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讀者》簽約作家,出版有暢銷書《請原諒生活對你的所有刁難》《當我放過自己的時候》《在安靜中盛享人生的清涼》《心向美好,慢慢修行》《允許自己虛度時光》等多部。多篇文章被選入中小學(xué)教材。
二舅一喝多,就到處給人打電話。
有一年冬天,都半夜了,母親聽到電話鈴響。那時候,我家的固定電話還在外間屋,母親迷迷瞪瞪起來,以為有什么緊急事,結(jié)果是二舅來的電話。然后,他便陳芝麻爛谷子開始煲電話粥,要么談過往的辛酸,要么談打工的不易。母親這邊凍得已經(jīng)瑟瑟發(fā)抖了,他那邊還說個不休,結(jié)果第二天母親便感冒了,為此她還臥床休息了好幾天。
就因為這個,大家都不敢接二舅的電話。二舅就在微信里抱怨,說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瞧不起我這個打工的,我不就打個電話,你們接一下,我還能吃了你們。我要是有個一官半職,或者是個大款,你看看你們誰不愿意巴結(jié)著我。二舅就在那里兀自嘮叨,大家看了聽了,沉默著,誰也不敢應(yīng)話。
二舅也有反省的時候。偶爾,喝多了之后,會在第二天翻翻昨天打過的電話。然后,在微信里給對方道歉,說昨晚喝多了,給你打了那么長的電話,沒說什么錯話吧。對方趕緊說,沒錯沒錯,挺好的。然后,二舅就傲嬌一下子,說:我說嘛,我就是喝多了,腦袋也是清醒著的。
二舅早年間成過家,后來發(fā)生了變故,就剩下他孤家寡人。此后,他整年整年地在外打工,用他的話說就是,他游遍了祖國的山山水水。但大家都知道,他一個人挺苦,酗酒只是想麻醉自己,熬過一天天艱難的日子。
姑姑家有個兄弟,拉煤好掙錢的那些年,他連借帶貸花幾十萬買了輛大卡車,沒白天沒黑夜地跑,一趟跑下來,就可以掙到幾千塊錢。很快,他手里便有了一些錢,人跟著也就飄了。酒桌上,他吹牛:我掙錢啊,就像摟樹葉似的,只要我把耙子伸出去,要多少有多少。最狠的時候,他謀劃成立自己的車隊,成就一個商業(yè)帝國。
結(jié)果,錢還沒掙到把車貸還完,拉煤的買賣就不行了。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曾努力想著把貸下的款借下的錢還掉。后來,再不景氣,誰的錢也不還了。有人來要,他就把臉一拉,說,錢沒有,就是手里的這輛破車和這條命,你隨便吧。總之,不談什么商業(yè)帝國了,開始玩潑皮無賴那一套。
我姑有句名言,說人啊,別聽他行的時候吹下的牛,你看他不行的時候說出的話。我姑是個文盲,雖有恨鐵不成鋼之意,但這話說得沒毛病。就是這位兄弟,掙錢掙到嗨的時候,酒桌上跟我說,哥,借你的錢就不還你了,將來直接給你股份;窮途末路的時候跟我說,哥,借你的錢就不還你了,我看你也花不著。
好家伙,直接一筆勾銷。
五姨父很大的歲數(shù)才娶了五姨。旁人都說,五姨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姥爺不以為然。姥爺說,什么牛糞馬糞的,能掙錢過日子就是好。那個地方是個窮山溝,種地都要上山下梁的,特別辛苦。姥爺說,誰家莊戶人還不吃點苦。反正,姥爺就是不承認把女兒嫁錯了地方。
姥爺去世好多年之后,五姨和五姨夫也都老了。五姨夫所在的村莊需要整體搬遷到山外,村里絕大多數(shù)人都搬走了,但五姨夫不走。他說,這里有他的老房子,有他的地,還有先人們都是從這個老院里走的,他要替先人們守著它。村里鄉(xiāng)里的干部找他,為他講形勢講政策,他就是拗著不聽。
倒是五姨,先去安置點的二層小樓住上了。樓上樓下,有水有電,做飯、洗澡、曬太陽,一樣都不少。沒過多久,五姨夫也便把老院的院門一鎖,搬到了安置點。
用五姨夫的話說就是,守著舊房舊院,哪里比得上吃飯睡覺,守著身邊的老伴兒。編輯/宋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