忙地一縱身上了最中間的一棵大核桃樹,掏出裝滿石子的羊皮袋,等待敵人,準(zhǔn)備實施第二步計劃——遠(yuǎn)攻!
十分鐘后,鐵手和橫刀胸脯劇烈起伏著追到核桃溝,鐵手的手上套鐵環(huán),橫刀拎著一把一米五的長刀,兩個老江湖迅速各找一棵樹躲在后面。
不一會兒,一陣沉重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打手們一個個氣喘如牛,山豬已是滿臉的泥汗道子,他剛想大聲喊:大哥你們在哪兒?只聽一陣“嗖嗖嗖”強烈的破空聲,一顆顆鵪鶉蛋大小的石子,瞬間還立足未穩(wěn)的他們,緊接著“哎”“媽呀”“啊”各種叫喊聲響滿了核桃溝。
鐵手和橫刀雖然明智地事先躲起來,可他們的方位早被高高在上的刀鋒看得一清二楚。刀鋒明白這兩人是這伙亡命徒的頭兒,當(dāng)然成為刀鋒重點“照顧”的對象,他給鐵手和橫刀各輸送了五六顆“鵪鶉蛋”。鐵手和橫刀也不是吃素的,左擋右護只有一兩個石子打到身上,臉和頭部完好無損,就那也疼得齜牙咧嘴。他們的手下基本上都被打到了頭和臉上,一個個立馬血水混著汗水直躥。
一陣石子雨過后,王二彪和王三小恰好趕了過來,山豬摸著一頭的血包,抓住王三小直接摔到了地上,他吼叫道:“什么雞巴玩意兒,也不提前告訴老子,王八蛋還有這一手?!?/p>
王二彪心想,誰叫你們跑得太快了,幸虧我來晚了,要不也得吃上一頓“鵪鶉蛋”。
不能給敵人以喘息之機,刀鋒立即實施第三步計劃——近攻!山豬的話音剛落地,刀鋒就像一只大老鷹無聲地從空中壓下來,被打怵了的一幫家伙,這才看清自己的對手是啥模樣。
刀鋒可不管他們怕不怕,堅決不能讓敵人緩過勁兒來,狹路相逢勇者勝,真正的戰(zhàn)斗打響了!刀鋒掄圓了兩根警棍呼呼作響,如奔雷泄洪般直沖向敵群,有勇氣更有智慧,面對眾多的打手,他可不會傻傻地鉆到人堆里,那是自取滅亡,他采取的是運動戰(zhàn)加游擊的跑轟戰(zhàn)術(shù),充分借用有利地形,用跑戰(zhàn)的方式展開游斗。只見刀鋒的身影詭異飄忽,一會兒從石頭上躍下,一會兒從灌木叢中沖過來,鐵手和橫刀冷靜地迎接著刀鋒的跑戰(zhàn),以不動制動,對付不時奔襲而來的警棍。
大殺四方,滿山都是刀鋒的人影,面對從來沒有見過的跑轟戰(zhàn)術(shù),這幫家伙傻了眼,以前都是他們?nèi)簹獎e人,現(xiàn)在的戰(zhàn)斗卻反了,個個感覺刀鋒只針對自己,漫天飛舞的警棍,左一下、右一下、上一下、下一下,眼花繚亂,沒完沒了。
無論是鐵手的手下拿鐵棍的,還是橫刀手下持刀的,對這里的地形都不熟悉,又沒帶照明裝備,腳底下不時被這邊凹下的坑崴一下,就是被那邊凸起的石頭絆一下,非常別扭,戰(zhàn)斗力只有平時的一半,更別提那幾個被石子傷得比較重的,只是硬撐勉強抵擋。整個溝里到處是黑影,就像京劇名段《三岔口》唱的,黑燈瞎火中,他們只能靠感覺和本能各自為戰(zhàn)。
刀鋒要的就是這效果,讓敵人亂作一團,為了不給他們以喘息之機,進(jìn)一步加快戰(zhàn)斗速度,他采取半夜偷柿子——凈揀軟的捏,先弱后強。在激烈近身搏斗中,刀鋒先重點放倒那些被石子傷得重的人,逐個用警棍放倒,然后專挑力氣大、反應(yīng)慢的下手,不過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山豬,刀鋒狠狠對他的上三路、下三路下著重手,可這家伙厚實得像一堵墻,頂著一頭的血包,“呼呼”地掄他,特別武器大鐵錘,就是不倒。
激烈的戰(zhàn)斗逐漸進(jìn)入白熱化,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種類似醉酒狀態(tài),心里只有殺殺殺。一名鐵手的手下正要向前用鐵棍砸刀鋒,不小心被石頭絆了一個趔趄,因為發(fā)的是全力收不住慣性,砸在了他身前的一名刀手后腦勺上,刀手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腦漿四射,見了閻王。
到處是粗重的喘氣聲、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讓黑夜下的核桃溝充滿了極端的恐怖感,王三小被山豬摔在地上后,就一直沒敢爬起來,看著血肉橫飛的打斗,他抖抖索索地爬進(jìn)了一堆酸棗叢。突然“砰”的一聲巨響,一個肉滾滾的大漢,被刀鋒腳上的陸戰(zhàn)靴踢折了小腿,如山一樣的身軀直直地倒在他眼前,差一點兒砸中他的頭,嚇得王三小白眼一翻,昏死過去,從褲襠里流出一灘臊臭味的黃尿。
王二彪先前還想自己好壞也是學(xué)過少林拳的人,渾水摸魚,準(zhǔn)備跟著眾人狠狠揍上一頓刀鋒,解解多日來的窩囊氣,沒承想這小子今晚瘋魔了,神出鬼沒的身影比學(xué)校的那場戰(zhàn)斗還快,一長一短警棍精熟狠辣的動作,讓他瞠目結(jié)舌。
快如風(fēng)車的警棍在黑夜中就如同長了眼,又快又準(zhǔn)又狠,平時橫行礦區(qū)的打手們,此刻一個個被刀鋒撂倒在地上。
王二彪看得膽戰(zhàn)心驚,五內(nèi)如焚,直接產(chǎn)生了幻覺,覺得刀鋒已經(jīng)不是人,就是從地獄冒出來的惡魔,要帶他下地獄,誰也阻擋不住。這時候他還有啥斗志,也顧不上丟人了,悄悄地躲到一個昏死過去大漢的身子下面,期盼著鐵手或橫刀把刀鋒給滅了。
警棍所到之處必是血肉模糊,短短的幾分鐘,核桃溝已徹底變成了血染溝,樹上、石頭上、灌木叢中、地上到處是殷紅的鮮血,有的在寒冷的冬夜中,直接凝結(jié)成了紅色的冰粒子,剛才還熱氣騰騰的戰(zhàn)場,現(xiàn)在除了滿地的咳血聲、疼痛的呻吟聲,就是冰冷刺骨的西北風(fēng)在嚎叫。
而此時躲在溝里六米多高那棵大白楊上的刀鋒,看上去更慘,被鐵手擊中了一拳一腿,被橫刀在后背長長地劃了一刀,被山豬的大鐵錘擊飛長警棍,右手虎口全部裂開,一身衣服幾乎被刀片劃成了布條,到處滲透著血跡,整個人成了被血水、汗水和灰土合成的泥猴子,軟綿綿地趴在樹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鐵手和橫刀不愧是黑道強人,眼睛里戰(zhàn)斗的意志仍在燃燒。鐵手大叫一聲說道:“小子,你的戰(zhàn)法雖然讓我不齒,但你能以一人對我二十條漢子,好膽氣,老鐵我今天是走了眼,實話說這也是我從省體校散打隊出道以來,輸?shù)米顟K的一次。你今天算是把我和橫刀的隊伍打殘了,從今后西山和西岳煤礦再沒有我們這號隊伍了?!闭f完,他慘笑一聲,滿臉的鮮血加上擰巴的表情活脫脫一魔鬼。
這邊說話麻痹對方,那邊暗地下殺手,是鐵手和橫刀合作的慣用伎倆。鐵手在吹大話,橫刀和他的兩名手下悄悄地在移動,尋找刀鋒,尋找戰(zhàn)機。他們一棵樹一棵樹地排查。
雖然刀鋒在大楊樹尖上看得清楚,可跑轟戰(zhàn)太消耗能量了。刀鋒剛才快速的奔跳和激烈的廝殺,讓他的體能指數(shù)直線下跌,幾乎不能支撐,現(xiàn)在就是靠著信念和毅力,要不是還有敵人,他都有可能直接從樹上滑落下來。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王二彪左右一看,就他一個全乎人了,哈哈一樂,從地上蹦了起來,嚇得鐵手和橫刀一跳,兩名刀客舉刀就要砍,要不是聽出是王二彪的聲音,差一點兒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了。鐵手和橫刀厭煩地看了王二彪一眼,眼神里好像說,你這縮頭烏龜也算個七尺男兒?
王二彪不管那么多,高喊道:“用石頭,用石頭,咱們也抓起石頭向樹上砸去,這樣很快就會把他砸下來!”
橫刀也機靈,拿出了沾滿血絲的手機,打開了手電筒,鐵手他們紛紛效仿,五個人的手機組合起來的光線,還真能照射個兩米左右范圍。五個人縮成一團,怕再被刀鋒單個吃掉,彼此不敢分開,緊挨著小心地移動。
眼看就要摸到刀鋒這棵樹了,恢復(fù)體力的刀鋒,畢竟還是沾光他的平時刻苦與堅持,強悍的身體此刻得到片刻緩解,不過也是強弩之末了,只能孤注一擲一次。面對“嗖嗖”而來的石頭,戰(zhàn)力已經(jīng)不及平時二成的他,躲過了大多數(shù),但還是有幾塊砸在了身上,他硬是咬牙繃著嘴,沒發(fā)出一點兒動靜,還在間隙用右手接住了一塊較大的石頭。近一點,近一點,再近一點,他在等待著最后的戰(zhàn)機,抓好這最后一搏,取得最后的勝利。
突然,一滴鮮血從刀鋒的后背流淌下來,滴落在山豬的大臉上。山豬一邊嘟囔著說:“他媽的,還有鳥屎?!币贿呌檬謩澙艘幌拢醵肭『每吹剿麆澙蟮奈寤?,他“啊”的一聲尖叫,抬頭恐怖地看向上方,剛想喊“刀鋒在這里”,一塊尖銳的大石頭帶著呼嘯,直奔山豬的大頭顱頂,山豬剛想抬頭去看,石頭把山豬的頭頂直接砸塌進(jìn)去一小塊,山豬帶著殺豬般的慘叫滾落到溝里去。
隨后,刀鋒從六米高處急速而至,這次的戰(zhàn)術(shù)變了,先強后弱,他已經(jīng)沒有更多的力氣了。他左手拼力一棍砸向了鐵手。鐵手感到一股凌厲的勁風(fēng)襲來,他想向后躲閃,可恰好被王二彪擋住了,只好用手去抓刀鋒的手,刀鋒早已想到了這一點,當(dāng)兩人的手即將相觸時,刀鋒手里的短棍脫手而出,繼續(xù)高速奔向鐵手的面門。鐵手心神一愣,沒想到刀鋒一上來就是同歸于盡的玩命戰(zhàn)術(shù)。
高手過招,電光石火,這一個零點幾秒的瞬間,就決定了高低輸贏,也活該鐵手倒霉,只見短棍狠狠地插在了他的右眼上,鐵手“啊”的一聲慘叫,連人帶棍倒下了,他身后的王二彪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也被鐵手近兩百斤的身體直接壓倒,王二彪被壓在下面那叫一個七葷八素,差一點兒背過氣。
刀鋒對付鐵手的同時,右腳戰(zhàn)靴的鋼尖閃電般踢向橫刀的左側(cè)太陽穴,橫刀刀法好眼神更好,借著微弱的手機燈光,看準(zhǔn)了,他右手蓄足了力氣,迅疾迎上就是一刀,刀鋒其實右腳也是虛招,靠著身體強烈的下沉慣性,左腳用力踹向橫刀的褲襠。
橫刀真沒想到這小子還有如此招數(shù),左臂折斷后,身體的協(xié)調(diào)性慢了一點兒。就這么一點兒慢,刀鋒的左腳戰(zhàn)靴鋼尖把橫刀的命根子踢成了火腿蛋湯。橫刀悶哼一聲,捂著腹部慢慢地倒下了。
失去控制力的刀鋒,猶如石板“嘭”的一聲摔在地上,砸起了厚厚的塵土,接近昏迷的刀鋒拼命睜大充滿血絲的眼睛,身體不能動了,但兩眼卻死盯著最后的兩名刀客,超人般的意志力,讓刀鋒的眼睛仿佛也成了武器。平時打過無數(shù)陣仗、砍翻過許多礦工的兩名刀客,已經(jīng)被刀鋒徹底嚇破了膽,眼神里充滿了恐懼,手機燈光下的五官已扭曲得變了形,手和刀在瑟瑟發(fā)抖。
疲憊至極的刀鋒就要慢慢地合上眼睛……
被嚇怕的王二彪眼看有機可乘,努力推開昏死的鐵手,撿起一根鐵棍偷偷爬向刀鋒,就在這個時候,從山腳下傳來了陣陣警笛聲。兩名刀客被激醒了,對視一下后,同時發(fā)狂拎刀就跑。
天作孽猶可為,人作孽不可活,眼看王二彪就要一棍敲到刀鋒的頭,一名發(fā)狂的刀客瘋癲地從他身邊跑過,刀客的刀也跟著瘋狂地飛舞著,就在刀鋒劃過地面時,恰好也從王二彪的頭上劃過,王二彪還沒來得及叫上一聲,一片腦瓢就像切西瓜似的被砍了,紅的白的灑了一地,害人不成反害己,作惡多端的王二彪終于得到了報應(yīng)。
刀鋒在強大的意志力控制下,最終還是沒有昏迷過去,警笛聲好像是一股力量注入了他的身體,他摸過地上的一把大刀,拄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雖然孱弱得沒有一絲力氣,可從身上透射出來的凜然戰(zhàn)意,讓此刻的他成了一尊戰(zhàn)神雕塑。
一個身影在悄悄地撤離戰(zhàn)場,王三小早從昏迷中醒來,面對你死我活的激烈打斗,讓他心膽俱裂,根本不敢動彈一點兒,看著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刀鋒,他也不敢向前一步,怕了,徹底怕了,心中只有一個字“跑”。他跌跌撞撞向回跑,手機響了,他哆嗦著掏出來看是王貴打來的,而且已經(jīng)打了很多的未接,他按下接聽:“三小啊,你為啥就一直不接電話呢,二彪也是不接,難道這么多高人還用你們幫忙,忙完了趕緊帶上人,咱們山下匯合?!彪娫捓飩鱽硪魂囃踬F急促的責(zé)備聲。
“嗚嗚,大爺,二彪哥他……他死了?!蓖跞】迒仕频奶柦兄?,讓正開車下山的王貴聽呆了,這么多江湖狠角色都沒能收拾了一個退伍兵?!結(jié)果還搭上了兒子自己的命,王貴一下子癱軟在方向盤上,失去控制的汽車連人帶車沖向了漆黑的山溝。
按計劃江詩雪先控制了鄉(xiāng)派出所的周所長,然后趕來與姜隊長大隊伍會合,距離七點行動還有半個小時。她先給刀鋒發(fā)條短信,沒回,接著發(fā),沒回,打電話,不接,再打,還是不接,一開始江詩雪還為自己的沉不住氣自嘲,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感到情況可能有變化,搞不好王家已經(jīng)去找刀鋒了。
她和姜隊長商量能否提前行動,姜隊長說:“小江,你知道咱們是有紀(jì)律的,不能隨便打亂計劃?!?/p>
江詩雪急得直打轉(zhuǎn),到最后直接吼上了姜隊長,她氣憤地拿出手機說:“隊長,你看看,你看看,多少短信和未接電話,刀鋒不可能一直不回我吧,那邊肯定有事了,他可是一個人啊,我們必須提前行動!”
姜隊長也感覺有點兒不對頭,趕緊打電話請示局領(lǐng)導(dǎo),得到了允許。姜隊長抬手看一下腕上的手表,大手一揮,所有警燈和警笛全開,伴隨著一路的警笛聲和滿山溝的大燈光柱,大部隊按計劃兵分多路,很快到達(dá)了預(yù)定的地點。
晚上七點整,“鏘鏘鏘”一陣緊密的開場鑼鼓聲,拉開了小辛村晚上的正戲《穆桂英大戰(zhàn)天門陣》,這出戲不僅老村支書愛看,全村的老人孩子也特別喜歡,所以大家為上場亮相的穆桂英拍手叫好。
老村支書正笑呵呵地看著戲,突然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他怕影響別人看戲,趕緊拿出來接:“耿書記好,我是縣公安局的江詩雪,我是通過局內(nèi)網(wǎng)系統(tǒng)緊急找到了你的號碼,我們正在實施一個抓捕行動,其中涉及你們村的賈大同、王貴、刀鋒等人,希望得到你和村領(lǐng)導(dǎo)的積極協(xié)助。哦,對了,刀鋒是我們公安的內(nèi)線?!?/p>
老村支書對賈大同、王貴的行為不端早有心理準(zhǔn)備,但剛才江詩雪的大喘氣,差一點兒讓他以為刀鋒也犯事了。他知道刀鋒一直在尋找李小海,原來是取得了公安局的支持,這都一一對上號了,終于等到這一天了,他把羊皮大衣一脫,甩給了老伴。
老村支書快步走出戲院,看到一位英姿颯爽的女警察正焦急地等著他,他上前握住她的手,說:“是江同志吧,我是耿河鎖?!?/p>
江詩雪急切地說:“打擾老書記了,我一直聯(lián)系不上刀鋒,我看他家里也關(guān)著燈,我們很擔(dān)心他的安危?!?/p>
兩人正說著,在戲院門口路燈的照射下,王三小像幽靈似的,失魂落魄向前游蕩著,衣服破爛不堪,臉上手上掛滿了血道子,老村支書和江詩雪同時上前攔住了他。王三小一看有警察,“撲通”跪在地上,哭喊著說:“政府救命,政府救命,太可怕了,太可怕了?!?/p>
面對語無倫次的王三小,老村支書沖上去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老村支書算是打醒了瘋癲的王三小,他緊緊抓住老村支書的手,哭著說:“老村支書,趕緊到核桃溝看看吧,那里太慘了,太慘了。”
江詩雪焦急地懇求老村支書道:“老書記,核桃溝在哪兒,我們得趕緊過去!”
“江同志請放心,請跟我來?!崩洗逯f完,就直奔核桃溝方向小步快跑,江詩雪領(lǐng)著一隊全副武裝的警察快步跟上。
大家很快抵達(dá)核桃溝,當(dāng)眾多的強力手電筒照亮了山溝后,所有人都驚呆了,看傻了,遍地的人,遍地的呻吟,遍地的刀棍,遍地的血漬。只有一個血人還站著,那就是刀鋒,他低垂著頭,雙手拄著一把血刀,不斷顫抖的雙腿,整個人搖搖欲墜。
江詩雪不顧一切沖了上去,哭喊著刀鋒的名字緊緊抱住他。刀鋒想努力抬起頭,可頭還是無力地垂下了,他的喉嚨在動但發(fā)不出聲,江詩雪大聲哭喊道:“叫救護車!叫救護車!”
刀鋒從昏迷中醒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下午,躺在縣第一醫(yī)院的重癥病房,屋子里擺滿了慰問的鮮花,他首先看到的是自己最親的兩個人。
李香梅和刀柳坐床前不勝關(guān)切地看著他,李香梅雙眼噙滿了淚水,刀柳的小臉上也淚痕斑斑。刀鋒聽到病房洗手間有水聲,一會兒從里面走出一名女警,走近后看出是江詩雪,她手里拿著擰干的毛巾,用紅紅的充滿血絲的眼睛深情地看著他。
刀鋒想動一下,可身子根本不聽使喚,身上傳來陣陣劇痛,額頭上瞬間冒出密密的汗珠,江詩雪急切地說:“千萬別動,醫(yī)生說你能挺過來,就是一個奇跡,你知道身上受了多少傷,二十八處!”
刀鋒努力張開嘴嚅動著喉頭,刀柳趕緊伸過耳朵去聽:“李……小……海……”
刀柳回頭復(fù)述說:“李小海!”
江詩雪說:“大英雄,別著急,你聽我說哈。第一,以王貴家為首的小辛村黑惡勢力一舉被搗毀,王貴出逃開車掉到山溝里摔死了,鄉(xiāng)派出所周有全、村主任賈大同正在公安局交代問題,你的好朋友王夢南、孫成軍等人正給予積極協(xié)助。第二,圍攻你的那伙亡命之徒,無一人逃走,除兩名逃到山上的打手被姜隊長抓獲外,剩下的十八人,全被我這隊當(dāng)場抓獲,其中死亡兩人,重傷八人,王二彪當(dāng)場斃命。第三,刑警大隊的精英現(xiàn)在仍在小辛村停車場,按你提供的線索挖掘找人,我想應(yīng)該快找到了。”說著,江詩雪黑黑的細(xì)柳眉皺到了一起,其實隊長電話里說,一直還沒有找到李小海的尸首。
刀鋒的眼睛看向天花板,陷入了沉思。李香梅擔(dān)心兒子的身體,趕緊找借口說:“柳兒去叫護士,輸液該換了。”
醒悟過來的江詩雪,有點兒自責(zé)地低頭拿著蘋果去了洗手間。李香梅怕江詩雪太自責(zé),趕緊也跟到洗手間,一起洗上了蘋果,贊口不絕地夸道:“姑娘,你是真俊,我家小柳大了要像你這樣就好了?!崩钕忝凡贿z余力夸贊,讓江詩雪直接從慚愧變成羞愧,頭垂得更低了。
“神兵行動”后的第三天上午,也就是大年三十。以往大年三十的小辛村,那是叫一個熱鬧非凡,這在十鄉(xiāng)八里是有名的,這都是老村支書的功勞,他說小辛村缺了幸福路,但不能少了幸福心,希望各家各戶都有一個幸福的來年??山衲瓴灰粯恿?,雖然前天王家的黑惡勢力終于被打掉了,讓小辛村人看到了天,但李小海的尸體至今沒找到,老村支書說慶祝就緩兩天。
三天了,王貴家的停車場已經(jīng)被挖成了一個很大的深坑,挖掘機和運輸渣車晝夜不停地運轉(zhuǎn),為了安全,警察圍上了警戒帶,可期待的村民們還是熱情不減,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觀著。今天,縣公安局領(lǐng)導(dǎo)班子都到齊了,限期今天零時前必須找到李小海尸骸。姜隊長一手拿著對講機,一手拿著高音話筒,忙得焦頭爛額。
山路上,一輛救護車開到了作業(yè)現(xiàn)場,當(dāng)?shù)朵h的擔(dān)架從車上抬下后,村民們好奇地看著這個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繃帶人,隨著李香梅和刀柳的下車,人群頓時像炸了的鍋,從小聲議論發(fā)展到山呼海嘯,大家瘋狂地叫著“刀鋒”“小鋒”。
老村支書跑到擔(dān)架前抓住刀鋒的手,激動得熱淚盈眶。
姜隊長用高音話筒喊道:“父老鄉(xiāng)親們,請安靜,刀鋒同志現(xiàn)在非常虛弱,他的時間有限,是來幫助我們破案的。”
刀鋒畢竟還是很虛弱,一路顛簸讓他有一種散架的感覺,臉色更加蒼白,他的喉頭在滾動。心有靈犀的江詩雪急忙趴過去,她的秀發(fā)幾乎蓋住了刀鋒的臉,呼出來的空氣都是她發(fā)間的清香,刀鋒穩(wěn)了一下心神,緩緩說道:“中午吃飯,我媽媽講到李小海的豬肉,這讓我想到有沒有可能人被埋在養(yǎng)豬場下面?!?/p>
江詩雪的眼睛亮了,緩了一口氣的刀鋒又說:“小辛村三尺以下就都是石板塊,再往下沒得挖,想起當(dāng)時我妹妹說為什么能聞到停車場的尸臭味,就是因為第一次埋得匆忙又淺,才有了王家連夜翻修停車場的事情,他們假借翻修停車場,第二次用密閉類的包裝將李小海裹嚴(yán)實,然后偷偷埋藏到養(yǎng)豬場下面,那樣少量的尸臭味就完全被豬圈的臭味蓋住了?!?/p>
江詩雪興奮地把刀鋒的分析告訴了姜隊長。姜隊長恍然大悟,用手一拍大腿,催促道:“趕緊指揮大家調(diào)整方向,把尸骸給我找到。”
一個小時后,當(dāng)警察用專業(yè)的破解工具打開水泥塊后,里面呈現(xiàn)的是一具蜷曲的尸體,已經(jīng)基本白骨化,但因為水泥密閉,所以部分人體組織還保存較好,一看就是男性。
“小海,你死得好冤啊,我?guī)е銉鹤觼砜茨懔?。”這時,一個年輕婦女抱著孩子發(fā)瘋似的向尸骸跑來,后面緊跟著一個瘸腿男人。
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趙芳,老村支書、李香梅及現(xiàn)場的小辛村人都淚水漣漣。警察和工人們也都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向尸骸默哀致敬。
突然,江詩雪發(fā)現(xiàn)刀鋒的眼神開始有點兒迷離,她趕緊呼喊道:“快快快,抬到救護車上?!?/p>
雖然以王貴、王二彪為首的黑惡勢力以王貴、王二彪的死宣告了覆滅,但正義的審判還是如期到來。市中級人民法院宣判:原門湖鄉(xiāng)派出所所長周有全因收受賄賂、瀆職,被判處八年有期徒刑,原小辛村村主任賈大同因收受賄賂、瀆職、參與組織黑社會性質(zhì)活動,被判處十二年有期徒刑,鐵手、橫刀等黑惡勢力,因多起打人致死致殘案,直接被判處了死刑,他們的手下和小辛村的王可、王毅也分別給予了應(yīng)有的判處。王三小因為精神分裂癥免予刑事處罰,現(xiàn)在還在市精神病醫(yī)院收治中。
刀鋒從醫(yī)院里休養(yǎng)好了回來,成了村里的熱點話題,拜訪的人都快把他家的門檻踏破了。
李香梅看著一屋子的雞蛋、高鈣奶、水果發(fā)愁,刀柳戲謔地說都可以開小賣部了。還有不少愛管事的媒婆,主動上門要為刀鋒介紹對象,都讓刀柳給推出了大門。刀鋒靠著強健的身體底子在恢復(fù),可還是不能用自己的方式來訓(xùn)練。
這一段時間,刀鋒一直和老村支書反復(fù)商討修路的事,目前擺在他們面前的困難不少,一是報給鄉(xiāng)里的修路請示報告沒有回音,二是即使鄉(xiāng)里同意了,可錢從哪里來?上次的集資傷了大伙的心,現(xiàn)在新任縣領(lǐng)導(dǎo)對小辛村情況不了解,鄉(xiāng)里的新書記剛剛到任,要取得上級的同意和資金支持,真的是壓力山大。
堂屋里,老村支書、孫建軍、孫成軍和刀鋒談得熱火朝天,考慮到刀鋒身體虛弱,老村支書只能反復(fù)捏著大煙袋桿不敢抽,孫成軍綁上刀鋒的鐵沙袋像個大狗熊似的走來走去。
老村支書說:“一開春就是修路的最佳時機,一是很多外出打工的還沒走;二是壓在村民頭上的王家沒了,大家對修路的心氣很高漲?!?/p>
因前不久,縣公安局要錄用刀鋒,本想讓他當(dāng)村主任的老村支書,只好讓在礦區(qū)上班的孫建軍回來先代理村主任。
一談到修路,孫建軍立刻愁云滿面地道:“我把這兩年的爛賬,包括上次集資修路,一共才扒拉到五千元錢。”
老村支書說:“建軍,你抓緊時間多跑跑鄉(xiāng)里,把賈大同和王貴留下的老賬整理一下,爭取把大家的錢給找回來。”
刀鋒的眉頭也擰成了“川”字,說:“杯水車薪啊??梢缘睫r(nóng)村信用社貸款嗎?”
孫建軍搖搖頭,說:“這個我打聽過了,鄉(xiāng)信用社說,咱們這個修路沒有相對應(yīng)的優(yōu)惠政策,村里又沒有可以抵押的。”
聽到此處,大家都無話可說了,屋子里充滿了憋悶的氣氛。
刀鋒突然站了起來,說:“俗話說,萬事開頭難,只要咱們開了頭,我想縣里鄉(xiāng)里都不會坐視不管,這可是最大的民生,我的退伍費還有點兒,這樣,老村支書,我拿五萬元錢捐給村委會修路用!不能再讓小辛村的老百姓這么苦了,大家要一起走上幸福路啊!”
“好!好!好!”孫成軍被徹底感染了,興奮地又叫又跳。
老村支書嗔怪地打了一下孫成軍的腦殼,說:“好你個大頭,這可是人家小鋒回來的安家費,想什么呢?”
孫建軍也說:“這不可以,不能因為村里的事,讓刀鋒一個人拿這么多錢。”
陰歷二月初一這天一早,老村支書罕見親自在村委會大喇叭里廣播道:“小辛村的父老鄉(xiāng)親們,告訴大家一個大喜事、大好事,經(jīng)村黨支部和村委會共同研究,期盼已久的幸福路建設(shè),今天就要正式啟動了,上午十點村委會大院門口舉辦啟動儀式,歡迎大家前來出席?!?/p>
老村支書不厭其煩地在大喇叭里一遍遍地呼吁,全村男女老少的情感一下子就被點燃了,大家爭先恐后地?fù)硐虼逦瘯?/p>
十點整,主持會議的孫建軍代主任,清了清嗓子對著話筒講道:“鄉(xiāng)親們,安靜了,現(xiàn)在我宣布小辛村幸福路修路儀式正式啟動!”臺下頓時響起如雷般的掌聲。
“鄉(xiāng)親們,今天咱們這個儀式啊,很簡單,有三項:第一,由我對修路有關(guān)事項進(jìn)行說明。第二,請耿書記講話,本來要請鄉(xiāng)里干部來,可鄉(xiāng)里臨時有個全員大會來不了人,但是咱們鄉(xiāng)派出所的丁所長親自來了,讓我們以熱烈掌聲表示感謝!第三項議程是修路捐款儀式。”村民們再次給以真誠的感謝掌聲。
“解釋一下啊,捐款不面向大家,有專人??睿@是我們提前定好的,請父老鄉(xiāng)親們放寬心!”臺下群眾長吁一口氣,顯得輕松起來。
“鄉(xiāng)親們,關(guān)于修路這事,我得先給大家交交賬,咱們先前的集資截至目前匯總共有四千九百五十八元錢,具體情況咱們邊上公示欄有詳細(xì)賬目就不再多說了。那么修路需要多少錢呢,根據(jù)前期讓鄉(xiāng)土地所幫忙找縣里土地局計算和預(yù)估過,最少也得五十萬元錢?!迸_下哄的一下如同炸開了鍋。
“這么多錢?!”
“你以為呢,現(xiàn)在鋼筋、水泥哪個不是在漲價?!?/p>
“那這次縣里和鄉(xiāng)里應(yīng)該都出了吧?!?/p>
“反正啊,這次,我們家出人沒問題,集資沒錢,要命一條?!?/p>
眾人都在用事不關(guān)己的口吻發(fā)表著個人意見,可沒人看到此時的李香梅繃著臉,坐在人堆里一言不發(fā),邊上的刀鋒只是微笑地看著這些人在議論。
“鄉(xiāng)親們,請大家安靜,讓我接著說哈?!迸_下的聲音漸漸地平靜了。
“這次修路,老村支書和我是真沒少跑,縣里鄉(xiāng)里好話說了一籮筐,恰好正趕上縣和鄉(xiāng)召開‘兩會選舉,錢是一分沒要來,但修路的文是批準(zhǔn)了。村委會經(jīng)過反復(fù)商量與研究,咱們這個修路準(zhǔn)備采取能自己動手就不花錢,能走一步就實施一步,有多少財力咱們就先修多長路,坐等資金來不現(xiàn)實。那我先說到這里,下面開始為修路捐款。”
音樂響起,只見鄉(xiāng)派出所丁所長、刀鋒、孫成軍、李斌、沈龍元、王夢南六個人走到臺前,都拿出錢放進(jìn)捐款箱,孫建軍高喊:“刀鋒捐款五萬元,鄉(xiāng)派出所捐贈一萬五千元,耿河鎖一萬元,孫建軍五千元,孫成軍五千元,李斌五千元,沈龍元五千元,王夢南五千元,共捐款十萬元?!?/p>
這些從天而降的錢,讓村民們有點兒發(fā)蒙,更有所感慨。
“刀家小子真可以,為了村集體的事拿出個人這么多錢?!?/p>
“聽說,是人家刀家嬸子兒子的退伍費,嬸子本來還準(zhǔn)備娶媳婦用的?!?/p>
“老村支書真可以,一年到頭就是賣個糧食錢,平時省吃儉用的,這一下子拿了一萬元錢?!?/p>
刀鋒落座后,孫建軍又宣布下一個議程:“鄉(xiāng)親們,現(xiàn)在掌聲有請老村支書講話?!迸_下如暴風(fēng)雨般的掌聲說明了老村支書耿河鎖在小辛村的地位與威信。
“鄉(xiāng)親們,咱們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小辛村人,談不上講話,只是想掏心窩子給大家嘮叨幾句。小辛村是咱們的家、咱們的根,可咱們村的發(fā)展不僅落后于當(dāng)下時景,就是比起門湖鄉(xiāng)原來的那些討飯村都落后了不少啊,為什么呢?我想鄉(xiāng)親們比我更清楚,就是因為我們的路不暢通,一條路阻礙了我們的發(fā)展,讓我們多少后生娶不上媳婦成不了家。現(xiàn)在雖然困難還有很多,可毛主席他老人家說過: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只要我們小辛村一條心、一股勁、一直干,我耿河鎖就是豁出一條老命,也要和大家一起把這條幸福路修起來!”
臺下的村民們把巴掌都拍紅了,很多人的眼睛里噙滿了熱淚。李香梅剛才還在心疼兒子五萬元錢的不悅,此刻也一掃而光,徹底被老村支書的精神感染和融化了。
刀鋒緊握著雙拳,眼睛里放射著光芒,仿佛一條平坦的幸福路就在前方。
“齊心建設(shè)幸福路”“人心齊泰山移”……大樹上五顏六色的標(biāo)語,更讓修路的村民們情緒高漲。冷颼颼的倒春寒徹底遠(yuǎn)離了小辛村,山角上、地壟邊,迎春花悄悄地綻放出了朵朵小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