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靄
長安、秦州、涼州、甘州、肅州、敦煌、玉門關(guān)、陽關(guān)、伊州、高昌、交河、天山路、北庭、鐵門關(guān)、龜茲、碎葉、熱海;1300年前的大唐都城,21世紀的高鐵車站;延綿的秦嶺山脈,雪花飛舞的烏梢?guī)X;西涼樂里的葡萄酒,火焰山下的溫度計;岑參歌唱梨花的輪臺,吐魯番出土文書里的岑判官馬料賬;庫車維吾爾族大叔的囊餅,岑參在安西館中的“縮地”夢想;站在怛羅斯古戰(zhàn)場上,腦海中回響著李白的《戰(zhàn)城南》,聽著吉爾吉斯小童漢語吟誦的《靜夜思》,眼前定能浮現(xiàn)五歲的小李白跋山涉水的東歸身影;駐足伊塞克湖的彩虹賓館,遙想岑參“側(cè)聞陰山胡兒語,西頭熱海水如煮”的沸騰湖水……一幕幕電影鏡頭般的畫面,遠景、全景、近景、特寫,冷色調(diào)、暖色調(diào)、飽和的色調(diào),隨著景深、景別的變化,人們的情緒也“閃進”“閃回”。字里行間的“穿越”、畫圖相片的“剪輯”,貫穿著地理常識、科學考證、學術(shù)評判、詩歌鑒賞,地圖風光、在地人物、行走路程、現(xiàn)實情懷,歷史、現(xiàn)實、未來……這就是《從長安到天山——絲綢之路訪唐詩》(北京大學出版社2020年9月第1版)一書,給我們的“頭腦風暴”。這一切將讀者的視野與思緒,不由自主地引向了當下正在開展的“新文科”建設(shè)。
“新文科”之“新”的突出表現(xiàn)是學科交叉。在交叉過程中,不能忽略的是“彰顯文科質(zhì)性”。在已建立的交叉學科中,文科與文科、文科與理科、文科與工科進行了重組,現(xiàn)代科技融入傳統(tǒng)文科、應用學科融入傳統(tǒng)文科,都出現(xiàn)了“中國語言文學”,還真有些“萬金油”的角色,其實正好反映了語言文學專業(yè)的基礎(chǔ)性、應用性及其人文通識的跨學科支撐作用。隨著學科的快速重組、交叉、融合,有關(guān)新文科建設(shè)的思考、討論、意見、建議,也如新筍解籜,拔地而起。人文學科從來都是其他各科的基礎(chǔ),就目前需要建設(shè)的“新工科”“新醫(yī)科”“新農(nóng)科”而言,“新文科”仍然是基礎(chǔ)。在學科建設(shè)中,“交叉學科”的確是新生事物,但從學術(shù)研究的角度看,融會貫通,傳統(tǒng)悠久。引入新知識、新方法、新技術(shù),這在中國古代文學研究中,也早已形成了多種樣板。
回顧20世紀以來的中國古代文學研究,將科學理念、方法與技術(shù)引入中國古代文學研究,得風氣之先,引領(lǐng)潮流的專家學者,首推唐宋文學研究大家王兆鵬教授。他帶領(lǐng)團隊收獲的一批又一批成果,將傳播學、定量分析、地理信息系統(tǒng)等理論、方法、技術(shù)引入古代文學研究,實現(xiàn)了人文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研究方法的交叉融合,可謂是“新文科”之“新”的“時代創(chuàng)新”“樣板”。與這一“時創(chuàng)樣板”相比,《從長安到天山——絲綢之路訪唐詩》相對“古樸”,可謂是“新文科”之“新”的一個“古樸”樣板。
之所以說“古樸”,即全書側(cè)重采用傳統(tǒng)的文史研究方法,又能會通現(xiàn)代科學技術(shù)成果,形成文學性、歷史性、科學性的交融,從而跨學科,有交叉,體現(xiàn)了“新文科”之“新”的要義。正如作者所云:
按照我的可行性設(shè)計,從西安起步,沿著絲綢之路西去,我將經(jīng)過陜西、甘肅、新疆三個省區(qū),并走出國境,一直到達吉爾吉斯斯坦。這一路,有些地方我從未到過,另一些地方則早已親歷,甚至相當熟悉。但我定下一條原則,要盡最大努力,把這條古老的絲之路盡可能完整地走一回,使寫成的文字富有紀實性和新鮮感。這本小書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游記的性質(zhì),然而,它又要將唐詩貫串其中,甚至會不期而然地或者說是習慣性地牽扯到一些學術(shù)問題。這樣一來,它讀起來可能不如純游記那樣有趣、那樣有吸引力。這將是一本什么樣的讀物,在圖書分類法中也許找不到它的準確位置。
誠哉是言!《從長安到天山——絲綢之路訪唐詩》的確展現(xiàn)了“新文科”之“新”的人文根本,可歸納為四個方面。
第一,跨學科書寫實現(xiàn)了“新文科”要義?!皩W科交叉”是“新文科”建設(shè)的重要命題。全書圖文并茂的編輯,已經(jīng)將攝影、繪畫、文學融為一體。我們一翻書頁,一幅幅圖片就把讀者帶入了那遙遠的歷史與當代現(xiàn)實相交匯的“現(xiàn)場”:“張掖南面的祁連山”“玉門關(guān)小方盤城”“去往陽關(guān)的公路上流沙如水”“烽燧下遙望陽關(guān)鎮(zhèn)”“作者與大河古城的少年守護者”“交河城下黃昏”“雄偉的交河城堡”“高昌故城遺址外的玄奘像”“高昌城內(nèi)的可汗堡”“俯瞰北庭故城”“北庭故城內(nèi)城北門”“翻越天山路之瓊達坂”“飛越蔥嶺”“西天山盡頭”“碎葉古城鳴槍致敬李白”“伊塞克湖(熱海)”“伊塞克湖邊遙望天山”。即使沒能看到這些題目下的圖片或?qū)嶋H景觀,而一段段文字已給了我們無限的遐思,似乎我們已伴隨作者踏上了綠洲絲綢之路,“隨著運送絲綢的商隊,伴著駝鈴的聲響,聽著大雁的鳴叫,從長安出發(fā),去尋訪絲綢之路上的唐詩”。
“返回現(xiàn)場”“田野調(diào)查”是歷史學、考古學、社會學、人類學常用的方法。親歷親行,實地考察,這是今人的“行”;“將唐詩貫穿其中”,這是唐人的“寫”。紀實與唐詩相互映襯,這是古今時空的超越;游記與學術(shù)交織,這是文學與科學的交叉?!霸趫D書分類法中也許找不到它的準確位置?!辈徽恰靶挛目啤敝靶隆彼鎸Φ默F(xiàn)實問題嗎?當學術(shù)研究已然跨越學科畛域,出現(xiàn)了“找不到它的準確位置”的成果時,“新文科”的出現(xiàn)是必然的,“交叉學科”的設(shè)置也就順時而生了。
第二,濃厚“人情”彰顯了“文科質(zhì)性”?!百|(zhì)性”的本義即“資質(zhì)”“本性”。這種自然質(zhì)性,在“物”,即為杜甫所歌吟的“葵藿傾太陽,物性固莫奪”之“質(zhì)”;在“人”,則如陶淵明所云“質(zhì)性自然,非矯厲所得”之“質(zhì)”。文學是語言藝術(shù),文學是審美藝術(shù),其“質(zhì)性”就在“人”,有血有肉的人,有感情的人。文學研究自然也是有血有肉的研究?!稄拈L安到天山——絲綢之路訪唐詩》,滲透了作者對絲綢之路上山山水水的熱愛,對曾經(jīng)行走過的唐人唐詩的熱愛,更加令人感動的是書中所滲透著的對獻身祖國邊疆的今人今事的熱愛。
作者的家鄉(xiāng)在陜西,又在西安讀書數(shù)載,家鄉(xiāng)的童年、校園里的青春,都與這座古城相牽連。所以在“西安”的各節(jié)書寫中都充滿了身臨其境之感,處處滲透著“人情”。李白有一首《君子有所思行》(紫閣連終南),采用樂府舊題,差不多是仿擬陸機、鮑照詩而作,一般讀者都不考慮這首詩與李白實際行蹤的聯(lián)系。對這首詩的分析,書中寫道:
紫閣是終南山的一座峰頭。李白登上紫閣峰,回轉(zhuǎn)身來,背倚山崖,以鳥瞰的角度向北方眺望,看到了壯麗無比的長安城:朝廷宮群雄踞于城市北部,整個城市一條條大道縱橫相交,像弓弦一樣筆直,把長安城分割成一個個“井”字。這些“井”字多得數(shù)不過來,規(guī)整得像一幅畫。面對這幅畫,詩人感到了心靈的強烈震撼!目光再向遠處延伸,他看到了橫在北方天際的渭河,閃耀著銀河一樣的波光。那時的空氣沒有任何污染,也沒有現(xiàn)在礙眼的高層建筑,晴空下的視野極其遼闊。詩人李白……他就會激動不已。
這樣的書寫,沒有親臨其境經(jīng)驗的人是表達不了的,而那種只要回想長安,就激動不已的心情,也是沒有親歷的人難以想象的。
第三,超越時空回歸了文學本色。超越現(xiàn)實生活是文學固有的屬性。作者在寫西安時說:
我一方面要目擊現(xiàn)實,一方面又要追憶過去,甚至還要穿越時空隧道,使自己的想象盡量回溯到1300年前的唐朝。紀實與想象疊加,將貫穿我以西安為起點的全部行程和我即將寫下的全部文字。
正是這樣的“穿越時空隧道”“紀實與想象疊加”的引領(lǐng),使讀者也是緊跟著“穿越時空隧道”“紀實與想象疊加”的。“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一節(jié),寫尋訪大明宮。從大唐的宮殿群里,我們似乎看到了冒著凜冽的寒風、騎著自行車的兩名研究生。他們費了很大力氣去探看大明宮遺址。那是1979年,“研究生”的名稱大家聽起來太陌生了,于是我們聽到了這樣的聲音:“這地方是只給搞研究的人看的,你們既然來了,就進去看看吧!”聽著看守鐵柵欄門的老人可親可愛的話語,突然會讓人們聯(lián)想起岑參詩中“終日對石壁”的“關(guān)門一小吏”,聯(lián)想起岑參花門山口摘榆錢買酒的調(diào)皮身影: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壺百甕花門口。道傍榆莢巧似錢,摘來沽酒君肯否。
(《戲問花門酒家翁》)
什么叫“穿越”啊?這難道不是嗎?隨著“游客”的作者,讀者看到了丹鳳門的過往與現(xiàn)在,觀看了含元殿的“大朝會”,欣賞了唐代才子們詩歌唱和的“風景”,學習了和詩創(chuàng)作的規(guī)矩,鑒賞了這些唱和詩水平的高低?!懊▋A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寫的是興慶宮。關(guān)于興慶宮,作者寫了千古傳誦,最令人感嘆的李白《清平調(diào)詞》的故事。供奉皇帝為近臣,大展詩才,揚名當代,萬古流芳,可謂是千古文人的中國夢。圍繞著這個故事,作者從李白寫到李商隱,從哭晁衡寫到中日交往,縱古貫今,歷史的教訓與現(xiàn)實的觀照,全都“藏”在唐人的故事里,“隱”在唐人的詩歌里,也浸泡在西涼州的蒲桃酒里?!斑@美酒正是沿著絲綢之路輸送到長安,進入宮廷。一千多年后,這些美景變成了沉香亭中那些凝固了的浮雕?!毖矍暗母〉衽c千年的故事又交織在了一起。
當今文學創(chuàng)作追求創(chuàng)意寫作,追求非虛構(gòu)寫作,追求行走的寫作,在同一空間,將一千多年前、幾百年前、當今時下的事物人情并置,從而喚起歷史的回顧、現(xiàn)實的反思、未來的展望。這樣的書寫,何嘗不是文學應有的旨趣?
第四,準確數(shù)據(jù)體現(xiàn)科學態(tài)度?!稄拈L安到天山——絲綢之路訪唐詩》,書名即說明全書是本著實地考察、還原現(xiàn)場的科學態(tài)度進行游歷與寫作的。書中有關(guān)時間、地點、人物、距離總是紀實的,而對“景點”的描寫也是一五一十準確表達。比如寫唐代長安城,作者引用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所《唐長安城復原圖》(《唐兩京城坊考》,中華書局1985年):“讀圖可知,全城有縱橫交錯的東西大道14條、南北大道11條,把城市分隔成一個個整齊的坊里?!闭f實在話,我們讀李白詩,讀杜甫詩,總以為長安城如棋盤,從未考慮南北大道有不同?!昂钸z址”“發(fā)掘報告(見《考古學報》1997年第3期)稱,殿階基東西長74.8米,南北寬41.3米?!贬瘏ⅰ杜c高適薛據(jù)同登慈恩寺塔》曰:“四角礙白日,七層摩蒼穹?!薄八樗姆叫螛情w式,七層,通高64.5米,底層邊長25.5米,外觀堅實厚重,看上去有‘風雨不動安如山之感?!?/p>
“初唐四杰”之一的駱賓王,這位被聞一多稱作“博徒革命家”(《唐詩雜論·四杰》)的詩人,曾經(jīng)從軍西域,踏上巴里坤的土地。來到巴里坤時,他寫有《夕次蒲類津》:
二庭歸望斷,萬里客心愁。山路猶南屬,河源自北流。
晚風連朔氣,新月照邊秋。灶火通軍壁,烽煙上戍樓。
龍庭但苦戰(zhàn),燕頷會封侯。莫作蘭山下,空令漢國羞。
關(guān)于蒲類津,作者寫道:
蒲類津,也稱蒲類海,今名巴里坤湖。巴里坤湖位于今巴里坤哈薩克自治縣縣城西北18公里處的天山懷抱中,海拔1585米,是一個高原湖泊。湖水由多條河流和泉水匯聚而成,現(xiàn)今湖面東西寬約9公里,南北長約20公里,面積約113平方公里。……游人沿著一條用浮筒鋪成的橋面,經(jīng)過一大片沼澤,向湖中走去,離湖岸遠了,湖水漸漸變得清澈起來,四圍的山影倒映水中,人們才能感受到湖光山色之美。次日我們驅(qū)車沿湖岸而行,從車窗向湖上眺望,一片水天蒼茫,充分感受到了這個高原大湖的壯美。
今天的巴里坤,全稱為巴里坤哈薩克自治縣,這是一個人口只有10多萬的小縣,據(jù)出租車司機說,縣城總共有90輛出租車,但畜牧業(yè)和農(nóng)業(yè)都很發(fā)達。走出蒲類海大酒店,迎面就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草原與城市零距離地貼近,這樣的城市風光真是令人陶醉。
唐人唐詩、科學數(shù)據(jù)、作者觀感、美麗風光,科學與人文,歷史與現(xiàn)實,互相印證,相映成輝。多么有感情的科學,多么有科學的人文!“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盡長安花”寫“大唐芙蓉園”。一看到孟郊詩句所作的標題,那個46歲才科舉成功了的寒苦詩人形象便浮現(xiàn)眼前,而新科進士騎馬看花的榮耀無不讓今人深受感染。但作者的這一節(jié)卻從當下西安“大唐芙蓉園”的景觀寫起。在寫了這一景觀三個標志性建筑的方位后,作者提出了嚴肅的學術(shù)問題:“大唐芙蓉園與唐代的美蓉苑(園)是不是在同一位置上?這是一個可以討論的問題。”接著引證列舉了數(shù)條唐人至今人的詩文及研究資料:
晚唐詩人林寬《寄何紹余》詩有句:“芙蓉苑北曲江岸,期看終南新雪晴?!闭f得很明白,芙蓉苑之北是曲江換句話說,芙蓉苑在曲江之南?!稑酚螆@歌》有句:“青春波浪蓉園。”清楊倫《杜詩鏡》注引宋張禮《游城南記》:“芙蓉園在曲江之西南?!倍攀械拿肚锱d八首》有句“美蓉小苑入邊愁”,葉嘉瑩《杜市秋興八首集說》所附《唐代長安圖》,英蓉園位于曲江的西南方。宋宋敏求《長安志》“曲江”下引晚唐人康駢《劇談錄》:“曲江唐開元中疏鑿為勝境,南即紫云樓、芙蓉苑西即杏園、慈恩寺?!彼浨嫌腥卦贰T詈梦木幚L《長安志圖》,其《城南名勝古跡圖》也將“蓉園”繪于曲江的西南位置。清徐松《唐兩京城坊考》在“西京外郭城”下記:“曲江……次南芙蓉園。”并引《太平寰宇記》:“曲江與芙蓉園相連?!币陨腺Y料都表明芙蓉園是在曲江之南或西南。但是,現(xiàn)在的大唐芙蓉園卻位于曲江遺址公園的西北方向。有關(guān)資料介紹說,芙蓉園“建于原唐代芙蓉園遺址以北”,“以北”怎樣理解?是不是向北以至越過了曲江?我這里只是順手把問題提出來,確定的答案應該由歷史地理學、考古學、長安學的專家做出。
雖然這一段話是文獻引證,卻帶領(lǐng)讀者從當下“閃回”盛唐、晚唐,帶著問題,去問清人,去問宋人,問當代學者,問歷史地理學、考古學、長安學的專家。帶著問題,一邊游賞一邊思考。面對現(xiàn)實,回顧歷史,考問當下,進行研究,求解答案,把論文寫在祖國的大地上。
人文與科學,科學與人文,“負陰抱陽,獨立不改?!笨茖W不是技術(shù),是精神創(chuàng)造活動,需要文化沃土,而且像“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一樣,得有“生我養(yǎng)我”的故土鄉(xiāng)愁。有學者論述得好:
人文價值不僅在科學的理論構(gòu)成之內(nèi),而且可以說,科學本身原是一種人文理想??茖W不是自然的產(chǎn)物。在演化中,不可能自發(fā)產(chǎn)生科學??茖W是文化,而且是特定文化的產(chǎn)物。
(唐逸《科學與人文價值》)“以文化人”“以人為本”,尊重人性,抒發(fā)性靈,是人文價值的理念與追求。王國維在《國學叢刊序》里將中外學問分作科學、史學、文學,并界定說:
凡記述事物,而求其原因、定其理法者,謂之科學;求事物變遷之跡,而明其因果者,謂之史學;至出入二者間,而兼有玩物適情之效者,謂之文學。
(王國維《國學叢刊序》)
《從長安到天山——絲綢之路訪唐詩》一書,將歷史文獻、詩歌作品、實地考察結(jié)合起來,其間有充分的科學考證,有濃郁的故園情、師生情、同窗情、朋友情,有深厚的現(xiàn)實關(guān)懷,崇尚的學術(shù)情懷,無不以“人”為本,真正體現(xiàn)了出入科學、史學之間,而兼有“玩物適情之效者”的文學本色。
讀罷《從長安到天山——絲綢之路訪唐詩》,掩卷沉思,感覺這一研究的確具備了新文科之跨學科、大數(shù)據(jù)、論域拓展等“新”特點。而這些新特點的呈現(xiàn),倘若沒有雄厚的文學專業(yè)基礎(chǔ),沒有幾十年的邊疆生活堅守,沒有從長安到天山的艱難行走,沒有絲綢之路訪唐詩的親歷目睹,什么樣的“新”似乎都談不上,也實現(xiàn)不了。大數(shù)據(jù)、人工智能、虛擬技術(shù)等科學技術(shù)的確給文科賦予了巨大的能量,使文獻檢索“竭澤而漁”“一網(wǎng)打盡”完全得到了實現(xiàn),一幅電子唐詩地圖瞬間就能將唐代詩人行走歷程直觀表現(xiàn),但話又說回來,大至文學史的研究,小到一篇經(jīng)典作品的鑒賞,如果沒有文學、語言學、文獻學、文藝學的支撐,沒有扎實的文字學、音韻學、訓詁學的專業(yè)知識基礎(chǔ),更為重要的是,如果脫開了“人文”根本,任何一種創(chuàng)新,都難成就一個“新文科”。不得不說,“新文科”之“新”的根本,仍然在扎穩(wěn)、靠牢人文專業(yè)的基礎(chǔ),仍然在深植人文情懷,鑄就人文精神。
(作者系蘭州理工大學文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