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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斷“逃離”

2022-05-30 10:48:04馮淵
教育研究與評論 2022年6期
關鍵詞:鄉(xiāng)村學校逃離語文教學

摘要:分享自己的成長經(jīng)歷,讓青年教師從更堅實的地方起步,少走一些彎路,少受一些委屈。一個人所有的經(jīng)歷,都是命運的饋贈,不必回避任何彎路。太過平坦的道路,收獲的快樂會少很多。在許多領域自由進出,就能將短暫的一生盡可能拉長。專業(yè)規(guī)劃很有必要,但是不必急功近利。人生的風景很多,職業(yè)的風景也不少,歧路上也有許多收獲。而且,放在漫長的一生中,到底哪些是歧路還很難說。

關鍵詞:語文教學;鄉(xiāng)村學校;專業(yè)規(guī)劃;教研工作

我滿五歲那年冬天,奶奶說:“明年開春,你跟你杰理哥上學堂念書去,學堂里有老師,以后你就要聽老師的?!?/p>

老師是人還是物,我尚不能理解,只是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長長的走廊,廊下整潔干凈,有不一樣的生物在那里活動,遙遠,陌生,雖然并不恐懼,但也并無歡喜。這是我對學校和老師的最初印象。每個人都會接觸學校和老師,大部分人成年之后就離開了學校,到廣闊天地里奔波去了;很少的一部分人終身留在學校里,或潛隱埋伏,或隨波逐流,或騰挪跌宕。

小時候都會被要求寫一篇“我的理想”的作文。我的理想是當一名海員,滿世界流浪。父親希望我成為一名數(shù)學家,母親盼望我成

①名師成長故事自述之十二。

為一名醫(yī)生。最后,我成了一名語文老師。所以,小時候的理想、父母的期望,都是不太能算數(shù)的。——這句話寫給那些對兒女抱有太多期望的父母,孩子成長的偶然性大于長輩的期望與安排。

這未必是壞事。我曾跟蕪湖的老師談寫作教學,一個老師給我這樣一則材料:

課堂上,同學們讀了梁遇春的散文《途中》。老師說:“無論人類、國家、社會,還是學校、家庭、個人,我們總是在途中。你們對‘在途中有哪些思考呢?”

一個學生說:“沿途佳景是迷人的,要學會領受那些額外之得?!?/p>

一個學生說:“途中的誘惑太多,唯有心無旁騖,才不會誤入歧途。”

一個學生說:“途中的誘惑與困惑也不是沒有意義,就算中途易轍,也有可能另辟蹊徑啊?!?/p>

……

我看了之后,大為感慨:那些中途易轍、另辟蹊徑的人生,比那種預設好的人生,更有趣味。

我不知道我的同學當中,有多少是因憧憬教師職業(yè)而主動選擇報考師范的,但我知道,他們中間的八九成,終身都在鄉(xiāng)鎮(zhèn)和縣城中小學校里,把青春獻給了那里的孩子們。

在師范學校的課余時間,閱讀是我唯一的愛好。我讀歌德、施篤姆、蒲寧、杜勃羅留波夫、廚川白村,當然還有與我專業(yè)相關的盧梭、洛克、夸美紐斯。我那時以為我會和這些人一樣,也終將會成為這樣的人。等我畢業(yè),到了鄉(xiāng)村中學,也并未覺得有落差。因為還很年輕,還有無數(shù)的機會等著我。

我害怕的是讓我一直在一所學校當老師——我教過的學生,幾年之后可能成為我的同事,課堂上我說出來的那些高遠的、清潔的言辭,會在與他的利益糾葛中變得面目全非,這會讓我十分尷尬。所以,我選擇了不斷“逃離”。

本無仙才不自知

茅庵是安徽省安慶市望江縣的一個鄉(xiāng),以前叫廉恭鄉(xiāng),后來因鄉(xiāng)政府附近有一座庵堂,四周芭茅叢生,改名茅庵。我在這里任職的時候,簡寫成“毛安”。這些地名的變遷似乎也隱喻了什么,不過那時的我并不懂,也不感興趣。

我是在還沒過十八歲生日的那年八月底來報到的。校長將我領到一間宿舍,說:“這就是你的房間。"我一看,房間里有一床一桌一椅,還有一張竹制的書架。房間很大,我一人住在里面太空闊了。后窗是棉花和紅芋,前窗對著一排教室。

學校一共十三名教師,校長、主任、會計三個領導;五個班級,初三一個班,初一初二各兩個班。我教初三化學,每周三節(jié)課。

第一節(jié)課是化學的“緒論”部分,為了激發(fā)學生興趣,我準備了隆重的化學實驗——現(xiàn)場制氧。當熄滅的紙片接觸到氧氣重新燃燒的時候,全班沸騰了。一群鄉(xiāng)村少年擠在講臺上,將我圍攏,我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榮光。然而,就在這時,我的腦袋接受了強烈的“洗禮”——一枚粉筆頭砸在我的后腦勺上,疼得我尖叫起來。

后來,我知道這個班上還有不少復讀生,他們對這一切早就熟悉了。他們中的一個,用這種方式,對我的“賣弄”表示了不滿。這是我教學生涯的第一節(jié)課。我沒有去追究是誰的責任。不過通過這件事,我也慢慢知道,鄉(xiāng)村有許多少年,他們的追求與我的夢幻所及,完全是兩個世界。

初中化學從初三開始,前面沒有任何鋪墊,后面直接中考,我只需要對付一本書。這一本書的內(nèi)容,我?guī)缀醵紩沉?。我試圖用學生最易接受的方式授課,將原理、現(xiàn)象、練習、測試緊密關聯(lián)。我以為授課收到了良好的效果,直到有一天,一個成績優(yōu)秀的學生問我:“老師,離子是液體還是固體?”

我十分驚訝地看著他,他十分篤定地看著我。學生提問絕無惡意,但這個疑問讓我不得安生,這種問題比“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更讓我煩惱。

我自己在學習立體幾何、機械振動與機械波時也有類似的困惑。我的空間想象能力太差了,理解抽象的知識時感到十分痛苦。我在想,單純地傳遞知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像許多人想象的那樣簡單。以為簡單,往往是自己原本就沒有想過,或者沒有想清楚。要解決上面這個學生的疑問,我當時只有兩種回答方式:一是,這不是一個范疇的概念;二是,離子是指原子或原子基團失去或得到一個或幾個電子而形成的帶電荷的粒子,而液體是物質(zhì)存在的三種狀態(tài)之一。然而——

“老師,這些我能不知道嗎,你都講過很多遍了,我問的是帶電荷的粒子,它是物質(zhì)吧?它屬于物質(zhì)三態(tài)的哪一態(tài)?是固態(tài)對不對?”

從那以后,我明白了:別說能力的培養(yǎng),單是一個概念,要想講得清楚明白有條理,讓學生刻印在腦海里,都需要教師使出渾身解數(shù)。

課余時間,我讀《喧嘩與騷動》,讀何其芳的《預言》《畫夢錄》,在宿舍里大聲朗誦廬隱的散文。校園四周是松林,我有時在松林里閑坐。一個周末的黃昏,我遠足武昌湖,耽溺于浩渺的湖水與附近稻田里白色的秧雞,回來得太晚了。我一面朝黑魆魆的松林邊的學校走去,一面朝身后滿湖的月光頻頻回首。

這年的中考,學生的化學成績名列全縣四十多所中學的第四名。沒有獎狀,沒有獎金,我也根本沒有去想這些。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一年,我在家鄉(xiāng)報紙的副刊《天柱山》頭條發(fā)表了散文《門前的樹》,在另一家報紙的副刊《大觀》發(fā)表了散文《潔白的黃昏》,在淮北的一家報紙副刊發(fā)表了《紅月亮》,編輯還配了插圖。這些是讓我更欣喜的事。

新學期開學,我正準備講新一輪的化學“緒論”。校長突然敲開我的門:“小馮,你這個學期教物理吧?!蔽疫t疑了一小會兒,想問他為什么,終于沒有問,就說:“我教語文行不行?”校長說:“也行?!庇谑?,我就做了語文老師,教初一一個班的語文。

校長給了我一塊鋼板,一盒油墨,還有一臺油印機。我用鋼板墊著蠟紙,將好文章用鐵筆刻寫下來。我寫字輕軟,刻蠟紙不在行,就加大油墨量,使印出來的字跡又細又黑。

鄉(xiāng)村的夜晚很長,除了看書,我可以刻許多張蠟紙,印許多文章給學生讀。有的文章學生喜歡,有的文章我喜歡而學生并不怎么懂。我想,只要是好東西,慢慢地,他們也會懂的。

我訂了兩份文學雜志,《世界文學》和《當代外國文學》。這里是長江中下游沿岸北側、武昌湖畔。這兩本來自北京和南京的雜志,從出版地到學校,大約要半個月時間,在毛安紅壤干燥后揚起的漫天塵灰里,這是我能及時呼吸到的外面的空氣。我對十三四歲的湖畔少年講遠在外面的世界,在課堂上給他們讀好的童話和散文。一直到我離開這所學校,有一本書還沒有讀完,以至于有學生還寫信來追問童話故事的結局。

在毛安待了兩年,我調(diào)回母校四維山中學。曹校長曾是我的物理老師兼班主任,我說想調(diào)回母校,離家近。他說:“好啊?!蔽揖透麃淼娇h教委。他從一樓的儀器站、小教科、中教科一路走過來,所有科室的人都同他打招呼,他朗聲應對。到了二樓人事科,科長笑著招呼他,他指著我說:“我要這個老師?!笨崎L問:“他能教什么課?”曹校長說:“他什么課都能教?!蔽疑蠈W的時候,他從來沒有表揚過我,這樣大庭廣眾之下夸我,還是第一次。

四維山中學并沒有什么科目讓我選擇,校長直接指定我教語文,兼做班主任。

校長沒有聽過我的課。教研組雖有,但活動極少。有一次,區(qū)里組織賽課。這時的區(qū)是縣級政府的派出機構,下轄六個鄉(xiāng)。也就是六個學校的語文教師參賽。評委由區(qū)教育辦公室組織,其中有我的學長。學校推薦我參賽。

我的語文教學基本是讀一段,講一段,隨性發(fā)揮。一篇課文,總有精彩的地方,我能抓住這些地方,反復渲染、前后勾連、衍生拓展,常常讓學生聽得入迷。但賽課不好這樣上,賽課是一件嚴肅的事,得有詳細的教學設計。那時,我是不具備這個能力的,也根本沒有去想這個能力有多重要。或者說,我打心里對所謂的教學設計,既不了解,又無興趣,還有一點蔑視——教學,發(fā)乎內(nèi)心的精神活動,干嗎要設計呢?

參賽的課題是朱德的《母親的回憶》(現(xiàn)在改為《回憶我的母親》)。我早忘了這節(jié)課怎么上的了,但記得我沒有進入前三名。一共就六個人,那就是中等偏下的成績了。后來聽教辦室組織比賽的老師批評,說我將“妯娌”和“連襟”的含義解釋錯了。我有點委屈,教材上出現(xiàn)了“妯娌”一詞,我順便補充了相關的詞語“連襟”,總不會蠢得連這兩個詞也分不清。

這件事很快過去了。我仍然是串講式的教學。好玩的地方,重錘敲打,不好玩的地方,就說這一段寫得一般,但是作為文章,它是必須有的,我們隨便看看就行了。只有魯迅的文章,總要講很久很久,反復咀嚼,觸類聯(lián)想,有時還聯(lián)系到學生身邊的人和事,總能讓學生大笑,毫無班主任的威嚴。關于魯迅的文章,后來我聽到學生中“三怕”的說法,覺得很奇怪,那么好的文章,怎么會怕呢?

我對學生,沒有太多的期盼。我沒有選擇他們的權利,他們也沒有可能選擇我。我們“搭在一起”,彼此都是“強扭的瓜”。不像孔子和孟子收徒弟,都是雙方自愿選擇的。所以,我看文學作品寫教師當年如何關愛學生,日后怎樣被學生遺忘,特別是教師節(jié)沒有收到學生的祝福短信就失魂落魄——我疑心作家仇恨教師,不然,為何要將教師的心靈世界寫得如此蒼白?

我是吹過樹林的狂風,我是掠過曠野的暴雨。風過了,雨停了,總有一些樹被摧折,一些草偃伏,還有一些樹、一些草毫無知覺。我已經(jīng)傾盡我的全力,試圖影響學生,但學生資質(zhì)不同、興趣不同,教師不必強求每個人都跟著自己的步伐邁進。甚至對價值觀不一樣的學生,也不必勉強說教。這絕不意味著教師放棄責任,而是提醒自己:教師本身也在成長,不能以自己未必正確的標準去審視學生豐富的世界;不能妄圖一攬子解決所有學生的所有問題。

下課時學生在操場上瘋玩,只要我夾著一本書從操場走向教室,學生就像大水漫過河壩一樣,瞬間涌進了教室。我本沒有注意,一位校工這樣對我描述,留心一看,果然。難道不應該是這樣的嗎?校工說,應該是應該,但很多人做不到。

四維山中學地處一個荒涼的土坡,四周低矮處是稻田。這里沒有茅庵的丘陵和松林,也沒有廣袤無垠的湖水。學校環(huán)境乏善可陳,連圍墻都沒有。我的房間就蓋在稻田旁邊。課余時間,我很少出去散步。農(nóng)民都在地里干活,我也不好意思沒事瞎走。

那幾年,我看得最多的是周作人的散文和學術著作。我搜羅了能找到的近二十本他的集子,還給整理他文集的著名出版家鐘叔河先生寫信討教過,鐘先生還給我回信了。去年我因為一樁別的事跑到長沙鐘先生家,跟他說起這件事,他說,我怎么能記得這些。名人都是這樣,他一生寫了多少信,編了多少書啊。

那幾年我最幸福的事是,望著連接學校和鎮(zhèn)上的砂石公路,等鄉(xiāng)郵員的到來。我的很多好時光,都浪費在這種無聊的期盼上。他有時給我?guī)硪环輬笊缁螂s志社的樣報或樣刊,有時帶來一張十元八元的稿費單。我會因此高興一個星期。

不久,校長調(diào)到區(qū)里的完中去了。我也想調(diào)到完中去。校長說:“你做事要有始有終,這一屆至少得帶完吧。”我說:“那當然,我只是提前報備一下?!毙iL盯著我的眼睛,頓了一會兒,說:“那你要準備教高中?!?/p>

送走了這屆學生,又帶了一年新生,我終于被調(diào)到了賽口中學。搬家到鎮(zhèn)上安頓好后,我請幫我搬家的同事在鎮(zhèn)上的酒家吃晚餐。這個酒家在廖西嵐家門口。1984年,我就開始跟廖西嵐通信,他的工作單位地址是北京西什庫茅屋胡同甲三號。這是一個普通的門牌號,我至今仍能信手寫出,當年一定給他寫了不少信。他也給我回了不少信,不過都很短。他太忙了,但哪怕只寫幾行字也能溫暖我半個學期。他說,從來信和寄來的稿子看,你的性格有點憂郁,不過,這正好是作家需要的一份敏感。他又說,你現(xiàn)在才十五六歲,再過十年,你也才二十五六歲,十年之間,你會有多少收獲!——對,他最后用了一個驚嘆號。我拿著《解放軍文藝》編輯部的信封在校園里走著,如果不用力壓抑住心頭的狂喜,我馬上就要飛到水泥甬路旁邊的梧桐樹上去了。

離廖西嵐說的十年還差兩年。我只是鄉(xiāng)村中學的一名最平庸不過的老師。我的歌德、施篤姆、廚川白村、盧梭、洛克、夸美紐斯呢?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自己永遠成不了他們。那天晚餐,我看到他家的老房子,想起他信里的話,淚水突然奔涌而出。

因為無法成為廖西嵐預言的那個我,我無顏再跟他聯(lián)系。直到前幾年我從網(wǎng)上看到別人懷念他的文章,才知他六十多歲就已去世。我趕緊搜羅他輝煌年代發(fā)表的所有作品逐一閱讀,發(fā)現(xiàn)他比同時代作家更具有對人性復雜的深刻認識,他完全有可能進入那個時代最優(yōu)秀的作家行列,但由于各種原因,他中止了這種探索,去從事了另一項工作。我不由得廢書長嘆:一個人能走多遠,難道是命中注定的嗎?

也許真是這樣。人不可能一直生活在青年時代的夢幻里,人也總有一些時刻,要想起那個時候的夢。

我很快投入了緊張的備課中。高中第一課是李健吾的《雨中登泰山》。我對這個作家不熟悉,也不喜歡這類文章。但這是我高中教學生涯的第一課,想讓學生喜歡語文課,必須從這一課開始。我忘了是怎樣教這節(jié)課的,但我記得,下課時學生眼里有閃亮的小星星,他們對語文有興趣了。有個學生后來告訴我:“老師,我原來以為語文課就是認字的,聽了你的語文課,我都睡不著了?!?/p>

賽口中學當時是本縣最薄弱的學校,生源可想而知。在四維山中學聽了我四年課的一個學生考到了賽口中學,他興沖沖跑來找我。我問他:“你還要聽我三年語文課,我肯定會說一些重復的話,講一些講過的掌故。你害怕嗎?”學生說他喜歡。他真的聽了我七年課,高考語文他考了128分,單科在全縣名列前茅,后來又考上了碩士、博士。

教過四年的初中學生坐到了我高中的課堂上,就多了監(jiān)督我的一雙眼睛、一對耳朵,我在心里警告自己:過去講過的故事、案例、知識點,現(xiàn)在不要再講了。這節(jié)課說過的,下節(jié)課盡量不要再說。

那怎么辦?我必須強化輸入。人世間的道理是有限的,所謂的語文知識點也是有限的。如果自己不如饑似渴地汲取,很快就會語言乏味、面目可憎。我開始努力讀書,讀《史記》《左傳》《國策》《國語》,關起門窗,躲在燈下記筆記,用最笨的功夫。

為了應試,我買來“38套模擬卷”,打開試卷的第一眼,我全懵了。這些試題與中考題相去甚遠,我太陌生了。幸好我的鄰居教高二,他是安師大畢業(yè)的,已經(jīng)教過一輪。我遇到不會的題目就去問他,他很耐心地跟我解釋。一來二去,我能弄懂一套試卷了。一套懂了,下一套就有了譜。一個月內(nèi),我將那些模擬卷全部做完了。那以后,我就能在班上踏實地分析文學類文本閱讀、講清楚每一道語用題了。因為自己遭遇過思維困境,所以我總是盡己所能,將試題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絕不含糊對待一道題、一個知識點,盡量將一類題歸納出來,提醒學生記住典型的案例。我終于又在高中語文課堂上縱橫自如了。

高三那年,全縣舉行語文課大賽。那次的評委多是當時本縣教育的中堅,我早就聽說過他們的名字,第一次得見真容竟是作為評委坐在我的課堂上。我沒有緊張,反而感到很開心,因為每個老師都希望將課講給聽得懂的人。他們是公正的,我最后獲得的成績是二等獎第一名。

那一年,我還寫了一部中篇小說,投給合肥的《清明》雜志。編輯回信說,本刊不太可能發(fā)表這種心靈史式的小說,建議投給上海、北京的雜志試試。我想了想,沒有投。我將編輯的這句話理解為善意的勸阻。我疑心編輯的意思是說,你不適合寫作。

六年長夢采華芝

“大千起滅一塵里,未覺杭潁誰雌雄。”讀蘇軾的這句詩時,我還沒去過杭州西湖,也沒聽說這世上還有一個能與杭州西湖媲美的潁州西湖。我疑心蘇軾在打誑語。后來,我又讀到他的老師歐陽修的十三首《采桑子》,有點信了。

二十七歲那年的五月,我第一次站到阜陽一中的講臺上,試講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和熱情,推動我將這首詩講得曲致、悲苦而又恢宏。聽課的三位校長有兩位是數(shù)學教師出身,他們也頻頻頷首。

阜陽一中1953年就被確定為安徽省首批重點中學,是當時擁有一千多萬人口的阜陽地區(qū)最好的中學。不久,一位前輩來信,說:“你是阜陽一中建校史上第一個聽了一節(jié)課就決定錄用的教師,可以想象,這期間你付出了多少努力?!蔽覍χ@封信看了很久很久。這位前輩是阜陽一中20世紀60年代的學子,復旦大學哲學系畢業(yè)后分到了地委機關,對阜陽的歷史和現(xiàn)狀十分熟悉,寫得一手質(zhì)實的好文章。他的關注,令我倍感責任重大。

周一到周五,我每天三節(jié)課,教三個班。一節(jié)課講三遍,每節(jié)課我都試圖講得不同,想要越講越有趣,越講越完美。剛開學的一兩個月,每次下課我背上都有汗。五天下來,人就累癱了。幸好有雙休日。

雙休日我干什么?

我常常盯著腳下的土地,吟誦歐陽修留下的《采桑子》,想象他當年在這里生活的樣子。輕舟短棹,蘭槎畫舸,當年的風光已經(jīng)蹤跡全無。我去潁州西湖,看重建的會老堂、文忠閣,雖然塑像油漆剝落,還是鼓蕩起我的熱情和遙想。我執(zhí)著地要將這片土地的過去同現(xiàn)在聯(lián)結起來,也要求我的學生去這樣認識他們的家鄉(xiāng)。

那時學校管理和社會氛圍都相當寬松,學校給了教師充分的自由。最初的緊張焦慮,催逼我不斷讀書修業(yè);漸漸地,我在這所學校的課堂上也能開闔自如、駕輕就熟。

有時講到酣暢處,不免拖堂一兩分鐘,其他班許多學生跑過來,趴在窗戶上旁聽。我感到了一種很大的滿足,不只是虛榮,還希望自己的聲音傳播得更遠一點。

有學生來我宿舍談天,問:“馮老師,你干嗎到阜陽來?”

“阜陽不好嗎?阜陽不是你的家鄉(xiāng)嗎?”

“阜陽是我的家鄉(xiāng)。不過,我長大了肯定要離開阜陽。我要到更大的地方去?!?/p>

我才明白,努力了很久很久,不過剛到達學生的起點。

學生快畢業(yè)的時候,我問他們要選擇什么樣的專業(yè)。學生七嘴八舌說了很多。我問:“咱們班上有愿意選擇師范專業(yè)的嗎?”

全班頓時鴉雀無聲。

平日在課堂上,我常常以凌厲的語氣指點江山,常常以奔騰磅礴的氣勢開掘課文觸及的人類精神的深邃之處,我以為這些最優(yōu)秀的學生會被我感染、帶動,至少會有一批學生對講壇感興趣吧?

不選擇師范專業(yè),不選擇教師職業(yè),不代表他們沒有受到我的精神影響,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我只是希望有幾顆優(yōu)良的種子能在貧瘠的土地上發(fā)芽,這會給我更多的鼓舞、更大的支持。教師隊伍需要最優(yōu)秀的人參與進來。入職之初,我就是一個不合格的教師。我希望教師的門檻提高一點。

然而并沒有學生響應。今天我能理解學生對熱門專業(yè)和就業(yè)前景的審慎判斷,但當時,我對自己從事的職業(yè)產(chǎn)生了懷疑。

沒有機緣遇到優(yōu)秀的學生,是許多青年教師的困惑。薄弱學校更需要優(yōu)秀教師。如果沒有足夠的教育智慧,沒有無悔的勇氣,沒有菩薩心腸,請不要輕易說“沒有教不好的學生”。

過去在鄉(xiāng)村學校,了解了大部分學生的資質(zhì)和愿望,我感受到教育的有限性;現(xiàn)在有幸遇到了一批優(yōu)秀的學生,他們自有規(guī)劃,我又感受到這種有限性。一名普通的語文教師,在學生的理想、職業(yè)、人生規(guī)劃方面,究竟能發(fā)揮哪些作用?

“你為什么要想這個問題,語文教師就是教語文的呀?!蓖鲁靶ξ?。

可能是我想多了。我把自己的所有理想都放到課堂上與學生的對話中去了,我以為能點亮什么,能燃燒什么,能從語言文字的縫隙里找到與現(xiàn)實生活完全不同的高遠世界。我甚至覺得我?guī)е麄冿w起來了。

市里開始了教壇新星評選,主管部門開始重視教師隊伍的培養(yǎng)。這種評比一啟動,大部分青年教師就會被裹挾進來,也被帶動起來。我明確知道這不是我想要的東西,何況我懷著“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的心思。我關注的是遙遠的、深邃的、被時光提純的事物,我以為有更深刻的東西會像泉水一樣,從大地深處汩汩而出。

送走了第一屆畢業(yè)生,暑假過去,新學期即將開學的一個黃昏,我從郊外回到校園,遠遠看到上一屆的班主任站在教室里給高一新生講話,神采飛揚。可能是天太熱,氣壓低,她那熟悉的腔調(diào)讓我一瞬間有昔日重來的恐慌。三年前,在這間教室,我講過開學第一課——李健吾的《雨中登泰山》,當時細細咀嚼過每一個值得研討的詞語乃至標點。難道下周,我又要帶著陌生的學生,再去雨中登一次泰山?這,不是我要的生活。

校長在教學樓樓梯上截住我,說:“你就是心活,你要珍惜?!?/p>

他說完就走了,巍峨的身影留給我一個巨大的空白。

我知道他的意思,我看到他桌上有本市的師范學院和教育學院的老師發(fā)來的個人簡介,這些大學老師都想調(diào)到阜陽一中任教。

我不是心活,我是理想落空了,想換一件事做。那時我以為這座城市的文化中心是報社的副刊部,我想去主持這塊版面,像當年的歐陽修一樣,與這座城市的文化名流聚首在“會老堂”,詩詞酬唱。

可是終于不得其門而入。三年后一個春天的黃昏,校長通知我去郵電局參加一個視頻會議。我最害怕開會,于是在報亭買了一份《揚子晚報》,好邊聽邊看。那個會議太長了,我將一疊報紙看完了都沒散會。我繼續(xù)看報紙中縫。

中縫里登了一則招聘廣告:東南大學附中招聘語文教師一名。

春風動地長云起

東南大學附中在南京市碑亭巷51號。我按照地址寄去了簡歷,很快接到戚淑莉老師的電話,就連夜乘火車趕過來了。戚老師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辦公室老師,沒有之一。慈祥、寬容、善解人意,給了剛到南京倍感陌生的我最多的溫暖。在她,一切都是自然的做法。這就是修養(yǎng)。

在大行宮附近的一個小店吃過早餐,我走進了學校大門。上午第二節(jié)課,給我的課題是日本作家清岡卓行的《米洛斯的維納斯》。這篇課文我不熟悉,但很喜歡。

一群人坐在后面聽我的課。一個男老師,架著腿,一臉不屑。我疑心他是一位領導。

戚老師很快通知我,這次招聘,很多人寄來材料,有七個人參加面試,最后錄用了我。

這年八月我就開始到南京上班了。學校安排我?guī)蓚€高三班,兼班主任。我住在長江路一個大院里,與學校幾乎是一墻之隔。一棟有著木頭樓梯的二層小樓上,臨街的一間房子,四四方方,空無一物。木頭窗戶油漆剝落,一切都顯出年深日久的樣子。

長江路旁高大的梧桐,枝條覆蓋在屋瓦之上,帶來了涼陰。起大風下暴雨時,樹枝會劃動屋瓦,很快,“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我擺好水盆水桶,能聽到錚錚作響的音樂聲。深夜,經(jīng)常有小情侶在窗下說話。路燈昏黃,情話喁喅,伴著我的讀書燈。

秋天,當時擔任校教科室主任的袁源老師說要將我介紹給南京市語文界的同仁。我那時根本不懂她的好意和遠見。我只想做一個課堂上受學生喜歡的老師,下課了,我就回到那間木頭房子里讀《詩經(jīng)》。然而,袁老師還是堅決地將我“揪”了出來。

她說要請省市區(qū)的名流來搞一次大型活動。那天我講的是《赤壁賦》。曹勇軍老師來評課,我那時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還帶了一名老師在另一個班也在上這篇課文,說這叫“同課異構”。我只覺得這一切好陌生。上課難道不是我自己的事嗎?

曹老師評課給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那時他就初步形成了后來大家都熟悉的說話風格。他嚴肅地看著大家,嘴角微微上揚,眼睛看著不存在的遠方:“語文課怎么能這樣上呢?”然后沉默不語。

我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我擔心讓袁老師丟臉。我拿自己全部的生命積累和識見,來上這節(jié)課。我理解蘇軾人生巨變中劇烈的痛楚,也知道他撫慰痛楚的獨特辦法;這節(jié)課的難點是讓學生懂得蘇軾自我開解的途徑,弄懂“變”與“不變”的微妙關系。

正在我這樣想的時候,曹老師又說了第二句話,這中間也許只有一兩秒,也許只是曹老師臨時看了看窗外風景,但在我,卻是心驚肉跳。曹老師說:“語文課為什么不可以這樣上呢?”

然后他滔滔不絕地講下去。我似乎聽懂了,又似乎什么也沒聽懂。

那個同課異構的老師說,一篇文言文,首先要搞清楚哪些是關鍵的實詞,哪些是次關鍵的實詞。

每個人處理教材的方式不一樣,那時還沒有教學內(nèi)容確定性的討論,也沒有文言文教學如何實現(xiàn)文言、文學、文章、文化統(tǒng)一的說法。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個性的老師,在各自的課堂上做積極的探索,都是很有意義的事。

曹老師先是成了我的師父,后來又成了我問道上的師友。他比我大十多歲,早就名滿天下,可能早就忘了這節(jié)課,但我不會忘。

從那以后,我漸漸將主要精力放到教學上來。教了十五六年書才開始思考自己的專業(yè)發(fā)展問題,這在有專業(yè)發(fā)展自覺的教師看來簡直不可思議。不過,我也想說一句:專業(yè)規(guī)劃很有必要,但是不必急功近利。人生的風景很多,職業(yè)的風景也很多。我不后悔自己的懵懂。歧路上也有許多收獲。而且,放在漫長的一生中,到底哪些是歧路還很難說。

我當年的期望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實,現(xiàn)在的年輕教師,一大半是名牌大學的碩士。這對教育質(zhì)量的提高、對整個民族的未來都是好事。教育行政管理部門設計了許多研訓方式,搭建了各種促進教師發(fā)展的平臺,愿意在專業(yè)上有所作為的教師,可以少走很多彎路。但越來越精細的管理,也可能磨滅一些教師的個性。教師被動地介入各種培訓,肯定不如自己主動去發(fā)展。同時,主管部門在教師專業(yè)發(fā)展的路上,設置了各種頭銜。有些年輕教師,用盡心思,朝這些設定好級別的頭銜“進擊”,像打怪升級一樣,只有功利的收獲,很少有專業(yè)精神的快慰。這也是管理部門需要注意的。這是后話。

到南京之后,袁源老師將我從書齋中拉出來,帶我參加課題研究,不停地把我介紹給省市的語文名家。她大概覺得我年歲已經(jīng)不小,需要趕快成才。

我將書櫥關好,眼睛開始盯著課堂。我停止了文學寫作,開始寫教學札記。

我最大的遺憾,是在青年時代沒有遇到強勁的對手。如果我碰到了很多這樣的對手,我早就同命運和解了。

我開始跟著袁源老師,重新成長。

2002年,剛到南京一年,她力舉我申報南京市優(yōu)秀青年教師。那一年,我成了一個有著十六年教齡的優(yōu)秀青年教師。

2004年,她力舉我申報南京市學科帶頭人。我成了南京市第四屆語文學科帶頭人。

2008年冬天,曹勇軍老師和袁老師鼓勵我申報特級教師。那年冬天雪很大,將路上的許多香樟都壓塌了。我和曹勇軍老師、徐志偉老師等,在紫金山麓的一家賓館命題。他們幾條煙槍,房間里濃煙滾滾。我出來散步,遠山近水、大樹小草、房舍農(nóng)田,都被大雪覆蓋。雪花飛舞,冰涼的微塵撲面,讓我淺薄虛空的心變得寧靜歡悅起來。

曹老師頭天晚上跟我住在一個房間。他說,小馮,你可以試試。

曹老師的成果在我眼里是一座山,我還是平原,有的地方還要凹下去一點。我怎么能申報呢?但是虛榮心是容易被鼓動的。我真的去申報了一下,結果可想而知。

前輩們告訴我,先混個臉熟。我聽成了“先混個臉皮厚”。

這些年來,我開始做課題,寫論文,一邊認真教書,一邊積極思考。

剛接觸一個行當,不管你多大年齡,你就是一個默默無聞的新手。我過去關注的是文學期刊,沒把教研雜志放在眼里,等投稿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就是個零。哪怕再低級別的刊物,也離我有千山萬水。好心的同事幫我推薦過,沒有下文。我寫了許多亂七八糟的稿件,很少有機會發(fā)表。第一篇盲投稿件發(fā)表在《中學語文》雜志上,題目是《警惕語文教育目標的錯誤定位》,作為重點文章推出,標題上了封面。主編董明旺先生還打來電話鼓勵我。我為什么會選擇這樣的題目?可能是聽課時有感而發(fā),但口氣太大了。后來我在雜志上看到一個老師撰文認為鮑鵬山的《莊子:當我們無路可走的時候》一文不該編入教材,就馬上寫了一篇《中學語文教育中文學與哲學的貧困》批評那個作者,也是架子拉得太大了,其實我哪里懂什么哲學的貧困。沒想到,幾年以后見到鮑鵬山,他說記得我這篇文章,對我的意見深表感謝,還敬了我一杯酒。我從那時就覺得,寫文章是可以超越時空的,不然,你在自己的同事圈里講的話,除了同事,誰知道呢?而這些教研刊物,會將各種聲音傳到遙遠的他鄉(xiāng),你會由此認識許多“奇形怪狀”的人(是的,奇形怪狀有時比齊整好玩得多),看到一些有趣的觀點,至少可以消滅自大情緒。寫論文,原來也是有一樁有意思的事。

此行歸去尋舊師

有人說,馮淵沒評上特級教師生氣了,一尥蹶子跑掉了。

聽到這話,我笑了。那時我四十歲,如果評上,當然高興。但是有些榮譽,來得太快了,未必是好事。我不著急。

由于家庭原因,這一年年底我離開了南京,到上?!墩Z文學習》應聘。招聘采取的是筆試加面試的形式。我記得那份試卷并不很難,但是編輯出版行當?shù)囊?guī)矩肯定遠比語文教學的規(guī)矩嚴格。我還記得同來考試的一名男子,他胖大的身軀深陷在椅子里,每分鐘都要扭動一下,椅子和地面發(fā)出令人難受的聲音,他毫無知覺,我苦不堪言。

后來,老主編范守綱老師對我說,你是第一名,但對你的成績我也不滿意。我喜歡聽這種話。我喜歡遇到比我聰明、厲害的人。

范老師還對我說,三十年前,他進出版社時跟我一樣大,此前在教育學院做教研員。他的夫人是上海交通大學的教授,他以前總覺得不如夫人,進了出版社,他才感到終于可以和夫人平起平坐了。我知道他是上海初中語文教材的主編,是上海教育出版社為數(shù)不多的幾位編審之一,也是上海灘語文教師眼里赫赫有名的“范爺爺”。20世紀80年代,出版社是高端知識分子匯集的地方。

范老師鼓勵我盡快適應新的工作。我雖然是一個老教師,但現(xiàn)在是一個新編輯。而且《語文學習》在語文教師心目中的地位,我是知道的。

這份工作給我?guī)淼淖畲蠛锰幨?,開闊了眼界,結識了很多朋友,包括中學教師、大學教授、教研工作者,也有一些出版界的朋友。雜志還給我搭建了平臺,出于欄目需要,我必須向一些名家約稿,譬如原來在教材上認識的袁鷹,譬如我寫作時欽慕的作家何立偉、季棟梁,詩人西川等等,近距離接觸他們,也增長了我的見聞。

一輩子從事一項職業(yè),待在一個地方,人的精神世界容易被太熟悉的人和事打磨得太光滑,除非他有足夠的意志力抵御世俗的侵蝕,或者盡可能與現(xiàn)實世界保持適當?shù)木嚯x。

遺憾的是,由于種種原因,一年之后我還是回到了教師隊伍。不久又調(diào)入靜安區(qū)教育學院,做了高中語文教研員。我的從業(yè)路徑跟范守綱老師正好相反。這是時代變化在我們身上留下的一個小小的影子。個中滋味,懂得者自然明白。

為了答謝《語文學習》雜志給我的機會,我雖然離職了,但仍然用業(yè)余時間幫助編輯部處理來稿,做好原來我負責的幾個欄目的編輯工作,一做就是六年多。

其間,我還擔任上海教育報刊總社《現(xiàn)代教學》的兼職編輯、教育部語文出版社《語文建設》兼職編輯、編委,一直到現(xiàn)在。

教研期刊編輯訓練了我的思維,擴展了我的視野,讓我與更多的高手在更開闊的平臺上相逢。這是一件值得做且值得挑戰(zhàn)的事情。顧之川先生給我的一本小書作序時,標題是《教研編輯,左右逢源》。他說自己也曾擔任大學學術期刊編輯多年,知道其中甘苦。我也深知,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幸事:讓我能夠從平平的還要凹下去的地方偶爾跳出來,與高峰上的人物謀面。

我有許多雙重身份:教研員與編輯,讀者和作者,上課者和聽課者,評委和被評審者。這種頻繁的身份轉換讓我多了一些活力,這是被激發(fā)出來的。

前幾年評特級教師,王榮生教授是評委之一。評審結束之后,他告訴我,你別看我坐在那里是評委,我頭發(fā)白了,也要被別人評審。

我愿意永遠有被人批評的機會。

我的教研員工作是正在進行時,不展開細說。我的愿望是比一線教師先行一步,多做一點服務工作。懷著這樣的想法,最近幾年,我撰寫出版了幾本統(tǒng)編教材活動單元的輔導用書,參與了《高中語文單元教學設計指南》《上海市高中語文教學基本要求》以及高中必修、選擇性必修多冊教材配套練習的編寫。

我盡可能將聽課、交流、學習中獲得的經(jīng)驗及時與老師們分享。

我從低洼處起步,走了許多彎路,受了許多委屈。如今,我應該分享自己的經(jīng)歷,讓青年教師從更堅實的地方起步,少走一些彎路,少受一些委屈,比我走得更穩(wěn)健。但是我又想,一個人所有的經(jīng)歷,都是命運的饋贈,不必回避任何彎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太過平坦的道路,收獲的快樂會少很多。少年得志固然讓人意氣風發(fā),但也可能那得志的瞬間就是這輩子唯一的高光時刻。

我害怕停滯的生活,我害怕一切成型的東西。我總是在逃離,在人群里,永遠是側身而立的影子。錢鑲書曾經(jīng)嘲笑蝙蝠:在鳥類里偏要充獸,表示腳踏實地;在獸類里偏要充鳥,表示高超出世。我寧愿被他這樣嘲笑,也不愿做鳥王或者獸王。因為我深深地知道,一旦在一個領域里修煉稱王,就很快會遭人厭棄,因為他會自我感覺良好,遂沉浸在一個狹隘的空間里失去內(nèi)省能力。

在許多領域自由進出,就能將短暫的一生盡可能拉長一點,這是我的一點自私的想法。去年暑假,我撿起放下了二十多年的筆,重作馮婦,寫起散文和小說來。這次我清醒了很多,我知道我永遠不會成為少年時內(nèi)心期望的那個角色,但我想起了我最愛的另外一個作家契訶夫說的話:大狗大聲叫,小狗小聲叫。

我是一條小狗,有時是一只小貓,有時是一只蝴蝶,是一片春天剛剛長出來的葉子。盡管我已經(jīng)過了知天命之年。那又怎么樣呢?

【編者按】2018年,南京師范大學附屬小學啟動了“樂評嘉年華”評價改革,這是低年級非紙筆測評的一項創(chuàng)舉。作為探索者和先行者,他們堅定地走出了一條開闊的創(chuàng)生之路。本期《關注》欄目,從多個視角匯聚“樂評嘉年華”的學校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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