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龍

華南圭（1877—1961），字通齋，是我國著名土木工程師，曾任中華工程師學會副會長和鐵路協(xié)會評議。他出生于江蘇無錫，曾就讀于江蘇滄浪亭中西學堂（后更名為江蘇高等學堂）和京師大學堂。1904年他被公派留學法國，攻讀土木工程，獲工程師文憑。1911年歸國后，他通過學部留學生考試，被賜工程進士出身。他歷任北洋政府交通部技正、京漢鐵路和北寧鐵路總工程師、北平特別市工務局局長、天津工商學院院長，并在多所學校授課。1949年后，他曾任北京都市計劃委員會總工程師。

華先生一生與土木工程和交通建設打交道，是不折不扣的工科生。然而，華先生還不但是一位“文科生”，而且是一位革命青年。他自述道：“予主張個人革命，故未加入團體革命，然而革命之精神，始終未懈。”清末民初，不少中國志士在日本集結，并介紹、翻譯西方的政治與社會學說。華先生雖遠在西歐，思想?yún)s與身處日本的鄒容、梁啟超等遙相呼應。身為一個土木工程的留學生，他卻心有旁騖，把包括《人權宣言》在內(nèi)的《法國公民教育》譯介給國人。他的革命精神，充分顯露在他為譯文所作的注釋中。

值得一提的是，華先生翻譯的法國《人權宣言》，是我國歷史上此文件的第一個漢語譯本，而且是從法文直接翻譯過來的。其文體現(xiàn)他的思想確實遠遠超越了他所處的時代。

華先生思想之超前還有一佐證。早在留學法國時，他就撰文提倡改良文字，并創(chuàng)立“改良文字會”，主張使用簡化字和標點符號。他不僅希望身在海外的中國留學生一體遵守，而且“愿邦內(nèi)人士群起以善其后，則真前途之幸矣”。除了總體的宗旨外，他還列舉了一些可以簡化的漢字，不乏有與現(xiàn)在通行的《漢字簡化方案》完全一致的。

華先生的“個人革命”行動，絕非局限于譯述撰文、奔走呼號，更多的是落實在他所從事的職業(yè)即城市建設中，也就是“科學救國”。為此他做了許多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工作，其中直接為百姓增進福祉的民生工程始終居于首位。

就任北平市工務局長后，他便提出市政建設七大任務，“一須將古跡大加修繕，二須使全市不見灰土……三須使全城有充分之水量……四須有大小干支溝渠……五須擴充電力……六須浚河筑閘……七須設科學的技術的極大極完備之游藝場”。他不是口頭革命派，而是一個實干家。在他的主持下，打通了北海前門至沙灘的道路，使景山東西兩側得以暢通，這便是至今猶存的景山前街；景山也是經(jīng)他呈文獲準后由皇家園林變?yōu)槊癖姽珗@的。他還全力以赴改變了很多胡同晴天揚土雨天積水的狀況，鋪上了石碴路面，極大地方便了民眾的出入。此前他還協(xié)助朱啟鈐先生，在社稷壇的基礎上，修建了中央公園（即今中山公園）。

他在設計和實施工程時，總是把人，尤其是普通百姓放在首位。在規(guī)劃香山靜宜園的改建時，他首先想到的是“香山兩項事業(yè)，常人視若尋常者，仆視為社會之大事，亦為國家之大事，即貧兒教育及景跡保護是也”。按照常理，規(guī)劃一個景點，與兒童教育毫不相干，可是，華先生卻將貧兒教育置于其他事項之先，他為民眾著想的情懷由此可見一斑。他還建議在公園內(nèi)“宜設棚房，以庇車夫行人等”，提出“北平市內(nèi)公廁太少，行人苦之，居民亦苦無公廁……公浴亦屬大多數(shù)市民所需要”。他還建議籌辦公墓及火化場?？傊?，他在進行市政建設時首先想到的始終是民生。在規(guī)劃北平的居住區(qū)時，他提出的原則是“一須建筑費低廉，二須租價低廉”。此類為下層百姓考慮的意見，在《華南圭選集》中比比皆是，他的拳拳愛民之心，令人萬分感慨。

華先生身兼數(shù)職，公務極其繁忙，身居高位，經(jīng)手的款項亦不在小數(shù)。但他嚴于律己，凡事絕不茍且，始終以“廉、能、勤、儉、健”五字為個人革命之準繩。他對自己所說的準繩，不但身體力行，而且要求同事嚴加監(jiān)督。他以此五字要求自己率先垂范，同時也要求屬下以此各自鞭策自己勉勵自己，還編成偈語，勉勵同事。

他要求“工程家應有猛虎一般的建設勇氣，綿羊一般的服務精神”，俾使整個團體清正廉明，充滿朝氣。

晚年，華先生除了繼續(xù)服務于工程建設之外，還致力于古籍的縮編，僅現(xiàn)存于國家圖書館的手稿便有多種。這些靜靜地躺在特藏室中的手稿，有朝一日若能印行刊布，不但能讓我們看到華先生國學方面的修養(yǎng)，更是廣大讀者的一樁幸事。

（蘭之幽摘自《文匯報》2022年7月10日 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