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彥娟

《圣立義?！肥且徊课飨奈念悤?，西夏刻字司重刻于乾祐壬寅十三年五月十日［1］57，編著者不詳，1909年出土于黑水城遺址，今藏俄羅斯科學(xué)院東方文獻(xiàn)研究所，編號為инв.№143、144、145、684、2614。原書五卷，現(xiàn)存三卷，刊本，頁面22.7厘米×16厘米，版框18.8厘米×13.2厘米；7行，每行釋4至8字；釋文用兩行小字居下。著錄首見《國立北平圖書館館刊》第四卷“西夏文專號”《亞細(xì)亞博物館西夏書籍目錄》［2］388。1963年，戈爾巴喬娃和克恰諾夫?qū)鞔_譯為《圣立義海》。1995年，克恰諾夫、李范文、羅矛昆先生合作出版了《圣立義海研究》，羅矛昆先生對全文進(jìn)行了翻譯［3］45-94，并于翻譯部分之前附有克恰諾夫、李范文先生的研究文章?，F(xiàn)在學(xué)者研究《圣立義海》多是依此著作，但不可否認(rèn)，其翻譯亦有誤譯，近年來亦有學(xué)者對其誤譯之處進(jìn)行了論述［4］122-129。

《圣立義海》全書共分為十五章，其中第五卷十四、十五兩章記載的多為一些故事，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至少有88則①，現(xiàn)已經(jīng)考證出來的故事有68則。聶鴻音、黃振華、郭明明、格根珠拉和張彤云等五位先生對其中的故事進(jìn)行了考證。其中，聶鴻音先生和黃振華先生考證出目連、魯義姑姊、陸績、閔損、蔡順、曾參、江革、老萊子、韓伯俞、原谷、舜、董永、王祥、姜詩、孟宗、劉殷、顏含、甄恬、文讓、宋承、許孜、曹娥、王覽、鐘皓、郭巨、丁鴻、李充、孔融、趙孝、田真、薛包、王僑、都鑒、王渾妻、丁蘭、何晏、公孫呂、周燮、張載、鮑宣妻、吳孫奇妻、鐘離春、宿瘤女、阮德儒妹、妲己、李善、衛(wèi)青、周主忠妾、班超等49人，共52則故事（其中有蔡順故事三則，劉殷故事兩則）［5］42-49；郭明明先生考證出王裒、劉明達(dá)、郯子、楊香、成公綏、文讓、趙孝宗、王武子妻等人（其中聶先生在“貞母作詩”條中考出文讓，趙孝宗與趙孝為同人同事），共5則故事（其中王裒事，聶先生考為蔡順；文讓事，聶先生疑為許孜）［6］50-54；格根珠拉考證出袁譚、司馬相如、順寧寨李氏女、劉平、庾袞等5人，共4則故事（劉平、庾袞二人之事合為一則故事）［7］154-156；張彤云先生考證出陳業(yè)、駱統(tǒng)姊、潘岳、孟姜女、苗夫人［8］68-72、王衍妻、叔向母等7人，共7則故事［9］8-42。

因《圣立義海》故事或分一人事為數(shù)條，或合數(shù)人事為一條，或過于簡略而難辨來源，或只記梗概而忽視背景，故有些故事并不能完全確定其準(zhǔn)確來源，諸位學(xué)者除了考證其故事人物，還考證了關(guān)于故事的史源，并對一些人物故事史源進(jìn)行了商榷。郭明明結(jié)合傳世文獻(xiàn)、敦煌遺書《孝子傳》及宋、遼、金時期墓葬中考古資料對聶先生所考證24則孝子故事史源做了補(bǔ)考；張彤云對存疑的“蔡順痛心”與“曾參痛心”、“蔡順哭雷”與“王裒哭雷”、“郭巨分財”與“卜氏分財”三則故事進(jìn)行了考辨，認(rèn)為是“曾參痛心”“蔡順哭雷”“卜氏分財”，并且首次考證出《圣立義?！放c中原類書之關(guān)系，認(rèn)為《圣立義海》故事直接來源于中原類書，且主要來自《太平御覽》。

現(xiàn)存西夏書籍涉及大量中原故事的共有三部，即《類林》《新集慈孝傳》《圣立義?！罚^前兩者直接譯自漢文古書或者改寫后翻譯［5］42，《圣立義海》故事更為簡略，且有時對其故事底本所載之事有所誤解，其來源也很難準(zhǔn)確判定。本文在以往諸位學(xué)者研究的基礎(chǔ)上，再次對未知來源的四則故事進(jìn)行考證，分別是《姐妹名義》中養(yǎng)育幼弟之孝女賈氏故事；《智婦名義》中貞婦教夫之王章故事；“智婦解文”之竇滔妻蘇氏織錦制回文詩故事；《貧富名義》中貧人勤德之四知先生楊震故事。另需指出的是，這四則故事并不似完全簡寫自漢文史籍，可能是著者只記住了故事的梗概，對其背景不詳，故事中有些地方并不能與漢文史籍完全對應(yīng)。

一、“養(yǎng)育幼弟”之孝女賈氏

第一則故事見《姐妹名義》。

原文對譯：

意譯：

養(yǎng)育弟幼：往昔，姐長弟幼，父母已亡，姐不往結(jié)婚，令弟習(xí)文業(yè)，已得正官，復(fù)往嫁。

按，此故事當(dāng)為孝女賈氏之故事，最早見于《舊唐書》卷一九三《列女傳》：

孝女賈氏，濮州鄄城人也。年始十五，其父為宗人玄基所害。其弟強(qiáng)仁年幼，賈氏撫育之，誓以不嫁。及強(qiáng)仁成童，思共報復(fù)，乃候玄基殺之，取其心肝，以祭父墓。遣強(qiáng)仁自列于縣，司斷以極刑。賈氏詣闕自陳己為，請代強(qiáng)仁死。高宗哀之，特下制賈氏及強(qiáng)仁免罪，移其家于洛陽。［10］5142

此故事又見《太平御覽》卷四一五《人事部五六》中“孝女”篇［11］1914-915與《冊府元龜》卷一三八《帝王部》中的“旌表第二”篇［12］1542，內(nèi)容與《舊唐書》相同，應(yīng)當(dāng)是直接轉(zhuǎn)引自《舊唐書》。

具析西夏文本，“養(yǎng)育幼弟”中包含四處內(nèi)容：一是姐長弟幼，二是父母亡故，三是姐不婚而撫育幼弟，四是弟得官姐往嫁。這四處內(nèi)容中，前三處與《舊唐書》可證?！敖汩L弟幼”與“年始十五”“其弟強(qiáng)仁年幼”可證；“父母已亡”與“其父為宗人玄基所害”可證；“姐不往結(jié)婚”與“賈氏撫育之，誓以不嫁”可證。而最終弟弟得官、姐姐往嫁的結(jié)局雖與《舊唐書》中幼弟長大殺了仇人被斷以極刑，姐姐詣闕陳情自請代弟而死，最后高宗哀其情免除姐弟二人之罪，移居洛陽的結(jié)局截然不同，但兩者都是圓滿的結(jié)局。故觀此條西夏文獻(xiàn)中故事情節(jié)，當(dāng)為《舊唐書》中“孝女賈氏故事”之梗概，而故事結(jié)局的不同可能與《圣立義?！分咧挥浟斯适鹿８牛：蛲浧涔适陆Y(jié)局，從而改寫了另外一個圓滿的結(jié)局有關(guān)。

二、“貞婦教夫”之王章故事

第二則故事見《智婦名義》。

原文對譯：

意譯：

貞婦教夫：往昔，夫婦二人寒冬穿牛衣，夫曰：“我貧苦?！备奁D人怒，謂之夫：“君男人，不勤習(xí)文業(yè)，哭泣有用乎？”夫聽其言，益習(xí)文業(yè)，升正官，令坐司中。夫曰：“我不忠于公事上奏諫帝?！逼扪裕骸耙淹郧柏毢?？當(dāng)敬奏諫帝?！狈蛭绰犉扪陨献嘀G帝，帝怒，令失官位。

按，此故事當(dāng)為“王章故事”，最早見于《漢書》卷七六《王章傳》：

初，章為諸生學(xué)長安，獨(dú)與妻居。章疾病，無被，臥牛衣中，與妻決，涕泣。其妻呵怒之曰：“仲卿！京師尊貴在朝廷人誰踰仲卿者？今疾病困厄不自激昂，乃反涕泣，何鄙也！”

后章仕宦歷位，及為京兆，欲上封事，妻又止之曰：“人當(dāng)知足，獨(dú)不念牛衣中涕泣時耶？”章曰：“非女子所知也。”書遂上，果下廷尉獄，妻子皆收系。章小女年可十二，夜起號哭曰：“平生獄上呼囚，〔數(shù)〕常至九，今八而止。我君〔素〕剛，先死者必君。”明日問之，章果死。妻子皆徙合浦。［13］3238-3239

此故事又見《太平御覽》卷四八四《人事部一二五》的“貧上”篇［11］2217和《冊府元龜》卷九二〇《總錄部一五二》的“貧”篇［12］10482，兩者內(nèi)容相似，都是對《漢書》王章事刪減而成：

王章，字仲卿，太山鉅平人。為諸生學(xué)長安，獨(dú)與妻居。章疾病無被，臥牛衣中，與妻決，涕泣。其妻呵怒之曰：“仲卿，京師尊貴，在朝廷人，誰逾仲卿者！今疾病困厄不自激昂，乃反涕泣，何鄙也！”

具析西夏文本，“貞婦教夫”中包含兩個故事，即“牛衣涕泣”和“上奏諫事”。“牛衣涕泣”事與《太平御覽》《冊府元龜》中記載相同：“夫婦二人寒冬穿牛衣”與“臥牛衣中”可證，“更哭泣”與“與妻決，涕泣”可證，“婦人怒，謂之夫：‘君男人，不勤習(xí)文業(yè)，哭泣有用乎？’”與“其妻呵怒之曰：‘仲卿，京師尊貴，在朝廷人，誰逾仲卿者！今疾病困厄不自激昂，乃反涕泣，何鄙也！’”可證，“升正官，令坐司中”與“終為京兆尹”可證。

上奏諫事部分的“妻言：‘已忘以前貧乎？’”“帝怒，令失官位”與《漢書》中“人當(dāng)知足，獨(dú)不念牛衣中涕泣時耶？”“書遂上，果下廷尉獄”可證。雖然“貞婦教夫”中是丈夫玩忽職守、不聽妻言履行勸諫職責(zé)被奪官，與《漢書》中王章不聽妻子勸阻，欲上封事而被下獄事背景不同，但觀西夏本“貞婦教夫”故事情節(jié)，為“王章故事”之梗概，故可基本確定《漢書》中“王章故事”當(dāng)為本條西夏文獻(xiàn)史源。

三、“智婦解文”之竇滔妻蘇氏故事

第三則故事見《智婦名義》。

原文對譯：

意譯：

智婦解文：往昔，官吏因公遣邊地做軍主，往，后妻知文字，為夫做一氅，于氅上書詩句告夫：人途難獲書，勤力于公事，忠貞莫懈怠，今父母有我，侍奉在家宅，為圓昔日禮。

按，此故事當(dāng)為“竇滔妻蘇氏”之故事，最早見于《太平御覽》卷八一五《布帛部二》所引東晉王隱《晉書》：

竇滔妻蘇氏，善屬文，苻堅時滔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蘇氏思之，織錦為文，因詩以寄，滔循環(huán)宛轉(zhuǎn)讀之詞，甚凄切。［11］3622

此事又見《太平御覽》卷五二〇《宗親部十》中“夫妻”篇，所引原書之文為崔鴻《前秦錄》，與王隱《晉書》中關(guān)于織錦為回文詩的原因記載截然不同，一是思念丈夫，一是以贖夫罪?！短接[》所引后魏崔鴻《前秦錄》曰：

秦州刺史竇滔妻，彭城令蘇道之女。有才學(xué)，織錦制回文詩，以贖夫罪。［11］2496

同時，在崔鴻另一著作《十六國春秋》卷四二中記載了“竇滔妻蘇氏”的背景與完整的故事［14］，但其織錦為文的原因則和王隱《晉書》中相同，都是思念丈夫。而《前秦錄》為《十六國春秋》中內(nèi)容，都為崔鴻所撰，但關(guān)于“竇滔妻蘇氏”故事，兩者內(nèi)容卻有所出入，《前秦錄》中蘇氏為彭城令蘇道之女，《十六國春秋》中則是陳留令蘇道賢之女，彭城在徐州，而陳留在河南開封，兩個地方相差甚遠(yuǎn)，且其父之名亦有出入，不知是何原因?！妒鶉呵铩肪硭亩肚扒劁洝份d：

竇滔妻蘇氏，始平武功人，陳留令蘇道賢之第三女也。名蕙，字若蘭，善屬文，智識精明，儀容妙麗，年十六歸于竇滔，滔甚敬之，及堅時，滔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蘇氏思之，因織錦為回文，詞多不載。［14］203-665②

之后，唐代房玄齡等人修撰《晉書》，當(dāng)是據(jù)王隱《晉書》和崔鴻《十六國春秋》中關(guān)于“竇滔妻蘇氏織錦回文詩”之事為底本，于其卷九六《列女列傳》中成“竇滔妻蘇氏”篇：

竇滔妻蘇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蘭。善屬文。滔，苻堅時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蘇氏思之，織錦為回文旋圖詩以贈滔。宛轉(zhuǎn)循環(huán)以讀之，詞甚悽惋，凡八百四十字，文多不錄。［15］2523

具析西夏文本，“智婦解文”中包含三個內(nèi)容：一是丈夫邊地為官，二是妻曉文字，三是制氅為詩。丈夫邊地為官事與《晉書》《太平御覽》中竇滔事相同，“官吏因公遣邊地做軍主”與“滔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可證，流沙指西北部沙漠地區(qū)，即邊地；“妻知文字”與“善屬文”可證；“為夫做一氅，于氅上書詩句告夫”與“織錦為文”可證。故基本可以判定此條西夏文獻(xiàn)當(dāng)是來源于漢文史籍《晉書》中“竇滔妻蘇氏織錦制回文詩”之故事。至于詩文內(nèi)容，《晉書》和《太平御覽》等漢文史籍并未收錄蘇氏所著回文詩，“智婦解文”中的詩文則應(yīng)該是《圣立義海》著者自己所作，或者采自本民族他文。

此外，在“竇滔妻蘇氏織錦制回文詩”部分故事中，于錦上制詩在《圣立義?！分袆t改為于氅上制詩，這可能與西夏普通民眾并不了解織錦有關(guān)。《圣立義?！肥穷悤康氖亲尷锩娴墓适履軌蚪袒癖姡首屆癖娮x懂故事才是最重要的。西夏服飾有“衣皮毛”和“衣錦綺”，但“衣錦綺”的是黨項上層貴族和官員，對于下層民眾來說，依然穿著皮毛所制成的衣物，即便是已經(jīng)從事農(nóng)耕的黨項平民，絕大多數(shù)除了穿戴皮毛織品的服飾，也向漢族學(xué)習(xí)穿戴方便其生產(chǎn)勞動的麻、棉織品的服飾［16］25，但也未有其“衣錦綺”的記載。織錦于黨項民眾來說太過陌生，即便聽過見過，但也不是生活中所常見，而氅是羽毛制成的衣服，對于“衣皮毛”的民眾來說則更容易理解。故在《圣立義?！饭适轮?，“竇滔妻蘇氏織錦制回文詩”便成為了便于本族民眾易于理解的“于氅上制詩”。

另還需指出的是，竇滔妻蘇氏故事在諸多漢文詩集、文集中多見記載，這些詩文集中關(guān)于蘇氏織錦回文的原因，有三種說法：一是蘇氏思念丈夫竇滔；一是贖夫罪；一是竇滔另有新人，蘇氏悔恨自傷，故織錦回文詩。但根據(jù)《圣立義?！饭适?，很明顯，夏譯者所見漢文底本當(dāng)為《晉書》和《太平御覽》里面的故事，而非另有新人的說法。

四、“貧人勤德”之四知先生楊震

第四則故事見《貧富名義》。

原文對譯：

意譯：

貧人勤德：往昔，一官吏不求食物，誠心公事，別臣頌曰：圣人修德，俗人愛財，汝者，不求財，因□習(xí)德，故謂□我也。

按，此故事為楊震之故事，最早見于《后漢書》卷五四《楊震列傳》：

震少好學(xué)，受歐陽尚書于太?；赣簦鹘?jīng)博覽，無不窮究。諸儒為之語曰：“關(guān)西孔子楊伯起?！背？途佑诤淮鹬菘ざY命數(shù)十年，眾人謂之晚暮，而震志愈篤。后有冠雀銜三鳣魚，飛集講堂前，都講取魚進(jìn)曰：“蛇鳣者，卿大夫服之象也。數(shù)三者，法三臺也。先生自此升矣。”年五十，乃始仕州郡。

大將軍鄧騭聞其賢而辟之，舉茂才，四遷荊州刺史、東萊太守。當(dāng)之郡，道經(jīng)昌邑，故所舉荊州茂才王密為昌邑令，謁見，至夜懷金十斤以遺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無知者?！闭鹪唬骸疤熘?，神知，我知，子知。何謂無知！”密愧而出。后轉(zhuǎn)涿郡太守。性公廉，不受私謁。子孫常蔬食步行，故舊長者或欲令為開產(chǎn)業(yè)，震不肯，曰：“使后世稱為清白吏子孫，以此遺之，不亦厚乎！”［17］1759-1760

此故事又見《太平御覽》和《冊府元龜》，而且楊震事于這兩種類書的不同部類中分而載之，有事類相同，亦有不同?！秲愿敗妨呔拧赌潦夭俊分械摹傲畠€”篇轉(zhuǎn)引自《太平御覽》卷二六〇《職官部五八》中的“良太守上”篇，二者內(nèi)容相同：

楊震遷東萊太守，當(dāng)之郡，道經(jīng)昌邑，故所舉荊州茂才王密為昌邑令，謁見，至夜懷金十斤以遺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無知者?！闭鹪唬骸疤熘?，神知，我知，子知，何謂無知！”密愧而出。后轉(zhuǎn)涿郡太守。性公廉，不受私謁。子孫常蔬食步行。故舊長者或欲令為開產(chǎn)業(yè)，震不肯，曰：“使后世稱為清白吏，子孫以此遺之，不不亦厚乎？”［12］7822

又《太平御覽》卷四二五《人事部六六》中的“清廉上”篇亦有記載，只是“拒開產(chǎn)業(yè)”與“四知辭金”的兩則事件順序有所不同。而《太平御覽》卷一八一《居處部九》中的“舍”篇和卷九九六《百卉部三》中的“藍(lán)”篇則記載了范曄《后漢書》中并未記載過的楊震家貧之事?！毒犹幉烤拧酚涊d：

又曰：“楊震客居湖縣，立精舍，家貧，常以種藍(lán)自業(yè)?！保?1］882

《百卉部三》中記載：

謝承《后漢書》曰：“弘農(nóng)楊震，字伯起，常種藍(lán)自業(yè)。諸生恐震年大，助其功傭，震喻而罷之?！保?1］4410

具析西夏文本，“貧人勤德”故事包含以下四處內(nèi)容：一是故事人物為窮人；二是其身份為官吏；三是不求食物，誠心公事；四是有人稱頌其不求財，勤修德。這四處內(nèi)容與《后漢書》和《太平御覽》中楊震故事可證。“貧人”與“家貧，常以種藍(lán)自業(yè)”可證；“一官吏”與“四遷荊州刺史、東萊太守”可證；“不求食物，誠心公事”與“性公廉，不受私謁。子孫常蔬食步行”可證，此句當(dāng)為西夏人直白譯法；“圣人修德，俗人愛財，汝者，不求財，因□習(xí)德”與“王密為昌邑令，謁見，至夜懷金十斤以遺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無知者?！鹪唬骸熘?，神知，我知，子知。何謂無知！’”可證。故此條西夏文獻(xiàn)中故事，當(dāng)源于楊震事。

此外，在《百卉部三》中所出現(xiàn)的“種藍(lán)自業(yè)”事所引原文為謝承《后漢書》，而在范曄《后漢書》或者其他史書中，并未有楊震“種藍(lán)自業(yè)”事的記載。范書之前有八家后漢書，謝承為東漢末三國初人，其所撰寫《后漢書》至宋朝時已散佚，但其記載賅博勝過范曄［18］21-22。故楊震家貧之事雖未見于范曄《后漢書》，但卻在散佚之前被《太平御覽》所收錄，后可能見于西夏人，將其家貧之事與“子孫常蔬食步行”，即不求食物相結(jié)合，又四知先生辭金之事，立名為“貧人勤德”。只不知西夏人所見為散佚之謝書，還是集《太平御覽》中楊震諸事而成。

注釋：

①《圣立義?！肥?、十五章至少有88則故事，且聶鴻音先生和黃振華先生所考證49人，共52則故事。此為張彤云先生于《西夏類書〈圣立義?！倒适滦驴既齽t》一文中所考證之結(jié)果。

②《十六國春秋》目前有三個版本，一是《漢魏叢書》保存的十六卷本，二是嘉興屠喬孫，項琳之所補(bǔ)綴的崔鴻百卷本《十六國春秋》，三是清人湯球所輯《十六國春秋輯補(bǔ)》。本條史料出自于百卷本《十六國春秋》。