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
掐枸芽,挖小蒜。
在老家黃河邊上,小蒜算是一種絕味的野菜。過了清明節(jié)以后,小蒜濃郁的清香早早躥入人的心脾,一叢叢一片片就像是特意種植的一樣,狀若青翠對舞,不時地誘惑著眾人的味蕾。
年幼的時候,不知曉小蒜是何物,老跟在奶奶身后拾小蒜。挖小蒜也不需要特殊工具,找個小鐵錐或者就地找根樹枝,在石頭上蹭出個尖尖兒,就能剜出白生生的小蒜疙瘩。小蒜多的地方,像馬鬃似的用手一捋一大把。
“薤白羅朝饌,松黃暖夜杯。相留笑孫綽,空解賦天臺。”長大后,讀了李商隱《訪隱》的詩句,方知“薤”便是小蒜。在《本草綱目》里也有記載:“小蒜,即蒚也。野生,處處有之。苗、葉、子皆似大蒜,而細(xì)數(shù)倍也。苗如蔥針,根白,大者如烏芋子?!?/p>
小蒜,比起大蒜,外貌區(qū)別就在于葉片,大蒜是扁葉,小蒜像蔥一樣的圓葉,小蒜因身材矮小不起眼,不被重視,但嬸子大媽們卻都喜歡用它剁肉包餃子,老遠(yuǎn)就能聞到香噴噴的一股飄香。
喜歡吃奶奶腌的小蒜,當(dāng)年放學(xué)回家,奶奶總會給我一個熱饅頭,然后掰開饅頭,抹上腌小蒜,咬一口,那味道特別竄。奶奶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跟一個饅頭就能把我養(yǎng)大似的。
奶奶說,我三四歲的時候,瘦得像干柴棍兒,爹娘忙于農(nóng)事,身心疲憊也無暇顧及。那時的農(nóng)家娃,就像一塊土坷垃,可奶奶卻把我當(dāng)成了寶兒,帶在身邊好生照看。或攤或烙,或烤或蒸,每天總少不了饃饃就著腌小蒜。在奶奶的喂養(yǎng)下,不光吃得胖乎乎,還長了個頭。從一個面黃肌瘦的瘦猴,被奶奶養(yǎng)成了餐不擇食的小胖墩兒。只此起緣,我對小蒜情有獨(dú)鐘,也養(yǎng)成了每年返鄉(xiāng)刨小蒜的習(xí)慣。
再到后來,讀了書才真正知道了小蒜,它不但好吃,還是一味中藥,名曰薤白,具有理氣、寬胸、通陽、散結(jié)、導(dǎo)滯的功效。難怪在那困難年代,我能健康成長,原來多虧了小蒜兒,還有奶奶的疼愛有加。奶奶八十五歲患病臥床,我在她的床前拉住她瘦弱的手,逗她再給我腌罐小蒜,奶奶堆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微笑。這一笑,隱藏著一個難忘的鄉(xiāng)愁。
奶奶看電視,稀罕上了“泡面”,她說能吃回泡面,這輩子也算是有福氣的人了。我問奶奶,泡面要不要放點(diǎn)蔥花兒?奶奶說,要是能撂撮小蒜,那味兒就更香了。
季春,我跑回小時候奶奶帶我挖小蒜的黃河岸,爬上嶺遛下山坡,在一處避風(fēng)圪角的草窩里,找到了最為嫩綠的小蒜。挖回小蒜,洗盡泥土,照著奶奶的說教,拿作料和鹽、油辣子,把小蒜腌在小瓶子里,放在奶奶床頭。
奶奶吃泡面時,就一口小蒜兒,咂巴著少牙的嘴巴,笑瞇瞇地說:“好吃,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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