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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水的魚

2022-05-27 04:39墨凝
參花·青春文學 2022年4期
關鍵詞:陳薇黑河薔薇

陳薇感到很好笑,明明已經(jīng)分開了,還要抓住對方不放。宋明輝給她打了多少次電話她已經(jīng)記不清楚了。陳薇只記得宋明輝問得最多的一句話:你在哪兒?能告訴我你在哪兒嗎?陳薇就想,以前光看見宋明輝胖得像只笨熊,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他的死腦筋呢?世界這么大,一個人要想不被另一個人找到,即使告訴你在哪兒,就能找得到嗎?所以,當宋明輝再次問你在哪兒時,陳薇沒好氣地回答:我——在遠方。遠方有多遠,沒有任何人能回答上來,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知道遠方是什么地方??申愞毙睦锩靼?,如果沒有愛了,即使面對面,即使天天睡在一張床上——也是彼此的遠方。七個月前,她和宋明輝鬧分手,分手的前兩天她就開始收拾東西,她把自己的衣服慢慢往箱子里裝。其實就是一個中號女士拉桿箱,她整整裝了兩天才裝利索。這期間,她把幾件換洗的衣服和日常生活用品裝進去又拿出來,似乎怎么放都不穩(wěn)妥。宋明輝就瞪著眼睛看她把幾件衣服倒騰來倒騰去的,也不說話。其實就這點東西,陳薇分分秒秒就可以打理好,她之所以這樣磨磨蹭蹭,是因為她在等待,她十分清楚自己的不舍和脆弱,假如這個時候,宋明輝說一句話,一句司空見慣的、假惺惺哄人的話,她都不會最后決絕地離開??伤蚊鬏x沒有,宋明輝什么也沒說,該干啥還干啥,她就像一陣輕風,不,連風都不如,一陣風至少還能吹皺點什么,宋明輝根本看不見她的存在,那她是什么呢?她想不清楚,也懶得細想,想多了更累。

直到收拾好東西,出門的前幾秒,陳薇心里那盞易碎的杯子還懸著,此時,只要宋明輝假意地拉扯她一把,說一句別走了!她心里的那盞杯子都會啪的一聲落地——摔得粉碎。畢竟五年的情感,怎么能說走就走得了呢?可直到她的手沉重地攥緊拉桿箱的手柄,直到她一手打開房門,一腳門里一腳門外走出去,宋明輝才從游戲中抬起頭,似乎大夢初醒:你要去哪兒?

你管我去哪兒?

我咋就不能管你去哪兒了?

自行離婚協(xié)議我已簽了字,你還要咋樣?

那不過就是一張紙,撕了不就得了嗎?

可笑!

一連串的問號后,陳薇拋出了一個驚嘆號結束了他們之間的對話。陳薇關上房門的那一刻,看了眼宋明輝,宋明輝斜倚在沙發(fā)上,手里捧著手機,一臉茫然地看著她。

嘭的一聲,她一甩手關上了房門,往樓下一邁步,眼淚就流了下來。陳薇知道她和宋明輝完了,因為她是那種走出去就很難再回頭的人。

陳薇在深圳換了幾次工作,連她自己也記不清了,不是老板炒了她,就是她炒了老板。炒與被炒,都不需要什么理由,習慣了也就不是個事兒了。在深圳必須習慣一些從前你無法習慣的事情。比如深圳街頭那句宣傳標語:來了,就是深圳人。陳薇是怎么也無法習慣這種宣傳的,咋來了就是深圳人了呢?陳薇從這句看似溫暖的宣傳語里,讀出了另外一層意思,似乎來了就不能走了,要把青春奉獻在這兒。深圳滿大街都是大大小小的打工仔,除了工廠、公司之外,有多少人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房無一間,地無一角,怎么敢說自己就是深圳人呢?

陳薇想想自己剛來深圳時,在大街上走著走著,就無路可走了。橫在面前的,不是這個工業(yè)園就是那個工業(yè)園,擋住了去路,工業(yè)園的門口站著表情嚴肅的保安。折回身子順著一條路再往前走,走著走著,醒目的道路閘桿擋在了眼前,前面又是閑人免進的工廠,想進去也可以,除非你穿著該廠的工作服、佩戴著工牌才能進入,也就是說,以一個打工者的身份才能進入。

在深圳,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常見的只有一種,雇傭與被雇傭的關系。一個打工者在作業(yè)流水線上,大把大把地流著汗水與青春……還能說,我就是深圳人,那這人是不是傻呢?

可這些和自己又有什么關系呢?想這些干嗎呢?人有時真是怪,總會想與自己無關緊要的事情?,F(xiàn)在應該想的不是自己和宋明輝的關系,也不是深圳的道路與宣傳標語,而是找工作,因為自己又沒了工作。

本來陳薇在深圳西鄉(xiāng)一家口腔醫(yī)院連鎖店工作得好好的,可干著干著,陳薇就受不了了,感到再干下去,自己不會窒息也會瘋掉。以前,陳薇經(jīng)??绰殘鲭娨晞。X得挺好的,電視劇里的那些人,不是坐在電腦前敲敲打打,就是腋下夾著文件夾走來走去的,期間還可以打打鬧鬧,哭哭笑笑的。

可自從她找了份自以為和流水線工人有本質區(qū)別——文案工作后,方知現(xiàn)實與電視劇真是天壤之別。

陳薇自從到牙院市場部上班后,每天對著電腦整理“冷光美白牙齒好不好”“種植牙讓牙齒生根”“齙牙妹也有春天”等這些枯燥的文章。

市場部一共只有四個人,四張電腦桌,靠窗口的位置是市場部經(jīng)理的,她的左側是阿荃,對面是阿胤(深圳人大都這樣稱呼對方的,在名字前加個阿字)。經(jīng)理整天忙得見不到人影,也不知道都忙些什么;阿荃黑黑的,總是一副笑臉,早上匆匆到辦公室點個卯,夾起黑色的公文包就出去了。阿荃天天跑業(yè)務,這樣一來,辦公室就經(jīng)常剩下陳薇和阿胤了。阿胤是搞平面設計的。什么都要靠理論支撐,是他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阿胤是河南人,三十多歲卻顯得極其老成,工作期間從不抬屁股,眼睛死死盯著電腦,除了手里的鼠標與鍵盤發(fā)出的聲音外,幾乎聽不見別的動靜,偶爾,他會仰起頭往眼睛里滴眼藥水,然后長吁一口氣,埋下頭繼續(xù)工作,似乎他的工作永遠做不完。陳薇看得出這是個老油條,一個簡單的“靚白牙齒,美麗人生”的廣告條幅,他能設計一兩天。設計完了,仔細端詳半天,不是底色不滿意就是字體看著不得勁,于是修改或重做,就這樣翻來覆去地折騰。

陳薇明白,阿胤是有意在消磨時間,半個小時能完成的事兒,他能做上一整天。阿胤把時間消磨得很是巧妙,還能贏來別人對他工作認真的贊賞。

陳薇忙完了工作,有時想和阿胤閑聊幾句,可阿胤的眼睛一直盯著電腦,對她的話嗯啊答應著,閑聊也就算了,可是他們之間有工作關系,談工作的時候,阿胤也是這樣,陳薇就有些無法接受。

有個公益廣告宣傳小冊子,本來是要他們兩個人共同完成的,阿胤負責圖片設計,陳薇負責圖片上的文字填寫。可是阿胤沒有和她商量,就自己把文字填了上去,陳薇看了圖片樣板后,感到有句話不合適,就對阿胤講,對小孩子不能用您稱呼。阿胤很驚訝地說了句:是嗎?就不再說話。陳薇以為阿胤會把您改成你,因為這么低級的錯誤一定是筆誤,也就沒有放在心上。哪知道圖片樣板到了主管經(jīng)理的辦公桌上依然是原來的樣子,主管經(jīng)理對她大發(fā)脾氣,畢竟是她負責文字,出了錯不指責她還能指責誰呢?她能把責任推給阿胤嗎?顯然不能,那樣會更糟,她只能默默忍受著。

阿胤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似的,坐在電腦前依然很忙的樣子,累了就往眼睛里滴幾滴眼藥水。陳薇覺得與阿胤雖然面對面坐著,可彼此就是遙不可及的遠方。

沙漠,比沙漠還讓人感到胸悶和窒息!每次與阿胤面對面工作的時候,陳薇都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不久,她就辭掉了這份工作。

陳薇在找工作的路上,宋明輝又打來電話,接聽,還是那句話,你在哪兒呢?這次陳薇沒有?他,嘆了口氣說,我在找工作。找工作啊。陳薇感到宋明輝的語氣里含著一種別的味道。她沒有說話,等著宋明輝說,宋明輝在電話那頭喘著粗氣,陳薇想象得出此時宋明輝笨拙的樣子。陳薇幾次想掛掉電話,可是幾次都沒舍得把電話從耳邊移開。一連幾天都沒找到工作,除了煩躁,還有一種孤單,這是一種別人無法體會到的孤單,身旁車水馬龍,人群在快速的節(jié)奏中穿行,可她卻感到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喧囂中行走,越走越寂寞。而此時宋明輝的電話,似乎有著一種若有若無的支撐。怎么會有這樣微妙的感覺呢?陳薇極力想排斥掉這樣的感覺,可她怎么努力也排斥不了宋明輝電話里帶給她的感覺,那聲音曾經(jīng)是那么熟悉,每次打電話時,他都要先喘兩口粗氣,那兩口粗氣帶來的一種溫度仿佛就吹在她的耳根上,讓她感到耳輪麻酥酥的。

從相愛到爭吵的過程,仿佛是一夜間形成的。相愛的時間是那么短暫,爭吵的日子卻無止無休,以至于陳薇一度懷疑彼此是否真的愛過。一點雞毛蒜皮的瑣事,他們都能吵得不可開交。最可笑的是,因為洗手,他們居然也能吵起來。

宋明輝每次洗手的速度都很快,水龍頭打開—洗手—關上,這之間的過程也就幾秒鐘,每次洗完,手背幾乎都沾不到水。陳薇見了就說,你怎么只洗手心不洗手背呀!

手背不臟,宋明輝把胖乎乎的兩只手舉到她眼前說,真的不臟。

離我遠點,你不嫌臟我還嫌臟呢!

你咋這樣。

我咋樣了。

洗手你也管。

沒見過洗手只洗幾下手心不洗手背的!

見過,我就是!

“咣當”一聲,陳薇走進內室,把宋明輝關在了客廳外。

…………

電話那頭,宋明輝又喘了兩口粗氣重復說,你在找工作啊。陳薇知道宋明輝說話就這節(jié)奏——慢得不能再慢,這多少和他的行動很相稱,遲緩而滯重。在一起的時候,她經(jīng)常稱呼他大笨熊。她喊,大笨熊!宋明輝就憨憨答應,干啥?現(xiàn)在這只大笨熊和自己相隔很遠,她只能在電話里聽他的喘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出門找工作的情形嗎?大笨熊終于把氣喘勻。你什么意思?陳薇知道宋明輝說的“情景”,因為在家里,宋明輝經(jīng)常把這“情景”演繹成不同的版本,當成段子說??蛇@個時刻,宋明輝提起這段,陳薇不知道宋明輝是什么意思。

沒意思。

沒意思你還說,找事是不,給我添堵是不?

宋明輝急速地在電話里喘著氣,還想說什么??申愞睕]等他把氣喘均勻,就掛斷了電話。

第一次出門找工作,兩人去了黑龍江中俄邊境城市——黑河市,黑河與俄羅斯一衣帶水,隔江相望。因為陳薇上學時學的是俄語,覺得到黑河能好找工作。

那時,兩個人剛在一起不久,宋明輝還沒有這么胖。黑河滿大街的俄羅斯人,一些小商小販用生硬的俄語和俄羅斯人對話,顯然會的俄語不多,或只會幾個簡單的俄語單詞。雖然這樣,也能磕磕絆絆地和俄羅斯人交易。宋明輝也跟著起哄,學了兩句半生不熟的俄語跟在俄羅斯人的屁股后喊“達瓦里?!薄懊讈喥摺钡?。

可俄羅斯人聽不懂宋明輝的話,對著他挑了幾下長長的眉毛,聳了兩下肩膀,一副無辜無奈的樣子。陳薇就笑,笑彎了腰,笑出了眼淚,說,宋明輝你咋笨成這樣呢?最初宋明輝的笨,在她的眼里是一種可愛。可是一個人不能永遠地笨下去,就像如今,宋明輝和年齡不符的笨,真的讓她很無語。

…………

在黑河中央大街上玩了一會兒,兩人拿著一張紙條兒去找一家公司。紙條是他們來黑河時,宋明輝的姑父寫的,姑父說有個同學在黑河開公司,到了黑河找他,也許在工作上他能幫忙。

可是他們按照紙條上的地址,找了兩個多小時也沒找到這家公司。不是黑河有多大,有多難找,而是黑河到處都在拆遷,整個城市都叮叮當當?shù)?,似乎在裝修。宋明輝姑父寫的那家外貿(mào)公司的地址,已經(jīng)成了一堆瓦礫。附近的鄰居說,他們要找的公司已經(jīng)搬家了,搬到了城西。他們給要找的外貿(mào)公司打電話,不是沒人接,就是打不通。順著別人的指點,他倆繼續(xù)找。一直快找到了城西,在一個路口,他們看見一個老太太,老太太右手攥著一根彎曲溜巴的木棍,瞇著眼睛坐在路口的一個石頭矮凳上曬太陽。

陳薇徑直走過去,甜甜地問,奶奶,您是本地人吧?老人點點頭。那您知道去XXX怎么走嗎?老人把手腕一翻,手里的木棍直指一個方向,然后出人意料地說了句俄語:<дальше> <ходить>(達理賽,哈及其)。陳薇說聲:<спасибо >(斯巴西巴),按照老人木棍指引的方向走去。宋明輝跟上去,問陳薇剛才老人嘟嚕一句啥?

繼續(xù)往前走。

什么?

老人說,繼續(xù)往前走!

…………

過后,宋明輝想起這事就樂,并添油加醋地把這事當笑話,黑河真神了,連老太太都會說俄語,不懂俄語連問路都是個問題。還把那老太太描繪成隱居的“高人”,只見老人手腕輕輕一翻,手中彎曲溜巴的木棍刷地直指西北,然后說了句——達理賽,哈及其。神了,真神了!

神個頭啊,在黑河,連三歲的孩子都會說俄語。陳薇說。

雖然沒有什么,可宋明輝和陳薇就是難忘,宋明輝忘不了是因為他把這簡單的情景不斷改編,改編成一個個神奇的小段子,每次改編后都講給陳薇聽,陳薇都會笑。只要能哄陳薇笑,他就接著再改編??蔁o論改編的怎么離譜,那句俄語“繼續(xù)往前走”都不會改變。有一次,陳薇若有所思地問宋明輝,繼續(xù)往前走!會不會包含別的意思?

啥意思?宋明輝怔怔地問。

我也不知道。陳薇忽然醒悟過來似的,哎——她拉著長聲說,我咋也被你帶進去了,這不是沒事瞎琢磨嗎?

以后再不許講這事了,多無聊啊。

此后,宋明輝閉口不提這事兒。

可是今天宋明輝在電話里忽然又說起這事兒,他是想告訴自己別停下腳步——達理賽,哈及其?他這是笑話我還是激勵我呢。繼續(xù)往前走就往前走,有什么了不起,找到工作前,不再接宋明輝的電話,因為他不會知道,遠方除了艱辛,還有大把大把的無奈。

陳薇現(xiàn)在有點后悔,后悔不該一沖動就辭了工作,沒了工作,閑起來就會胡思亂想。有時想著想著,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就會多愁善感,忽然淚流滿面。

找不到工作,陳薇索性就不再找,而是靜下心來,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到外面胡亂吃點快餐,就在租住的小區(qū)內溜達。有時也走出小區(qū),隨便順著一條馬路走出很遠……

深圳的天氣像陳薇的心情,近些天一直陰沉沉的,沒個亮堂的時候。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悶熱得出奇,似有什么東西沉重地壓在胸口上,呼吸也不順暢。街邊那些大葉榕、小葉榕、鳳凰樹、海棗樹……也都蔫頭耷腦的,一副無精打采的慵懶樣子,知了簡直能把人吵死,沒日沒夜“知了知了”地叫……

陳薇呆站在街邊,望著天空中變幻的云,那些在她眼里就像一塊塊抹布,一擰就能擰出水來的云,咋就不下雨呢?不下雨又陰個啥勁兒呢?下點雨多好,最好是雷陣雨,先是轟隆隆一陣響雷滾過,樹上吵人的知了被震得鴉雀無聲,隨后一陣瓢潑大雨噼里啪啦砸下來,那有多過癮啊……大雨過后,樹木就綠了、街道就干凈了、樓房也亮堂了,煩惱也被大雨沖走了似的,就連呼吸也舒暢了……

陳薇對門的鄰居是一個老人,姓萬,老人的室內只有一臺老舊的風扇,所以經(jīng)常開著門,開著門做飯,也開著門午睡……這些天,陳薇沒了工作,有一搭沒一搭地就和老人熟悉起來。

這天正在街上閑逛,心里期盼著下雨的陳薇,就遇到了鄰居老萬。老萬是園林工,路邊的花草樹木都歸他修理。老萬舉著大剪刀正仰頭剪著樹枝,忽然褲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鈴聲響了半天,仰著脖子的老萬才聽見。老萬扔掉大剪刀,伸手從褲兜里掏出手機,那手機像古董,舊得不能再舊。這手機老萬用了許多年了。用壞了就到街邊修修,接著再用,修手機的師傅最后警告說,就能修這一次了。還問為啥,你這手機的配件早沒了,我一直給你用的是別的配件……

老萬沒有丟掉舊東西的習慣,都用出感情了,咋能說扔就扔呢?本來園林樹木的修剪早就用上了電動修剪工具,可老萬還是整天拎著大剪刀,這里剪剪,那里修修。樹木生長得太旺盛,不用電動工具不行時,老萬才動用電動工具修剪。

天上的云越聚越多,轟隆隆一陣雷聲滾過頭頂,幾道閃電利劍似的刺透濃密的云層,噼里啪啦,一場暴雨忽然就砸了下來。煩躁的知了沒了聲響,街上嘈雜的人群跑向屋檐與商店,車輛鳴叫著濺起一道道水花……陳薇腦袋一片空白,躲在一家手機店外,手機店門旁立著音箱,循環(huán)播放著許飛的《尋水的魚》:

我是一條尋水的魚/我輕輕跳進你的懷里/我自由地游弋/尋找著自己渴望的那片天地……我是一條尋水的魚/我漂浮在這寂寞城里/我忘記了自己……

陳薇發(fā)現(xiàn)老萬站在離自己幾步遠的屋檐下,在嘩嘩的雨聲中打著電話。看神情,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

每個人都有煩心的事兒。陳薇想。

晚飯后,陳薇躺在床上正胡思亂想,忽然聽見有人敲門,除了房東來要房費,還沒有人來敲她的門。陳薇有些疑慮是不是要開門,因為她從敲門聲中判斷出敲門的不是房東。因為敲門聲很輕,也很懦弱,像胖子犯了錯誤站在她面前的樣子,欲言又止、唯唯諾諾。房東敲門和砸門差不多,每次都火燒火燎的,咣咣地砸得樓上樓下都能聽見。

見她半天沒應聲,敲門人說話了,聲音依然顯得底氣不足,姑娘,別怕,我是你的鄰居老萬,我想讓你幫我寫個東西。

啊,等等,萬叔,我收拾一下。

…………

離婚協(xié)議書

萬薔薇與林青因感情不和,現(xiàn)自愿離婚,雙方共同簽訂如下協(xié)議:

一、男孩林宇航由母親萬薔薇撫養(yǎng),撫養(yǎng)費也由母親承擔。

二、夫妻共同財產(chǎn)及房產(chǎn),無。

三、存款及債務處理事項,無。

四、其他事宜,無。

上述協(xié)議完全真實、自愿,如有虛假愿承擔法律責任。

萬薔薇 林青

20XX年8月28日

貧賤夫妻,離婚協(xié)議也簡單。陳薇按照老萬的意思,寫完后征求他的意見。老萬雙手微微顫抖,接過陳薇寫的離婚協(xié)議書說,可以,有這個就可以。

萬薔薇是老萬的獨生女。薔薇三歲那年,一場車禍帶走了她的母親。一個完整的家就散了,老萬也沒有心思在老家過日子了,背著小薔薇從廣西來到了深圳,沒了母親的薔薇很可憐,老萬工作的時候就把小薔薇背在背上。那時,在深圳的福永一些街道旁經(jīng)常能看見老萬雙手端著大剪刀,后面背著一個大眼睛女孩在修剪花草樹木。街上來往的車輛和喧鬧的人群,經(jīng)常吸引著小薔薇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半天不眨一下地看著他們。當然也有被小薔薇吸引過來的大媽和阿姨,她們嘴里嘖嘖著,哎喲,這小寶寶,咋這樣招人稀罕呢?你看這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多亮呀,黑葡萄似的……小薔薇匍匐在老萬的背上,不哭也不鬧,看見生人走近,就怯怯地把臉緊貼在老萬的身上,小薔薇的小臉被太陽曬得紅彤彤的……大媽大姨們喜歡了一陣子就走了,小薔薇就又從老萬的背上抬起頭,繼續(xù)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群……看著看著,大眼睛就眨巴不動了,在咔嚓咔嚓的剪刀聲中,頭一歪,在老萬的背上就睡著了……

老萬心里最難受的,不是背著孩子干活,而是一些人沒頭沒腦的關心:有人會一驚一乍地問他:孩子的媽媽呢?不等他回答,就帶著指責的口氣說:你這樣可不行,風吹雨淋日頭曬的,孩子這么小,咋能扛得???有知道情況的,會用同情的口吻兀自感嘆一番:孩子多可憐,這么小就沒了媽,沒了媽就等于沒了半拉家,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呀。

背著背著,小薔薇就長大了,能自己走路了。

父女倆一前一后,女兒往往走在前面,雙手端著一把小剪刀,不管是花還是草,都是一通亂剪,父親憨笑著跟在女兒的身后,修復被女兒弄得凌亂的花花草草。

女兒頑皮,父親也頑皮。有一次,老萬看到薔薇在黃金葉樹墻中一通亂剪,就悄悄躲在一家商店的門后,他想看看女兒找不到自己是什么反應。

薔薇剪著剪著卻發(fā)現(xiàn)父親不見了,她撇了兩下嘴,想哭可是沒有哭出來。她瞪大眼睛在周圍尋找著……找不到父親的蹤影,小薔薇徑直走到一個花壇前,舉起剪刀對著花壇上盛開的花朵就剪,咔嚓咔嚓幾剪刀下去,花壇上的花朵就紛紛掉下來……女兒這樣的舉動讓老萬驚呼著從躲著的門后跑出來,因為老萬告訴過女兒,她可以亂剪那些綠色的樹枝,花朵是不能剪的,樹枝剪了還可以再生長,花朵剪掉了,就不能再生了。老萬怎么也沒有想到,女兒找不到自己不是哭鬧,而是采用這種極端的手段。老萬跑到女兒面前,女兒根本不理他,舉著剪刀把剪下來的花朵剪碎……老萬趕緊抱起女兒,女兒嘟著小嘴,不理他……老萬心里說,這孩子,這么小,就這么乖戾。從此老萬再也不敢和女兒開這樣的玩笑了。

女兒長大后,老萬的工資已經(jīng)供不上女兒花了,他就身后背個粗布口袋,一邊剪枝,一邊撿各種飲料瓶子。

女兒沒念完高中就跑出去找工作,在一家手機配件廠打工……再后來,就和同事林青同居了,懷孕后,扯了張結婚證就算結婚了,連酒席都省了。女兒大了,老萬也徹底管不了了,只能順其自然。

下午雨中的電話,是女兒薔薇打過來的。女兒說,爸,我要離婚,堅決離。什么都不要,只要孩子!除了抽煙、喝酒、打麻將,他從不為孩子和我著想,跟著他,孩子和我都沒有未來。女兒的話,讓老萬仰面朝天地流著淚,淚水摻和著雨水流到嘴里,微微的苦澀。女兒終于長大了,也懂事了。女兒離與不離,他都站在女兒這邊。

…………

那晚,老萬走后,陳薇怎么也睡不著。她想,自己和宋明輝的事情還沒有徹底解決。畢竟兩個人是領了結婚證的,而分開只有一紙協(xié)議書。她把宋明輝和林青放在一起比較,雖然宋明輝沒有抽煙、喝酒、打麻將的壞習慣,可沒有這些壞習慣,就能給她一個美好的未來嗎?

輾轉反側想了半夜,頭疼。她想,明天一定要出去找工作,但找工作之前,要把自己和宋明輝之間的關系做個了斷,相互間最好都斷了念想。自從來到深圳,自己還從沒主動給宋明輝打過電話呢。

陳薇打開手機,看著宋明輝的名字,猶豫了幾秒,就撥通了電話。

顯然那邊正在夢中,迷迷糊糊地接起了電話,你誰啊,懂不懂規(guī)矩,大半夜打電話!

居然連她的聲音都沒聽出來,陳薇沒好氣地回答:我是你的遠方,你永遠無法抵達的夢的遠方!說完,決然地掛斷了電話,然后點開手機里的音樂,她要好好聽一下白天在路邊聽到的歌曲——

尋找著自己渴望的那片天地……我是一條尋水的魚/我漂浮在這寂寞城里/我忘記了自己……

作者簡介:墨凝,本名滿德奎,系中國作協(xié)會員,魯迅文學院少數(shù)民族班第16期學員。作品發(fā)表于《小說林》《小說月刊》等報刊。有作品獲首屆全國“鯤鵬文學獎”,黑龍江省少數(shù)民族文學獎,全國微型小說年度獎等。

(責任編輯 陳增禹)

郵箱:3076511572@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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