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丹鳳，劉樂君

（景德鎮(zhèn)陶瓷大學，景德鎮(zhèn)市，333403）

1 伊萬里瓷的形成背景

伊萬里瓷是日本最著名的外銷瓷器，在當時日本負擔生產任務的窯口主要集中在有田一帶。外銷瓷器通過伊萬里港口由荷蘭印度公司的商船運往歐洲，而內銷瓷器也從該港口運輸并銷售到日本國內的其他地區(qū)，該港口是日本內外銷瓷器的重要中轉站，所以對有田町內山、外山諸多窯口生產的瓷器，都統(tǒng)稱為“伊萬里瓷”。其范圍包括的就廣泛了，除了伊萬里燒，還有柿右門燒和鍋島燒。日本伊萬里瓷在內外因素作用下迅速發(fā)展：促進伊萬里瓷發(fā)展的內部因素是日本在“文祿之戰(zhàn)”這場侵略戰(zhàn)爭中掠奪朝鮮陶工和朝鮮瓷土使日本初步開始生產陶瓷，而1616年李參平在泉山（有田東部地區(qū)）發(fā)現(xiàn)了陶石礦使日本真正進入本土化陶瓷生產的階段；促進伊萬里瓷發(fā)展的還有幾個外部因素，其一，明代彩繪瓷的技術由朝鮮傳到日本。其二，同一時間維度中明清政權更迭戰(zhàn)亂之際，中國的窯口受到嚴重影響導致輸出的外銷瓷生產也一度中斷，客觀上刺激了此前依靠中國輸入瓷器的日本瓷器業(yè)的發(fā)展。其三，面對中國外銷瓷的蕭條以及歐洲大量訂單的出現(xiàn)為伊萬里瓷的快速發(fā)展提供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契機。

“日本陶瓷的理論界，把伊萬里瓷的發(fā)展過程分為三個時期，從朝鮮陶工來到日本至1616年李參平在有田泉山發(fā)現(xiàn)瓷土前后，作為瓷器的創(chuàng)始期。經過20年左右的摸索，基本掌握瓷器和青花瓷的燒制技術到彩繪瓷產生之前（1644年），定義為初期伊萬里。自此之后直到江戶時代結束，稱為古伊萬里?！雹僭诖罅可a外銷瓷的壓力下，日本瓷器逐漸形成了以“金襕手②”風格為代表的古伊萬里風格，大量使用金彩，整體風格華麗正迎合歐洲流行的洛可可風格，非常具有辨識度。

2 浮世繪“美人畫”與伊萬里瓷“美人”圖像的淵源關系

2.1 浮世繪美人畫的起源

日本浮世繪是一種世俗的、風俗的民間繪畫?！案∈馈币辉~，源于佛教，指人的生死輪回、世間萬物的縹緲虛無。浮世繪的繪畫題材有風景畫、風俗畫其中大多來自歌舞伎、吉原游女。美人畫作為廣為流傳的民間繪畫藝術，起因是當時的江戶地區(qū)男女比例嚴重失衡大眾娛樂就是觀賞歌舞伎，為此畫師們也瞄準美人這一題材。加上鈴木春信在學習中國的彩色套印后發(fā)明了“錦繪”，使浮世繪印刷從之前的黑白單色開始有了艷麗的色彩，開辟了新的版畫形式，獨特的色彩裝飾不僅豐富了畫面也使得浮世繪版畫迅速發(fā)展。

2.2 浮世繪與伊萬里瓷繪的關系

浮世繪美人畫和伊萬里瓷作為江戶時代兩種獨特的藝術形式兩者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浮世繪美人畫借鑒了明代仕女圖的審美觀念③，而伊萬里瓷又模仿明代陶瓷的裝飾技法并借鑒景德鎮(zhèn)瓷的題材，所以兩者都從明代的文化中借鑒并發(fā)展。就像明代瓷器的題材也是從借鑒紙本畫而來，伊萬里瓷的美人圖像借鑒浮世繪美人畫是合情合理，符合工藝邏輯。如圖1五彩持傘美人紋大罐，主體美人紋飾就借鑒于圖2鈴木春信的《紅葉舞美人》。并且當時的時代背景是“中國伊萬里④”和“日本伊萬里”在爭奪歐洲的市場份額，除了在價格、做工方面之外，伊萬里瓷代表的日本外銷瓷想要贏過中國外銷瓷就必須要帶有標志性的民族特點，所以伊萬里瓷在常見的開光內描繪帶有浮世繪特征的裝飾圖式或日本人物用來區(qū)別于中國的外銷瓷。這種浮世繪風格的人物圖紋，可以說是用于出口的伊萬里瓷器的特色之一。

圖2 鈴木春信《紅葉舞美人》

早在十七到十八世紀，日本在出口陶瓷時，浮世繪紙張用于瓷器包裝紙傳入歐洲⑤，并影響巨大成為東西方交流的媒介。之所以用它作為包裝紙是因為浮世繪發(fā)行量很大，更新?lián)Q代的很快，所以作為過氣的印刷紙用來包裝瓷器是最合適不過了。在對西方的影響上，可以說，兩者是相互作用，沒有伊萬里瓷對歐洲的輸出就沒有浮世繪傳播的契機，同時浮世繪也帶給了伊萬里瓷很多可借鑒的繪畫素材，這些圖案是帶有日本本身民族特色的裝飾圖式，代表了日本風格。

3 伊萬里瓷“美人”圖像的構成形式與表現(xiàn)特點

3.1 “美人”圖像的構成形式

伊萬里瓷初期是從模仿與借鑒景德鎮(zhèn)瓷的裝飾布局開始的，常見的開光主紋加地紋，再繪邊飾，即主紋與輔紋的結合如圖1所示，區(qū)別于中國傳統(tǒng)的開光形式，日本伊萬里瓷形成了新的開光形式并融入和式裝飾風格，形成了具有日本特色的藝術形式。主體紋飾“美人”圖像通常是身姿曼妙，身穿日本傳統(tǒng)和服的青年女性，在輔助紋樣映襯下，顯現(xiàn)出日本美人的優(yōu)美和雅致。中國陶瓷裝飾紋樣常常可以在伊萬里瓷上見到，例如：卷草紋、纏枝紋、竹林紋、忍冬紋等。伊萬里瓷在模仿、借鑒景德鎮(zhèn)瓷的紋飾時融入了帶有日本浮世繪風格的裝飾紋樣與日本人物形象特征，所以在景德鎮(zhèn)瓷極其相似的裝飾布局基礎上伊萬里瓷“美人”圖像用獨特形象特征呈現(xiàn)出新的裝飾圖像。簡而言之，雖然遠觀整體的裝飾手法帶有日本的特點，但其中的每一個細節(jié)均為景德鎮(zhèn)瓷的裝飾圖式，是中國陶瓷圖式日式化的呈現(xiàn)。

圖1 五彩持傘美人紋大罐(大阪市東洋陶瓷美術館藏)

3.2 人物造型特征

日本浮世繪沿襲了中國的繪畫風格，早期美人畫受中國唐代仕女畫風的影響，美人形象為體態(tài)豐腴，圓臉頸短。之后美人畫畫師鈴木春信受到明代繪畫風格的影響，借鑒明代的仕女圖。鈴木春信描繪的美人，柳葉細眉、婀娜多姿，如圖3，對比明代仕女畫人物形象如圖4明刻歷代百美圖（從左到右分別是虞姬、甘后、袁大舍），可以看出兩者在面部五官和人物動態(tài)上有著很多類似之處。在借鑒明代瓷器的伊萬里瓷上，“美人”圖像的臉型大多表現(xiàn)為線條溫和的橢圓形，雖然不能斷言這是鈴木春信的直接雛形，但是至少人物表現(xiàn)至少是有共通性的。伊萬里瓷“美人”圖可能采用了當時流行的美人形象，美人親切雅致帶著一種古典美的特征。另外，從服飾的紋飾上看，各種各樣的紋飾豐富畫面的元素，起到增強畫面的觀賞性以及裝飾性的作用。浮世繪美人畫興起的江戶時代各種紋飾圖案開始流行，這也為伊萬里瓷提供了大量的素材。而且伊萬里瓷中“美人”圖像更注重對精美絕倫的和服款式和圖案的描繪，一層一層的衣服也是通過每層衣服所描繪不同紋樣來區(qū)分，這也與景德鎮(zhèn)瓷中仕女圖的服飾有很大的區(qū)別。

圖3 鈴木春信美人畫

圖4 明代仕女畫人物形象

3.3 色彩特點

從伊萬里彩繪瓷的裝飾風格中可以直觀地感受到與中國景德鎮(zhèn)五彩瓷不同的色彩特征。江戶時期的伊萬里彩繪瓷大量使用紅彩和金彩，如圖5五彩婦人紋六棱大罐。在色彩關系中藍色與橙色為互補色，釉上彩使用橙紅色搭配釉下彩青花，給人一種層次上的對比，而且色調上兩種調子的顏色明度都相對較弱，使主色調對比相對和諧，再加以金線勾邊，整體風格更彰顯華麗。伊萬里彩繪瓷美人圖像中美人帶有日本傳統(tǒng)特點的黑色發(fā)髻，其服飾在裝飾上大面積使用紅色、橙紅色和黃色，其中加以描繪和服中特色的裝飾圖樣如四君子紋、菊水紋、水紋、牡丹唐草紋。伊萬里瓷從模仿明代外銷瓷開始，之后開始加入日本的裝飾圖樣?！懊廊恕眻D像畫面顯得富麗堂皇也是為了適應海外市場的需求，在迎合的同時加入日本民族特有的“和風”色彩，形成特有的日式陶瓷裝飾風格。

圖5 五彩婦人紋六棱大罐（大阪市東洋陶瓷美術館藏）

4 結語

中國文化對日本文化發(fā)展有著深遠的影響，特別是在繪畫以及陶瓷的產生和發(fā)展上。伊萬里瓷吸收了中國彩繪瓷的技法，從仿制景德鎮(zhèn)彩繪瓷逐漸走向中國裝飾圖案的日式化，在日式化的過程中又受到西方的審美影響，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伊萬里瓷美人圖像作為日本外銷瓷中具有代表性的彩繪瓷之一，不僅代表了江戶時代另一個藝術浮世繪，同時也充分展示了江戶時代的社會風貌以及大和民族的文化自信。

注釋

①施永安：《日本古陶瓷》，吉林美術出版社，1992，第59頁

②特征是釉下青花與釉上彩結合裝飾，再施繪金彩，以大蓋碗等器形為主。由于大量使用紅彩和金彩，故顏色鮮艷，整體風格顯得絢爛奪目、雍容華貴

③高云龍：《浮世繪藝術與明清版畫的淵源研究》，北京：人民出版，2011.9，第68頁：鈴木春信美人畫與明代版畫的淵源關系

④由于日本“伊萬里瓷器”在歐洲逐漸受到歡迎，中國瓷器為了爭奪市場，開始對這批日本瓷器進行仿制，于是被稱為“中國伊萬里”

⑤顧申：《浮世繪》，青島出版社，2012.12，第16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