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坤發(fā)
人們對于死亡,既不情愿,又懷恐懼。尤其是亡者的親人與至交,更是一場悲痛。所以,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很不愿意談及死亡,更不愿意見到死亡。死亡是人世間莫大的忌諱。
也不知是什么緣故,讓我在昨晚淅淅瀝瀝的雨夜里,做了一個十分離奇的夢。待到醒來,整個夢境還記得清清楚楚。
夢中,我與幾個經(jīng)常見面的同學(xué),因年齡相繼退休。其中有一個同學(xué),因十分留戀工作崗位,賴著還不肯退休,結(jié)果被銬上手銬,遭強制驅(qū)逐。我們?nèi)ソ铀膸讉€同學(xué),坐在一個車上,一個勁地對他勸導(dǎo),一邊把那刺眼的手銬從他手上除下,扔到了車外。
依稀中,我們還分頭醫(yī)治好了各自的毛病,相約在“火化場”為幾位同學(xué)送葬。那幾個將要死亡去火化的同學(xué),都由自己親手把自己的身體安放在了同一具特制且規(guī)整的棺木中,他們上下疊加,身體間僅僅隔了一層蓋在各自身上的白棉被。棉被上,還放了各自的遺照和幾件心愛之物。我使勁聞了聞棺木及周圍的空氣,竟然沒一絲異味。
“火化場”里人很多,似乎很繁忙。終于輪到我同學(xué)的棺木“火化”了,我們幾個活著的和幾個已經(jīng)死了的同學(xué)擠過人群,把那特制的棺木推進了里面一間所謂的操作間。由于人很擁擠,我只能站在人少的外側(cè)窗戶向操作間里張望。操作間寬敞明亮,房子中間立著一個像葫蘆一樣的“焚化爐”,爐子是銅制的,旁邊只有一個操作人員,有說有笑的,態(tài)度和善,他手拿拖鉤,利落地將棺木拖送進“葫蘆”,旁邊則更換了一只新的像氧氣瓶一樣的氣瓶,我猜想瓶內(nèi)裝的應(yīng)該是一種特制的焚燒氣體。很快,棺木和放在里面的同學(xué)被瞬間汽化(焚化),“葫蘆”頂上冒出一片蒸氣,上方的噴淋裝置適時進行噴淋。整個過程像木材加工一樣快,只是少了那種刺耳的鋸木聲。
喪葬現(xiàn)場,人們穿的都是日常的衣服,沒有一丁點的壓抑感,沒聽到一聲哭泣,除了忙著辦理手續(xù),都在靜靜地等待和好奇地觀看,整個場景跟在醫(yī)院里排隊就診、到銀行里存取款一樣,平常而匆匆。
轉(zhuǎn)過身,我與幾個同學(xué)來到另一排高大的窗戶面前。那幾個死亡后剛被“汽化”了的同學(xué),分別領(lǐng)取了自己所謂的“骨灰”。說是骨灰,拿到他們手里的,好像是一小枚被壓縮了的扁圓形“磁鐵”,還有一小塊有著身份編號及死亡證明的金屬牌。據(jù)現(xiàn)場工作人員介紹,那枚“磁鐵”里還儲存有亡者一生的過往,有人生重要時刻的影像記錄,有生前對社會對家庭的評績和消耗數(shù)據(jù),所包含的,比我們?nèi)粘K姷臋n案資料還要具體完備。
我沒有死去,只是在陪護幾個死亡的同學(xué)去火化。待整個過程結(jié)束,我們與往常一樣,依然相約,要去一個什么地方一起游玩。
在我回家的路上,我感到無比新奇,比較我以前所見到的喪葬過程,不禁發(fā)覺,高科技的死亡方式與傳統(tǒng)的死亡有著巨大的區(qū)別。我發(fā)現(xiàn)我的同學(xué)雖然死亡了,但裝入棺木的只是一具剝離了思想與靈魂的肉身,如一張薄薄的圖片,因此整個喪葬現(xiàn)場無須親人的主持與幫襯料理,完全由自己有條不紊地辦理自己的喪葬事宜。在操作間里被“汽化”了的,只是一具完成了人生使命的肉身,而死亡后的靈魂脫離了肉體,比生前更加自由,可以體驗生前來不及體驗的事情,去一些未曾去過的地方。
只是,這個游離在肉體之外的靈魂,那個保持著原有思想的自己,自從“汽化”之后,再也不能言語,再也不能有肢體接觸,只能默默地觀察周圍的一切,只能聽到親朋好友在自己遺像前一聲聲的嘆息與念叨。
死亡,要真像夢境中的那樣,那該多好。生命,可以熱熱鬧鬧地來;走,則可安安心心地走。走的時候,依然健健康康,沒有痛苦,沒有煩惱,沒有悲傷,沒有牽掛。死亡,其實并沒那么可怕,沒那么悲哀,它是任何生命的必然,夢境似乎在提示,如果有那么一種高科技,死亡應(yīng)該是肉體與靈魂與思想的一次徹底分離。
人死亡后,肉身可以轉(zhuǎn)換成一種永久性的磁鐵或一種可見的物體,牢牢地吸附在自己的遺照之上,必要時,還可打開里面的儲存,供后人瞻仰與研究;而那靈魂和思想也依然存在,依然活躍,除了自由自在游走在另一個世界,還能和生前的好友與親人們,保持著一定的聯(lián)絡(luò)。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